第38章 知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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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六了解到乐善他们现在也不算好过之后,倒是不好再什么羡慕城里人的话了。

    他羡慕人家城里人吃商品粮旱涝保收,人家城里人不定还羡慕他们乡下能在这个时候寻摸吃的呢。

    柳六离开后,乐善这边立马迎来邻居们的拜访。

    那些之前与她有交易往来的,看到柳六上门以为他又送来了什么好东西,都急忙忙赶过来想换。

    他们有钱有票,但是这两个月口粮供给标准低,想买多点吃的都买不到,现在就希望乐善这里多少能匀出来点。

    “还是你家好,有个可以时不时来接济的亲戚,不像我们一旦没有供应就得饿肚子。”

    邻居们表达了一番羡慕之情,开口向乐善换粮。

    乐善对此摊了摊,表示她家也没余粮,腌菜倒是剩的多,不知道他们要不要。

    邻居不信,“怎么可能会没有呢,你家亲戚不是才走?”

    “他这次是空来的,你们没看到吗?乡下现在也缺粮,哪里还有东西接济我呢,要不是我家口粮只是勉强够吃,我都该反过来接济他。”

    乐善的话让几个邻居大失所望,最后只能花钱换点腌菜回去,拿回家跟玉米面一起煮粥,勉强能糊弄肚子。

    他们走后,乐善叮嘱时仲之后再做饭记得关上门,别让他们看到家里的菜色,有人问起来就早晚两顿已经开始喝稀了。

    完她向时仲解释:“不是我狠心不借他们,而是这个时候口子不能开,我们家粮食也不富裕,真要借给别人,到时借谁不借谁?他们如果知道咱家有粮食,一窝蜂地全跑来借,怕是粮食再多都不够借出去的。”

    时仲点头,“我知道的,就这么办吧。”

    虽然了不外借,但是当晚乐善还是摸黑给伍叔送去一袋玉米面,以防他这两月不够吃。

    伍叔没有不要,他收下了,却回给她一箱鱼罐头,是他在海边的战友给他寄来的,能代替粮食,吃了顶饱。

    他以此来证明自己并不缺吃的,战友们的接济加上每月的口粮和补助,他又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过的可比大多数人强多啦,担心谁都不用担心他会饿肚子。

    乐善羡慕一丢丢,放心地收下鱼罐头,回去和时仲打开一盒尝尝。

    鱼罐头是用铁盒装的,里面做罐头用的是杂鱼,价格上应该不会多贵,但顶饱是真的,能当粮食,味道还不错。

    时仲数了下一箱的数量,跟乐善申请拿两盒给孙伯雪中送炭,以后有事好话。

    乐善觉得可以有,她也给自己领导送送,厂长那里她够不到,这不是还有主管和之前打过交道的副厂长嘛。

    于是两人悄无声息地分别给自家领导送去,礼轻情意重,刷了不少好感。

    正在这个时候,广播上突然传出一则消息,上面因为城里粮食供应紧张,提出让知识青年上山下乡,到广大的农村去做出一番事业,为社会主义建设添砖加瓦,同时减城镇口粮负担。

    这件事是最高领导发出的,广播里循环播放着他对此事的发言,鼓励并提倡众多城镇有志青年们踊跃报名,国家会记住他们的贡献,人民也不会忘记他们的功劳。

    许多年轻人听后非常激动也非常振奋,恨不得立马跑去报名参加,为祖国为领导抛头颅洒热血,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时仲听到直接愣住,下意识的反应是:“这样跟下放有什么区别?”

    乐善也被最高领导那番话的心潮澎湃,好不容易稳住心神道:“区别大了,一个是被迫,一个是自主。前者像你们当初那时候,应该不能选择要去的地方,别人让你们去哪儿,你们就只能去哪儿。后者嘛,我猜应该能自己选择目的地,而且光明正大地过去,没谁瞧不起,不定政府还能给点补助。”

    不然好好的城里人不当,谁会甘愿跑到乡下种地,除非是靠口粮实在活不下去的,到乡下可能还有条活路。

    时仲赞同地点点头,但是他俩都想错了。

    一开始报名的是那些人没错,不过随着领导人越来越多地表态支持这件事,愿意去当知青的都是好同志,思想觉悟高,是人民的榜样等等,让一些家里并不缺吃喝的年轻人也坐不住了。

    他们自认为自己不比别人差,甚至思想上比其他人要更高尚,所以这个上山下乡的活动必须得参加一下,为领导人分忧!

    短短几日内,如同上面想要的那般,城镇青年开始争相报名当知青,到需要他们的地方支援农村建设,实现自我价值。

    这里没乐善什么事,但她看得目瞪口呆,有点怀疑是不是自己思想觉悟太低,所以只觉得跑去乡下会吃苦,而不是很光荣?

    时仲也错愕了一阵,完后表现得很光棍,“算了,跟咱们没啥关系,不管。”

    那些主动愿意下乡的基本都是刚毕业或者还在上学的学生,经历的事情少,心思单纯,凭着一腔热血报名当知青就去了,根本不会多想想下乡后会面对什么,以后还能不能回来。

    这些问题聪明人稍稍考虑一下都不会贸然行事。

    乐善和时仲一样,以为这个事跟他们没什么关系,毕竟他们家也没有想要去下乡的人,从乡下来的亲戚倒是有一个,柳六。

    乐善万不会想到,这家伙之前时不时来送东西的行为竟然还给了别人误导,以为乡下有吃有喝比城里好过得多,他们要去乡下享福,不待城里受苦。

    他们的家里人当然不同意,为此几个楼院的年轻人联合起来跟家里闹,整得鸡飞狗跳的,最后闹到乐善跟前。

    乐善:!

    她不明白,这里边还有她的事吗?

    邻居家长心力交瘁道:“我跟他们乡下过得苦,他们怎么都不相信,非得去当知青,你让你家亲戚跟他们讲讲,看看我们到底有没有骗他们!”

    柳六当时不在,乐善只好自己先委婉劝:“城里和乡下各有各的优缺点,你们要考虑清楚,别最后坚持不住当了逃兵。”

    想也知道,若是主动下乡是光荣,那当逃兵肯定是可耻,到时不光他们自己会因此遭殃,很可能还会连累全家。

    但是铁了心要去当知青的几个年轻人不听,认为乐善出逃兵二字是在侮辱他们的人格,立马反唇相讥。

    “才不会,我们的思想觉悟可没你这么低,你不愿意去,别拦着我们去啊!”

    这话乐善不能接,接了就相当于承认话里对她莫须有的罪名。

    好在不用她多,家长就啪地将巴掌打在呛嘴那人头上,骂道:“胡八道什么,人家乐同志有正经工作,在厂里上班的贡献不比下乡种地来的多?要你多管闲事!”

    她家孩子梗着脖子固执己见,怎么讲都不行。

    乐善见此只能答应邻居家长的请求,派人将柳六叫过来,让他给那几个年轻人仔细乡下的生活。

    柳六知道情况后忍不住张大嘴巴,十分惊奇。

    早前他还想着他羡慕人家城里人,不定对方也羡慕他呢,没想到现在真有人放着好好的城里人不当,想跑到他们乡下种地开荒。

    柳六对此稀奇之余也感到有点哭笑不得,掏心窝子道:“乡下虽然有乡下的好,但真要起来,日子还是挺苦的,某些时候万万比不上城里”

    他没有坏心思的故意歪曲事实,的全是肺腑之言,家长们听了都点头连连,觉得他是个实在人,话讲得很公正,应该能够起到很好的告诫作用了。

    可是他们还是瞧了孩子们想要响应领导人号召的决心,即便听到乡下日子不是他们想的那样好,他们也坚持不改初衷。

    这就没办法了,当家长的哪能拗得过孩子,不让他们去吃吃苦,他们是不会懂得父母的苦心的。

    有些家长无奈之下松口了,还有些不信邪地把人揪回家关着继续劝。

    柳六看得直咂舌,跟场闹剧似的。

    乐善麻烦他来跑一趟,临走送给他两盒鱼罐头尝鲜。

    柳六没想到还有这种东西,现在他们村外的河里已经捕不到什么鱼了,剩下的都精得很,守半天都难弄一条,这两盒罐头拿回去正好可以让全家打打牙祭。

    过两天,院里那几个坚持要下乡的年轻人背上行囊意气风发地走了,据是去北边的草原甸子放牛放羊。

    家长们非常不看好,“草原上是那么好待的吗?我等着瞧他们能在那儿待多久!”

    大家纷纷开始劝孩子还,过去吃点苦也好,正着,楼上突然传来一阵哭声,然后有人蹬蹬蹬地跑下来大骂。

    “兔崽子,关着你是为你好,你竟然还敢撬窗偷跑,有本事这辈子都别回来——”

    众人一听这骂的内容都明白怎么回事,被关着的跟着跑了呗。

    经过这一次,之后他们院里再有年轻人想要去当知青,家长们能劝的就劝,劝不下的也只能随他去了。

    就在踊跃报名的知青坐上火车走了两拨后,柳六又过来一趟,带来一些东西。

    “乡下榆钱子长出来了,槐花也开了,这两样都是能吃的东西,你看要不要?”

    柳六着拉开袋子,露出里面青绿色的榆钱和白白软软泛着甜香气的槐花,两样东西分开用袋子装着,采摘得十分干净。

    时仲对这个没什么感觉,乐善却看得眼睛亮起,赶忙要。

    榆钱子暂且不,槐花可是她爸的最爱,伍叔也喜欢吃,再有几天就是清明节,她可以做点榆钱饼和槐花饭去陵园祭拜,顺便也能给伍叔送去一份解馋。

    当然,东西她不白要,问柳六想换什么。

    “粮食!”

    柳六的答案不出乐善二人的意料。

    榆钱槐花再能吃也抵不上实实在在的粮食,况且这两样不掺粮食单吃的话,吃再多也不顶饿。

    因此柳六这次过来主要是想看看能不能拿它们换粮食,本来没抱多大希望,没想到乐善还真肯用这个跟他换粮。

    柳六十分感动,对方变相接济他这份恩情,他在心里记下了。

    乐善给他换了十斤红薯,建议道:“城里虽然也缺粮,但是家里富裕的不是没有,你可以试着再弄点榆钱槐花过来,看有没有人好这口的。”

    如果有人喜欢且不缺粮食,不定也能跟她一样愿意拿粮食来换。

    柳六受到启发,迫不及待地告辞去张罗。

    楼院里关注他的人不少,见他这次是拎着东西过来的,都忍不住心生期待,人刚走他们就跑来乐善这里打探。

    乐善没有瞒着,拿出榆钱和槐花给他们看。

    “只有这些?”大家再次失望。

    乐善点头,“只有这些了,乡下日子也不好过,我给他换了点粮食回去。”

    众人露出了然之色,原来是过来打秋风不好空着啊。

    打发走他们,乐善关上门开始做饭,趁着榆钱槐花还算新鲜,得赶紧把它们处理了。

    时仲不会做这两样东西,只能乐善亲自动。

    而且这是为父母大哥做的,她也想自己做给他们吃。

    榆钱饼和槐花饭做起来都不难,清洗干净后一个和面放盐上锅烙,一个拌了面粉蒸熟加调料就成。

    不过乐善在做榆钱饼时额外刷了油,把饼煎成两面金黄的样子,吃起来香喷喷的。

    另外槐花里她掺的是富强粉,蒸好后加油加辣椒酱,尝一尝还是儿时的味道。

    时仲两样都尝过后,跟乐善全家一样,最青睐的还是槐花饭,榆钱饼吃是可以吃,就是不怎么喜欢。

    东西做好,乐善留下一半,再一分为二送给伍叔尝尝,另外一半装在篮子里,等到清明节那天带到陵园当祭品。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年后发生了那么多事,原来不知不觉已到清明。

    清明这一天没下雨,只是天气比较阴沉,有点倒春寒。

    乐善一早起来准备妥当,带上时仲去陵园祭拜。

    这回他们吸取了上次的教训,没有带纸钱香烛,除了篮子里提前备好的祭品外,等到了陵园门口时,他们又买了一束花祭奠。

    要的是这次的花竟然是真的,也不知道是从哪里采来的。

    花中有白菊,乐善照样选的它,拿到父母大哥的墓碑前,与他们叙叙家常话,再请他们尝一下她做的榆钱饼和槐花饭。

    讲到动情处,天上没有下雨,她脸上却慢慢湿润了。

    时仲这时走到她身旁,试着将她抱在怀中安慰。

    可惜她顶他一个半,他没能抱住。

    “”

    乐善默了默噗嗤一声笑出来,什么感伤都没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