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chapter: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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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出振动信号时,沈时白正在起飞前的飞上。

    随行的闻静暂时停止递过去新的文件,他中笔尖微顿,看见屏幕上没备注的号码,有意等待0秒过后,才拿起来按下接听。

    “你好,沈时白。”

    电话对面有短暂的静默,而后女人的声音通过听筒,于遥远之外传进他耳里,听来有些被械转化后的清冷。

    “沈总打扰了,我是程露,打电话过来,是想跟您谈谈有关上次,您让我考虑的事情,请问现在方便讲话吗?”

    她开门见山,沈时白也不是没经历过做乙方、选择权握在对方里的境况,拒绝还是接受,区区一句话的事而已,早该习以为常的。

    可当下,中的钢笔笔尖却还是倏忽不慎,在纯白的纸上签出一截细的尾巴,惹得旁边的闻静暗自讶然。

    他收敛心绪,才沉声道:“方便,那程姐考虑过后,怎么决定?”

    “决定谈不上,”程露:“只是沈总发来的邮件里,我还有几个问题,如果可以和沈总约个时间见面详谈,那最好不过。”

    模棱两可的答复,算是谈判桌上,试图争取己方利益的开场白。

    沈时白心照不宣,勾唇无声的笑了笑,“我很乐意解答程姐的问题,只是抱歉,最近我们恐怕无法见面。”

    “沈总在出差?”

    “嗯,要去京市出席几场会谈,对于方案有任何疑问,程姐你可以通过邮件发给我。”

    这时候再继续追问,究竟什么何时回来,显然并不妥当。

    程露沉默片刻,她向来不喜欢等,因为等待会消磨人的锐气,生意场上的拉锯战,往往也从等待开始。

    可电话对面的男人,从头回见面开始,似乎就始终在教她等,不动声色地掌控着主动权,有意无意,她也不清。

    程露思索片刻,忽然问:“记得上次去见沈总,沈总过比起未知风险,更看重已知回报,可是在文件中,我看到属于沈总的已知回报,似乎与风险难以成正比,这是沈总的一贯作风?”

    简而言之,就是回报率对他而言偏低。

    没想到电话那边传来男人的轻笑声,沈时白没回答,反问她:“程姐是觉得我另有所图吧?”

    这么直白,程露无言以对。

    沈时白才温声:“生意人重利不错,程姐谨慎也没错,但有时候利字之外,我认为好的合作伙伴,要比蝇头利更重要。”

    蝇头利吗?

    程露却还记得自己的私人律师,在看过那份文件后,告诫过她,天底下没有凭空掉馅饼的好事。

    因为就算按市场最大利率,沈时白要想达到文件中对她画的饼,他所要付出的,也可能远比他能得到的,多得多。

    这人是学法的,严谨两个字刻进骨子里,律师在文件中没发现任何漏洞,最后只能开玩笑:或许这位沈先生的能力,不能以寻常利率来衡量。

    而现在沈时白轻描淡写,将这些坦然成是:联姻这桩生意,他希望与位合眼缘的伙伴来做,为此牺牲些蝇头利也无所谓。

    程露满腔的迟疑心思,一时半刻根本不清,可无奈听筒的画外音却已经真切地传来,飞起飞前的广播。

    这通电话实在是不巧,她也没办法,只能被动接受第二次等待。

    “那好吧,稍后我会将整理出的邮件发过去,有什么问题我们另行沟通,提前预祝沈总此行一切顺利。”

    “谢谢,也希望程姐工作顺利。”

    双方礼貌而客套地完结束语,沈时白绅士地请对面先挂断了电话。

    信号切断后,耳边迅速陷入一片寂静。

    他还是头回觉得,等待起飞前的时间,过得这样飞快。

    京市行程拢共4天,闻静尽职尽责,提前预定好了距离会场最近的酒店,并且按照沈时白吩咐,为他回绝了这几天里的一切酒局应酬。

    应酬于生意场上本是常态,抛开谈正经事这一桩,无非就是酒、色两样,闻静很少见老板这样的男人,风月旖靡,他一概不沾。

    晚上9点,放在桌上的电脑弹出短暂提示音。

    沈时白站在窗边喝酒,走过去查看,一封署名程露的邮件,带着女人修改过后的条款,与他分坐在了谈判桌两边。

    有兴趣,才会有条件。

    他望着屏幕片晌,却没点开,也没立刻回复,依然教她等。

    放在桌上盛冰酒的酒杯外壁,因为温差洇出一层细的水珠,像极了此时布满水雾的落地窗。

    外头刚刚下过一场雨,夏季的暴雨,来得快去的也快。

    沈时白拿起酒杯回到窗边,居高临下地往外看。

    城市的夜灯都被洇湿,霓虹上方弥漫着朦胧,如同隔了一层薄纱,雾气附在玻璃上,他在水雾中央,看到远处广告牌的阴影,被更大的光晕投射过来,静止的轮廓,犹如只被钉住的蝴蝶。

    这教他忽然想起邮件对面的女人,她就像是只蝴蝶,优雅、美丽,但有所不同的是,她是自由的、永远不可能甘于被钉住。

    侧目凝望片刻,沈时白抬覆上去,盖住那道阴影,用的温度将那只露水蝴蝶,融化在了掌心里。

    *

    “年度财率提高30%!”

    “时哥,不是我,你这饵下得可真够大的!”

    会谈结束的这天夜里,沈时白在京市南城贺公馆,见个老朋友。

    会馆里,他靠着台球桌擦杆,脱了西装外套,衬衫袖子被松散卷起,露出一截遒劲的臂。

    在贺敏之痞笑调侃他“值吗”的时候,漫不经心瞥过去一眼,示意对方注意言辞。

    他眼风厉得很,贺敏之夸张地睁了睁眼睛,举着酒杯摊摊,满脸了然,“口误,口误。”

    “不过我是真好奇啊,那位程姐究竟多大的魅力,能教你动这份拐弯抹角的心思?”

    贺敏之也看得出来看来,这桩联姻对于沈时白来并不怎么划算,毕竟上升期公司的30%和瓶颈期集团的30%,可不是一个量级。

    他不肯安静,“吧时哥,你平时可没带这样儿的,撩姑娘这事儿我熟,乐意替你出谋划策,哪用得着你这么压榨自己。”

    沈时白没理他,绕几步寻个刁钻角度,弯腰伏桌面,球杆对准场上那颗决胜球,不出意外,一杆进洞。

    赢贺敏之太轻松,觉得没意思,沈时白放下球杆,回身坐进红沙发里,拿起酒杯润了润嗓子,回绝他:“你那些伎俩,自己留着用吧。”

    得,这是瞧不上啊!

    贺敏之越是看他闭口不谈,越觉得有故事。

    毕竟万年铁树一朝开花,若是没有故事,那可就是事故了。

    两个人认识快十年,沈时白大学第一桶金就是在贺家旗下的分公司得来,贺敏之对他的全部印象,就觉得他像部上了发条的工作器。

    诸如“摘月亮”那么酸的话,从他嘴里出来跟天方夜谭没差。

    不过也正是如此,贺敏之才对那话记忆深刻。

    贺敏之记得头回见沈时白,是在医院。

    听是为了首次方案阐述会,路上出车祸都没耽误他准时赶到,结果方案会结束晕倒在公司楼下,送到医院检查,肋骨都断一根,所幸没有戳穿内脏器官。

    想个大二学生,三番两次被保安撵出公司大门,终于得到会是很不容易,但拼到连命都不在乎,这真值得吗?

    贺敏之是从泡在钱堆里长大的太子爷,理解不了穷学生的执着,但看沈时白躺在病床上,痛得脸色发白也一声不吭。

    贺敏之就知道,他自己觉得值。

    那么拼了命地往高处走,现在甘愿拱让利给别人铺路。

    贺敏之脑子里电光火石,猛然狐疑问,“时哥,那位程姐,不会就是你的月亮吧,直接追弄不到,才要兜这么大一圈子?”

    那话音不可思议地如同非洲发现北极熊!

    沙发里的沈时白没反应,没承认也没否认,唯独英挺的眉峰皱了下,大约是嫌贺敏之聒噪。

    他指尖正轻划着屏幕,无意中在朋友圈看到一条视频动态。

    那是场时尚酒会,镜头转过灯红酒绿的场地,他在昏暗角落里,看到露水一样的美人穿着晚礼服,正和个看不清脸的男人谈笑风生。

    贺敏之还在喋喋不休,忽然看到对面的男人起身,问去哪里?

    “回深城。”

    “这大晚上的。”贺敏之留他,“不是好明天做局给你践行,到时候要来两个当红花,去看看呗,不定人比那月亮姐还合适呢?”

    沈时白提着外套往外,嗓音极淡,“没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