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御风学的是梁红玉在《战金山》里的唱词。

    梁红玉擂鼓战金山这一出戏, 并非完全虚构, 乃是根据黄天荡之战改编的话本故事。

    南宋名将韩世忠的妻子梁红玉, 虽然出身风尘, 却是一位不让须眉的巾帼女英雄。

    她根据地形巧设埋伏, 诱使金兀术大军深入黄天荡，又亲自在战场擂鼓助威, 发号施令, 以八千疲兵战胜了十万金兵, 从此传为一代佳话。这也是一场以少胜多的经典战役。

    惜香才子选取这个故事, 又从梁红玉早年沦落风尘着眼, 写出了集狗血八卦国恨家仇战争热血于一体的一出时事大戏, 为世人津津乐道。

    这出戏本号称“有井水之处皆传唱”, 竟然能跟当年的白衣卿相柳永公子别别苗头。惜香才子实在堪称是当世第一的讲故事大手, 忠实读者也不知道有几多。

    从这点来，连世外五绝都不如他。毕竟不会武功的老百姓不知道什么武林高人, 但都晓得故事的惜香才子。

    至于惜香才子之所以叫惜香才子, 那是因为此人爱写女子，戏文话本的主角十个里头有八个都是女人, 剩下两个大约是女神仙或者女妖精。

    这也让某些同行坚决认为, 此人能红就是因为擅风月不正经！

    据，惜香才子尚未成婚, 因为他立志要娶一位天下绝色……

    梁御风叹气：“真是不见不知道，见了吓一跳。就他这尊容，也想娶天下绝色？”

    乔若有所思：“哎, 对了，他想娶的不会是萧红泪吧？”

    钟寅默默抱着大黄猫顺毛，不发表意见。

    石桐宇听着他们东拉西扯深感无力，他咳嗽一声，提醒道：“你们就没看见最后那个人吗？”

    乔忙狗腿道：“看到了啊，背胡琴的那个嘛！”

    梁御风呷了口茶，眯眼道：“既然惜香才子叫他木头，多半姓穆，便是那个肖扬的师弟穆少淮呗。”

    乔道：“嗯，对，就是这个名字。刚才一时想不起来了。”

    石桐宇蹙眉道：“不是此人是个跑江湖卖把势的？不是什么值得注意的高手？”

    乔心虚了：“呃，这话是我的……”

    梁御风轻摇羽扇，笑道：“此人步履沉稳，精气内敛，渊渟岳峙。不知道你觉得什么样的算高手，反正他这样的，我看你是不成问题。”

    乔撇了撇嘴，不话了。

    石桐宇沉默半晌，道：“不错，此人已达返璞归真之境界，距离宗师也只有一步之遥。至少称得上是一流高手。便是我与他交手，只怕也不能是稳操胜券。”

    钟寅默默地缩了缩脖子，怀里的大黄猫似乎被抱得太紧，“喵呜”一声，用力抗议。

    梁御风叹道：“哥哥，我了吧？高手比你们想象的还要多哦。你算怎么办？”

    现下形势显然越来越严峻。

    他们要抢夺定魂珠，要面对的敌人，不仅仅是那些已知的、成名的正道少侠们，连大家以为是路人甲酱油的，跑江湖卖艺的，居然随便拉出来一个也是一流高手。

    石桐宇皱眉不语。

    乔压低声音道：“我有个主意！”

    梁御风笑道：“哦？”

    乔握拳道：“至少现在就是个好机会啊！唐龄难得落单，这个穆少淮就算是个强手，总不如贺云阳吧？至于孟沛东，完全不足为虑。”

    梁御风问：“你想怎么做？”

    乔不假思索：“我们这边有四个人，他们就两个能的，不如冲进去拼一把啊！只要能随便抓住一个当人质，就可以让他们拿定魂珠来换了！”

    石桐宇听罢，无奈沉默。

    梁御风轻摇羽扇，笑道：“乔，我且不你为何认为抓人可以换到定魂珠这一点，你信不信，咱们只要敢冲过去动手，这茶肆方圆几十里的百姓都会过来泼你潲水扔你臭鸡蛋？”

    乔耷拉下嘴角：“神医了不起啊！搞什么义诊，就是会收买人心。”

    梁御风道：“别忘了还有惜香才子，虽然此人尊容可怖，但拥趸也绝不会少……”完，还幽幽叹了口气，显然他对惜香才子的长相仍存在很大怨念。

    正是曹操曹操就到，门口忽然又拥进几位文士扮的人，一迭声道：“惜香才子到了吗？我等前来拜会请教！”

    茶肆主人像是见惯了，面有得色地过来领着他们进了雅间。

    隔开雅间的帘子一掀，清幽茶香如丝如缕，悠然而来。

    乔撇嘴道：“呸，里面喝的茶好像都比我们的名贵！店家欺人太甚，难道我们出不起银子吗？”

    钟寅声嘀咕：“你是知道不用你付账才这么的吧？”

    那几个人进去时，门帘掀动间，从几人脚边忽然窜过一只细白影。钟寅怀中懒懒卧着的大黄猫忽然叫了一声，直起身子。

    这时他们的谈话声也正传来：“惜香才子，不知您近来可有什么新作啊？”

    “对啊，那出《战金山》着实精彩，只是演了太多次，客人嫌不够新鲜了啊。”

    “大家都盼着您的新作，简直就是望眼欲穿！”

    那痘花脸的得意腔调隔着门帘也传出来个尾巴：“有啊，最近孟某正在写一出新话本，来也巧，又与你们金山有些干系……”

    厚厚门帘重又垂下，那话语声便下去了。

    乔道：“那几个进去的，好像都是书先生？”

    石桐宇道：“还有戏班班主之流。”

    梁御风轻摇羽扇，唏嘘道：“你们看到了吧？如果我们冲进去，除了被愤怒的百姓群起而攻之，恐怕江湖上还会就此多了一出红极一时的段子——”

    乔无辜道：“什么啊？”

    梁御风无限悲凉地道：“譬如这种：采花狂魔饥不择食劫持痘脸才子，凶残暴行令人发指缘何屡屡得手？是人性的扭曲还是品味的沦丧！”

    乔闷笑道：“不是吧？有没有这么夸张？”

    梁御风语重心长道：“诶，相信我，只会更夸张，没有最夸张……”

    来令人痛心疾首，他这个恶人榜榜首的名头，不就是这么莫名其妙来的吗？！

    这回还有这许多行业老大在场，就地取材，发挥只会更夸张！

    连钟寅都睁大了眼听得有趣，他怀里的大黄猫却恰在此时使力一挣，挣脱了他的怀抱，跳下地去。

    “狸奴？”钟寅惊呼。

    大黄猫根本不搭理主人，哧溜一下，贴地窜进了雅间的门帘后！

    看着大黄猫瞬间没了影，乔叫了起来：“哇，怎么回事？”

    梁御风唯恐天下不乱：“诶，进去了进去了！”

    钟寅惊得整张脸都纠成了一团，手足无措道：“我的狸奴……”

    石桐宇沉默片刻，忽然对钟寅道：“……你进去找猫。”

    梁御风眼珠一转，笑道：“对哦，猫，他们不会为难你的。”

    乔犹豫道：“猫露出马脚怎办？”

    石桐宇道：“他们是武林正道。”

    梁御风道：“白道少侠嘛，就算看穿你有鬼也不会拿你怎样。”

    钟寅踌躇片刻，着实抵不过对爱宠的惦念，点头道：“那我去了。”

    他霍地站起，无比壮烈地一步一步踱到雅间门口，站定不动，半晌，忽然一回头，朝他们露出一张苦瓜脸：“我真去了啊？”

    乔无奈道：“去吧去吧。”

    梁御风笑嘻嘻冲他摆手：“猫儿大胆进去！哥坐这给你撑腰！”

    石桐宇道：“……放心。”

    钟寅硬着头皮一掀门帘进去了：“对不住，我的狸奴跑进来了……”

    “咦？这只猫是你的啊？”

    “快抓住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