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事有蹊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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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然, 唐龄为梁御风诊脉, 三根手指轻轻搭上腕脉, 良久不动, 目露深思之色。显然伤势棘手, 他也深感为难。

    梁御风深感得计,温言问道:“唐神医, 怎样?”

    闻言, 唐龄霍地站起, 一把拽住梁御风的手臂, 神情沉重。

    旁边支颐盹的穆少淮都被他惊了一惊, 胳膊啪地一下摔在桌面。

    哧溜一下, 细白影从穆少淮袖中窜出, 在桌面上一溜烟跑过。

    大黄猫又炸毛了, 尖声喵了一声,还是钟寅早有提防, 一把将它摁回怀里。

    这回离得近, 梁御风清晰地看见,那窜过的白影原来是一只白鼠。

    穆少淮面露尴尬之色, 三分未散的睡意也被惊掉了大半。他抿唇吹了声口哨, 那只白鼠闻声又窜回他掌心。

    他心翼翼地伸出根手指轻抚了一下鼠的脊背,甚是爱惜。一直无精采的面孔上难得露出几分稚气的笑意。

    梁御风一看, 得,这又是一位养老鼠当宠物的。难怪大黄猫忽然发疯,冲进雅间里面来呢。

    唐龄却不像他一样东张西望, 只是牢牢捉住他的手臂,力大如牛,与腼腆外表判若两人。

    梁御风还有空隙胡思乱想,心道难怪刚才他给猫上药时,钟寅怕痛成那样也挣不开。

    果然,古来中医擅推拿,面对病人的时候,力气总是大得惊人哪!

    只不过唐龄这回的举动实在出人意料,穆少淮虽然陪在旁边,却不如贺云阳与他心有灵犀,完全猜不到他想做什么,当然就谈不上帮他解释了。

    钟寅呆在旁边,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四人面面相觑,大眼瞪眼,顿时陷入了僵持之局。

    梁御风试探道:“唐神医?”

    唐龄望着他,须臾,手上力道松了一些,但仍是捉着他手臂不放。

    穆少淮眨眨眼,发觉自己帮不上忙,于是自顾自坐下,逗弄自己掌心的老鼠,喂甜瓜籽儿给它吃,索性丢手不管了。

    钟寅一看,有样学样,开始给自己怀里的大黄猫顺毛。

    梁御风哭笑不得,又道:“唐神医,到底怎么了?”他还怕唐龄真的有耳疾听不见,因此特地口型清晰,一字一顿的吐字,务必要让唐龄看清楚。

    唐龄看着他,目露凝重之色,半晌,忽然绕到他身边,二话不,抬手就去扒他衣服。

    梁御风顿时冷汗与黑线齐下。

    唐神医这是个什么意思?他梁少爷虽恶名在外,可着实纯良无比,从未占过人便宜好吗?!

    他这一呆之下自然就抵不过唐神医的手速。

    没等他反抗呢,唐龄已经迅速把他外袍解开,俯下身来,头一偏,竟然毫不犹豫用耳朵贴住了他的胸膛,凝神倾听。

    梁御风大奇。

    咦?咦?咦?这位唐神医原来不是聋子啊?

    望闻问切,医者诊病多凭这几样。唐龄既然有神医之名,这听声诊断也是必修功课。果然,他贴着梁少爷的胸腔听了半天,终于直起身。

    梁御风于是眼巴巴望着他。

    神医既然不是聋子,那到底还是不是哑巴呢?他实在很好奇啊。

    两人目光对视良久。

    沉默,沉默,只有沉默。

    梁御风偏不话,就不话,一直不话。

    半晌,他赢了。

    开口的是唐神医!

    “你、你……”

    梁御风得意地笑。

    神医他不是哑巴,真的会话!

    但是——

    “你、你的伤,是、是是幼、幼年时……”

    梁御风瞠目结舌。

    半炷香时间过去了,唐神医一句话还没完。

    “被、被被人用,用重手法、击、击击……”

    这位杏林春暖妙手神医,之所以不肯开口话,原来是因为——

    他竟然是个口吃,是个结巴!

    医者不能自医。这位仁心仁术誉满江湖的神医,竟然有这样不足为外人道的毛病,实在是令人无限痛心啊!

    梁御风悔不当初地扭过头去,恨不能替他把下半截话补完。真的好怕他一口气接不上来活活给憋死啊!

    还不能多看。

    越看他越着急,越着急他越脸红,越脸红他越是不出来……

    同桌的穆少淮和钟寅都是一脸惨不忍睹。

    幸好屋里还有个惜香才子。

    痘花脸正与那边的同好们聊得热火朝天,听见这边动静,哪还聊得下去。大家都梗着脖子等着“击、击、击”后面的词儿呢。

    来他们不是书就是唱戏的,哪个不是嘴皮子利索的家伙?从没想到世上还有如此令人捉急的话方式,闹心呐!

    好在他们文人聚会,不缺笔墨。惜香才子见不是事,亲手拿了一份纸笔送到这边桌上来,总算止住了唐神医的自虐和虐人。

    “唐郎中,你还是用写的吧!”孟沛东无限感慨地道。

    唐龄羞涩一笑,向他点头致谢。

    惜香才子继续回去与那帮文友交流。神医这一桌人,则全部伸着头去看唐龄写字,看他到底要什么。

    唐龄偏头微一思索,便手执狼毫,行云流水笔走龙蛇,显然想的话都已经想好。

    梁御风先是松了一口气,等拿过字条定睛去看时,一口气又堵在了喉咙口。

    “……你的伤是幼年时被人用重手法击伤丹田?是丹田吧?”他问道。

    唐龄乖巧地对他点点头。

    这一句相对比较好认,因为大半句都出来过,可以靠猜的。但后面的字迹……

    “以?以致?????”梁御风读了两个字就顿住了。

    好一笔草书,左驰右鹜,连绵回绕,千变万化,一气呵成,字形潇洒连贯,变幻莫测——

    莫测个鬼啊!这什么鬼画符?!鬼才能认得出来啊!!!

    穆少淮和钟寅见状,也争相把字条拿过去看,半晌,同样无奈摇头。

    “唐郎中这字,忒……潦草了点。很难辨认啊。”连他的同伴穆少淮都只能报以一声叹息。

    唐龄目露无辜之色,又是含羞带怯地歉然一笑。想了想,又提笔重写了一张字条,这一次,他刻意放慢了速度。

    ——然而并没有任何用处……

    那字还是谁都认不出来!

    唐龄满怀期待地望着梁御风,似乎还期待着他醍醐灌顶,能突然看懂……

    “……”梁少爷拿着满纸狼藉的字条,默默流下两行清泪。

    自古狂草数医者,处方读来如天书。古人诚不欺我也!

    穆少淮唏嘘道:“难怪贺少侠临走前,特地交代我,多看顾唐郎中……来惭愧,我本事有限,有负他所托!”

    唐龄默默把笔放下,垂眼不话了。墨黑羽睫像扇子似的,颤啊颤的,无端惆怅。

    梁御风见状,心中好生不忍。想来贺云阳身为他的莫逆之交,是能猜到他想什么,也能看懂他所写的字迹的……难怪这两人行走江湖,形影不离。

    然而,又是什么原因,会让贺云阳在今早匆忙离开,不陪在好友唐龄身边呢?

    此前听孟沛东无意中透露,钱江四少中的雷简和肖扬似乎也参与了同一行动。

    可如果像他们之前得到的消息那样,这些少侠都是为了护送萧家的财物宝贝而来。

    要知道镇江到金陵,这金山是再顺路不过。他们一起等着大船经过便是,又何必分开几路行动呢?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这里面有古怪!

    黄一铭此前的传书,倒不一定是假的。但毕竟他不在本地,消息滞后,不能察知瞬息万变的形势。

    到底还发生了什么事,让这些正道高手到得如此之齐,却又兵分几路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