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悍不畏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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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钟寅大惊失色, 卿沅已挺刀斫来, 全不变招!

    这少女竟是毫不在乎自己被刺中的手臂, 他甚至依稀听见了钢刺贯穿她手臂、在血肉中厮磨的声响……

    她竟是存心用血肉之躯陷住对手的兵刃!

    钟寅骇得魂飞魄散, 抽身疾退, 可峨嵋刺贯穿太深,拔出受阻, 他只是慢了一拍, 已经被刀风尾巴扫到!

    间不容发之际, 他偏头。

    刀光霍霍, 削飞了他肩头一片肉去!

    还幸亏他闪得快, 要不然脑袋都要少了半颗!

    钟寅脸都青了。

    好的以武会友, 点到为止呢?

    他虽然出身水匪世家, 却因年纪, 并没有多少真刀实枪与人厮杀的经历。更不要遇见卿沅这种以伤换命的法。

    再他此前从未下场,只觉前两轮赢得都十分轻松儿戏, 压根没想到这场会见血!

    他又惊又痛, 抬眼去看卿沅时,却见她一击不中已退入林间, 正低头舔舐自己手臂上的伤口。

    贯穿伤非同可, 更何况她中招之后还运力撕扯了伤口,一时血流如注。她却不去点穴止血, 只是垂下头去,缓缓伸舌舔去血渍。

    竹林间疏影横斜,幽微的光线照在她的脸上, 映出平静漠然的表情,同先前仿佛全无变化。

    可少女的口唇却因沾染了血污,猩红而刺目,犹如食人的鬼魅!

    钟寅莫名心悸,连退三步。

    偏偏对方死灰色的眼瞳仍是空洞地直视着他,没有情感也没有波动。

    照理,卿沅手臂重伤,他却只是皮肉受了点轻伤,对方只会更加不是他的对手,可他看着受伤的少女,却是胆战心惊!

    山坡上,乔霍地站起,收敛了笑容。石桐宇深深皱起了眉。梁御风也看得一阵牙酸。

    无道宗,到底是什么样的门派?

    这少女年纪,便这般悍不畏死?

    这时卿沅已经再度欺身而上,左右双刀连砍,右臂的贯穿伤甚至因为大幅度的动作还在渗血,可她挥刀的速度却丝毫没有减缓!

    钟寅那叫一个心惊肉跳啊。

    他近在咫尺看得清楚,那手臂上赫然穿了个血窟窿啊!没有痛觉吗?就这么想赢吗?

    幽暗的竹林间,他辗转腾挪,分水峨嵋刺叮叮当当与卿沅的双刀数度交击,却越战越是心惊。

    卿沅对他的招式竟是不闪不避,全然以命相搏!

    钟猫欲哭无泪。

    他是挖了她家祖坟还是杀了人家父母,用得着这么拼命吗?!

    这不过是一场比武而已,这少女却仿佛是面对生死大仇,招招狠辣,对敌狠,对自己更狠,似乎连性命都已置之于度外。

    他与卿沅交手,本是占了上风,可少女招招搏命,他却没法豁出命不要。

    而他和卿沅的功夫相差并不远,也就是在伯仲之间。他既然不能以压倒性优势制住她,又狠不下心肠跟人家拼命,难免缩手缩脚,数次变招退让,渐渐就被对方挽回了颓势。

    梁御风不由头痛,明眼人都能看出,这样下去只会更糟……

    他清咳一声,去向妙可言搭话:“妙姑娘,你师妹的伤势可不轻啊,这样不紧吗?”

    妙可言格格娇笑:“梁公子,放心,沅受过比这更重十倍百倍的伤。”

    梁御风被她一句话堵回去,很心塞。

    石桐宇深深皱起了眉,沉默片刻,他开口:“如此下去,必然会两败俱伤,值得吗?”

    妙可言嫣然道:“愿赌服输。”

    乔恼道:“这明明是仗着猫心慈手软在耍无赖!”

    李萼华忽然哑声道:“比武一事岂是儿戏?弱肉强食,胜者为王。”

    与妙可言的妖娆风情不同,她青衫葛巾,素面朝天,周身并无太多修饰,乍看并不起眼,但神情间却自有一种天下之大纵横来去的从容气度。

    这一开口更是叫人吃了一惊,只因她嗓音低沉,微带沙哑,比起娇声婉转的妙可言来,简直不像个妙龄女郎。

    尤其她这话虽然得不近人情,但比武决胜确实是要看临场发挥。也怪钟猫对敌经验太少,功夫又不到家,如果双方武力差距很大,自然也不会落到这个局面。

    乔咬唇不语,半晌,忽然道:“这双刀一长一短,这路数……像是紫蓬山叶家刀?”

    梁御风被他提醒,恍然道:“诶,莫非卿沅姑娘是鸳鸯刀叶周宏的传人?”

    这下轮到妙可言吃惊了:“两位真是博闻广记,竟然连紫蓬山叶家刀都知道?”

    紫蓬山又称李陵山,位于庐州境内。金宋对峙期间,庐州一度短暂沦陷过。乱世出英雄,当地的武学世家涌现出不少侠义之士,叶家的家主叶周宏就是其中一位。

    可紫蓬山叶家刀虽然有点名气,但毕竟算不上精深,所以叶家只是庐州的地方名门而已。叶周宏在江湖上也排不上什么号。

    乔家住舒州潜山,好歹还能算他的半个同乡,听过不算奇怪。远在海外的梁少爷居然也听过叶大侠的名头,实在令人诧异!

    梁御风赧然一笑:“我只不过对一个大男人还用鸳鸯刀这种名号记忆深刻而已……”

    妙可言:“……”

    石桐宇:“……”很好,这很梁少爷。

    乔干咳,追问道:“那她到底是不是紫蓬山叶家的人?”

    妙可言目光闪烁:“叶周宏一死,树倒猢狲散,现在哪还有什么紫蓬山叶家?”

    梁御风怔住:“诶?叶周宏侠名在外,正当盛年,怎么会……”

    妙可言凉凉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谁知道呢?”

    李萼华的唇角勾出嘲讽的弧度:“呵,这种当大侠的,不都是宁可为了别人家的事儿死在外头,哪顾得上家里孤儿寡母的死活呢!”

    梁御风愣住。她们提到叶周宏时的口气,可一点不像是跟这位大侠有交情的样子!

    乔也诧异地看了看她们,最后视线又落在青衫葛巾的李萼华身上,却并没有再度开口。他无意识地抱过大黄猫一通蹂“躏,似乎若有所思。

    石桐宇却被这一席话勾起了记忆——

    是了,叶周宏!

    庐州一役中,唯有苗苗一息尚存,侥幸生还,其余参与追杀血沿檐的人等无一活口……

    黄一铭事后整理了那些死者的名单给他看过,他依稀记得,的确有叶周宏在内!

    梁御风见他神情有异,凑到他耳边发问:“怎么了?”

    石桐宇瞥了妙可言她们一眼,下意识心存戒备。

    他气海破碎,内力不足以支持传音入密,于是拉过梁御风的手,以袍袖遮掩,在他掌心写道:“血沿檐。”

    梁御风吃惊:“诶?”

    梁少爷的内力远超侪辈,倒是不惧被人偷听。

    他略一思忖,随即传音入密道:“你是叶周宏死在血沿檐手上?是去年庐州那次吗?苗苗在当地召集的那帮人里有他?”

    石桐宇继续在他掌心划字:“是。”

    叶周宏是庐州当地名侠,也是当初最积极响应围剿血沿檐的那批人。所以那年年末,众人因为追击无果纷纷退去时,他仍然坚持没走。

    次年二月,眼看着春风又绿江南岸,万物复苏,生机勃勃。可当初满腔豪情出发的群侠却再也回不去了……

    他们永远长眠在荒废已久的城外野村,血染楹檐,尸骨不全。

    梁御风被他这样写字弄得掌心有些痒痒,停顿了好一会才恢复思绪,传音道:“你觉得,她们会是叶周宏的家人吗?”

    石桐宇沉默了会儿,才在他掌心写道:“……可能。”

    虽然她们提起叶周宏时语气不善,但显然不是毫无瓜葛。至少是认识的。

    梁御风唏嘘:“可她们为什么不肯承认?”叶周宏素有侠名,他的眷属何必要隐瞒身份?

    关于这一点石桐宇也很不解:“……不知。”

    他们两人又是写字,又是传音入密,好在本来便挨得近,连身边的乔都没发现他们在窃窃私语。

    可是,石桐宇却忽然感觉到有一道视线在窥视他们。他转过脸去,看见的却是李萼华。

    三女同时现身时,她似乎总被忽视。但此女容姿清雅,气度高华,本该引人瞩目,也不知她是用的什么法子,刻意收敛了周身气息。

    她见石桐宇注意到自己的视线,仍是神情淡然,雍容自若,仿佛只是无意间望过来。

    石桐宇怔住,没法肯定她是不是看见了他们的动作,甚至是——

    听见了他们的话!

    传音入密这门功夫,是以高深内功将声音凝成一线传入特定人的耳鼓之中,他人决计无法听见。但只有一种情形会例外——

    那就是偷听者的内力深厚程度,更在传音人之上!

    梁御风也下意识望过去,与李萼华视线相接,心头微生异样。

    竹林间,两仍在苦战。

    到了这个时候,不但卿沅伤痕累累,钟寅也零零星星又挂了几处彩。

    细碎的血迹溅得竹林间到处都是,淡淡的血腥气味甚至顺着风飘到了山坡这头。

    乔已经看得握紧了拳头。

    梁御风也看出情势不妙,他转头看向石桐宇:“怎么办?不如让猫认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