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春风得意
却乔一人跑开后, 仗着身法灵巧, 在人堆里窜得飞快, 在瓦舍里跑来跑去的看。
这里卖的东西大多不值钱, 却也比外面的铺子贵上许多。
他先前仗着有梁御风在, 完全放飞自我,见到什么想要的就回头招呼, 买得不亦乐乎。等到要他自己花钱, 就有点舍不得了, 且看且流连, 依依不舍。
只看不买太难受, 他一撇嘴, 想想看还是照原路又绕了回去。转了好一会, 终于瞧见来时的铺子, 眼熟得很,想必梁少爷他们就在不远处, 他心一定, 也不着急了。
这时他正好瞧见旁边紧挨着的一家铺子,高高低低挂了许多面具, 还有仿照雷策所戴的那种银面具。
乔眼睛一下子亮了。
早想要了!
他兴冲冲摘下纱帽, 一个个在那试戴,好容易挑中了一个, 转头便想去找梁少爷,招呼他来付账:“我要这个!”
没想到这一回身,还没看见梁御风他们呢, 却先撞见一双熟悉的眼——
他们曾在寻欢赌坊里见过一次的黑袍人,居然就紧跟他身后,不过一步之遥!
那人也没想到乔会突然回头,两人目光直直撞了个正着,想抵赖都不成,尴尬地僵在原地。
回首又见他?
是巧合,还是别有用心的跟踪?
乔眼珠一转,笑得春暖花开:“好巧啊,咱们又见面了。”
他又向四下里扫视了一圈,发觉这里人太多,又大都戴着纱帽,梁少爷他们想必逛到别处去了。
那问题就来了。
——既然如此,这家伙是什么时候开始跟踪他的?莫非是兄长派来的?
面对他的笑脸,黑袍人迟疑半晌,低声道:“是,真巧。”
不知为何,这人见了乔似乎总有点畏畏缩缩。
乔这种鬼灵精,最会察言观色,又喜欢恃宠而骄,看见他这样,愈发相信他是兄长的属下,于是蹬鼻子上脸,对他更不客气了。
乔看了看他手中的面具,笑了:“你也来买面具?”
他明晃晃翻了个白眼,语气讥诮,就差没直了——
你老人家脸上戴着人“皮面具还买什么面具!
黑袍人:“……”
他只是随手抓过一张做掩饰,闻言更尴尬了。
乔眼珠一转,扬了扬手上的银面具,开始冒坏水了:“我挑的这种不错,你要不要试试?”
黑袍人只能点头:“好……”
乔立刻亲亲热热地挨过去,一把将银面具扣在他脸上:“别,还挺合适!嘿嘿……”
黑袍人怔了怔,居然也就任他近身,纵容之至。
没想到乔笑声未绝,手指已滑下他耳畔,猛一用力,掀面具的同时便去揭他脸上的人“皮面具!
乔这一着猝不及防,家传手法也是机巧百变、快如疾风,料想黑袍人必然中招。没想到手指方动,已然被一只大掌扣住腕脉——
那黑袍人看似木讷,出手却快似电光石火!
铁箍般的大手,后发先至,止住了他的动作。乔大惊之下,立时奋力挣脱。可刚一挣,便被对方真气反震,震得他半条胳膊都在发麻。
双方内力有如天壤云泥之别,那人不费吹灰之力,便拿住了他的手腕,叫他丝毫动弹不得!
乔震惊万分:“你……”
他本以为此人是兄长的属下。可这人武功深不可测,只怕还更在兄长乔乐康之上!
其疾如风,侵掠如火。不动如山,动如雷震。
——这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黑袍人一时情急,下意识对他动了手,这时回过神来,却只恐扭伤了乔。
他轻轻放开乔的手腕,垂眼看着那白皙手腕上一圈隐隐的青肿瘀痕,目光里满是疼惜歉疚之色。
沉默片刻,他低声道:“你要这个面具?我买给你吧。”
乔愣了下,笑了:“好呀!”
到了此时此刻,他当然可以断定,这人武功再高,对他也没有恶意。
既然如此——
管他是谁,送上门的东西,不要白不要。
……敲竹杠,他最拿手了!
等到乔抱着一大堆有的没的玩意出门时,才发现梁御风他们已经在瓦舍门口等到望眼欲穿了!
钟寅急得团团转,一脸紧张,见他出来终于松了口气:“幸好你没事!”
乔大奇,反问道:“我能有什么事?”
梁御风眼尖,瞧见他怀里抱了一大堆零碎东西,不由讶然:“你自己买的?”
梁少爷太了解这货了。
走散之后,没了他跟在后头付账,这财迷居然舍得花钱?除非太阳西边出来!
一提这事乔就感觉自己赚大了。
他翘起唇角,得意洋洋道:“呵呵,有人买给我的!”
他一笑,左颊上的酒窝儿便越深。
梁少爷忍不住伸手指去戳他的酒窝,笑骂道:“你又遇着哪个冤大头了?”
乔拿着那个银晃晃的面具,爱不释手,一边摆弄一边做鬼脸,笑道:“是我兄长的朋友。”
钟寅奇道:“谁啊?”
乔想了下,不知该怎么描述,只好吐吐舌头道:“一个怪人。”
他吧啦吧啦了在瓦舍里遇见黑袍人的事儿,最后不忘补充:“……光是名字就够怪的,竟然叫顾菟。”
钟寅懵了:“啊?”
这人名不见经传,乔爱面子,又没特意点出他武功奇高,众人自然也没放在心上,只是为那人的荷包集体默哀了一番……
倒是石桐宇若有所思:“乔庄主交游广阔,倒也难怪。”
对于这点梁御风也深有同感:“啧,是啊,毕竟他连活财神都能交上朋友嘛。”
比起默默无闻的顾菟,他们更在意活财神这人。
他亦男亦女,千张面孔百种身份,也不知谁见过他的真面目。虽然听他武功不高,但这样的本事已经足以在江湖上搅风搅雨!
更何况活财神视财如命八面玲珑,乔庄主跟这样的人也能交上朋友,可以想象,坐地分赃本人也是只千年的狐狸。
乔忙道:“等等,那个死人妖才不是我兄长的朋友。他们只是有生意往来而已!”
他重重强调。
在他心里,顾菟人虽怪了点,可为人那么大方,比死人妖好上千倍百倍。
他莫名就相信,这人定是兄长的好友。
但死人妖可就万万不是了!
梁少爷笑了:“好了,随你怎么。咱们动身吧!”
人以类聚物以群分,乔庄主能常年和活财神做生意,当然也不是省油的灯。除了乔,没人会把他当成简单人物。
一路无话,四人结伴赶到醉仙楼。
黄一铭因今日放衙早,已经先到了。他久等无事,正拿着根炭笔在簿子上涂抹,显见是在绘图。
梁御风记得清楚,自己第一次见黄捕头时,也见他拿着这本簿子在绘图。
乔却没见过,好奇地伸脖子去看,随即大失所望:“你在画店二?还有客人?”
黄一铭收起炭笔,缓声道:“是。”
梁少爷忽然想起,当初还见黄捕头画过一幅绝色少女的简笔肖像,这时一想,应当便是苗苗了!
难怪那时石桐宇没个好脸色。
他窃笑不已,石桐宇奇怪地瞥了他一眼。
他赶紧岔,好奇问:“黄捕头,为何总见你画这些路人?”
虽然黄一铭的画法不像一般作画那么复杂,笔触简洁。但这些寻常百姓又有什么好画的?
乔也很好奇,一双杏眼睁得圆溜溜的,盯着黄一铭不放。
黄一铭顿了顿,苦笑道:“只是练笔而已。”
梁御风更不解了:“那怎么不画些美人儿?”
练笔还能养眼,一举两得多好!
黄一铭失笑摇头,须臾,正色道:“承蒙江湖上的朋友们抬爱,给黄某取了个‘明察秋毫’的绰号。但来惭愧,我并非那等天赋异禀过目不忘之人。”
梁御风:“咦?”
黄一铭摩挲着那本竹木簿子,缓缓道:“肖扬肖公子昔年有神眼之称,时隔数年也能认出一面之缘的陌路人。”
石桐宇目光一凝,点头道:“确实有此传闻。”
黄一铭苦笑:“黄某却并无这样的本事。江湖上以讹传讹,将我同肖公子相提并论,实在惭愧。我只是养成习惯,每日都会将所遇之人画下,如此不但能记牢其人形貌特征,也不易遗忘。”
这话来简单,坚持却难,众人一时惊叹不已。
黄一铭默默收起簿子。
他学画之始其实是在十四岁时。
绍兴十八年,他八岁,金宋战事又起。他没了爹,跟着娘逃难,怎奈娘亲命苦,一路上躲过了乱军战祸,却为了替高烧不退的他采一把草药,在城外撞上了血沿檐……
兵荒马乱中,流民聚众南逃,家破人亡者不知几多。他们母子劫后余生,本该万分庆幸,可碰上这魔头,转眼便又是阴阳两隔。
流血涂檐楹,积尸草木腥。屠戮十七地,千里无鸡鸣。
死在血沿檐手底下的无辜百姓究竟有多少,恐怕这魔头从来便没记住过。
但他记得很清楚——
那一年,他又没了娘,连逃难路上认的弟弟也就此丧生。六亲缘薄,孑然一身。
他记着这血海深仇,居然挣扎着活了下来,从此一心念念只想缉拿血沿檐。
十四岁,他终于进了县衙当差。可当捕快兄弟们笑他异想天开时,他才惊觉,莫只是远远见过一眼的血沿檐,就连生身母亲的容貌,时日太久,他也记不太清了……
他开始跟着人学画。师傅赞他有天分,但除了天分,又有谁知道?他是日以继夜地练笔习画,以勤补拙。
他是着了魔铁了心,以区区一介捕快之身,妄想着能向那横行天下的魔头复仇!
皇天不负苦心人,他凭着这手绘形画影的本事声名鹊起,还有幸见到了圣居士他老人家。
有圣居士的描述,他终于绘出了血沿檐的画像,仿佛成功可期。
不久之后,他便遇上了苗苗……
有女妖且丽,裴回湘水湄。
苗苗身为世外五绝中美厨娘唯一的弟子,又名列江湖四秀之一,他何德何能,蒙她青眼有加?
又怎知,竟会因追缉血沿檐之事,连累她重伤不治,性命垂危!
他武功低微,想救她也无能无力。
但他发下血誓,只要血沿檐开始犯案,他便一定会发现蛛丝马迹,将之缉拿归案!
幸好苗苗还有兄长石桐宇在。
他们几人在重阳之会上一路高歌猛进,连夺冠热门贺云阳都淘汰了。只要能拿到蛟珠,救醒苗苗也是大有希望。
一念至此,他沉重的心情才多少轻松了几分。
这时候忽听见脚步声响,原来是闵三娘终于也到了。
她做人向来妥帖,今日姗姗来迟却是别有缘由——
“今日你们大获全胜,我在家足不出户都听了,自然准备了东西,来贺你们一贺。”
闵三娘上得楼来,向众人道了个万福,笑盈盈开了口:“我记得风弟爱吃螃蟹,特意托人寻了些来。”
梁御风大喜:“好姐姐!还是你疼我。”
闵三娘笑道:“不是什么稀罕东西,固城湖本就产好螃蟹,我也爱它新鲜。”
石桐宇点头道:“九月团脐十月尖,如今正是吃蟹的好时候。闵姑娘有心了。”
黄一铭也道:“闵姑娘当真善解人意。”
闵三娘看了一圈,讶然道:“怎么不见王爷和莫?”
梁御风也奇怪:“是啊。乔,你没叫他们?”
乔伸了个懒腰,满不在乎道:“啧,王爷他师傅要见他,疯子偏要陪他。他们不来也好,来了也只会跟我抢吃的!”
秋风起,蟹脚痒。菊花开,闻蟹来。
如今重阳方过,菊黄桂香时节,正是膏满蟹肥之际。
闵三娘带来的固城湖螃蟹更是天下一流,也无需复杂烹饪坏了原味。众人吩咐醉仙楼厨下拿了去洗刷干净,用蒸笼蒸好了送上来。
梁御风又叫了旁的酒菜果品,不一会螃蟹上来,众人食指大动。
上好的肥大螃蟹,鲜美甘腴,膏腻堆积。蟹壳通红,蟹肚玉白,蟹黄似金,色、香、味俱全。
闵三娘叫人取了菊花叶子的水来,预备给他们洗手,又叫多送些姜醋来,含笑道:“螃蟹性凉,你们别吃多了肚子疼。”
乔上手就抓,吃完蟹肉啃蟹螯,一手的腥沫沾了满脸,弄得跟花猫似的,照样吃得不亦乐乎。
黄一铭看得好笑。乔虽然一直对他很有敌意,他却只当乔孩子气,没放在心上。
何况他有时也想,自己那个弟弟要是能长大成人,不知有没有乔这么活泼,一时间又隐约有些伤感。
钟寅忙着伺候狸奴,把蟹肉剔到碗里喂猫,不时还被猫主子挠两下,嫌他动作慢。
梁御风比乔好不到哪去,也是吃得满嘴流油。
他生在合欢岛上,海蟹不知吃过几多,新鲜湖蟹却吃得少。湖蟹鲜嫩细腻,个头比起海蟹却了许多。他吃得头都不抬,可是一只只肉也太少了,完全不过瘾!
石桐宇剔了一壳子蟹黄给他,又是好笑又是无奈:“吃慢点。”
梁少爷顿时惊奇地发现,他居然能将一只螃蟹整整齐齐地拆解开来!
与他们几个不同,石桐宇先拆蟹钳蟹脚,再用牙签轻轻一捅,便将雪白鲜嫩的蟹肉整条剔了出来,十分斯文优雅。之后才从顶上掀开蟹壳。
“这样不易走掉热气。”他解释道。
这时再去掉蟹的肺心胃肠,将蟹身向两边一折,挤出蟹黄蟹膏,放在壳子里再配了姜醋,递到梁御风面前的,便是满满一壳子或金黄或雪白的油亮膏脂。
梁少爷眼睛放光,拿起汤匙便舀了吃,入口醇厚,满嘴馨香。石桐宇也顾不上自己吃,就忙着伺候他了。
还是梁少爷后来良心发现,专门到厨下点了份蟹粉两面黄给他。
螃蟹性凉,石桐宇不宜多用,但这两面黄却再合适不过。面条煎得金黄酥脆,浇上香气扑鼻的蟹粉汤汁,浸泡入味之后,鲜美不输蟹肉。
众人大快朵颐。闵三娘又叫送上烫得热热的烧酒,个个吃得酒酣耳热,心满意足。
最后大伙儿一直吃到掌灯时分,方才兴尽而归。
梁御风他们送别了黄一铭,照例走着送闵三娘回去,顺便散步消食,没想到临到巷口,又遇见了雷策。
雷五公子今日没带面具,在巷口也不知徘徊了许久,才终于等到闵三娘回来。
可他还来不及欢喜,便瞧见一帮子碍眼的家伙,前呼后拥陪在闵三娘身边,顿时脸就黑了半边。
闵三娘淡淡看了他一眼,轻叹一声:“五弟。”
雷策涨红了脸:“三娘,你、我……我有话和你。”
乔听了,立刻跳出来朝他做了个鬼脸:“羞不羞?你有话,闵姐姐还不想听哩。”
这子吃人嘴短,喊姐姐喊得比梁少爷还顺口。
梁御风也道:“覆水难收,五公子还是不要再纠缠了吧?”
雷策不理他们,只盯着闵三娘道:“三娘,我想来想去,还是要亲口来和你清楚。我来参加重阳之会,只是为了陪思诚。而且,向姑娘也已和方玉生订下了亲事……”
闵三娘摇摇头:“五弟,你们的这些私事,无需向我解释。”
雷策的眼睛红了:“三娘,你不要不信我!我字字是真,如有虚言,天雷劈!”
乔又跳出来,顺手把银面具扣在脸上,叉腰道:“多大脸?谁管你真的假的啊。老天才没空去劈你。”
雷策看见他那面具,不由一怔,随即怒气勃发:“你滚开!”
乔回嘴:“你先滚一个给爷看看?”
梁御风哭笑不得:“乔你添什么乱。”
石桐宇将他们这帮闲杂人等全都拉到一边,低声道:“你们都不要插手。”
闵三娘仰脸看着雷策,巷间光线昏暗,少年英锐的五官轮廓模糊不清,仿佛连眉目间的桀骜也化作了优柔。
她就那么看着他,看了许久许久,终于叹了口气。
“五弟,你记得吗?我曾跟你过,三娘只是个寻常女子,最是贪生怕死,所以才最佩服你们这样的少年英雄。”
她的嗓音在夜色中清澈如泉水。
“三娘从不后悔救了你。我后悔的是,一念之差高攀了你……”
雷策听到此处,只有这两字听得最清楚,颤声道:“三娘,你后悔了?你怎么会后悔?”
闵三娘看着他,目光幽微:“我如果不后悔又如何?”
雷策立刻道:“只要你愿意,我们重归于好……”
闵三娘断他:“五弟,不可能了!”
雷策大声道:“为什么不可能?破镜尚能重圆,我们……”
闵三娘道:“我只问你一句,如果那天风弟不在,我便已经死了,你是不是?你敢担保此事不会再发生吗?”
雷策呆住,一时哑口无言。
闵三娘又深深看了他一眼:“五弟,这世上,没什么比自己的命更重要。三娘高攀不起你,你回去吧。”
她的嗓音温柔依旧,却又是那么的无情。
雷策眼望着她转身离开,步履从容却决然,再也没有回过头,霎时间心痛如绞。
梁御风他们几个跟上,从他身边鱼贯经过,挨个送了他一个不屑的冷眼,整齐划一!
乔更是鼻孔朝天,擦身而过时,还朝他脚边吐了口唾沫:“我呸!”
钟寅走在最后头,边走边偷看雷策,一不心怀里抱的猫主子就跳下了地。他一惊,便见狸奴蹭到了雷策脚边,东嗅嗅西闻闻。
雷五公子正在伤感,冷不防被那毛茸茸的活物扒住脚面,浑身一僵,差点本能地一脚踢出去。
钟寅心翼翼挨过来,朝他讨好地笑一笑。无奈长相太丧气,比哭还难看。
雷策:“……”
钟寅见他没反应,赶紧一把将狸奴抱起来,跳开一大步:“再会!不对,还是别再会了!”
他转头便跟上前面一行人,脚底生风地溜了。
雷策孤零零站在黑暗的巷中,感觉自己被全世界遗弃。
难受,想哭……
隔天便是九月十八。
这是重阳之会第四轮的第二场,即乙组的决胜之局,二十四号对上三十号队伍。分别是:
乙组二十四号:方玉生,雷策,向思诚
乙组三十号:雷简,肖扬,穆少淮
毫无疑问,这也是一场万众瞩目的热门赛事。
这两队不但都有着当今江湖中炙手可热的英俊少侠领衔,还有雷家兄弟内战这样的话题性,实在令广大看客津津乐道,期待不已。
梁御风他们也是早早赶到了赛场,等着看这场比武。
来令人遗憾,甲组和乙组都在上半区。前几轮比武几乎都在同一时间举行,除了第一轮之外,乙组的赛事他们都没机会来看。
浔阳三英的实力他们倒是再清楚不过了,肖扬这队却不能尽知虚实。
可以肯定的,大家都更看好三十号队伍。城里各大赌场的赔率也异常忠实地体现了这一点。
奔雷手“雷简空手接白刃,力能博虎。
穆少淮胡琴细剑,太阴真气出神入化。
更别还有世外五绝中圣居士的大弟子肖扬,一柄破天伞进可攻退可守,内力精纯,战绩煊赫。
这一队的实力,任何人都不敢看。尤其梁御风等人,专程来看这场比武也是为此。
这场的胜者队,将是他们下一轮的劲敌!
石桐宇沉吟道:“肖扬这队,三个人没一个是庸手。”
梁御风点头:“是啊。我看这场雷五公子他们悬得很。”
乔撅嘴:“我买了肖扬他们赢,可是赔率好低……”
买大热门队伍就是这样,十拿九稳的钱谁都想拿,赔率也因此低到可怜。
王爷这回没带侍卫,是跟着他一起结伴过来的,一听这话就嘲笑:“那你还买?”
乔瞪他:“你懂什么?蚊子再也是肉,不赚白不赚。买,当然要买!”
莫风止瞥了他一眼,默默不话。
钟寅也只能叹气。
乔自上回赢钱之后很有走火入魔的苗头。这不,连他的零花钱都给强行借走了,为这点蝇头利也是拼了!
相比大热门肖扬他们,浔阳三英所在的二十四号队伍就冷门多了。
柳叶剑向思诚和醉里乾坤方玉生,都只不过是江州的地方名人。如果不是来参加重阳比武,好多江湖人连他们长什么样都不清楚。
再从这两人出战的场次看来,虽然也是一时才俊,但在群英云集的重阳之会上,难免就显得不够看。
但是,雷五公子就不一样了!
虽然队伍不被看好,但雷策的个人声望却很高。他不仅身为浔阳三英之首,更重要的是,还是当今武林少侠榜上排行第一号的榜首!
这榜首可不是他自封的,而是有实绩在身。试问,独闯大金中都,接连刺杀了敌国三名达官显贵,在追兵围剿下尚能安然返回故里,这是什么样的本事?
再了,大会开赛以来,他出战的场次也是名副其实,精彩绝伦。刀光霍霍加上霹雳弹这样的火器,场面十分好看!
看客们毕竟以武林人士居多,大老远跑来总不是只为了赌钱。
虽然重阳之会没卖门票,大伙儿还是公认,雷五公子出场的赛事全都符合预期,得漂亮赢得明白,甭管观众什么水平都看得懂,完全值回票价!
此前很多人还曾期待,想看到他与前任少侠榜榜首贺云阳的一战。如今这个愿望显然是实现不了了,但好在还有雷家兄弟内战这个看点!
乔幸灾乐祸:“嘿,别肖扬了,那个穆少淮就很厉害,我看雷五多半不是他的对手!”
前几轮赛事中,名不见经传的师弟穆少淮大出风头,一柄胡琴细剑灵动刁钻,太阴真气更是如虎添翼,算是本届重阳之会上一举成名的少年英雄。
乔谈不上多欣赏人家,可他更讨厌雷五,于是旗帜鲜明站定了立场。
钟寅道:“可是大家都在,雷家兄弟会趁这个机会分个高下呢。”
用不着他,梁御风也正竖着耳朵在听四下里众人的八卦,越听越起劲。
众所周知,霹雳堂雷家是江湖上最负盛名的火器世家。
既然是世家,祖祖辈辈好几代传下来,大家族里人一多,总难免有些纠纷。
据雷简雷老大这一支本来是主家长房嫡子,奈何上一代分家出了个惊才绝艳的千机手。
那便是雷五公子的父亲雷季延。
这位千机手自幼习武资质不佳,却潜心钻研火器之术,改良了多种实战用火器。
对于这一点梁少爷很意外:“雷五他爹竟然是个搞技术开发的?”
石桐宇倒是略知一二:“嗯。据雷家的霹雳弹,就是在他手上得到了发扬光大。”
在早年,雷家的霹雳弹并没那么巧安全便于携带,更没办法批量生产,威力也没这么大。
梁少爷恍然:“难怪。我在岛上的时候,听我爹提到霹雳堂,以为只是二流门派……”
所以初见雷五公子时,见着他的霹雳弹十分震惊!
王爷老气横秋道:“那是二十年前的老黄历啦。”
梁少爷受教:“也是,岛上常年音讯不够灵便,我都不知江湖上这些故事。”
石桐宇于是给他细细解:“后来是雷家的老家主力排众议,将霹雳堂堂主之位传给了千机手“雷季延。家主之位则还是传给了长子雷伯兴,便是雷简的父亲。”
乔抢着道:“要知道,雷家的家主和霹雳堂的堂主从来都是由同一人兼任的,这还是破天荒头一回例外呢。”
王爷补充道:“老家主此举,应是鼓励族人更专注于火器研发。千机手不负他所望,改良出战场用的霹雳炮,为我大宋军兵助益良多。”
梁御风不由沉默了:“……”
这种安排当然不能算错,但听起来就感觉会出事。
四下里看客们窃窃私语,都跟他们几个一样,在议论雷家这桩上一辈的大八卦。
雷伯兴身为嫡脉长子,武功人望都不差,却当了这个半吊子的家主,立场未免有些尴尬。
更尴尬的是,三弟千机手“雷季延当了堂主没几年,居然便因为研发火器出了事故,年纪轻轻去世了……
雷伯兴身为家主,当然要照拂兄弟留下的孤儿寡母,哪怕是做戏也做得极到位。
他见雷策与其父不同,自幼便颇有学武禀赋,于是尽授毕生所学,连自己的惊雷刀也传了给他。
相反,自己家孩子雷简倒是纯粹放养,父子谈不上亲近,以致他成年后便离家从军,一年也见不到几面。
后来,雷简与几个结义兄弟在江湖上闯下好大的名号,又登上武林少侠榜,总算扬眉吐气。
没想到才两年光景,堂弟雷策又名动天下,一举登上了少侠榜的榜首!
石桐宇道:“江湖人多有传闻,那是兄弟俩在暗地里较劲。”
王爷对此喜闻乐见:“咱们武林人士,暗暗较劲有什么意思?正面怼才带劲嘛。”
乔窃笑:“原本大家只是空想一下过个干瘾,没想到这回重阳之会,他们居然撞上了!嘿嘿。”
梁御风也被他们起了兴头:“一个是奔雷手,一个是惊雷刀,加上两人都会使独门火器霹雳弹,到底是哥哥厉害还是弟弟更强,确实很有看头呀!”
钟寅故作老成:“人家都,雷简成名已久,五公子雷策却是后起之秀。这对堂兄弟年纪差了好几岁,姜还是老的辣,雷老大的内力应该更强一些。”
王爷不服气了:“那我还长江后浪推前浪呢。”
乔趁机奉承:“没错,梁二哥的内力又比谁差了?”
这话梁少爷爱听:“有志不在年高,得好!”
沸沸扬扬间,两支队伍登场了!
年轻的绿林盟主谢啸峰照旧代表其他仲裁出面,开始在高台上循例套话,什么以武会友、不可伤人命之类的……
底下的看客们静了一瞬,继续嗡嗡嗡。这套规矩每天都听一遍,早就听烦了。
梁御风摇着新扇子,十分期待:“不知雷家兄弟会不会都是第一场上?”
乔煞有其事道:“雷大胡子有可能,雷五就不好了,要留着做压轴对上肖扬吧?”
王爷点头:“应该吧。”
石桐宇看着他们几个得起劲,叹道:“我只盼这一轮能见着肖扬出战。”
乔眼珠一转,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抢着道:“嗯,石大哥得对!希望肖扬早点上场。”
梁御风也认同:“不错,肖扬只怕对咱们威胁最大。这一轮要是下场,咱们也能看看他的真实本领。”
圣居士的嫡传大弟子,岂是等闲之辈?
毫无疑问,肖扬此人,乃是他们的头号劲敌!
王爷哼哼道:“……大师兄虽然是个混蛋,但厉害也是真厉害。”
钟寅愣愣道:“可是前几轮他一次都没有上过场。”
梁少爷笑道:“没法子。他两个队友都很不错,我猜他还想隐藏自家的实力,希望雷五争气点,能把他逼上场……”
话没完,仲裁已然话毕,两队的选手跃上了擂台!
浔阳三英这边,上的是柳叶剑向思诚。他仪貌清贵,服饰精致,手中一柄软剑清澄如水,还是当初浔阳楼上初见的世家贵公子模样。
另一边——
肖扬肖二郎斜扛着红罗伞,嘴里还叼着根狗尾巴草,一副吊儿郎当的兵痞德性,漫不经心便纵身上了擂台!
钟寅呆了:“哇,他第一个就上了。”
王爷怒目而视:“还是那么混蛋!”
梁少爷:“……”
好的隐藏实力呢?
乔眉飞色舞:“看见没?我这就叫金口玉言,心想事成。”
梁御风无奈摊手:“好吧,算你厉害。我是当真没想到。”
石桐宇也感觉蹊跷:“照理,肖扬等人应该猜到我们会来看这场比武……”
梁御风点头:“是啊。他之前明明一直在保存实力,这一轮却一反常态,也太怪了吧?”
两人都是大惑不解,只好举目去看擂台上。
……他们顶多是意外一下,看见上来的竟是肖扬,向思诚心里可是咯噔一声。
谁人能懂他的悲伤已逆流成河?!
浔阳三英之中,数他武功最差。
他姐姐向娉婷早年便名满江湖,不但名列四秀之一,青萍剑的名号更是响当当的。在双胞姐姐的光芒四射之下,他这个弟弟难免就显得逊色许多。
更别同样的剑法,向娉婷使来是清丽脱俗,他却常被师父脂粉气太重。
他其实就不懂了!他们姐弟都是跟着姑母学的剑,照着她教的练出来哪里不对了?
这回来金陵参加重阳之会,也是姑母硬逼着来的。幸好赛制忽然变成了组队战,他乐得有两个兄弟一起参赛,总好过早早被淘汰。
如今进入八强,他已是心满意足,觉得对姑母有交代了。
别他没骨气,前几轮一路过来,他那点微弱的自信心早就被击得渣都没剩下一点。
这重阳之会当真是藏龙卧虎,他要是一直留在江州城,不定还会坐井观天。但出来走这一遭,才知道姐姐平时给自己喂招实在太温柔。
这一轮对上夺冠第二大热门的三十号队伍,他早有心理准备。输是难免的,但至少不要输得太难看。
但万万没想到,他头一个上也会碰上肖扬!
世外五绝的弟子!
出师已久,成名多年。近年来虽没怎么在江湖露面,武林中却还留着他的传……
作者有话要: 谢谢大家的支持,放一下年代设定:
故事开始于1162年,壬午年(马年)。南宋绍兴三十二年,金大定二年,西夏天盛十四年。
梁御风
生日 1143年二月二十(癸亥年 猪年)
石桐宇
生日 1142年九月十一(壬戌年 狗年)
乔乐成
生日 1144年五月初五(甲子年 鼠年)
钟寅
生日 1145年四月初一(乙丑年 牛年)
慕容聿
生日 1141年十二月二十九(辛酉年 鸡年)
唐龄
生日 1140年元月初五(庚申年 猴年)闰年
乔乐康
生日 1136年九月二十四(丙辰年 龙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