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 54 章
白老夫人出身于书香世家,自便聪明漂亮,年轻时容貌堪称一绝,是当初许多同龄异性的梦中情人。
和白启智在一起后,无数人扼腕。
不少人老了后缅怀青春,还会给子辈孙辈看看他们年轻时拍下的照片,因此许多人都见过和白家关系好的人,都见过白老夫人年轻时的模样。
因为太过好看的缘故,看过一眼都不容易忘记,尤其是一看到绣芬和沈惠惠后,当场就直接对应上了。
这白家寿宴,突然出现了长得和白老夫人年轻时极像的女人。
而且还不是一个,而是一大一两个!
这两人,莫非和白家有什么关联不成?
众人好奇探究的目光,纷纷投向白家人。
作为全场瞩目的焦点,今日的老寿星,白老爷子的神情比所有人都要平静。
他静静地看着前方,从他的脸上看不出半点情绪,在场的人甚至连他的目光聚焦到底聚焦在病人身上,还是在沈惠惠身上,都不大确定。
毕竟在商场沉浮数十载屹立不倒,不是那么好被人看透的。
从白老爷子脸上看不出任何端倪,众人便将目光投向了其余的白家人。
白琴站在人群后方,大半张脸被遮住,看不清她的表情。
白棋和白书一左一右扶着白启智,刚刚疏散人群的时候,两人急出了一头汗,现在汗都还没擦干。
当看到绣芬和沈惠惠后,两人脸上神情明显一变,惊讶、猜疑、忐忑各种不安的情绪在两人脸上浮现。
很显然,这两人对绣芬和沈惠惠的存在并不意外,他们应该在之前就已经见过这两个人了。
与此同时,也有个别年长的人也忍不住微微摇摇头。
白棋和白书可不年轻了。
三十多岁的年纪,白启智在这个年龄时,为了求娶白老夫人,辛辛苦苦创业数十载,终于有成就,求娶到了梦寐以求的女神,生下了他们的第一个孩子。
那时的白启智已经成为了商场不容忽视的新秀,面对那群老狐狸,丝毫不落下风,所有人都相信,他的前途不可限量。
事实上白启智也不负众人期望,不仅打下了白家的江山,而且这么多年来,对白老夫人的感情始终如一,白家夫妻两的爱情,是人人都称赞敬佩的。
白老夫人身体不好,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
像今日七十大寿这样的场合,一般豪门,就算老妻子身体不好,为了表现家中和睦,哪怕再苦再累,白老夫人也必须出席,演一出和睦恩爱给大家看。
但白启智就不。
他对妻子的爱,不用在这种事情体现出来,他根本不屑于这样虚假的表演,更不惧任何流言蜚语的揣测。
再看他的两个儿子。
哪有半点当年白启智的风范。
白启智有四个子女,子女又生了孙辈,经过这么多年的发展,白家不断开枝散叶,然而光有人头可不够。
此时不少人心中只浮现出了四个字。
后继无人。
现场大概安静了将近十秒,最终是白启智握着拐杖,缓缓开口道“孙医生,病人情况还好吗?”
“已经度过了最危险的时期,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不过安全起见,最好再送去医院检查一下。”孙医生道。
白启智点了点头“麻烦孙医生了。”
白棋和白书见白启智半点都没有搭理绣芬和沈惠惠,心中一松,连忙也对孙医生夸赞了起来。
“孙医生好医术啊。”
“妙仁心,不愧是父亲最信赖的孙医生!”
孙医生一听白棋和白书要把功劳按在了他的头上,吓得连连摆。
今天这个病人,是沈惠惠和绣芬抢救的,他哪能厚着脸皮,当着人的面把功劳给抢走了。
到了他这个年纪,名利钱财什么的,早已经没那么重要了,口碑才是更要紧的,他可不能在这种事上犯糊涂。
孙医生赶忙道“病人应该是在饮食的时候受到惊吓,不慎擦伤口腔血络,导致口腔内突然发生血泡,堵塞咽喉,影响呼吸,从而导致的窒息(注)。幸亏这位姐冷静沉着,不仅第一时间疏散四周的宾客,给病人腾出一定的空间保持空气畅通,而且立刻发现了病人喉咙中的血泡,又由这位女士拿针将血泡刺破。”
“堵塞喉咙的血泡被戳破,这个时候病人已经陷入昏迷,这位姐及时急救,这才挽回了病人一条生命。”
孙医生着,理智告诉他,把事情讲清楚,就别再往下了。
但是看了一眼绣芬里的别针后,他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滔滔不绝地称赞道“现场环境简陋,光线昏暗,没有电筒,没有穿刺针,好在这位姐急中生智,将别针扭成了穿刺针的模样,捏紧这个位置这样一扎!”
孙医生着,不自觉做出了个示范的动作“年纪掌握了不少医学知识,最重要的是,关键时刻冷静沉着,动作非常标准到位,心理素质极佳,真的非常不错”
孙医生着着,忽然感觉到四周有点儿过于安静了,抬头一看,便见白启智脸上虽然依然没什么表情,但眼珠子微微转动,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
在白家工作这么多年,别人看不出白老爷子面无表情的时候在想什么,孙医生还是能揣摩一二的。
毕竟作为私人医生,经常和病人接触,了解病人的性格,针对病人的生活习惯进行调养治疗,也算是他工作的一部分。
此时被白启智这么一看,孙医生嘴巴一闭,顿时不敢再往下了,只能匆匆做了个总结“总之,今天这事功劳不在我,真正妙仁心的是这两位。”
孙医生这一通赞美结束,白棋和白书的脸都绿了。
他们只想吹捧孙医生,尽快把焦点转移到孙医生的身上,弱化绣芬和沈惠惠的存在。
哪里想到孙医生就像脑抽了一样,突然对沈惠惠和绣芬大力赞美起来。
孙医生在白家工作许多年,身为白启智的私人医生,日常需要对白启智的健康状况各种保密,嘴巴那是再严实不过了。
他本身性格喜静,对于闲杂琐事,那是向来不感兴趣,也想来不闻不问的。
比如前阵子他们打算花钱找佣人探听消息,从来都不敢把钱送到孙医生的上。
怎么没想到,在这样关键的时刻,孙医生竟然会犯这样的糊涂。
根据他们对孙医生的了解,这位只对医学痴迷。
听他各种夸赞沈惠惠,尤其格外满意那个急中生智的别针,难道沈惠惠这次真的表现得很好?
可是一个十来岁的黄毛丫头,再厉害还能厉害到哪去啊
这个孙医生不会是看着绣芬和沈惠惠长得像白老夫人,就拍起马屁了吧。
白棋和白书心中各种思绪,全部都是不好的联想,连带着看孙医生都有些不顺眼起来。
毕竟孙医生也是看着他们长大的,都没这样夸过他们,今天才刚见到绣芬和沈惠惠,就赞不绝口了,任谁听了心里都会不舒服的。
孙医生的话,成功将关注点再次回到了绣芬和沈惠惠的身上。
所有人都在等着白家如何应对这样的局面。
白启智脸上神情不变,只有握着拐杖的大拇指稍稍用力了一些,然后面色平静地看向绣芬和沈惠惠道“还好有二位愿意援相助,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在这里代表白家,由衷地感谢二位。”
白启智着,冲着绣芬和沈惠惠的方向微微鞠躬。
绣芬吓了一跳,哪里敢受这样的大礼,连忙拉着沈惠惠避开。
她有些受宠若惊的同时,又有些窃喜。
自从接触和白家有关的人开始,从周先生到白琴,从白棋到白书,每一个人,都对绣芬的态度十分冷淡,甚至直接不友善。
长期见不到自己的生父,再加上白家人如此态度,绣芬对白家的期盼也一点点地降低,最终落到了冰点。
直到今天,她终于成功见到了生父,而生父也看到了她和惠惠。
绣芬原以为白启智会和别人一样,流露出厌恶的神情,但没想到的是,白老先生竟然和别人完全不一样。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没有刻意忽略她们的存在,不仅认可了她和惠惠做的事情,甚至还这么郑重地道谢。
“不用客气,这是我们应该做的”绣芬因为喜悦和兴奋,脸颊略微有些发红,声拘谨地道。
虽然周先生过,已经将她的情况汇报给白家人,但白老爷子看起来年纪已经大了。
他们从来没有见过面,老人家或许记不得她们的名字。
没记住她的名字倒是无所谓,但是绣芬还是希望惠惠的优秀,能被白老爷子看到。
绣芬当即道“我的名字叫绣芬,这位是我的女儿,她叫沈惠惠,惠国惠民的惠——”
然而绣芬的话还没完,就被白启智的声音打断了。
“——孙医生,麻烦将病人送去医院检查看看。”
两人声音重叠,绣芬连忙停下来没敢再话。
白启智对现场的人员进行逐一分配。
医生带走病人,保安收拾满地散乱的桌椅,白棋和白书疏散宾客,配合其余的工作人员将宾客一一送走。
期间,白棋和白书也曾尝试过提出异议,毕竟蜡烛还没吹,生日蛋糕还没切,好的好消息,都没公布呢。
不过看着白启智面无表情的脸,再看这满地狼藉的看台,两人终归闭上嘴巴,乖乖听从吩咐。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白老爷子怕是也没什么心思过寿宴了。
这种时候,乖乖听令最好,谁要敢反驳,就是触老爷子的霉头,当着宾客的面老爷子不会什么,但事后追究起来,可有他们好果子吃
白启智将所有人都安排好之后,才再度看向绣芬和沈惠惠,对绣芬道“这位客人的裙子脏了,是否要去更换梳洗一下?”
绣芬低头一看,这才发现刚才救人的时候,她距离李绍霖很近,李绍霖吐出的秽物不心沾到了裙子上,留下了一些痕迹。
绣芬本身是不觉得这种痕迹什么丢人的,毕竟刚才情况紧急,人命关天,裙子脏了就脏了,事一桩。
但有钱人家规矩多,也许很在乎这些。
她要是一个人丢脸就算了,总不能连累白家丢人。
绣芬连忙尴尬地点了点头,在工作人员的指引下去洗间清理痕迹。
沈惠惠则跟随着另外一名工作人员,走在白启智的身后,朝里头不开放的厢房走去。
直到工作人员将门关上,房内只剩下她和白启智两人,沈惠惠才反应过来“老先生有话想要单独跟我?”
白启智转过身看着沈惠惠。
从今天起,他正式跨入了七十岁。
七十岁,虽已经是老年人,但又是老年人群体中较为年轻的年纪。
不少老人到了七十岁,还精神矍铄,看起来精力充沛活力满满。
白家人却是相反。
白老夫人年纪轻轻得了肿瘤,身子虚弱不。
白启智年轻时身子骨倒是十分硬朗,只是白起家创业,远比普通富家子弟要累的多。
年轻时拿命赚钱,老了拿钱填命,的正是白启智这样的人。
此时他拄着拐杖沉着脸盯着沈惠惠,要是换做一般白家辈,早就吓得两股颤颤,沈惠惠的脸上,却没有半分惧意。
她双目清明地看着白启智,白启智不话,她便也不话,一老一少沉默地对峙着,最后竟然是白启智体力不支,往后退了两步,坐在了椅子上。
织星园是古建筑,所有房间都是古代厢房格局。
此时白老爷子坐在椅子上,边是一套茶盏。
沈惠惠见他一拿着拐杖,一扶着椅子的扶,想要倒茶却有些不方便。
她想了想,秉着尊老爱幼的原则,便走上前,帮白启智将茶盏摆好,为他倒上一杯茶之后,再退回到原地,耐心等候老人家发话。
沈惠惠的每一举一动,白启智都看在眼里,望着桌上那杯倒好的清茶,白启智缓缓道“周不止一次在我面前提过你,一直称赞你聪慧过人,可惜生于乡间,耽误了这么多年,要是从生长在白家,肯定会是我最器重的孙辈。”
“周先生客气了,我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沈惠惠道。
周先生在白琴别墅里待了十天左右。
大部分时候,沈惠惠和他都没怎么话。
他碍于白老爷子的命令,不能干涉白琴和绣芬之间的事情,但沈惠惠感觉,周先生整体来,还是比较偏向她和绣芬的。
没想到回到白家之后,竟然还为她们美言了几句。
“周极少夸人,看得出你确实有几分能力,比同辈中人要优秀不少。”白启智道。
沈惠惠低着头没再话。
她上一世的家境比白家略微逊色一些,但也差不了太多。
十八岁穿书成现在的十五岁,周先生遇见她的时候,沈惠惠已经来到这个世界了。
也就是她现在展现出的所有才能,都是上一世的累积。
沈惠惠自问自己也就是学习成绩还算不错,别的和正常人没太大区别。
像绣芬纪爷爷那样,发自内心地喜欢她,对她有超级厚的滤镜,各种花式赞美,沈惠惠听听还挺开心的,白启智的夸赞,总让她觉得怪怪的。
“你们今天的来意,我大概知晓了。你们是白家流落在外的血脉,我白启智的儿孙,既然你们想回来,那么就回来吧。等过阵子,我会给你安排一个身份,到时候就把你记在白棋或者白书的名下,作为白家旁支改姓白,以后也是白家的一份子。”白启智道。
“把我记在白棋和白书的名下?”沈惠惠一愣,“那我妈妈呢?”
“绣芬不能进白家。”白启智道。
“为什么?”沈惠惠简直无法理解白启智的决定,当即皱眉反问。
与此同时,彩锦楼一楼大厅内。
寿星提前退场,剩余的白家人纷纷做着清扫后续的工作。
医生带着病人去医院,宾客们纷纷被送走。
蛋糕上没被吹灭的蜡烛彻底融化在蛋糕表面,留下了焦黑的痕迹。
刚刚还热闹非凡的寿宴,转瞬间稀稀落落,只剩下了满地狼藉。
白家为了这场寿宴,风光大办,不仅租下了织星园彰显人脉和身份地位,请来了报刊的记者和电视台的主持人,连明天的报纸和电视新闻都提前预定了,谁能想到,最终竟然是这样收场。
大家摇头叹息,带着满肚子的疑惑和八卦离席,谁也没注意到其中一个角落,一位年轻的女士似乎发现到了什么,她弯下腰,从一大堆被压扁的盒子袋子中,翻出了一块别致的绣布。
绣布被四周的桌椅盒子压皱,角落甚至被泼上了茶渍污痕,但丝毫并不影响其精美。
将绣布摊开,只见上头栩栩如生地绣着一尊宝相庄严的观音佛像。
佛像脚下,是热闹非凡的人间景象,似乎是某个大户人家德高望重的老爷过寿,村民宾客以观音像作为寿礼庆贺。
凡间百姓赠与观音像祝寿,天上观音真身显灵,神明与百姓共同祝寿,可谓普天同庆,由此彰显今日过寿人不仅深受百姓爱戴,更是被神明庇护。
虽然没有任何题词,但光看绣像,已然能感受出刺绣人对过寿老者那深深的尊重与敬仰。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此时在年轻女士看来,这幅观音像不仅构图精美,情重如山,更重要的是,其展露出的刺绣法,更是令她震撼不已。
“簇金绣、乱针绣全都是绝不外传的独门刺绣法而且还有这个从来没见过的针法”年轻女士着,不自觉抚摸上了佛像上的绣线,仔细观察道,“起针后第二针在第一针的中间穿过,每根线至少由五种以上的丝线捻合而成”(注2)
越看,她内心的震撼越深。
身为姚家新一代刺绣魁首,生平阅历无数,国内首屈一指的刺绣大师作品,她都看过学习过,怎么也没想到,有天在一场寿宴上,在某个垃圾堆放的角落,无意中能看到这样一副传世精品。
每个风格成熟的大师,都有自己独特的风格。
这幅绣品风格独特且陌生,不是当代任何一位大师的作品,但其技艺精湛,简直到了令人咋舌的程度。
横空出世一位如此高人,却这般默默无闻,强烈的反差越发令人惊叹。
“是失传已久的刺绣重现于世,还是有人自创出新的绣技?究竟是什么人,能有这样的技艺,绣出这副观音贺寿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