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二百三十一章 石头里的奇迹
香烟的缥缈微尘飘过子午线。
朝着遗址基地往远方看。
海平面的鸥鸟低飞而过——
——叶北看得见。
看得见信鸥随着海潮洋流周转来去,身上的旧衣沾上湿润的泥腥,天与地染上金黄太阳的光。
双脚重新站上土地的感觉非常好,对叶北和穷奇来都是如此。
猫儿抖着那对翅膀,站在叶北的肩上,眼眸中透着青翠的颜色,带着好奇与静谧的神色,打量着眼前这座敦实而安静的山丘。
石像鬼的爪节刮擦着起降平台,鼻腔里透着高温焦躁的呼吸声,不一会便飞走了,原路返回,要去接送下一班客人。
自他们降落至利比亚的大莱波蒂斯旧址之后,就再也没过一句话。
像是不成文的规定,乔治的一切动作都成了哑语。
招示意,走走停停。
伸出食指,在石碑前噤声。
紧接着,这位老者带着新学生薇薇对着长满青苔的石柱圆阵敲敲打打——它曾经是沙漠之国,也叫非洲雄狮。
如今雨林遍布,高大的无絮阔叶杨成了主要植被,蚊虫肆虐,生命扎根在那些石头里,造出一道道裂缝。
不一会儿,乔治便打开了矮丘下的暗门。
叶北跟着乔治先生走进了门里,走过长约千米有余的地下甬道,钻进了遗址的防空洞中。
整个过程没有任何交流,叶北眼中,师生二人保持着绝对沉默,只有皮靴的硬帮胶底磕碰墙壁和地板的声音。
阿穷的爪趾扣在肩头的感觉令人生疼,不知为何,它有些紧张。
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它失去了以往安逸祥和的安全感,这种不安直接导致了这只超龄奶猫过于粘人的古怪习性。
“喂”
穷奇刚想开口。
叶北已经捂住了它的嘴。
叶先生用食指捏着阿嬛的肉爪,在那爪子的柔韧肉球上划着汉字。
以字代替语言来。
他这么和阿穷解释道。
“别话,主子,这里有灵灾。”
除灵师的第六感告诉叶北,时隔百余年之后,灵灾依然存在。
就算他的四灾罗盘不在了,心中敏锐灵视也在做高能警报,反而是穷奇有些神经大条。
阿穷狐疑四顾之下,也没发现什么异常,仔细观察着甬道两旁的旧址涂鸦,只能从部队编号和消防设置中隐隐察觉到一点端倪。
——这些文化的图腾中,藏有一丝丝诡奇的恶意。
乔治和薇薇合力推开了遗址基地古旧沉重的大铁门。
——有光透了出来。
从门内涌出来团团萤火虫,它们钻进了沿途的灯盏之中,为来时路提供着简易照明。
飞舞的光斑在空气中扭曲变形,在一瞬间,叶先生良好的动态视力看清了这些印记。
虫豸像是一台台摄像,组合成各种图像,大多是阿拉伯语系的文字,最终都成了一盏盏明灯。
地下设施的电源重启时,空气循环系统也跟着开始重新运作。
叶北的内心有很多疑问,但在此时也不好开口,只得跟着乔治继续前行。
几人闯进旧址生物实验室的苗床花圃。太阳能大灯早已罢工,不少动植物的尸体已经变成了一堆残骸。不少灵灾的味道从中应孕而生。
直至中央会议室。从一张遗址沙盘边,他们终于找到了院士。
巨幕投影仪下,一张轮椅上,坐着一位行将就木的老者。
他看上去非常非常衰老,几乎和枯骨无异,皮肤已经长满了色素沉积的老人斑,身旁的地板上落满了霜发,头颅上的毛孔干燥粗大,鼻梁中正挺拔,两眼内陷,唇齿发黄,没有穿鞋,脚指甲开裂了。
他穿着一身漆黑的褂袍,胸前佩着文曲和天同两院的证件。
他便是张翰之,将武寰石送至叶北身边的勤务人员,也是天枢最顶尖的古物研究院成员。
乔治脱下宽大的风帽,捂在胸前。
叶北将猫儿从肩头送到地上,放下武寰石,微微欠身行礼。
漆黑的武寰石中透出光来,上边的两个浑浊字迹依然难辨真容。
张翰之院士从假寐状态中苏醒过来,见到叶北时,这位老人的眼睛里有惊有喜。
他干枯的指扫过沙盘,敲下轮椅的遥控按键,将自己推到更舒适的观察位。
佝腰探身的动作已经难以做到,骨头像是风化的顽石,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
对叶北来,时光这个词在这一刻淋漓尽致地展现在他面前。
上一回,叶北念出院士的名字时,还是在武寰的明书里——那一次,星辰还只能够着院士的裤腰带。
院士咬着指甲,像是在工作时思考的古怪癖好,左右张望,最终在沙盘的旧址中翻出了一份蓝皮书。
安静的环境中,院士在给叶北发布新的任务。
——任务的名字叫石头里的奇迹。
任务资料中明,早在利比亚战争时,太空侦查力量为正面宽00余千米、纵深600余千米的广域内提供了丰富的战场信息。
而利比亚本身也拥有发射航天器械的能力,这次关于天外来客的侦查任务,将会通过旧址发射井中的一枚运载火箭完成。
由于不能话,张翰之院士用指沾着口水,在沙盘上写写画画,勉强和叶北交代着外部空间需要注意的事项。
将旧址的地图交给叶北之后,这位老人终于有时间能够静一静,好好休息一会了。
他一笔一划地唠叨着,谈着家常。
“我们这是第一回见面,对吗?叶先生。”
叶北同样以笔画回应着院士。
“对,是第一次。院士,谢谢你给我的武寰,有了它我无往不利。”
张翰揉着眼角,将休眠期积攒的污垢一点点清出眼眶,他沉思许久,咀嚼着脑内迟钝神经下做出的构想,组织着语言。
扫视着陈旧设施中,每一个岗亭工位,每一处实验室桌椅前空荡荡的位置。
“应该谢谢的是我,叶北。你的功绩会被全人类铭记在心。”
叶北没有回话,单单安静地,观察着院士的神态,像个长辈面对孩那样,眼中透出与年龄完全不相符的成熟与睿智。
院士写道:“不能话的感觉很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