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0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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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嗓子就把王樱和徐霜都叫了出来,王樱见到叫门的赫然就是钱菊花家的那个年龄大点的女儿,丫头头发乱蓬蓬的,身上穿着单衣就跑出来,鞋都在雪地里丢了一只。

    王樱看她满脸都是眼泪的样子也吃了一惊,一算时间就知道不好。

    钱菊花现在才七个月,怎么就要生了?

    王樱让徐霜回屋去给她拿药箱,拉着女孩问道:“去找接生员了吗?”

    是的,严格意义上来,接生这事其实不是王樱的管辖范畴,赤脚医生和接生员是两个岗位。建国之后,花了十几年时间在乡村建立了接生员的制。

    那些建国前的接生婆们能培养的,都拉去做了学习,回来就管着给人接生。接生员没有工资,只有接生一次给个一块两块,生孩子的家里再给送点鸡蛋。

    王樱心里沉重,女孩的话更是砸实了她的猜测:“咱们大队没有接生员,得去隔壁找可是我奶奶雪太大了。”

    王樱暗道一声糟糕,可不是,今天早上就开始下雪,又是逢着年,大家都忙着过年,雪都没顾上及时铲。

    天气好要出去一趟也得千难万难,天气差要出去,危险不,一趟下来至少也要七八个时。

    叫大丫的女孩脸上糊了一团眼泪鼻涕:“姐姐你去看看吧!我妈妈可能是要死了!”

    徐霜已经在屋里收拾好了药箱,还把帽子围巾都给拿了出来,他挎着药箱,要给王樱包上一起走。

    王樱挡了一下,示意他把围巾给冻得瑟瑟发抖的大丫围上。

    徐霜迟疑了一下,不容置疑把围巾给王樱包上,把自己的围巾解下来给了大丫。

    王樱只觉得呼吸之间都是冻的气息,狠狠把这口冷气吞下,王樱道:“大丫,你去找一下大队长,就是你有福叔,给他也叫过去。我先去你家看看情况。”

    大丫含着眼泪点点头,裹着徐霜的大围巾走了。

    徐霜紧握着王樱的,两个人都沉默不语,蹚着雪去田大柱家。

    刚到田大柱家,离老远就听见一阵嘈杂。

    一个明显是上了年纪的声音在里头哭天抹泪,指桑骂槐。

    “天地良心,我就是她两句!是她自己个要赌气出门的!这咋摔了一下还能赖我?”

    “大柱子,你可不能光听她一个人啊!我就是随口两句!你媳妇自己个儿脾气大,平时你又不是不知道!”

    “老婶子!老婶子!你替我两句啊,菊花是不是本来就养的有毛病,咋可能是出门滑一跤就早产了啊!”

    王樱进门,就皱起眉头。

    是生产,这一大家子闹哄哄的,院子里乱七八糟,竟是还在忙着吵架。

    一个颧骨高耸的老太婆正在那儿吐沫横飞,指天骂地的赌咒自己没啥,旁边一个脸熟的中年妇女正搀着她,两人倒是声气一致,搅和的院子里乱糟糟。

    还有一个男人正抱着头坐在正屋门槛上,看不清表情,但从两个女人都对着他话的样,应该就是钱菊花的男人,田大柱了。

    院子里还有两三个邻居在,也有几个好奇的娃娃。

    田大柱家的院子本就不大,这一挤,更显得院子狭。

    王樱进来了,众人的目光还聚焦在正中心那两个喋喋不休的妇女身上,居然也没有人注意。

    正当这时,里头钻出来个头发花白,脚都颤巍巍的老太太。

    “不好了!菊花这是难产了,早产加难产你们赶紧去找接生员啊!”

    田大柱的娘气势高涨的很:“咋找啊?雪还下着呢!等到接生员来还能赶得上?!老婶子你想想辙,你以前可是咱们大队管接生的,我家大柱子都是你接下来的啊!”

    那老接生婆跺脚:“菊花这才刚开始,你去叫接生员,七八个时也赶得上!她这一胎生的估计要慢”

    话没完就叫老太太身边的眉目精明的妇女打断了:“我苦命的妯娌啊!你咋命这么不好,好不容易盼来个男娃还难产了啊!”

    她这一嗓子出来,顿时就把里面等着生产的钱菊花给气的,她本来就是滑了一跤早产,疼的厉害又听这胎不好生,整个人都是焦躁的厉害,又听见妯娌这么在外面咒自己,气的直接扯着嗓子骂。

    就这样,屋里骂,屋外面胡搅蛮缠,两边对上,把老接生婆给弄得满身是汗。

    王樱心道不好,这会儿就扯着嗓子骂,把力气骂光了,一会儿咋生产?

    王樱怒起来就要上前,徐霜拉住她,把药箱递给她:“我来。”

    徐霜也不含糊,上去就把喋喋不休的婆媳俩给按雪地里,按的时候还注意着力道,让两人倒在松软的雪堆上。

    “哎呦,哪个王八蛋推我?!”

    徐霜:“都闭嘴,叫我媳妇进去看看。”

    老太太扯着嗓子就骂:“我知道你媳妇是哪根葱!有你什么事!”

    她儿媳倒是借着雪光看清了,上来就一下子把自己弄雪地里的是徐家的子,徐霜。

    他媳妇不就是王樱?

    周围的人也看清了,背着药箱站在院子里的,可不就是大队上新上任的赤脚大夫,王樱?

    王樱也看清楚了地上的那俩人,那个觉得眼熟的妇女,可不就是天天跟李春娟混在一起的那个?每次看到她都会翻个白眼,所以让她印象深刻。

    “快快快,大柱子,赶紧叫樱丫头进去看看!”

    倒在雪地里的婆媳俩急了。

    “这咋还叫没生育的女娃子进去啊!这不冲克吗?”

    “她能看个啥!还不如个接生员!”

    王樱不言语,她站在田大柱面前,田大柱本来埋的膝盖中间的脸慢慢抬起来,从低处往高看,王樱站在门口,目光平静。

    “你是家属,你老婆生着孩子,你就让她在这种环境下生?”

    王樱满心的鄙视:“我现在进去看你老婆,你要是有点心,就赶紧找人去隔壁大队找接生员,你留在这里,后面如果有意外,你作为直系亲属需要在。”

    王樱轻飘飘放完了话,就揣着药箱进屋去了。

    田大柱家的屋子里虽然烧着炕,但并不是很暖和,屋子里也黑黢黢的,只有一盏油灯。

    王樱放下药箱,问床上满脸苍白汗水的钱菊花:“接生员没来,我先看着你,你同意不同意?”

    上次来,钱菊花那个鼻孔朝天的样子她还记得,如果都到了这个关口,钱菊花还是一副死不松嘴的样子,外面她男人也靠不上,再加上一大家子胡搅蛮缠,王樱真的是要调整一下自己的态度了。

    好在钱菊花虽然穷横,但人不傻。

    老接生婆后来没当上接生员,就是因为年纪大,接受不了新事物,这些年大队上生孩子,都没找过她,可想而知有多生。

    王樱在,好歹自己还有些保证。

    所以哪怕钱菊花也觉得王樱没有生育过,未必懂多少,但这会儿她也明白,王樱应该是最能帮上自己的人了。

    “我同意!”

    钱菊花眼里满是祈求:“我求求你,你帮帮我!”

    王樱打开药箱,对着满头大汗的老接生婆打了个招呼:“咱们两个人今天看来是要一道熬个夜了。”

    老接生婆看到王樱进来,心里也松了一口气。

    这田家要是不叫接生员,她不好一会儿也得撂挑子不干。

    本来就是冲着田大柱的一块钱来帮一下,这要是孩子没生下来,大人再出个事,她不就倒霉了吗?

    好在这会儿有王樱在,她是半个公家人,能顶事,老接生婆也愿意给自己积点阴德。

    “叫我田奶奶就行。”

    王樱打开药箱,从里面扒拉出来两双胶皮套,递给田奶奶一双:“田奶奶,您先戴上。”

    这年头在家生孩子,最主要就是一定要防止感染。

    田奶奶听话的戴上了,给王樱先明钱菊花的情况:“早产加难产,她怀上之后一直不动弹,又加上生了上一个好多年没生,生的不顺畅摔了一跤,好像腿也有点使不上劲儿。”

    王樱先摸下去,一摸也就知道田奶奶没错,这会儿远远不到该生的时候。

    可钱菊花已经跟从水里捞出来的没两样了,她疼的直喘气,跟王樱:“我家大丫和二丫时候,我也是生了一天多”

    生孩子生的慢,慢就慢在第一阶段的开宫口,有的人可能三四个时就开了,有的慢的能一下子拖一天。钱菊花是一直都生的慢,对这件事也有心理准备。

    可这能一样吗?

    这次是早产,还有腿伤!

    王樱都觉得棘了许多,先开了两样药材拿出去给田大柱:“烧水,把药煮起来放在炉子上,给你老婆做点吃的,再把你屋子的炕给我烧热乎点!”

    里面有个产妇还烧的那么冷!

    拿出怀表一看,现在是晚上八点多,长长叹了一口气,对着凑到自己身边的徐霜:“你要不先回去吃点再来?”

    本来好好一个年夜,这下弄得两个人都陷在这里了。

    徐霜摇摇头:“我在外面给你盯着。”

    田大柱的娘和妯娌都是不省心的,刚才王樱进去之后就不干不净的骂,叫徐霜给一眼瞪回去了。

    “还是得叫大队长过来坐镇。”

    王樱也点头,田家这闹的就不正常,谁家孕妇生孩子,婆婆妯娌还在外面捣乱的?明显就是有内情。

    徐霜冷冷看一眼被王樱了之后还不动弹的田大柱,心里无比鄙视这样的男人。

    正着,田有福来了。

    田有福一来,田大柱的老娘和弟妹的气势就有点缩了。

    王樱忙着在里面照顾钱菊花,就留了徐霜在外面应付田有福。

    田有福顶着大雪过来,大丫裹着围巾流着鼻涕,眼泪在脸蛋上冻住了,冰渣子冰的她不敢哭。

    徐霜跟田有福明了情况:“您给安排个人去叫接生员吧,王樱是咱大队的大夫,这种事上头本来也不该她出面,也就是过来帮个忙。”

    田有福应了一声,准备叫田大柱去。

    徐霜拦下来:“田大柱不能去,他得在这儿,一会儿万一有个什么事情,他得拿主意的。”

    徐霜时刻记得王樱刚才过的话,把人拦下来。

    田有福也觉得对,指着田大柱的兄弟,田二柱道:“你去!”

    田二柱本来就是被媳妇薅过来的,一直在边上当吉祥物,突然叫人安排了这样一个差事,也懵了:“我?我不去!”

    这大雪天的,多吓人啊!人走在雪地里跟大半个身子陷在水里一样,走一趟七八个时下来,那不得冻僵了呀!

    田二柱的老婆也激烈反抗:“凭啥叫我家的去!谁的老婆谁管,他老婆生娃,凭啥不叫他去!”

    指头都快指到田大柱的鼻子上了。

    田大柱的娘也颤颤巍巍:“叫大柱子去吧!大柱!你老婆生孩子,咋能叫你弟受罪呢!你赶紧的,赶紧去叫人!”

    田有福:“别跟这儿逼逼赖赖了,你们一家子的,你哥得留这儿盯场子,叫你去你就去,我让大树拿着电筒跟你一道。”

    田大树体格壮硕,作为民兵,他本身也很热心肠。

    田二柱还在逼逼:“那叫大树去不就得了?咋还叫我去?”

    田有福眉目竖起来,恨不能拿个鞭子抽他一顿:“那是你哥,你侄儿,人家大树是帮忙的,你不去叫人家去,你咋那么有脸!”

    田有福不光是大队长,在所有姓田的里头辈分也高,上来就踹:“赶紧的!给我去!”

    田二柱挨了两脚,在雪地里滚了一身,赶紧告饶:“三叔三叔,我去!别踹了!”

    田大柱的老娘也没声了,她辈分虽然跟田有福是平辈,但她也不敢跟田有福大声啊。

    田二柱只能委委屈屈的去了。

    田有福再看一眼窝囊的田大柱,恨不能把这两兄弟都抽一顿。

    田大柱呐呐的喊了一声“三叔”,然后就忙活着去烧热水了。

    大丫灵的很,里里外外跑了几趟,把家里的两把椅子拿出来,一把给田有福,一把给了徐霜。

    田大柱老娘呸了一口,在心里骂这个死丫头势利眼,亲奶奶都在这儿干晾着,她倒是去奉承别人。

    田有福就算了,徐霜算是哪根葱,还好意思真就坐下!一点都不敬老爱老,果然是个坏分子家庭出身!

    王樱在里面忙碌,钱菊花的腿使不上劲是大麻烦,王樱不敢开药,就开了针包,给扎了几针,看看能不能恢复点劲儿。

    大丫懂事的跟到父亲身边去烧火,二丫也不知道在哪儿躲了半晌,看见姐姐回来了才敢出来,跟在姐姐身边就像是个尾巴。

    王樱在里面忙活了一会儿,出来喘口气的时候看见田有福了,田有福对着王樱格外和颜悦色:“今个年,也是麻烦你跟徐霜了,回头叫大柱给你俩包个大点的红包。”

    王樱低垂着眼帘,没这个,反而起来旁的:“钱菊花叫我出来一句,她她今天摔了,是让她侄儿推的。”

    钱菊花疼痛间隙听见了田有福的声音,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寻思着自己不知道还能不能逃出命来,干脆叫王樱出来交待一句。

    王樱完,田二柱的媳妇就直蹦高。

    “谁的!谁是我家大宝推的?!谁看见了!她上下嘴皮子一翻就想往我身上扣屎盆子,那不能够!”

    田大柱的老娘也是往地上一坐就哭喊:“哪儿能是大宝啊!大宝才多大点,他就一个六岁娃娃,他能干啥啊!菊花就是气不过我她几句,也不能这样摘我的心肝啊!”

    王樱懒怠看家庭大戏,把场外留给了田有福:“你们掰扯吧,别叫人进屋去就行。”

    钱菊花是非要掰扯的,王樱劝她生完了再理论都不行,非要这时候来。

    王樱细想也就明白,等到钱菊花生了,如果大人孩都平安,那时候再论理,人家也都只会你又没什么事,跟孩计较个什么。

    这会儿,一个是钱菊花害怕自己过不了这关,二个也是钱菊花非得在这时候跟婆婆妯娌撕把一下出出气。

    王樱摇摇头进屋去了,来接生还能遇到这种场面,真是丰富了她的人生阅历。

    外面田有福上来就倾向于相信钱菊花,倒不是钱菊花这个人有多么可信,钱菊花自己就是犟劲头,平时话十分噎人,人缘也不好,任谁都不想搭理她。

    她又为生了两个丫头感觉不自在,见到别人家有儿子就拿话刺人。看着就不讨人喜欢。

    但跟她对峙的那婆媳俩,则是更讨人厌。

    田有福蹙眉,因为牵扯亲戚,田有福对这一大家子很了解。

    田大柱的老娘两个儿子,她带着老伴跟着儿子住,本身就跟大儿子一家不怎么亲近,前些年还好,再不亲近,到底是儿子,也是给娶了老婆,分了家,大儿子自己攒攒,就盖起了房子。

    结果后来钱菊花生一个是丫头,隔了五年再生一个还是丫头。第二个丫头生完,更是连着好几年都不开怀。

    要知道乡下之所以人丁多,就是生的多。现在谁家都是好几个,有的妇女那是连着生,一口气七八个也不在少数。

    田大柱家就两个女儿,没个儿子,儿媳妇又眼看着不开怀。

    田大柱老娘不知道咋想的,就觉得田大柱以后得靠着弟弟的孩子养老。她不光是这样想,还这样干了。

    以前是就逢年过节走动,现在是三天两头就来田大柱家。

    田大柱是个闷货,又受了好些年气,大队上的人都他生不了儿子没香火。他叫挤兑的越发没了志气,现在就是个窝囊蛋。

    这么几年下来,也不知道是不是钱菊花看清了问题,非得想尽办法怀上了一个。自从怀上之后就言之凿凿自己怀了个儿子。

    这下可就关系尴尬了,田大柱老娘都念叨几年了,大柱以后要靠着侄子过,这会儿突然大儿媳怀了个金孙,田大柱老娘心里不得劲。

    田有福心里清楚,什么以后靠着侄子养老都是空话,实际原因就是田大柱老娘偏心眼。

    要是不是偏心眼,能那么义无反顾的就分家跟了儿子?

    要知道现在大队上多数还是老观念,觉得跟着大儿子方是正理呢。

    总而言之,这老太太要是动了歪心眼,想叫大儿媳生不了儿子,那可是再正常不过了。

    婆媳俩对天赌咒发誓,自己绝对没有干,真这么干了,把命赔给钱菊花。

    田有福正要话,旁边的二丫就哭喊:“就是他推的!大宝哥偷摸在我们家院子门口趴着,看见我妈出来就推!”

    “我都看见了!”

    围观的众人一听,顿时都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二丫人,还在哭着颠三倒四的告状:“奶奶坏!她来拿我们家的柴火!还把我们家的粮食都拿走了!我二婶我是赔钱货,把我的煮鸡蛋抢了。”

    丫头一把眼泪一把鼻涕:“我过生日的鸡蛋!”

    她别的也不知道,就知道她妈在屋里生弟弟,还不忘叫那个漂亮姐姐出来跟三爷爷告状,那肯定就是三爷爷管事,她就是要哭要喊,最好把奶奶和二婶都给抓走!

    爸爸不顶用,妈妈平时对她们姐妹俩虽然也没个好脸色,但妈妈管着她们吃喝穿,她们不想没有妈!

    大丫人懂事,看到妹妹哭,也默不作声抱着妹妹一起哭。

    屋里面还有钱菊花生产的闷哼声,里外交错,叫旁边的人都听得眼酸。

    田有福一把把边上傻眼的田大宝给抓到里,他当了这么些年大队长,脸色一沉连社员都吓一跳,这会儿对着个孩黑脸。

    田大宝立刻就哭出来:“不是我不是我!是是我妈!是我妈只要大伯母不生弟弟,往后我就还能吃鸡蛋吃肉。三爷爷,你别打我啊呜呜呜。”

    他交待的这么快,田二柱媳妇连个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哐当就叫帽子扣在自己身上了。

    她也叫冤,不同的是,她是真觉得自己冤。

    她本来是真的没想要对妯娌怎么样啊!不过就是嘴上咒一咒,盼着她生不下来而已!谁知道儿子听到了,他这个年纪正是心思多爱动弹还爱学话的时候,孩子想不了那么多,上来就把大人想干不敢干的事给干了。

    田有福绷着脸,田大柱的老娘见事态不好,当即就要去拉大儿子。

    田大柱握着勺子,站在灶房门口,满脸的错愕:“娘,二丫的是真的吗?”

    田大柱虽然窝囊,可他没想过要害老婆啊,他娘就为了这种事,叫他侄儿给他怀孕的老婆推倒了?

    田大柱老娘脸一绷,孩都已经对峙招供了,这会儿再狡辩也狡辩不出来什么。她干脆破罐子破摔:“你媳妇这个年纪了,一撇腿一个丫头,一撇腿一个丫头的,你弟妹的有啥错?这一胎我看你还是没个儿子命,总归是要靠着你侄儿的。”

    田大柱老娘理所当然:“这次就是孩子不当心,他这么点大,能操多大的坏心眼?没想到你媳妇这么不中用,七个多月都稳当了,还能叫摔一下就早产。你侄儿叫吓成这样,看着就可怜。你当大伯的,也不至于跟大宝较劲吧?”

    田大柱臂上起了青筋,他又不是个真泥人,他咋能听不出来老娘话里的要挟。

    田有福也沉着脸,这个事到现在也就是家事了,还得看田大柱的立场。

    大丫二丫已经不哭了,俩孩子看看一个院子的人,最有好感的居然是冷着脸的徐霜,两个丫头就靠在徐霜身边,难得的是徐霜也没推开她们。

    大丫眼里带着苦涩看向父亲,二丫则是满脸的愤怒,她不懂得大人的弯弯绕,但她在这个环境下长大,敏感的察觉到这时候就是她爸话的时候了。

    田大柱张了张嘴,他很纠结。

    他不能笃定钱菊花这一胎就是儿子,如果钱菊花真的生了儿子,这时候要他跟老娘兄弟决裂都使得,但万一再是个闺女呢?

    田大柱这副表情落在了两个女儿眼里,二丫眼泪又流了出来,她抓着姐姐的,在心里决定,这辈子都要恨着爸爸。

    他跟奶奶是一伙的!

    徐霜这时候冷不丁来了一句:“刚才我们来的时候,听见她们在劝田大柱不要去找接生员。”

    这一句话虽然是平铺直叙,但不亚于一声惊雷!

    莫是关注中心的田大柱,就是围观的人都想了起来,可不是,刚开始这婆媳俩就一口一个叫老接生婆管着就行,根本就是不想给钱菊花找大夫,就算是王樱,也是她家的大丫自己偷摸出去找的。

    田有福也严肃了许多,田大柱老娘还没想明白,田二柱的婆娘可算是傻眼了。

    徐霜这啥意思?是她们两个准备故意叫钱菊花死在里头吗?

    她不是!她没有!

    田二柱婆娘声音都颤了:“你不要污蔑我!我没有我没不叫请接生员!都是都是我婆婆的!”

    田大柱老娘乍然被一向喜欢的儿媳背刺,整个人都懵了。

    她是不想叫接生员,可那不是想着老大的钱都该花在大宝身上吗?再了,乡下自己接生的也大有人在,钱菊花前面两胎也是生的艰难,不过就算是艰难,最后不也平平安安?

    为了生个孩子给接生员两块钱,这么大雪的天气,不好要三块,根本不值得!

    田大柱眉目间满是痛苦,他娘为了叫他养弟弟的孩子,居然试图叫他老婆死在生产上的这个可能性叫他万分折磨。田大柱在心中呐喊。

    他为什么没有儿子!他怎么就不能有个儿子啊!

    他有个儿子,他一定不再窝窝囊囊了,他也能打起精神,为了儿子使劲拼搏!他会成为一个优秀的父亲。

    他这么好一个人,凭什么就不能有自己的儿子呢!

    田有福看到了现在还是满脸苦痛泪水,却没个准话的田大柱,忍不住呼出一口浊气。

    到了这个份上还没个刚性,可见这人也就这样了。

    总以为自己有了儿子就会成个人物,可人又不是能一下子大转弯的性子。真有了儿子,就凭他现在这样,他也不会为了儿子多成才!

    田有福:“你们俩这一笔记下了。”

    孩子推人算家事,但是你们大人这样阻拦找人,这就得上升到心地立场问题了。

    要是钱菊花顺利还好,后面罚轻点也就过去,但是钱菊花要不顺利,大队上就不可能不处理这两个人。

    田有福的盖棺定论叫田大柱老娘和田二柱媳妇都瘫下了,她们两个都知道这会儿就是看钱菊花了。钱菊花好好的,她们就是罚一罚,钱菊花不好,她们估计就要跟老狗一样,去挑粪了。

    王樱在屋里听了全程,对着床上面色苍白的钱菊花了一句。

    “你两个姑娘倒是对你很好。”

    两个孩都不大,大的那个知道出去找人救人,的知道为母亲话。

    这样的孩子多可人疼啊。

    钱菊花眉目间也是痛苦,眼泪潺潺落下。

    她对两个丫头不好,但到头来,反而是徐霜这个外人和两个女儿在为她话。

    她遇到了难事,男人指望不上,婆婆妯娌包藏祸心,连个公道都要两个孩哭喊着争取。

    王樱没再多,她心里也忐忑。一个是钱菊花这胎能不能生的顺利,一个是

    她也不知道这个孩子是男孩好还是女孩好。

    似乎钱菊花心心念念儿子,有了儿子这一家人可以硬起腰板,不再被兄弟一家盘剥。但那时候大丫二丫的日子会怎么样呢?

    如果是个女儿,钱菊花还会对三个女儿好吗?她男人能立起来吗?

    晚上的时间熬的久,邻居们听了一耳朵八卦,各自都回家休息去了。田有福也熬不住了,叮嘱他明早过来,中间有急事记得去叫他。

    田二柱媳妇和田大柱老娘也走了,俩人走的时候互相板着脸,料想回去还得吵上一架。

    王樱熬到夜里两点,徐霜在门外喊她出来吃两口。

    本来的年夜,徐霜准备了一大桌子菜,这会儿也都不合适送来。徐霜就抽空回去一趟,热了两个白面馒头,一个里头夹肉,一个里面夹菜。再热了点早上剩下来的豆浆。

    王樱狼吞虎咽的吃下去,最后半个分给了旁边站着的姐妹。

    大丫拽了二丫一把,不叫二丫接:“姐姐,我们不饿,你吃吧。”

    王樱心里一酸,这样懂事乖巧的姑娘,生在谁家不得当宝贝一样啊。

    不由分把馒头塞给她们,王樱看了看天色:“估计早上差不多接生员就来了,那时候宫口也开了。”

    王樱在里面不是干待着,她一边给钱菊花调整呼吸,一边还要给钱菊花的腿下针,中间还得顾着时刻关注下面的宫口开到什么时候。

    因为宫口开得慢,王樱还轻轻用自己以前学过的一套中医的推拿法给钱菊花调整。

    之前没有产检,王樱摸着孩子位置不正,田奶奶也心惊肉跳,生怕是一个饿老生或者是莲花生。

    看到王樱在拿法调整胎位,田奶奶看着就赞叹,自己以前跟着老老接生婆学的时候,那老太太也会一套推拿法,就是自己没学会。

    两个人在屋里守着,徐霜和田大柱在外面守着。

    等到王樱四点多再出来透气的时候,徐霜已经是怀里两个娃了。

    大丫二丫不肯进去睡,在凳子上睡着了,徐霜看她俩穿的薄,就给抱怀里。

    看到王樱出来,徐霜想什么,片刻之后又咽了回去。

    王樱灌了一口水,熬了一夜,热水都变凉了,只能在嘴里含一含再咽下去。

    突然,屋里面传出来田奶奶的声音:“宫口开了!快!王樱,宫口开了!”

    王樱丢下茶杯就冲进去,人也是懵的,刚才摸着还差一点,琢磨还能再挨两个时,这怎么宫口就开了?

    王樱往下身一看,当立断:“开始吧!”

    宫口已经开了,就算接生员不到位,也总不能把孩子头给推回去。

    钱菊花疼了一夜,这会儿连叫都没精神了,王樱把炖在炉子上的药给她灌了下去,幸好后半夜让田大柱冲两个荷包蛋给她喂进去,这会儿倒是不缺力气。

    王樱跟田奶奶忙里忙外,田大柱也在外面转悠,大丫二丫也盯着炉火。

    虽然人少,但比起昨晚上的大场面,还是这样生孩子比较清净。

    也亏得王樱推拿有效,孩的体位倒是给顺了过来,熬了一个多时,终于听见了孩的第一声啼哭。

    而这时,田二柱筋疲力尽的跟着田大树,田大树里还抓着一个中年妇女,直嚷嚷着:“接生员来了!”

    接生员刚一进门,就听见了哇哇的一嗓子。

    得,赶上个尾巴。

    王樱抹了头上的汗,把孩子递给稍微还有点意识的钱菊花看了一眼。

    田大柱也在门口噔的一下站起来,把椅子都给带倒了。他急的不行,不敢冲进屋里去,只能在门口伸长脖子。

    “生了吗?生了吗?是个儿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