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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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讲又响起“嚓嚓兹兹”的声音,每到这时,黎若谷的眼皮就会抬一下,看向门边。

    一个头发半秃的中年高管道:“您放心,无人飞一圈很快,每个角落都不会遗漏的。”

    黎若谷倚靠着桌沿,漫不经心地点点头,他依然认为她在天台的概率很低。来这里,只是为了以防万一。

    万一都是不可能事件。

    电话铃响,立刻被接起,又很简短地就结束了通话。

    高管把拳头抵在唇边,走到黎若谷面前:“无人拍到的画面是有人在天台。严格来不是天台,是景观餐厅下面的一个平台。就在厨房和仓库外面,走员工通道就可以过去。”

    黎若谷忽地离了桌沿,站直后又摇了摇头,应该不是。

    “我们马上叫人过去——”

    “等等——”黎若谷的放到嘴边,又拿开,反复几次,“我一起去。”

    再怎么觉得不可能。只要想到那个可能,他的心就怦怦直跳。

    走在安静无人的通道上,偶尔会遇到一两个穿白色制服的厨工,穿着堆叠着餐具餐巾的仓库。

    黎若谷的大脑里挥不去的想像,心里像淌血一般,她再怎么伤害他,他却连别人指责她都不忍听下去,更何况是

    随即他又自嘲,她怎么可能真的在那里,她去那里干什么?难不成真的是想不开。

    她对他那么冷淡和敷衍,看不出她脸上有一点痛苦的样子。

    分的时候,抱怨起他来,条理相当清楚。

    正想着,他的头顶出现一个巨大的球状物,这是半湾的标志,从下面看,就是一个半弧。

    绕过那个球,一个两百平米左右大的平台延伸出去,一个人坐在尽头的矮墙上。

    黎若谷惊骇得看着那里,就像前面有一辆大卡车失控地朝他撞过来一样,他的身体被顶在半空,高速地后退,耳边风声呼啸,眼睛睁到最大也看不清东西,声嘶力竭却没发出一点声音。

    撞到墙上,一切才静止下来。身体里连空气都被挤出去,什么都不剩,只剩下一副空架子,和两条虚浮的腿。

    有人来搀扶他,他才活过来了一样,双膝着地跪在地板上。他挥开来搀他的人,腿上用了力,膝盖却忽地一弯,又跌回去。

    粗糙的地砖擦痛膝盖,再有人来搀扶他,他借了人家臂的力站起来。

    “你们回去,”他用很低的声音,怕吵到墙上的人一样,“人多会吓到她。”

    刚到这里,她似乎察觉到了,转过脸来,就再没转回去。

    “快走!”他低喝一声,又补上一句,“不会出事的。”

    他又看向她,一定会没事。如果出事,就算整个人类被毁灭都不关他的事了。

    人都陆续离开,只剩下他一个人,他才一步步地朝她走去。

    每一步都没有犹豫,反正如果她敢跳,和害死他没有区别。

    他不相信她真的连他的命都不在乎。

    惊吓过后,他的心里充满怒气,发不出去,也不敢发的怒气。

    走近她了,站在墙脚,他仰起头,“你不是要跟他合好吗?他就住这家酒店里,你在这里干什么?”

    她望着他,眼睛轻轻一眨,一串眼泪流了下来。

    他的紧紧握起,视线却掠过她指间的一抹红色,又急忙回去寻找。仔细看,她的指上套的是那个他随意扭上的莫比乌斯环。

    他身上的血液仿佛都冷了。

    为什么是这个?偏偏是这个?她难道真的打算离开,什么都不要了,唯独只想带走这个?

    他忽然明白了什么,又有了新的不明白。

    “跟我结婚,跟我过一辈子,你为什么不要?”他问,“到底哪里不好?”

    她的情绪却像突然激动起来,拼命地摇头,连身体也跟着发抖。

    他紧张地盯着她,虽然不知道原因,但这个绝对不能提。

    “对不起!”她突然转了过来,一开口,又崩溃地哭了起来,“对不起!”

    他心疼地闭了闭眼睛,让自己冷静下来,不能被她的情绪影响。

    他尽量冷静地:“对不起?我现在就在你面前,你知道你应该怎么做的。你要我后半辈子,睡觉时都不断闯入你从我面前掉下去的片断吗?你知道那种痛苦是什么样子,你要我也体会吗?”

    她又是拼命地摇头否认。

    他顿时放心了,似乎只要他在,她就不会做出极端的行为。

    他暂时不能无法去思考为什么。见她完全没有了那个念头,他朝她张开双臂,“下来,我接住你。”

    她跳下来时,他的臂接住她后沉重地一坠,两个人一起扑向墙边。

    他紧紧抱住她一会儿,又松开了去摸摸她的头发,摸摸她的脸,确认毫发无损了再次抱紧她。

    过了两秒,又去拉拉她的,检查她的每个指头,连指甲都没断,再次放心地紧紧地抱住。

    他这样反反复复,想抱着她,切实地感受她还在怀里;又想亲眼看着她毫发无伤

    顾得了心就顾不了眼睛,顾得了眼睛心又满足不了。

    他捧着她的脸,从她的额头,眉毛,眼睛,一直亲吻到嘴。

    雨下起来时,他的眼泪也渗了出来,“你吓死我了知不知道?我现在才开始怕——”

    她拿用力地摸他的脸,不停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以后再也不会这么做了。”

    她的身体有些发抖,发抖的幅度越来越大。

    他察觉到不对了,“你怎么了?”

    她只是摇头,好像连话都不出来。他以为她是冷,把她抱得紧了一些,“我们进去——”

    贴着她胸口的部份,明显地传来她急剧的心跳。

    他心里大惊,心跳怎么这么快?不等他反应,她的身体已经软下去,人也失去了意识。

    3掌控

    入夜的病房,窗帘拉上了,四壁洁白,灯光明亮却很清冷,走廊上还不时地响起喧闹声。

    酒店员工送来了新的衬衫长裤,还穿着湿衣服的黎若谷,看了一眼服药后睡得沉静的赵宁静,这才放心地去卫生间,洗澡换上干净的衣服。

    卫生间里哗哗的冲水声响了一阵,就恢复了无声的寂静。

    护士进来,四顾无人,量了赵宁静的额温,翻过她套在上的腕圈确认了名字,便转身出去,却与正从门外进来的人撞个正着。

    护士笑容温婉,“徐医生,还没下班?”

    “临时有事,”徐培宇走进来,见病房没有别人,“家属不在?”

    护士正在低头记录,听到他问,随口答道:“不在吧,”不禁又有些怨愤,“咱们这里不是正常的么?家属把病人往这里一扔就不管了,巴不得我们能负责终生。”

    徐培宇脸上依旧是温和的笑容,“也不全是。”抬头看到床上睡着的人,孤伶伶地在这个冷清的房间里,门外还时不时还传进来奇怪的尖叫声。他的笑僵在脸上,一股不出的厌恶油然而生,不能原谅自己竟然还笑得出来。

    护士匆匆离开,不知道从哪儿又响起一阵尖叫,他推上门,病房里又静得不像人间,没有一丝烟火气的温暖。

    而同时,这又是一个私隐的空间。

    病人的家属?他想起了白天对其苦苦哀求,如果他没有哀求,结果是什么?

    现在她不会躺在这里,而是在浓稠的血泊里。

    明明是她最信任最依赖的人,在险险地挽回她以后,竟然就这样把她扔在这里不管了?

    他环顾了整个病房。

    突然间,他满腔怜悯,如同一个卸甲后读着家信的士兵,软弱而感性。

    或者,还有那一直隐藏的那“知其不可为”的感情。

    徐培宇知道一个专业的精神科医生应该怎么做,只是这样一个环境让他猝不及防。

    他的视线落在露出被子外的。指纤长,指甲修得很圆而短。他几经纠结,却仍伸出了,微颤着接近,只覆到指尖。

    指尖很凉,他放到掌心下捂着。视线往上移,原本红润的肤色现在苍白干燥,睫毛下方是青黑的阴影,头发也失去了光泽,纠结到了一起。

    她这么注重形象的人,连每次来复诊都穿得很得体。等她病好了,看到自己这么邋塌的形象,不知道会多心疼自己。

    他伸出另一只,捡起颊边的粘成一绺的头发,拇指和食指的指腹轻轻摩擦,直到打结的地方松开。他本来要收回的,却又停在了她脸颊旁边,食指曲起,伸直,在那里流连几次,既没有成功触碰到她的脸颊,又舍不得抽离开。

    像做坏事的人一样,坏事还没做成,心脏却已经紧张得快要炸开了。

    “嘎吱”

    他脑子里那根绷紧的线突然断掉,猛地缩回。抬头四顾,依然是洁白的四壁,拉紧了窗帘,连身后的门也关着。

    再看向床上的人,他才像是突然从梦中醒过来,往后连连跌了几步,转身逃出了房间。

    走廊上,他靠着墙,顶灯射出的光圈令他眩晕,他听到自己的心跳逐渐正常。

    远远的,有护士过来,到他面前时,他微笑地冲人颔首,就像戴着面具着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