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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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黎若谷放在她肩上的缓缓收回来,目光却一直没离开过她的脸。他的嘴唇动了几次,才发出声音,“你知不知道,你复发以后,我不管提议什么,你都是既不点头,也不反对,一直是默不作声。这是你第一次反对,就这么激烈,是为了那个医生?”

    赵宁静瞪着他,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发火?不明白她又哪里错了,让他生这么大的气。

    她只是太痛苦了,急切想通过治疗来减轻痛苦,而能够让她没有戒心的医生只有那一个。

    他为什么要反对?太不讲道理了。

    她控制不好情绪,胸口一有情绪涌动,眼泪便簌簌地流下来,“既然你这也不喜欢,那也不能接受,何必还要管我!”

    为什么不干脆回美国?不是都写信去道歉了吗?为什么还要来管她去找哪个医生?

    伤心的情绪像山洪爆发一样,她想收也收不回来了。以至于连站直也不能,痛苦地弯着腰捂着胸口,只有眼泪不停地涌出。

    黎若谷见她这样,着急地伸出去,“我没有不喜欢,也没有不能接受,这是有原因的——”

    他的刚刚碰到她的肩,赵宁静就激烈地躲开。

    她透过模糊的泪目看他一眼,转身跑进了卧室,锁上门将自己关在里面。

    她缩在五斗柜和墙角之间的空隙里,像只动物一样,把头埋了起来。

    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响起,又退出去。重新插入一把。几次过后,终于有一把可以转动。

    门开了,她感觉到他的靠近,他的气息越来越近,最后完全被笼罩在里面。

    她被他抱进怀里。

    “对不起!”他在她的头顶,“对不起!我知道错了。”

    她的情绪再一次崩溃,挣脱出来,“你为什么道歉?你又没有错!错的是我,你给我找那么好的医生,让那么多人围着我打转,我还不配合!我好讨厌自己这样,可是我没办法,当着他们,我开不了口。”

    “你怕什么?”他问。

    她怕什么?她捂着脸,半晌才:“我怕别人围着我,我怕给别人带来麻烦,”她抓着他的臂,“别再这么做,求求你了,我不值得。”

    “那你告诉我,我能为你做什么?”

    她挫败地坐回去,摇了摇头,“什么都别为我做。你回美国去好吗?别再管我了,我不会再做那样的事,我会去医院。你别再在这里为我浪费时间了。”

    “我能离开你早离开了,”他拉过她的,翻开她的掌心,把自己的脸埋了进去,“这种时候,我才知道自己一点用都没有。减轻不了你的痛,又自私地怕失去你。你好的时候,包容我照顾我迁就我;你的病复发,我什么都做不了,做什么都是错——”

    温热的泪液渗进她的指缝里,赵宁静像听到自己心脏滴血的声音。

    她抽出一只,指插进他柔软的头发里。

    他有什么错?她问自己,一个意气风发,势不可当的人,就因为倒霉遇到了她,现在得陪着她一起痛苦,陪着她一起备受折磨。

    如果她没去玉景湾,没遇到他。他应该还是会找个贺敏那样的女人,有个完美的令人羡慕的家庭,直到他逐渐变老,蜚声海外,岁月再温和地赋予他成熟和豁达。

    他这么一个完美无缺的人,她成了他唯一的一个缺陷。

    他慢慢地抬起头,拿擦掉她的眼泪,“如果能钻进你的心里去看看就好了,看一眼就明白你在想什么,你需要什么。”

    “你会看到一个怪物,”赵宁静,“像团黑雾一样的怪物。”

    他睁大眼睛,认真的听着。

    “这个怪物先是吃掉了我的情绪,又吃掉我的欲望,最后把我对外界的感知都吃掉了,”她低声着,“然后它让我站到很高的地方,只让我看到一个灰暗和孤独的世界;然后它又指着我往下看,谷底却开满了鲜花。”

    “可那是假的。”

    “起初我也知道是假的。那个怪物每天都在暗示我。”她,“它蒙住了我的心和眼睛,让我每天看到的世界都是灰暗和孤独的,我越来越绝望,只有睡着时才能享受片刻的宁静。然而只要我睁着眼睛,这个世界就一直是那样,除非那个怪物被赶走。”

    “这么久以来,你从来就没有好一点时候吗?”

    赵宁静摇摇头,“只有更差的时候,坏情绪是没有预兆的,像泥石流一样,突然间滚滚而来,到达某个顶点后,就让人生不如死。如果熬不过去,就会渴望站到高处,摆脱这个痛苦世界,沉睡在开着鲜花的谷底。”

    他放在她肩上的用力地捏了一下,“那时候你没有想到我?”

    “想到了,但是我那时只有一个念头,没有了我,你会过得更好。”

    黎若谷猛地瞪着她,“没有你,我怎么可能会好?!”

    赵宁静闭上眼睛,“这不是我能控制的。抑郁就是会人这样的心理暗示,否定自我,评价自己一文不值。只会想到悲观负面的事,来加深自身的悔恨。”当悔恨的情绪到一个顶点时,甚至只有靠着伤害自己来寻求心安。

    那种坏情绪到底会达到哪个点,只跟抑郁的程度有关,轻,中,重,极重每种程度的表现递增或着递减。

    “这些坏情绪的顶点,会不时出来,也会定时出来,”赵宁静,“比如天刚亮,而我也刚好醒来的时候。我最怕的就是那个时段到来,因为真的会生不如死。”

    黎若谷慢慢坐起来,除了看着她,他好像不知道还能什么。

    “而这不是最糟糕的,糟糕的是,我是重度抑郁,即使这次治愈,以后怀孕,生产或是劳累,也大概率的会复发,”赵宁静到这里,一直被她竭力稳定住的情绪还是失控,她一抱着膝盖,另一去抹眼泪,“如果遗传假成立,我的子女也可能抑郁。一旦以后我的抑郁复发,给他们带来的影响,也可能会成为触发他们抑郁的诱因。”

    “没有那么严重,”黎若谷摸着她的头发,“你看你之前比我还健康开朗。复发了我们就治,一生中大部份时间,你都是好好的,那短时间的痛苦,难道我们还熬不过去吗?”

    赵宁静泪眼迷蒙地望着他,心里回答着,每到那个时候,你都得放下中的事来陪我。如果我一旦熬不过去,留给你的是无尽的痛苦。

    更不用在她复发时,她的反复无常,阴晴不定,都会让他感到痛苦。

    如果天上真有神的存在,她诚心祈求,希望仁慈的神拿走她最美好的东西,换取他的自由。

    cpter9遗忘

    电休克治疗

    或许命运从来没有真正给过黎若谷选择。

    他在纠结后痛下的决定,在强大的命运面前,显得那样无足轻重与可笑。

    赵宁静睡着以后,他把每扇门的锁头都封住,包括卫生间的都无法上锁,才回到了书房。

    晚饭她的食欲依然不好,吃了几口饭,喝了点汤,天擦黑就进卧室睡了。

    她内心的痛苦他无法感同身受,但她身体上表现出的症状已经越来越明显,白天精力不济,连走路都显得疲倦吃力。而一进入深夜,她就会醒来,睁着眼睛,直到天亮。

    他没开书房的灯,黑暗之中,电脑屏幕亮起。敲入屏保密码后,那封未写完的el呈现出来。

    贺敏:

    别来无恙!

    过去的事,我欠你一声抱歉!我父亲的所作所为使我感到非常羞愧,对于过去的事,我早已释怀,也希望你永远幸福。

    你给我女友提供了那么重要的东西,我很感激。但是,这事至今她仍毫不知情。

    她的个性敏感,善良,也许你我都判断她一定会拆开那封信。结果是她并没有,她原封不动地转交给我。你给的东西,我想她也不会加以利用,目前是我暂时替她保管。

    还有一些事情需要向你咨询,我想要最新的关于抑郁症研究的

    他刚写到这里,赵宁静就突然跑进来,他不得不中断。

    下午的风波又在大脑里过了一遍,赵宁静的哭着大吼的声音仍在回荡:

    “我一直在那里治疗,他很可靠,也许新的治疗方法真的有用呢?”

    “我不要,我不要换医生。”

    “既然你这也不喜欢,那也不能接受,何必还要管我!”

    屏幕的蓝光幽幽地照着他的脸孔,他闭上眼睛,轻轻摇头,将脑子里的那些东西甩出去。

    再睁开眼睛,他的指停在del键上方,叹息一声后,指按了下去。

    黑字一个一个的消失在屏幕上,那本就简短的一封信越来越短,最后只剩下一片刺眼的空白。

    书房又陷入黑暗,他在漆黑中坐了好一会儿,才起身回到卧室,轻轻脚地在床的一侧躺下,望着熟睡的赵宁静,他忍了忍,没去抱她。

    她的觉太轻,一碰就醒。

    这些日子,他已经习惯了赵宁静半夜里醒来。她那边有动静,他也会立刻惊醒。

    今天却好像睡得特别沉,似乎做了个很长的梦,什么梦已经不记得了,从醒来后沉闷的胸口可以推测出,一定不是什么好梦。

    十天内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