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公子霜里如月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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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姐,你看,下车步行的多着呢,咱们俩又不起眼,不会引人注意的。”

    见她坚持,邱二姑娘索性也大胆了一回,跟着她下了马车。

    二人拉着穿梭在人群中,丫鬟则紧紧的跟在她们后面,唯恐跟丢了。

    待和占星台只隔着一条街的时候,街头巷尾彻底被堵了个结实,人群中不乏像她们这样的官家女子,甚至还有衣着打扮更华丽的贵妇,但在人墙面前却也只能束无策。

    邱玉珂伸长脖子踮起脚尖往前看,只看到黑压压的人头,旁的什么也看不到。

    “完了,咱俩还是甭进去了,这要是挤进去天也黑了,到时候再挤回家岂不又天亮了?”

    邱瑛忍俊不禁:“也罢,不如就像他们一样在这里拜拜吧,正所谓,心诚则灵,国师肯定能听到。”

    邱玉珂真的要哭了,拉住要学别人磕头的二姐道:“二姐,您别这样,等我嫁给了他,我让你妹婿竖着耳朵听你的愿望,第一个实现你的行不?你这样弄的我好不真实啊,我,我觉得我好像不是要嫁给一个人,而是要嫁给一个神仙呢?”

    二姐戳了她鼻尖一下:“国师大人法力高深,可不就是神仙吗,你的福气在后头呢。”

    她很想自己不想要这福气,把这福气让给你行不?但看着随时准备给她捂嘴的丸子,只能自我禁言了。

    好在二姐听劝,只双合十拜了拜,并没有真的跪下,否则她还真不知该如何自处。

    “你,挤到前头就真能看到国师吗?国师是在屋里呢,还是在屋外呢?”

    邱瑛道:“按惯例,国师是在占星台祈福三日,百姓皆可瞻仰尊颜。”

    “三天啊”邱玉珂转了转眼珠子道:“那他吃不吃饭?睡不睡觉?对了,上茅厕吗?”

    邱二姑娘一张脸通红一片:“国师大人自是与我等凡人不一样的,你快别问这些了。”

    “哦”邱玉珂若有所思:“那他万一睡着了,流口水了民众会不会失望啊?”

    邱二姑娘急了:“国师怎么会流口水呢。”

    邱玉珂放心了,还好,还好,她也不能接受会流口水的国师。

    俩人挤出人群的时候找了半天才找到自家的马车,但二姐身边的丫鬟却挤丢了,也不知哪里去了。

    好在丸子和佩奇尚在,邱玉珂略有感慨:“平日里看你们俩蠢蠢的,没想到关键时刻还挺灵的。”

    丸子要哭了:“姑娘”

    “嗯!我确实灵!”佩奇听到夸奖却很开心。

    “别等了”邱二姑娘张望了一会,没看到丫鬟的身影:“等她找不到我们自会回府,我们回去吧。”

    姐妹俩折腾了半日回府的时候天都快黑了,来回浪费时间不算,还连占星台的一块砖一片瓦都没见着,更别提国师了。

    方氏非常满意的看着俩人铩羽而归,用充满同情以及‘老娘早已看穿一切’的眼神看着她们。

    邱玉珂再次怀疑,可能真不是亲生的!

    “姑娘外出的时候‘鲜公楼’的掌柜过来了一次,听我姑娘出去了,整个人都吓的瘫在地上了!”门房厮汇报的眉飞色舞:“的眼瞅他快哭出来了,只得告诉他姑娘是去占星台祈愿了,那掌柜才终于还魂,什么愿意答应姑娘的要求,只要姑娘肯给他回个信儿!”

    邱玉珂满意点头:“佩奇,赏!”

    佩奇拿了个鸡蛋糕给厮,厮美滋滋的捧着走了。

    邱玉珂打开‘鲜公楼’掌柜的拜帖看了看,随即放到一边。

    又对佩奇和丸子道:“打包几份鸡蛋糕,并我的回帖,给各家掌柜送去,以后,咱们可都是同行了,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还是把关系搞好点比较好。”

    邱三姑娘心情大好,伸了个懒腰去看自己的烤炉,因给饴味斋供货,她这院的烤炉到半夜才能熄火。

    对今天的产出还算满意,婆子们已经打包好了,只待明日送往饴味斋。

    月出东山,星子漫天,此夜此景,不知在占星台看到会是何种光景。

    对了,国师万一睡着了,当着民众的面梦话可还行?

    点‘莫挨老子’也就罢了,再什么‘美人儿我就蹭蹭不进去’

    邱玉珂忍不住打了个寒战,裹着她的斗篷回屋去了。

    纵然已经入夜,占星台前门还是人满为患,慕名而来的百姓如流水一般挤进来,虔诚的对着高高的占星台叩头行礼,嘴上念念有词。

    神佛能不能听到明净川不知道,反正他听不到,占星台自下而上有三环,每环一十八阶,最高处,四象星宿旗在夜风中猎猎作响。

    大斉国师明净川,锦衣绣着银纹滚着金边,墨发束着白莲玉冠,左臂弯躺着一柄玉杆拂尘,他虽有两天一夜水米未进脸色苍白,但一双眸子却漆黑璀璨。

    顺着脚下阴阳八卦图的顺序换了个位置,他仰观天象,掐指一算,眉心微微收紧。

    今夜星象有变,恐非吉兆,只是中秋临近,各路星宿才开始更换,看的并不真切,他还需要细细算一遍。

    复又坐回观星台中心的蒲团上,他双眸闭合,以左虎口,抱右四指,呈‘子午诀’印,沉心静气,刚才看到的星象图已在脑海中悉数闪现。

    观星台后的阁楼上,司天监监正带着数位同僚也陪着明净川熬夜,跟明净川不同的是,他们有茶点伺候着,累了还可以去憩一会,但也不敢离的时间久了,唯恐国师要传达天听需要他们记录。

    但眼下这位国师,开坛祈福的次数不多,每次三天,并没有过多的示下。

    就算偶尔有天象示警,他更喜欢亲力亲为的探查找寻破解之道,弄的他们司天监已经开始闲到要修古籍了。

    “陛下到了。”太监细声细气的通传,占星台外虽然围着众多百姓,但方圆百米内简直落针可闻,连一个大声喘气的都没有。

    司天监众人行礼恭迎,呼喊万岁也不敢高声。

    诚安帝着便衣,披着件石墨黑秀龙纹的斗篷,点了点头示意众人起来:“国师可有什么示下?”

    众人面面相觑,最后摇了摇头。

    国师没有吩咐,便间接代表司天监没什么作为,作为臣子,太忙了要抱怨,太闲就唯恐有被革职之嫌。

    诚安帝走到窗边,看向占星台上孤零零坐着的那个身影,深深叹了口气。

    不知老国师年少时是否如他一般浑身逆鳞,但起码他现在所见的老国师对他很是恭敬。

    当年他也没想到自己能被皇位这个大馅饼砸到,也是老国师力排众议他将来会是个好皇帝。

    所以他对老国师也是又敬又爱的,这份情感传承到明净川的身上,好像似乎变成了一种骄纵。

    “陛下,要不要给国师大人送些茶点?”太监适时提醒,皇帝来占星台通常就如善男信女进寺庙或者道观要带贡品一般,一是通知对方,朕来了,二就是表达对上天的敬畏与臣服之心。

    “国师要了吗?”一国之君斜睨看向司天监的众人。

    后者又对视一眼,纷纷摇头:“不曾要。”

    “不要便不必送了!国师祈福当静心守一。”

    司天监众人自是不敢话的,不过纵然百姓无知,他们这些跟国师朝夕相处的人也再清楚不过,明净川也只是个肉体凡胎,但凡没有什么大事发生,诚安帝有所怜悯,也不会用祈福三天这种事来惩罚国师。

    三天的不吃不喝,身强体健的壮汉尚受不了,更何况还是一向衿贵的国师大人。

    诚安帝看了一会便转身离去,临走前又道:“国师若有什么示下及时来通报朕。”

    “是。”

    “若要茶点,你们伺候着点。”

    “是。”

    但凭他们的经验来看,只要不送,国师势必不会要。

    明净川坐在占星台上,众人便战战兢兢的站在楼阁之上陪着。

    待第三晚,国师大人终于有了动静,换来道童呈上纸笔,力透纸背的写下四个字:秋星昼现

    道童不敢耽误,捧着这四个字就禀报了司天监的众人。

    司天监又好一通忙碌,最后确定,秋星昼现,恐有蝗灾降世,消息连夜传到诚安帝处。

    睡梦中诚安帝惊醒坐起,冷汗涔涔。

    百姓是君王的天,而粮食却是百姓的天,正逢秋收,若在此时遭遇蝗灾,百姓一年的收成就打水漂了,赋税收不上来,百姓揭不开锅,来年便是一整年的灾难。

    而蝗灾降世则预示着君王无德,他这些年来如履薄冰,唯恐再被人诟病没有做皇帝的资格,若有蝗灾,所有流言也会跟着卷土重来。

    诚安帝捶了捶脑袋让自己清醒点,继而又对内监吩咐道:“请国师,下占星台休息吧”

    内监传话去了,不一会又回来道:“国师大人,要再算算具体在哪个方位,更何况祈福三日还差几个时辰才够。”

    诚安帝知道他也在跟自己怄气,索性也就随着他去了。

    朔风野大,秋夜湛凉。

    明净川眉间发上落着点点水渍,他抿抿干裂的唇瓣,缓缓张开心接住一片沉沉的秋霜。

    公子霜里如月华,长身玉立不可攀。

    他闭上眼睛,让眼底想血丝得以缓和,复又睁开,看向那一望无尽的蓝幕辰星,他要做的事,还有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