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二章 兄不友弟不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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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承王看着清泰殿里不足半数的官员,一张脸铁青一片。

    诚安帝照例没有出现在众人眼前,今日朝会由承王主持。

    一开始还只是几个硬骨头不见诚安帝不肯来上朝,他一怒之下请了圣旨将众人贬斥。

    可如此一来,罢朝不来的人反而更多了,正所谓法不责众,若要全部贬斥,那大斉各部都要停摆不可。

    下朝后,他便只身前往摘星楼,两个童却将他拦在外面。

    “王爷,师父正在和六殿下、八殿下话。”

    “无妨,本王也正好去看看两位弟弟的功课如何了。”

    二人却拦的紧:“师父了,在此之前,不让任何人上去,王爷若要等,就请在厅中等候。”

    “也好。”他颌首而笑,在厅中坐了,宫人奉上清润的茗茶。

    承王赵瑄本是个富贵闲人,打球玩乐样样精通。

    但自从入朝为仕,在众人眼中逐渐变成一个从容稳重之人。

    此刻他坐在那里,静静看着摘星楼外的景色。

    摘星楼建在西苑,正是青黄不接的深秋,西苑之内种植的花草树木已退去夏日的葱绿,尽态极妍。

    一碧如洗的天空没有半片云彩,那日光便毫不客气的遍洒人间,刺的人有些睁不开眼睛。

    任谁也看不出他这么一个静坐赏景之人,内心早已狂躁不安。

    他指尖不动声色的敲打着杯盏,时不时去倾听楼上的响动。

    他是大斉的皇长子,除了老二太子,底下还有七个弟弟,其中三弟生母已去,自加冠便被父皇送往封地,对他没有任何威胁。

    四弟作为梅妃之子曾经最得圣宠,皇后一箭双雕害死了这对母子。

    五弟出生不久便夭折了,他早已不记得五弟的样子。

    七弟之死像极了四弟,很有可能是太子为了离间他和父皇的关系而起的杀心。

    眼下只有一个六弟和八弟尚未长成,此刻,这两个的就在楼上,正和老国师在一起。

    黎纤纤提醒的没错,除了他,老国师还有很多选择。

    老六平日里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比老八瞧着更好操控。

    但老八和太子一母同胞,如今对他只会恨之入骨,如果要用来对付他,没有人比老八更合适。

    枯坐半晌,楼上下来三个人。

    除了老六老八,还有邱家的老五。

    邱博率先看到了他,轻轻拉了拉八皇子赵瑞的衣袖,赵瑞这才抬眼看了过来。

    “大哥”老六向他见礼,这孩子不仅长得唯唯诺诺,起话来也畏首畏尾。

    “嗯,”承王起身:“六弟的个头都快撵上我了。”

    “哪有,母妃还我年龄到了,以后该不长个了。”挠挠头,老六笑的腼腆。

    承王又看向最的八弟,抬在他肩上拍了拍,却被他躲了过去。

    “怎么回事,你这子,跟大哥这么生疏了!”

    “不敢僭越!”八皇子完便将头扭到一边。

    承王索性转移话题道:“今日受真人指点,可有什么进益?”

    “啊”六皇子张张嘴,看向一旁的八弟,似是不知该如何开口,瞧着也没什么主见。

    承王索性也看向老八:“你。”

    “真人传我二人为君之道!”

    承王面不改色:“哦?那你二人可有牢记于心。”

    八皇子道:“我觉得,更该学为君之道的人是大哥你,大哥如今入主清泰殿代父皇监国,不就是为了以后当皇帝做准备的吗!”

    似是没想到八皇子会这样单刀直入,邱博和六皇子都为他捏了把汗。

    而他却依旧是不吭不卑的样子。

    承王笑了,却是一脸为难的苦涩:“八弟,你还,不知兄长的难处啊”

    “难处?”八皇子索性也豁出去了,捏紧拳头抬头看他:“大哥用难处来哄骗满朝文武可以,我却是不信的!父皇虽身体抱恙,但也还没到不能见人的地步!太子哥哥为国事操劳,我也不信他会做出对不起百姓之事!”

    “我也不信。”承王一脸真诚的叹息:“所以此事需大理寺详查,待查清楚了,自会给太子殿下一个公道。”

    “那国师大人呢!”皇子到这里已经忍不住红了眼眶,为了掩盖满心的酸楚,他甚至还拔高了声音:“国师大人是生生被你逼走的!”

    承王沉下脸来:“八弟,就算你和明净川有感情,但也不能否认他是外族之人!”

    “外族之人又如何!他一个外族之人为我大斉做了多少!你不是外族之人,又是如何对父皇和兄弟的?!”

    “住口!你年纪尚!又知道什么!”

    “我是不知道,我只知道你再也不是我的大哥了!我的大哥会带我骑马打球!会带我逛遍京都繁华之地,会给我买爱吃的东西!我逃课之时还能把我藏在家里!你不是我大哥了!”

    言罢,便扭头快步向门口走去,跨过门槛的时候,又匆匆擦了一把眼睛。

    邱博向承王告辞,冷不丁抬眼,却见他眼底已蓄满杀气。

    二人追上八皇子,邱博道:“殿下”

    “八弟!”比八皇子高出两个头的六皇子一把拉住这个弟弟。

    赵瑞眼眶通红,还带着水汽:“做什么?”

    “八弟为何要对大哥撒谎?”六皇子一脸不安:“真人并未教你我为君之道,你这么,不是故意想让大哥对你我树敌吗?”

    “你怕他?”八皇子反唇相讥:“觉得我这话连累你了吗?”

    后者眼底带着怯懦:“你我二人被困在宫中,就像刀板上的鱼肉”

    “那我倒要看看他敢不敢对我如何!父皇可还活着呢!”

    六皇子见状也不由着急:“你自是不怕的,你是嫡出皇子,无论是父皇还是太子殿下,都护着你,就连朝中百官对你也很看重,而我”

    他乃庶出,母亲又不似莲贵妃那般得宠,这乱世之下,任何一个人动动指就能把他捏死

    “真没种!”八皇子虽是个娃娃,却已经可以对这个比他大好几岁的六哥颐指气使了:“你要是这么胆,以后老国师叫我们去听课的时候,你大可以不去!省的他觉得你要抢他的皇位!再偷偷把你杀了!”

    言罢便带着一肚子的气快步往东宫去,急的六皇子跟在后面一叠声叫他,他也不肯回头。

    承王站在摘星楼的门口,促狭着一双冷眸,目送这两个弟弟远去,听到净山在背后唤他,又立时换上一张温柔的笑脸。

    “有劳仙师,本王这就上去。”

    拾级登上摘星楼,求元真人正在自斟自饮,见他来了,便抬做了一个请的势。

    承王恭敬在下首坐了,两接了他递过来的茶盏。

    “真人”

    求元真人将他打断:“老夫知晓王爷前来所谓何事。”

    言罢,指尖蘸水,在桌上写了一个‘等’字。

    “等?”承王按下心头的焦躁不安:“本王怕这么一直等下去,朝中生变,父皇病着,我于前朝主事本就招来许多不满,若一直这么等下去”

    “此刻,就看王爷和太子,谁,更沉不住气了”

    话音落,净云便快步登楼禀报道:“莫统领来报,太子府生变!”

    承王眸光一紧,迫不及待的站起身来,却又被老国师按下:“王爷如今虽已代陛下监国,但不得民心,此刻需要的,就是一个名正言顺的正当理由。”

    比如太子忍不住反了,那他便师出有名了。

    “可这事对真人来,还不是举之劳?”

    承王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他请老国师回来,就是想得到他的肯定,只要老国师认定他是下一任的国君,这太子之位便是他的了。

    届时,莫百官无话可,就是百姓也只会兴高采烈的庆祝新君登基。

    他费尽心,联合上辛,散播谣言赶走明净川,难道就是为了给他人做嫁衣?

    绝对不可以!

    但求元真人却不正面回答他这个问题:“老夫只能做殿下的引路人,而不能做这天下的操纵者,若如此,便和那些挟天子令诸侯的佞臣有何区别?”

    本就没有区别。

    承王也不傻,纵观大斉历史,除了打天下的高祖和太祖,其余登基的皇子反而资质平平,那些本有治国之才,深得民心的皇子往往没有落的一个好下场,其中缘由不免让人深思。

    所以他对求元真人,也并不完全信任。

    从摘星楼离开,他和前来报备京中防务的莫营会和。

    莫营道:“不是什么大事,是太子联系旧部,想送东西出府,下官截下来了。”

    “什么东西?”

    莫营便将一卷文书交到他上:“上面写的人,王爷要不要防备一下?”

    承王将文书展开,当先是太子给茨州知府的信件。

    茨州地动的营救工作基本结束,灾情严重之地,比如河田郡,时日已久,不可能再有活口,亦没有必要再耗费人力营救。

    后续则是赈灾之需,除了民间各个商会自发组织的赈济物资,朝廷也要按需发放。

    对于鼠疫严重之地,太子又罗列了一些官员的名单,让他们这些有经验对付时疫的官员去处理,必要时,该封锁的城镇不可软。

    毁一城之人,可救一州一国之人。

    对于灾后重建,太子也有自己的看法,另外又点了工、户两部官员,让知府直接上奏请调派,若是朝中不允,再想别的办法。

    “太子对茨州一事,还挺上心。”承王将文书合上:“他人呢?”

    “人瞧着还算沉得住气,联系的旧部也只有几个人。陛下一直忌惮太子,从未给过太子兵权,他除了府兵,也翻不出什么花样。”

    “不,”虽然他对老国师并不完全信任,但他却相信,太子不会坐以待毙:“你还是不了解他,至于这卷文书”

    他嗤笑出声:“送到茨州知府上就是,本王可不是为了一己之利,就不管百姓死活之人!”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