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下午，陌羽墨陪着老夫人一起进了宫，去面见太后。

    连日一直下着大雪，十分酷寒，太后的宫殿内即使已经有了七八个大暖炉也没有用，仍旧抵不住寒冷肆虐整个宫殿。

    老夫人穿着黑色金丝云霞外衫，胸前是凤凰的刺绣，领间有一道极窄的牙子花边的领子系着金银扣，加在身上的霞帔在熠熠闪着光芒。

    陌羽墨一直谨守规矩，目不斜视地盯着地面，看着面前的大白玉砖，随着老夫人跪拜太后。

    此刻，太后宫殿里面一片安静，甚至连衣角裙边发出轻微的唏娑摩擦的的声音都能听得见。

    “哪个是陌羽墨？”太后面容端庄，眉目慈和地慢慢问道。

    陌羽墨深深地吸一口气，上前一步，行了大礼，口中道：“太后万福安康，福泽万年。”

    太后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微笑道：“起头来我瞧瞧。”

    陌羽墨依言抬头，眼神温和，举止大方得体。

    太后看着她的脸，微笑着点头，道：“是个不错的好孩子。随后她道，这些救灾的应对之策，是你想出来的吗？”

    陌羽墨面色沉稳道：“是。”

    “哦。”太后沉吟着又仔细地打量她一番，“年纪，有这样的见识，倒是难得。”

    她的目光明明很温和，可老夫人却觉得那眼神犹如刺透人心的利剑一般，心中竟然隐约感觉到了不安，可是一边的陌羽墨，却一点也不害怕。老夫人觉得心中有点惊讶。她哪里会想到，前世的陌羽墨，这样的场面已经是司空见惯了。

    她们起身后被太后赐座，太后已经免去了其他繁琐的礼节，然后便和老夫人叙话，并不再提起那道折子的事情。

    陌羽墨十分平静地看着中茶碗中的茶叶一片片沉下去，安静坐在边上，她知道，太后是不想让她过分骄傲，故意压一压她的性子。

    很快，帘子外就有内侍唱报：“皇上驾到。”

    众人忙都起身相迎，一身明黄龙袍的皇帝走了进来，对着太后没有行礼，只唤了一声：“母后。”转头又对地上跪着的一众人，漫不在意的：“你们都起来吧。”

    皇帝体魄依然高大，年轻的时候俨然是一位美男子，只是这么多年的生活让他的身上多了一种震慑人心的气质，让人不由自主产生畏惧。他坐下来之后，目光自然便盯着堂下那个少女了。

    陌羽墨和皇帝目光相遇的时候一点都不露怯，反而顽皮地转了转眼珠，接着便大大方方地笑了。她的眼珠像黑钻一样光耀夺目，这么一转，让皇帝觉得眼前满是光彩，忍不住对她细细打量起来。

    十三四岁年纪，身段虽然高挑，面容娇嫩艳丽，虽然眼神中透出成熟稳重，但显然尚未长成，不过是个孩子。

    “你救灾的计策其实是有问题的？”皇帝盯着陌羽墨的眼睛问道。

    陌羽墨不慌不忙低下头去：“是。”

    “看。”

    “我父亲这几日回去后一直和门客们商讨，他总能想办法，替陛下分忧，臣女见父亲忧愁，于心不忍，便详细询问了灾民的实际情形，后来又将怜儿的那几条建议进行了分析，发现救灾计策的确有许多不完善的地方，若是陛下想听，臣女便一一为陛下明白。”

    皇帝没想到一个弱质纤纤的丫头居然话有条不紊，不由多了两分兴趣：“你。”

    “陌怜提到的救灾的那几条办法，原本可以缓解灾情，然而父亲却向我提起，灾民们产生暴动，并声称根本没有得到任何的救济。但事实上，陛下的救济粮食分明已经送到了灾区。细细想来，这有问题的地方便出在中间环节上。第一条建议，便是登记好灾民，方便把粮款分下去，可陛下并没有亲自把粮款发到他们的里，一层层分下去，最后到了官吏的里，他们便利用灾情谋私利，谎报虚报谎报灾民。

    陌羽墨轻轻抬起眼睛，发现皇帝的身子已经坐直了，露出若有所思的模样。

    她接着往下道：“第二条建议是让富人接济穷人，或者向灾民减价出售粮食。关于这个办法的漏洞所在，要陛下赦免臣女的罪过，臣女才敢。”

    皇帝皱起眉头：“那好，朕赦免你，吧。”

    太后惊奇地看着这个姑娘，她身边的公主郡主这么多，却还没见过年纪这么就如此会盘算的。

    陌羽墨笑得很温和：“是，第二条的漏洞在于，陛下下令让富人接济穷人，很多的地方官员便将原本下拨的赈灾粮食偷偷私藏了，然后强迫地方富户出钱出粮，这样一来，地方的富户自然心存不满，挑拨灾民闹事也是在所难免。”

    刚才的不过是胥吏里正，如今已经牵涉到朝廷官员了。

    皇帝眯起眼睛：“你是朝廷里面的官员们中饱私囊？”

    陌羽墨低下头，认真道：“十之三四总是有的，仓库里的粮食积得越多，老鼠便越是肥硕，陛下是明君，必然是心中有数的。”

    老夫人有点着急，可是看皇帝，并不像是发怒的样子，便暂且安下心听她继续。

    第三个计策是设立粥厂。各大衙门设立发放粮食的地点，施粥赈济灾民。陛下紧急派出大臣运送粮食前往灾区，地方官员也设粥厂施赈。但就是在救济粮充足的情况下，依然有大批灾民饿死。其中的奥秘，还是出在地方官吏身上。

    陌羽墨问题每一条都是官员贪污，皇帝的眉头皱的更厉害，不由恼怒：“休要满口胡言！”

    陌羽墨一下子跪倒在地，只是她的面上不见丝毫的恐惧，有的只是平静。

    不过是赌一把，只要赌赢了，她会获得最大的利益。

    输了，不过一死。反正她是捡回了一条命，又有什么好怕的呢？再者，她很了解这位皇帝陛下的个性，他虽然脾气暴躁，但却是个很英明的皇帝，若非如此，大仓也不会如此富饶强盛。

    她低下头，一言不发，只是直起腰杆，表情坚定，完全没有畏惧的神情。

    大厅里一时之间死一般的沉寂，最终，只听见皇帝冷冷道：“你若是不出缘由，朕就以以你诬陷朝廷命官的罪名赐你死罪。

    这一刻，老夫人吓得后背已经湿透了，她不由得为了自己的宝贝孙女担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