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不章 大谋不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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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荧接触了狱门疆后,系统如先前那样从中取得了世界锚点的力量,这意味着旅行者如今随时可以从这个世界抽身,前往下个世界。

    ——然而她却似乎并不急于就这么离去。

    秋日凉风吹过堂前,带起婆娑树影,太阳不紧不慢地挂在天上,投射下恰到好处的光芒,连带着草坪都覆盖上一层暖意。

    荧捧着一杯热茶,看着对面的岩发男人,眼神犀利,“所以这段时间你都背着我干了什么,给我老实交代。”

    端坐在她对面的神明面前同样放着一杯热茶,看着故意作出一副凶相的荧,那双玉石般的美目里盈满了笑意,

    “你若问了,自然是知无不言。”

    然而沟通并未顺利继续下去,还没等旅行者开口问些什么,门就忽然被人暴力拉开,不得不暂时中断了这场谈话。

    始作俑者五条悟气咻咻地走进来,不透光的黑色眼罩被他一把扯下,露出后面一对漂亮的苍天之目,

    “我,这到底是怎么个情况?!钟离你之前没跟我过杰,十六岁的夏油杰会在你们那里啊!!”

    跟在他后面的黑发青年面上也是难得的错乱,几乎绷不住惯常的笑容,“悟,你冷静点,我可以解释——对了话你刚刚那个表情是真的要哭吗?”

    “十年如一日的毫无长进啊,这两个笨蛋。”

    跟在后面的家入硝子双插兜,看似在无奈抱怨,苍白精致的脸上却满是看戏的笑意。

    原本还算安静的房间突然热闹了起来,看着坐下就不肯走的两人,还有靠在门上似乎乐见其成的家入姐,荧的抖了抖,差点把里面温热的茶水撒出来。

    ——事情为什么会变成现在的样子呢?

    她忍不住惆怅地想到。

    时间回到两时前。

    彼时因为钟离将原本造成东京,京都两大城市的咒灵尽数消灭,得以松一口气的咒术师们在短暂的休息过后,重新汇集在了咒术师的大本营——东京咒术高专的内部。

    不过这次的聚集,除了日常在这里生活的咒术师们,又多了几个新面孔。

    “我,那家伙,还有之前的那几个咒灵为什么也会一起跟来啊”

    伏黑惠忍不住低声跟伙伴们抱怨。

    “——我听到了哦。”

    懒散躺卧在不远处竹垫上的男人抬起头,朝着伏黑惠咧开嘴角,怪声怪气地,

    “嗯毕竟这房子又不是你出钱修的,应该没权利把我赶出去吧?”

    伏黑惠:

    ——不知道为什么,只要看到那家伙的脸就莫名觉得好不爽啊。

    旁边的虎杖和野蔷薇对视一眼,默契地各自朝左右两边移开一点,防止被正散溢黑气的伙伴误伤。

    靠站在墙边的胀相抬了抬眼皮,但因为此时留在屋内的只有他自己,两个弟弟正在外面游荡,故而也懒得些什么。

    “嘛,别这么啦,难得这么多人能聚在一起热闹热闹,可千万不要败坏气氛。再了,垮着脸可是糟蹋了你的颜值,来,高兴一点!”

    伏黑,这个很自来熟的大姐姐又是谁啊?

    虎杖悠仁努着嘴,试图用目光传达自己的疑问。

    轻松get到同伴颜艺暗示的伏黑惠抽抽嘴角,尽量简短地介绍道,

    “这位是九十九由基前辈,当今四大特级咒术师之一。”

    野蔷薇/虎杖:“特级?!那,那也就是跟五条老师是一个级别的吗?!!”

    “你们两个笨蛋为什么总在这个时候这么默契啊”

    伏黑惠痛苦地闭上眼睛,只觉得额角突突地在

    跳,旁边的女性咒术师倒是笑得很开心,

    “没有没有,我可达不到那种怪物的级别,我只是个不靠谱的闲散人员罢啦。”

    “不过这么起来——”

    她话锋一转,提出了那个最重要的问题,“五条悟呢?”

    “”

    在场的几名高专的咒术师皆是露出了茫然的表情。

    唯一算是知道些内情的七海建人,正靠在墙边,无力地叹气。

    站在他身旁,身着白色制服,身材清瘦的黑发青年就显得有些忐忑不安了,“五条老师没问题么?”

    “那个人真的需要担心么”

    很心累的七海瞥了眼五条悟的好学生,看着对方诚挚的眼神,心累得更加不想话了。

    房间内出现了短暂的沉默,然而这氛围接着就被走入的两人打断了。

    荧换下沾满血迹的高专制服,重新穿回那身她最熟悉的花苞裙。纯白的裙摆与她柔软的金发相得映彰,由此愈发衬托出少女身上的干净气质。

    “荧!你没事了吗?!”

    野蔷薇第一个站起来,几步过去给她一个大大的拥抱,“之前听虎杖你被人重伤带走,真是吓死我了!!”

    好不容易才从提瓦特的伙伴们那里脱身的荧再一次感受到了来自同伴的关心,她忍不住嘴角上扬,笑着拍了拍野蔷薇的后背,“不好意思,让你们担心了。”

    “知道的话下次就给我注意点啊!真是的,也不想想从你来高专后都重伤昏迷几次了!”

    不到四个月就因各种情况昏了三次的旅行者瞬间哽住了。

    跟在荧身侧的钟离同样换回了平日里的那套精致衣装。他礼貌地沉默着,没有打破女孩子们交流感情,一直等她们一起入座后,才缓步进屋,俯身将白色咒物轻轻放在木桌上,

    “这便是狱门疆,是能够封印咒术师的特级咒物,”他平静地补充,

    “那位五条悟先生就被封印在里面。”

    一时间房间里安静得仿佛能听见针掉落的声音。

    “五条老师他就在里面?”

    “是,”钟离颔首,目光浅淡,“这便要先从布下天罗地,以偏激段将整个咒术界拉入大众视野的那名诅咒师的身份开始起了。”

    “虽然你们所看到的情报属于那位夏油杰实际上,寄居在壳子里的另有其人。”

    “——其名羂索是通过以术式寄居在他人的尸体上的方式,实现自我的不死的诅咒师。”

    “大概早从千年之前,羂索就开始筹划了。他的目的是促成全人类的进化,而要达成这一目的的先提条件之一,便是杀死,或者封印六眼的持有者。”

    “如果只从情报上判断,被羂索寄居的身体无论是外表行为,还是咒力术式,都与原主别无二致,唯一可以作为判断的就是他那不死术式的束缚——即存在于他额头上的缝合线。”

    “此次他占用夏油杰的尸体,引动整个国家的混乱,便是为了能用狱门疆,将六眼神子彻底封印,从而抹除五条悟这一威胁。”

    “为了封印五条悟做到这种程度啊”九十九由基若有所思,跟着点评道,“他还挺疯的嘛。”

    同样围坐在桌边的其他咒术师,相较起来道德感要正常得多,回想起昨夜的惨烈,纷纷厌恶地皱起眉头,没有话。

    钟离接着讲述,“千年来他辗转换过许多身份,仅我所知的,就有那位最恶诅咒师加茂宪伦,以及现在的夏油——”

    “砰咚——”

    棕木地板因某人剧烈起身发出震响,话音突兀也因此中断。屋内目光骤然集中在先前一言不发的半咒灵身上,然而

    胀相却并不在意自身的失态。此时他面容阴沉,神色狠厉,那个名字自他口中仿佛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样,

    “你,加茂宪伦?!”

    “是的。”

    即便直面那样仇恨的眼神,方才轻飘飘吐出这个禁忌名字的男人依旧未改面色,如秋日的古潭般沉静,

    “那也是他所使用过的众多身份之一。”

    即便已经过了一百五十年,即便曾经的他只是个胚胎但生而特殊,自妊娠期便已有了意识的胀相,始终将仇人,同时也是他三个父母之一的那个男人的样貌深刻于心。

    ——原来是这么回事

    原先一直被忽视的地方突然变得鲜明,就像是墨滴入水中,记忆仿佛是跟着挣脱了某种束缚。

    百年前的诅咒师,与前不久还在微笑着请他帮忙的诅咒师,额头上的缝合线重叠在了一起。

    “他——那个人现在在哪里?!”

    眼看着打扮奇异的男人就这么自顾自站在原地,陷入阴郁的暴怒之中,钟离的表情却没出现任何变化,

    “已经死了。”

    这句话轻飘飘的,仿佛是片羽毛缓缓落在雪地上。

    ——然而那是即将发生雪崩的雪原。

    眼看着对面情半咒灵的绪又要陷入失控,九十九由基急忙摆打起圆场,她笑着,“诶哈哈,有话好好,先坐下,我们这可还是一头雾水呢~”

    她提议道:“不如大家彼此坦诚相见,坐在一起来交换情报吧。”

    举止儒雅的男子依言缓缓盘腿坐下,气定神和,似乎并不认为自己刚刚出怎样不得了的言论。

    见胀相沉默着停顿了一会,到底也还是跟着坐了回去,九十九由基松了口气,笑眯眯地将双臂支在桌子上,

    “好了。首先,这位先生如何称呼?”

    钟离颔首,面容温和,“我名钟离,直接以名唤我便好。”

    看着对方正经的模样,九十九倒是恶趣味地很想拿那句经典的“你喜欢什么样的女人”来试探试探他,只可惜现在的情景并不怎么合适,

    “ok~那么,钟离,你为什么这么笃定,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你口中的那个羂索已经死了?”

    “你杀了他?”

    “是。”

    回忆起先前的那场战斗,钟离半垂下眸子,

    “起初我打算只擒住他,再交由你们处理只是当时情况——来惭愧,我当时情绪有些失控,回过神时便已逾越了。”

    ——嘴上着反省,然而对方的语气和表情似乎并没有后悔的意思,看上去也不是什么善茬。

    这是九十九第一想法。

    接着自然而然的,她忍不住问出从对方一进门就积攒在她心头的疑问,

    “恕我冒犯,您身上的咒力,是?”

    通过她身为特级咒术师的眼睛,不难看出对方完全是由咒力构筑出来的身体——换句话,这个外表过于美丽的男人,构造比起人类,更接近咒灵。

    ——不过这个精致程度,怎么都不可能是咒灵吧?

    像是看穿了她心中所想,钟离冲她笑笑,语气似是夸赞,“九十九姐很有意思。”

    接着他解答道,“我并非此世之人,又因为一些原因,故而只是看起来有些特殊罢了,就本质上而言仍旧是个普通人罢了,无需介怀。”

    “哦”

    ——杀了千年诅咒师的普通人啊。

    九十九拉长了声音,像是真的被这解释服一样。

    紧接着,她的问题骤然尖锐了起来,

    “不过到钟离这个名字,不就是那个在高层那些文件里被反复秘密提及,据

    有着与那位诅咒之王——两面宿傩同级别危险度的存在吧?这次危开始时高层可是花了一百亿悬赏你的命哦?”

    荧:“”

    一旁旅行者的表情瞬间变得一言难尽了起来。

    听到“一百亿”这个词,原本懒洋洋卧躺在那里的伏黑甚尔也忍不住停止了神游,向这边投来似笑非笑的目光。

    站在角落里,背着长布袋的青年男子则是默默抿起了唇。

    伏黑惠本来还有些惊异,却被同伴咋咋呼呼的交谈噎得瞬间什么心思都没有了。

    至于端坐在那里,本该处于暴风眼的岩发男人,此时却面色平静如常,像是并未将这道夸张悬赏放在眼里。

    ——倒是好气度。

    九十九由基忍不住在心底赞叹。

    看出了那位女性眼中的赞赏之意,荧默默移开了视线,防止自己过于残念的目光被对方察觉。

    那是因为身为摩拉克斯的钟离本身就是财富象征,他(以前)根本不缺钱啊!

    这只是个插曲,很快被略了过去。钟离重新将话题转回,“不管身份如何,那位真名羂索的诅咒师,如今确实已经消失在这片大地上了。”

    “然而是否会有与之相似的存在继续出现,就并非我所能知晓的了——毕竟,等到结束了与这里的人所签订的契约后,我们就会离开。”

    “契约?你的是束缚吧?”还有他的离开的意思是?

    听了对方这段莫名意味深长的话语,九十九只觉得咋舌——她可不怎么喜欢和谜语人打交道啊。

    钟离却只是微笑,对这疑问既不否认,也不赞同。

    “比起这个,如今的咒术界恐怕时局正处于交接的阵痛期,还是早些让这位最强咒术师出面,主持大局为好。”

    他温和地提议道,“诸位,可否允许我先行一步?关于狱门疆的解放问题,还需要由那位天元先生出面。”

    荧眨眨眼,正欲些什么,话就被对方接下来的发言堵了回去,

    “荧,你的伤还未彻底痊愈,尚需歇息,只我一人去便好。”

    突然被婉拒了的荧:??

    ——不对劲,钟离十成十有事瞒着她。

    旅行者当然相信自己不会真被卖掉——以及这个法本来就充满了槽点,但回想起先前神明竟会作出难得的心虚反应,因为急着去换衣服,从而没来得及单独审问对方的荧眯起眼,试图用眼神谴责对方。

    接受到信号的摩拉克斯似有所觉,微微偏头向这边望了过来,又报以安抚一笑。那意思仿佛是在向她保证,待到落定之后,一定会给出解释。

    而现在,解释的会就被打断了。

    荧忍不住偏过头,凝视着毫无自觉创入的两个人。

    咒术师对于视线惯来敏锐,五条悟挑挑眉,侧头就对上少女望来的澄澈目光。

    “怎么了,荧酱,”

    五条悟眨了眨他那双漂亮的蓝眼睛,“老师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五条老师,”看着对方那张无辜的帅脸,旅行者如是皮笑肉不笑地回答,

    “我觉得你和钟离一样,好像都还欠我一个解释呢。”

    “诶呀”

    人民教师装模作样地用单只盖住眼睛,只留下下面的嘴角微微勾起,

    “该从哪里开始解释好呢?”

    在高专待的这段时日里,钟离确实同五条悟有过协约。

    那是涉谷事变开始之前,某天傍晚的事。

    “真难得啊,”

    五条悟拉开门时,身上还沾染着秋夜的凉意,

    “这是想要聊什么,居

    然会避开荧和魈他们来私下找我?”

    “”

    钟离没有急着发言,颔首算作招呼,接着用势示意五条悟坐到桌对面。

    桌上沏好了两盏热茶,正是恰到好处。

    茶香氤氲,汤色清浅,入口回甘。

    是上等的好茶。

    在五条悟饮茶的功夫,钟离开口,“我想见一见那位隐居在高专内部的天元先生。”

    “天元?”

    五条悟放下茶盏,似有了兴致,挑起半边眼罩,露出其下一只亮蓝眼眸,注视着钟离,“可以是可以。不过,你想做什么?”

    “”钟离并未第一时间给出答复,他垂下眼睫,似乎在权衡某项选择。

    接着他开口,缓缓道,“关于咒术界的现状,五条先生是如何看待的?”

    五条悟笑着反问,“嗯?你们那个天理连这个都要管吗?”

    实际上,相处的几日里,就连最开始对往生堂颇抱有成见的五条悟都不得不承认,钟离在为人处世上极其熨帖周到:与人相处时他总能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既不会热情到让人质疑谄媚,也没有疏远到会觉得他态度冷淡,恰如美玉,温润而泽。

    然而这种进退有度的沉稳性格,放到五条悟这种最擅长得寸进尺的人面前,只会因为毫无束缚,让其态度愈发猖狂——这就导致即便如今最强咒术师在心底对其已有了认可,相处时却依旧改不了话夹枪带棍的毛病。

    嘛,反正不管他怎么挑衅,对方肯定还是那副好脾气的模样。

    钟离并不纠结于他那句话点态度,只是顺着疑问温和地答道:“当然不了。”

    ——看吧。

    得意归得意,不过五条悟还是给出了自己的回答,“迂腐,沉闷,不懂变通。管事的上层大都是些发霉的老家伙,一帮从骨子根就烂透了的蠢货罢了。”

    偏激的法,但是很有五条悟的风格。

    “那么,你想要改革么?”

    五条悟脸上轻佻的笑意一点点收起,“这就是你想与天元见面的目的?”

    “不,”

    钟离再一次给出了否定的回答,那双金瞳直直望了过来,

    “是接下来,我想同你达成的契约。”

    “原来如此,所以你们在此前就有了契约?”

    荧若有所思,“让我猜猜”

    到契约,果然最在意的还是那个法呢

    “昨晚的一切,”生怕自己真被卖掉的旅行者谨慎开口,

    “不会是早在你们的预料之中吧。”

    “不,”

    这次给出否定答案的是一直安静旁听的夏油杰,

    “应该将这所有的一切都计划在内的,只有钟离先生才对。”

    “总觉得你们不会做这么好心的买卖。”

    五条悟指点着桌面,眉毛高高挑起,“你你会提供如何将整个咒术界彻底清洗一新的策略,却没有条件?”

    “并不是没有条件,我方才不是已经了么,”

    钟离看上去有些无奈,嘴角却含着柔和的笑意,“作为交换,我需要你的信任。”

    “诶——那不还是相当于没有条件?”

    钟离摇头,食指轻蘸已见底的茶汤,在木桌上慢慢写出一个“信”的汉字,

    “关于合作的信任,相信五条先生对我们已经有了。可我所求的,是彻底的信任。”

    他微微地笑了,屋内的灯光折射进他的眼底,映出一双粲然金眸,“之后发生的一切事,我无法透露,也无法保证能皆在我的掌握之中。”

    “但,

    我想请你许诺,无论见到什么,遇到什么”

    “都对我抱有信任。”

    “哪怕诅咒之王现世?”

    “不止,”神明叹笑,接着语气坚定地,

    “以及哪怕五条悟被人封印。”

    “什么——”

    荧睁大眼睛,在五条悟他们进来之前,钟离已经简洁地同她了她昏迷期间发生的事情,可那些一但和五条悟刚刚讲述的联系到一起

    旅行者满脸不可置信,

    “——你们演的??!”

    室内一时陷入默然,只有硝子吹了个口哨。

    荧:

    她心如死灰地宣布:“我再也不要和你们这群心脏的大人玩了。”

    “这辞真让老师伤心,钟离可没告诉我任何事啊。”五条悟不赞同地看过来,

    “你看吧,先是荧你和魈一起瞒着我,不肯你们和往生堂的交情,接着又是联合杰从头到尾一起瞒着我,到了最后我被狱门疆关起来的时候可实实在在地被吓了一大跳哦?”

    “好吧,那五条老师也是受害者,”好学生荧从善如流地改口,接着两个人一起用谴责的目光向那边悠然饮茶的岩发男人看了过去,

    “所以一直背着大家暗自谋划的,果然是只有钟离一个人咯?”

    “抱歉,”岩王帝君态度极好地认了错,

    “先前是怕再生变故,故而事前没有通知你们——这确实是我的错。”

    好耳熟的辞。

    先一步抚上胸口,那里原本该残留的伤疤与痛意荡然无存。

    这下荧是真的有些不出话了,“那这”也在你的算计之中吗?

    “我确实在你身上留下了庇护,”钟离眉头微微皱起,

    “但那只是为了以防万一,旅者,我是不会拿你的安全来算计的。”

    此处的话,岩神只了半截——从才进入这个世界,摩拉克斯就看到荧身上属于那个酒鬼诗人的标识,对于同为尘世七执政的岩神来,风的印记简直再显眼不过了。

    即便风神离去,属于风的力量依旧悄然围绕在旅行者的身侧。然而只有这些并不足矣令他安心,在涉谷事变才发生,荧和派蒙匆匆与他见面询问时,他趁此会在旅行者身上加持了属于岩王帝君的庇护——除了保护荧的安全之外,也能短暂与她的意识海相连接。

    这也是为什么钟离能第一时间察觉到旅行者遭到危险,并不借用系统的力量就能及时赶到。

    ——但这些终究是他失误后的挽回段,也就没有必要同她明了。

    而对神明难得的遗憾无知无觉的金发旅者,还在接着追问五条悟问题,“所以咒术界高层的事呢?已经解决了吗?”

    “大概吧。”五条悟撇了撇嘴,本来相当孩子气的动作,放在他的身上却没有丝毫违和,

    “我之前了,高层也就是群长期堆垒在一个筐子里,不通风不见光,就这么慢慢发酸腐烂的橘子堆罢了,要将他们全杀光很容易,难得是如何整合整个咒术界,以及统帅人心。”

    “所以我选择成了教师,走教育这一条路,培养优秀而强大的后辈,由此自下而上慢慢清洗那些陈旧之处。”

    “已经能出相当大人的言论了呢,悟。”

    夏油杰身为停留在6岁的灵魂,此时的神情却莫名含着一丝家长欣慰。

    五条悟“啧”了一声,笑骂道,“现在你这家伙才是孩子吧,别把我得像个笨蛋一样啊。”

    “啊对了,荧,你还记得你回来的时候,见到的人吗?”五条悟伸出两只开始比划,

    “一个是白衣服黑头发,有

    点呆呆的哥,一个是看上去就是属于肌肉发达但脑子不太聪明的暴力女。”

    “”

    荧无语了下,但还是勉强接下了话题,“应该是见过了。”

    他的是除眼前的两人之外,另外两个特级咒术师,乙骨忧太和九十九由基吧。

    五条悟耸肩,“那就对了,他们就是接到高层下派的任务,来解决钟离的。”

    这短短一段时间接受的信息量实在是太多了,荧觉得自己已经开始麻木了,但她还是努力问了下去,“然后呢?”

    “就如你所见,已经解决了。”

    见旅者向自己这边投来疑问的目光,钟离点点头,给出了稍微含蓄一点的回答,

    “契约成立并保持有效的条件之一,就是两方能由此达成共识,维持某种秩序上的平衡。”

    “强行要求他人立下束缚,以此胁迫做事,并非契约之道。而束缚在条件达成或两方中有一方死亡前都无法解除,所以”

    五条悟在旁边幸灾乐祸地做出一个爆炸的势。

    行吧。

    ——神明是不可能被杀死的,所以如果非要有人出事,那就只能是想不开来上赶着找死的人了。

    可以,这很合理,旅行者还能什么呢。

    “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钟离问的并不算突兀,荧却沉默了,她犹豫地向黑发青年的方向望去。

    骤然与金发少女对视,夏油杰的嘴角先是微微抿起,然而最终还是露出了无奈的苦涩笑意。

    “”

    “现在日光正好,旅者,余下的不如去外面吧。”钟离率先起身,向荧伸出,

    “这里,就留给他们吧。”

    时过境迁,秋意愈浓。高专里栽种的大多是落叶乔木,随着季节的变化而改变了色调,深深浅浅的叶片连在一起,仿佛火原一样地燃烧着。

    “我来这里的时候,这些叶子还是翠绿色的。”

    走在林间道上,荧忽然没头没尾地开口,

    “然而一晃眼的功夫,就要落光了。”

    钟离似乎并不奇怪于旅行者莫名其妙的感伤,他只是抬,温柔地替荧挡住一片即将落到她头上的叶子,

    “旅者,还记得当初我们关于磨损的讨论么?”

    “嗯,记得。”

    见荧点头,钟离笑了笑,“那可还记得我曾过什么吗?”

    “该离开时,便要离开了。不然加注于身上的,注定会是更多的磨损。”

    “本来已经接受友人的死亡,却忽然再次见到了对方,短暂相聚后又要再度分别”

    金发的旅者叹息一声,“虽然知道道理,但果然还是会让人觉得伤感。”

    先前,钟离虽然在将羂索抹除后,以琥珀结晶完整保存下了夏油杰的身体,但毕竟人死不能复生,在物理法则上,夏油杰已经彻底死去。如今他的灵魂之所以能自由行走在阳光下,全依赖于往生堂传承秘法和仙法的支持。

    可毕竟来自提瓦特的众人只是过客,不会久留于此世,等到他们离开,夏油杰的灵魂也便会自动回到身体之中——他一样要回归死亡的怀抱。

    这是包括他本人在内,所有人心知肚明的。钟离和荧从屋内离开,也是为了留给曾经的同期三人叙旧的会。

    “等到灵魂与身体融合,他后面十年的记忆也会回来,”钟离语气和缓,

    “不管是痛苦还是欢乐,一切过去所经历的,皆是组成如今站立于此的我们的一部分,不可割舍,不可挽留。”

    “那与过去的友人告别,究竟是成长,还是磨损呢?”

    钟离的

    眸子望了过来,里面含着赞赏的笑意,“如果我既是,也是呢?”

    “磨损是天理之所在,力不能及。但人的可贵之处,就在于他们能在历经挫折后振作起来,带着回忆的伤痛继续走下去。就像狂风吹过芦苇,在短暂的匍匐后,终究将重新挺立,但有了这样的经历,它们理解了狂风的危险,学会将根系扎得更深,让纤维更加坚韧。”

    “这也是你对璃月的期望吗?”

    回忆起那个自己护佑千年的国度,钟离的眸里也含上了怀念,“是。”

    “虎杖,虎杖?”

    另一边,钉崎喊了几遍,却发现自己旁边的少年还是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

    钉崎野蔷薇默默攥紧了自己的拳头——

    “唔啊!痛痛痛——”

    虎杖捂住后脑勺,倒吸着凉气,“怎么了钉崎?”

    钉崎抱臂在胸,不客气地对他挑挑眉,“我还想问你呢,你在想什么呢?”

    “这个啊”

    虎杖移开了目光,望着飘落在他脚下的一片枫叶。

    那艳丽的红色,让他回忆起昨夜的那场惨烈战斗。

    彼时,不知是否是诅咒之王又一次恶作剧——毕竟祂总是乐于给虎杖找不痛快,在借由同时吞入十一根指所引发的短期强制交换里,虽然身体全由宿傩掌控,但属于虎杖悠仁的意识却依旧是保持清醒的。

    他不得不在极其无力的情况下,就这么看着宿傩先是故意作出一副好脾气的假象,实际早已对那两名少女有了杀意;接着又是同时与魈和另一名咒术师缠斗,眼看着同对方打上兴头,就要放出范围极广的领域——

    ——住。

    ——给我住啊!!!

    痛苦、绝望、无力,如果这就是宿傩想让虎杖感受的,那祂确实做到了。虎杖悠仁品尝着苦涩的滋味,就这样在内心世界焦躁地挣扎着——他不知道宿傩的领域究竟是什么形态,但毫无疑问身为极恶诅咒的领域,必然只会带来灾难与死亡。

    他的同伴,他的朋友,还有那么多无辜的人都在附近,而宿傩发动的领域或许会让他们所有人都死去。

    他想要打断,但显然只是徒劳:好似黑色幽默一般,平日里他与宿傩的情景此时反转了过来——如今拥有绝对的身体掌控权的变成了两面宿傩,而被压制在体内的虎杖就算发出再绝望的喊叫,也只能落于无声。

    命运并不是永远眷顾着虎杖悠仁,现在的他只能清醒着,绝望地看着宿傩发动术式。

    声带震动,他自己的口在一张一合,

    “领域展开——伏魔御厨子。”

    话语散逸在空气间,紧接着化为庞大而汹涌的咒力,在空中激烈无序地冲撞着。血色的池水开始凝聚汇集,因由至极的力量牵引着震荡,然后就这样掀起高而无形的浪潮——

    会死吗?

    伏黑,钉崎,真希,魈这里的人都会因虎杖悠仁存在而死吗?

    思绪如野原上的风暴一样狂乱而无序地打转,而现实所经历的不过毫秒,然而仅仅只跳过了这无用的停顿,眼前的景色骤然改变。

    重新露出的朝日不偏不倚,依旧稳稳地在地平线上挂着,刚刚的死亡之境就像泡沫一样蒸发了。

    发生了什么?

    虎杖能感知到这具躯体传来的错愕情绪,看来这变化并非由宿傩主导。

    他感觉到自己的视线缓缓移动,最终定格在了稳稳踏在空中,不知何时出现的某个男人的身上。

    ——那是?

    眼眶微微扩大,即便是千年的诅咒,也难得展现出了惊讶。

    虎杖悠仁认出了对方:那是最近一段时间时他常在高专偶遇,

    自称闲人的钟离。

    然而同平日里他所熟悉的那个赏花逗鸟,好似退休老人般悠然自得的钟离不同——此时对方单只安静站在那里,便已极有存在感。

    身后的日光仿佛成了他的点缀,哪怕相距数十米,他依旧能感受到那双金瞳正朝着这边望了过来,投来的视线无喜无悲,只有无边的漠然。

    对方唇瓣微动,陌生而流利的话语从他口里流出,声线低沉,腔调优雅,像是浅酌低唱。

    耳朵不能听懂,意思却清晰地传导到了心内。

    他:这是天道。

    接着,仿佛整个世界都回应着他的话语,跟着震颤了起来。

    ——那是神投射而下的视线;

    那是神明之罚。

    响彻在耳边,属于诅咒之王的狂笑已经不重要了。虎杖站在原地,借着宿傩的视线仰望,赤红色瞳孔里映出天星的辉光。

    那一刻,浮现在他心头的既非恐惧,也不是喜悦,而是寂寥的平静。

    ——你要在众人的簇拥下死去。

    在天星陨落的在最后一刻,虎杖悠仁的身体彻底消化了十五根指。他没有犹豫地抢回了身体的控制权,任凭宿傩在耳边难得发出“你子找死吗?快把我换回来!”的警告,也恍若未闻。

    ——即便就这么死了也没有关系。

    ——就算只有我自己孤独死去也没有关系。

    滚烫的泪水从眼眶里涌出,不知是因为光芒太盛还是因为其他原因,直到将整个视野模糊成灿烂明亮的金色。

    “”

    “我在想,”短暂的沉默过后,虎杖低着声音道,“是不是昨晚我就这么死掉比较好。”

    “——什么傻话呢?”

    有沉重却冰凉的铁器微微敲在他的额头上,虎杖方才过于出神,没注意到从对面走来的真希,而她的旁边是同样以不赞同眼神望过来的七海建人。

    特级咒具游云毁于昨夜,真希现在拿的是另一把造型奇异的剑。

    野蔷薇热情招呼道:“哟,真希姐,来得正好,我们一起把这个毫无自觉的混蛋揍一顿吧。”

    “”七海则是无力地摁了摁眉心,“你真的是这样想的吗,虎杖?”

    他走过去,缓缓抬起,接着做出极不符合七海建人该有人设的行为。

    突然被人摁住头发一顿乱揉的虎杖忍不住露出呆滞的表情,“咦?”

    “据五条先生,对晚辈这样做,这样有助于缓解压力。”

    七海以极平淡的口吻,毫不客气地将锅甩到了那位最强的头上,“一般来我并不认可那个人的不靠谱发言,但是现在这种情况,我认为听一下也无妨。”

    “虎杖,”俯视着矮自己半头的少年,七海摘下眼镜,认真地同他对视,

    “你身上所要承载的压力,相较于他人来,或许太过沉重了。但不要忘了,你身边还有或许并不是很靠谱的长辈,与你相携的同学。”

    “人是依赖着身旁同伴的存在,来确认自己活着这一事实的软弱生物。不管未来如何,至少现在你的朋友们还在你的身边。”

    “即便软弱一些也无所谓,你不必对自己过于苛责。”

    “——你已经是一个相当出色的咒术师了。”

    林中寂静,只能听到风挂过树梢时携起断续的呜咽声,秋红的枫叶在空中打着转,缓缓飘落在了覆盖着青苔的石板路上。

    等到七海健人和真希从室内离开,屋子里只剩下了伏黑甚尔和伏黑惠。

    “你”

    最后还是伏黑惠忍耐着开口。

    “嗯,什么事?”

    看着黑发男人无知无觉

    的样子,伏黑惠只觉得牙根发痒,“这句话应该是我来问你吧?”

    “你有话对我吧?”

    “哦这是你猜的?还是看出来的?”

    “”伏黑惠面部有一瞬间抽搐,他长长吐出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你的名字是什么?”

    对方从原本卧躺的姿势慢慢坐起,臂架在膝盖上,支着脸问他,“我的名字很重要吗?”

    “也没那么重要,”伏黑惠立刻否认,但他的声音微微颤抖,像是极力压抑着自己的怒火,

    “毕竟,对连自己孩子的性别都不知,就给他起名为惠的父亲,也确实没有知道名字的必要。”

    “啊,对,是惠,”

    对方的神情似乎有一瞬的柔和,然而仔细一看依旧是那副让人起火的嘲讽面孔,

    “所以现在你是在向我撒娇吗?”

    伏黑惠不答,深蓝色的眼瞳好像燃烧着的寂烈焰火。

    “甚尔,”男人喃喃道,“我只剩这个名字了,你想怎么称呼都行,不想这么叫的话用喂来喊我也一样,随便你。”

    他抬起眼皮,直直看向伏黑惠,“你打算从我这个已死之人这里问出些什么呢,鬼?”

    要问的问题太多了,伏黑惠微微张开嘴,却发不出声音。

    ——你是怎么死的?我的母亲是谁?你为什么又会回来,并出现在我的面前?以后你打算怎么做?

    疑问盘桓在心头,却在真的要问出口的那一刻,都失去了意义。

    “为什么给我起这个名字?”

    这是什么白痴问题。话才出口伏黑惠自己就后悔了。

    这个人八成会什么因为不知道男女,就随便起了,怎么,很在意么?之类的烂话吧。

    “这个啊,”

    出乎意料的,对方居然抵着下巴,认真地开始思考起来。

    接着他嘴角稍动,扯开一抹笑意,

    “大概是,得到了上天眷顾,承蒙恩惠的意思。”

    看着对面骤然露出错愕表情的少年,伏黑甚尔用掩住嘴,遮住其下扬起的嘴角。

    ——这一遭折腾,倒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