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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回府后,穆允没有沐浴,直接把自己关进了书阁里,不准任何人靠近。

    月色如水,隔窗泄入,照在南窗下抱膝而坐的少年身上。

    高吉利远远守在阁外,不时回头望一眼灯火通明的书阁,再叹口气。最近,殿下那怪病发作的似乎频繁了许多,希望殿下能平安熬过去,莫出什么大事才好。

    月上中天时,一个瘦矮的身影再次出现在书阁外,在窗上印出一团模糊影子。

    “咳咳。”

    那太监似受了伤,以手掩唇低咳两声,方可怜兮兮道:“殿下明鉴,这一次,属下可真是尽了全力,连很多平时不舍得动用的暗桩都投进去了,但敬王身边实在太多高手了,属下们刚靠近那处院,便遭到了惨烈围攻,咳咳,要不是属下命大,恐怕都没机会回来见殿下了。殿下您是没看到,属下光胳膊上就挨了三刀,现在还在滴血,属下其实晕血呀,但为了殿下,属下还是努力克服了自己的恐惧。属下对殿下的忠心,天地可表日月可鉴。”

    穆允面无表情的听完,哑声道:“你走吧,以后,不必再来这里。”

    “孤,会自己解决的。”

    太监一听就急了:“殿下是在责怪属下无能吗?这样,殿下别生气,等属下回去重整人马,再闯他一次……”

    “不必了!”

    少年眸间倏地涌起密密血丝,不耐烦的道:“孤的话,你听不懂么,滚!”

    太监这下真慌了,怆然道:“可属下受命保护殿下……”

    “滚!”

    少年急速喘了口气,眸底血丝繁密生长,两只瞳孔里都泛起诡异血光。

    “是、是。”

    太监不敢硬来,只得先不甘心的退下。

    ……

    卫昭回府之后,迅速收拾妥当并换了身衣裳,便连夜进宫,将那堆瓶瓶罐罐交给了太医院的值夜太医。

    太医一一检查过,惊讶的道:“朱砂,血石,赤壁,九骐草,文殊兰……这都是炼丹之物啊。”

    文殊兰?

    卫昭皱眉。难怪他会觉得其中有一股味道隐隐熟悉,原来竟是文殊兰!

    章节目录 引蛇

    “用文殊兰炼成的丹药?”

    还在御书房批折子的昌平帝听到消息, 亦是一惊。

    昌平帝沉吟片刻, 道:“朕记得爱卿过, 谛听就是用文殊兰来对里面杀手进行控制训练的。这两者之间,是否有关联?”

    王福来明白陛下和定北侯这是要商议大事了, 根本不必吩咐,就自觉的带着宫人退出了殿外,并将殿门严严实实关上。

    身为内廷总管,能力如何还是其次,最重要的是有眼色。

    卫昭一笑, 点头:“臣的忧虑, 与陛下一样。若谛听当真投靠了敬王,敬王很可能是要用这种丹药来挟制对方。”

    “可谛听又不傻, 岂会心甘情愿受敬王挟制, 所以炼丹者故意在丹药里加了其他东西, 尤其是味道较浓的九骐草, 用来遮盖文殊兰的味道。臣问过太医了, 文殊兰是一种药性很烈的迷药, 长期服用会导致血气冲逆经脉紊乱,而这味丹药单从配方看, 恰好有平衡血气的作用, 谛听杀手长期受文殊兰控制,恐怕或多或少都有血气冲逆之症,如果敬王用这个理由来骗那些杀手服下丹药,对方很可能不会设防。”

    昌平帝怒不可遏:“爱卿的意思是, 谛听,很可能已经被敬王控制了?”

    虽然早就做好了最坏的算,可当事实残酷无情的摆在眼前时,昌平帝依旧抑制不住的震惊、心痛。他那个胞弟,果然包藏祸心,并不像表面表现出的那样与世无争,愿意安安分分当一个闲散王爷。他分明已经知道掌握了谛听下落,昨日宴会上却故意贼还捉贼,扰乱民心,何其可恶。

    他们兄弟二人,难道生来就注定要刀兵相向、水火不容么?在幼时,他们也曾亲密无间的一起读书,一起习武,一起背着父皇和母后偷偷溜出宫去玩,做了错事,他们也曾毫不犹豫的为对方背锅受罚,他们是血脉相连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呀,为何就不能像寻常百姓家的孩子一样团结友爱,互为依靠。难道坐在这把龙椅上的人,手上就注定要沾着兄弟的血?孤家寡人,合该如此么?

    他的下一代呢?难道也要重复他的悲剧?不,他绝不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昌平帝知道,身为帝王,他没有资格太久的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否则就显得太矫情,因为有太多更重要的事,还在等着他拿主意。

    调整了一下情绪,昌平帝道:“爱卿继续。”

    “是,臣还有一个大胆的猜测。”

    卫昭声音如常,好像根本没注意到昌平帝方才的失态:“臣怀疑,敬王虽然控制了大部分谛听杀手,但还有一人,尚在他控制之外。”

    昌平帝又在心里默默遗憾了一番,这样贴心又能干的臣子竟然不能收为女婿,方道:“爱卿是指那个少年?”

    “没错。那个少年,应在谛听中担任着极重要的角色,或者是有其他重要作用。敬王应是为了寻找那个少年的下落,才不远千里,冒险入京。而敬王故意在宴席上提起三年前那桩旧案,恐怕也是想借陛下之手把那个少年挖出来。帝京城毕竟不比蜀中,敬王无法大张旗鼓的寻人,可现在有了缘由,敬王就可以堂而皇之的自己是为了给裴将军报仇雪冤。”

    “臣还怀疑,那处院里住着的神秘人,就是淳于傀。淳于傀精通炼丹之术,又是李天师得意高徒,极可能和多年前被李天师囚禁的那个少年也有过牵连,也极可能知道一些有关谛听的秘密,敬王把他带在身边,目的昭然若揭。”

    昌平帝点头:“那依爱卿看,下一步该怎么办?”

    卫昭道:“敬王心思缜密,城府太深,在掌握切实证据前,不宜草惊蛇,届时若被他反咬一口,陛下反而要背上构陷兄弟的恶名。臣以为,不如抛出诱饵,引蛇出洞。”

    昌平帝想了想,道:“爱卿是指……那个少年?可这么做,会不会太冒险了点?毕竟,我们对那个少年的长相特征一无所知。”

    卫昭:“臣记得,淳于晏在供词里提过,李天师喜欢狎玩漂亮的男童,自从得了那少年后,再没有祸害过其他男童。那个少年的姿色,应是绝佳。帝京城这么大,找一个姿容出色的少年,应该不难。”

    “好。此事便交由爱卿全权调度,有何需要,尽管同朕。”

    “臣遵旨。”

    ……

    由于在投壶场上失去了风头,次日,二皇子穆骁特意骑了去年生辰时父皇送他的一匹紫骝马去上朝。

    听着心爱的马踩在路上发出哒哒的马蹄声,穆骁的心也欢快的蹦跶着。

    他坚信,在骑术这项技能上,穆肇绝对要被他踩在脚下嘲笑。因为蜀中那穷乡僻壤山多啊,山多了就路陡,路陡了就骑不了马。所以作为一条地地道道的蜀中巴蛇,穆肇根本就没有练习骑术的条件。

    今天,穆骁就要骑着他漂亮威风的紫骝马,去好好给那条蜀中巴蛇上上眼药去,教他知道什么叫真正的皇族风范。当然,如果能顺便秀两下骑术自然是最好的。

    可等真正走到街上,穆骁就渐渐发现了不对劲。

    这明明是早高峰啊,街上怎如此冷清?买早点的没出摊也就算了,怎么平日喜欢三三两两结伴而行的官员们也都不见了?还有,街上那些跑得飞快的轿子是怎么回事,后面有狼在追吗?

    “二皇子,你站在这大街上作甚?”

    一顶轿子旋风般刮了过去,又旋风般刮了回来,辅国大将军苏贵隔着轿帘探出个脑袋,震惊的看着自己外孙子这身行头。

    终于见着一个熟人,穆骁激动道:“上朝啊。”

    要不然他都要以为今天早朝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取消了。幸好幸好,父皇还没厌弃他到那种程度,连取消早朝都不派人通知他一声。

    “大将军您这是?”

    穆骁惊讶的发现,老头子今日竟然穿了一身闪瞎眼的紫金戎装,头上还顶着一顶结实的钢盔,一副要带兵出征的架势。

    最近又有外敌入侵了,他怎不知道?

    苏贵顾不上话,直接让人把外孙子从马上扯下去,塞进自己的轿子里,才急道:“二皇子糊涂啊,现在那个谛听杀手就隐藏在京城里,随时可能窜出来杀人,二皇子身份贵重,理应更爱惜生命,怎么还敢骑马在街上行走?”

    这不是站在那儿当靶子给人削嘛。

    老头子话的功夫,穆骁看到,街上又好多顶轿子旋风般刮了过去。由于坐了两个人,他外公这顶轿子有点刮不起来,速度慢了许多。

    一想到自己刚才差点掉了脑袋,穆骁也有点后怕,道:“那什么玩意杀手,真那么厉害?”

    “当然。”

    苏贵叹息一声,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暗无天日的恐怖时期:“听那个杀手个个形如鬼魅,被杀掉的人,往往连惊呼都没有发出,脑袋就已经掉了。”

    “总之,这段时间除了上朝,二皇子最好老老实实呆在府里,哪里都不要去。”

    ……

    “魁首,听了吗?那个谛听的杀手,已经混进了帝京城。”

    城西的一处茶馆里,三个做伙计扮的人正蹲在后厨,心不在焉的洗着碗。

    蹲在中间的伙计熟练的把一只油碗往热水里过了一遍,又熟练的把碗洗净擦干,归置到它该有的位置,才长长,长长的叹了口气。

    帝京这个地方,对他实在太不友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