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架药生尘 25(合一)
南穗睁开眼的时候,人已经换了病号服躺在病床上,一嘴酸涩的苦味,应该是输液的正常反应。
程毓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眼眶发红地盯住她的脸。
“毓,不要紧的。”
南穗瞥了一眼吊瓶里所剩无几的注射液,伸出没输液的左,轻轻摸了一下程毓的头。
“你要好好的,一定要好好的!”
程毓在落泪,出口的话带着哭腔,心翼翼地把南穗扶起,让她半坐地靠在枕头上。
程毓接到费安的消息时,还在外地出差,急忙坐了最快的班回b市,赶来医院。
她以为姜兰会好好的,彻底摆脱前世悲惨的轨迹,走出一条光明的大路,然后作为病人家属,程毓看见了姜兰的血常规化验单。
白细胞和粒细胞超过正常水平,临床显贫血症状。
医生只是先给出了初步症状判断,具体的疾病诊断还需要后续的进一步检查。
程毓在看完化验单以后,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晴天,黑白相框里的姜兰的微笑着的脸。
这些异常都是慢性粒细胞白血病的典型表现。
她的眼泪止不住地落在南穗衣服上,滚烫的泪水似乎能灼烧衣物,烧到人心里去。
南穗用左递过去一张纸:“擦擦吧,会没事的。”
她的脸依旧泛着虚弱的苍白,笑容却明媚:“我还没活够呢!”
南穗猜测程毓一定知道些什么,无论是通过什么不符合常理的方式,她应该已经明白最后的疾病诊断会是什么结果。
“0,能检测出异常吗?”
她在脑海中呼叫系统,0却迟钝了很久,才完成浩大的工作量,吐出一个结果。
“经检测,名为程毓角色为世界长期运行产生的bg,有多次重生记录。”
南穗有些发愣,重新将这句话念了一遍。
她不只一次重生过,在0之前绑定过的宿主们经历过的世界里,她每次都拼尽全力去拯救原本病逝的姜兰,可没有人给予她一丝善意。
有人将她赶走,占有了程家的财富和父母全部的关爱;有人让程家破产,让她和父母一起沦落到贫穷的社会底层。
在每个宿主失败后,她都被清除记忆,回到最初拥有原本世界线前世记忆的时候,再努力去伸出一只。
所以姜兰的残念才会逐渐走到失控边缘,她看着那个善良纯粹的程毓在每个轮回里被用着姜兰名字的人辜负,痛苦得无法描述,将所有的负面情绪压进心底。
吊瓶里的液体将尽,程毓按响了护士铃,叫来护士拔针。
护士走后,程毓扶着南穗直起身来,却忽然得到了一个拥抱。
温暖而包容,似乎能驱散走她一切的担忧,像初见时她的姐姐撑伞走近时露出的笑。
原本止住的眼泪又有些不听使唤,无声地往下流。
“毓,别哭,我的项目快成功了,会有治疗的药物的。”
南穗低声道。
程毓抬头时眼角还挂着泪,惊讶和喜悦杂糅在脸上,刚好看见南穗把食指放在唇边“嘘”了一声,回应着勾住她的指。
孩子的约定,勾一勾指,就是永远不会变。
南穗不能出系统的存在,只好和程毓对上一个心照不宣的笑容。
曹济是一名血液科的医生。
他昨天接治了一位患者,晨间晕倒,血常规显白细胞粒细胞异常偏高,血红蛋白水平低于正常值。
他不敢轻易下诊断结果,还是准备和患者好好商议做骨髓涂片和腹部超声。每天接诊的病人太多,这个患者他倒是记得清楚,总觉得似乎见过,人被送过来的时候还穿着白大褂,意识昏迷时面容依旧平静。
曹济希望这是个能听进医嘱的患者,他遇到过太多不愿意做检查的患者了。
正当他在办公室里构思问询的词句时,忽然有人敲门。
“曹医生在吗?”
曹济还记得这张脸,正是昨天接治的患者,他算了算时间,点了点头,熟练地露出专业的笑容,将声音压得低沉,好让自己看起来更专业些。
“曹医生您好,我是姜兰。”
曹济听着平缓的女声,努力让他的语气显得权威些:“姜女士您好,您现在的情况我们还无法准确判定,有很多种可能性存在,还需要进一步的检查来确定,这点我还是先告知您。”
他听见一声轻笑,以为又是一个觉得检查不必要的患者,正有些无奈,却又听见她开口。
“曹医生,我能直接检查骨髓染色体核型分析吗?”
她微微停顿,再接上一句话:“最近经常有盗汗和低热,骨关节疼痛,体重非正常下降,我个人猜测是慢性粒细胞白血病。”
眼前的人笑得很平和,连出白血病三个字时也带着笑,没有一丝怨怼。
“也不一定是最差的结果,您还是把骨髓涂片分析也做一次吧。冒昧问一句,您从事的职业是?”
“我目前任职于t大,是药学系的一名教师。”
听到t大药学系后,曹济终于明白他对这名患者的熟悉感来自哪里,他曾经为那篇论文辗转反侧,等待着那个名为zg6的分子成为真正的药物,等待它能在临床应用,去治疗慢粒患者。
他有些激动地起身:“姜教授,我曾经拜读过您的论文,不知道能透露一下您的课题进展吗?”
“即将进入临床阶段,我相信不久后它就能面世。”
曹济看见消瘦的姜女士,在提到那个药物时眼眸里有光,才蓦然想起她身上还未清楚的疾病诊断,一时不知该些什么,竟有些词穷。
反倒是南穗询问了具体检查事项,以及先申请出院。
“曹医生,即便是慢粒,在慢性期也不需要住院吧,我想先申请出院。”
南穗还是打算先回实验室,和费安协商好临床实验的合作对象,还要把核心数据整理好先交给其他负责人。
为她可能出现的意外做好准备。
一周后,南穗拿到了骨髓染色体核型分析报告。
曹医生的表情似乎在叹息,目光里带着惋惜,将核型分析报告递给她。
bcr-abl融合基因那一栏赫然写着阳性两个字,丝毫不意外的结果。
南穗去找了费安。
午后的风微微有些热,两人约在一家咖啡店见面。
风铃声清脆,南穗抬头望见高大的男人推开玻璃门,大步走到她对面的位置坐下。
费安应该是最近一个人承担课题任务管理,本就瘦削的脸更了些,五官深刻,尤其是那双眼,眼眶有些内陷,遍布着红血丝。
他们认识了很久,却很少在实验室以外的地方见过面。
费安的嘴唇颤动着,似乎有千言万语想,沉默片刻后,只是低声问道:
“姜兰,你没事吧?”
南穗没有话,只是将分析报告放在了桌上,伸端起一旁的咖啡,略一停顿又放了回去。
费安对bcr-abl融合基因很熟悉,那是他的第一个成果。当时的他还在t大,一心扑在研究上,将他的老师视为超过的目标。
后来费安的确做到了,他的老师孙教授以他为骄傲,最后费安找到了新的目标,离开了华国。
他的有些颤抖,一个字一个字地看过去,生怕有错漏,读完一遍后又翻回第一页重新看了一遍,才把那张报告放回桌上。
“费安,临床实验的事就先交给你了,我暂时不能太劳累,麻烦你啦!”
南穗的声音很轻快,就像当初和费安见面时“合作愉快”的友好握。
费安不忍心看她,两只紧紧地叠在一起,在桌下反复翻折,最终还是没忍住抬起了头。
“我会做好的。”
他并不擅长表达,只能郑重地承诺。
“先发出招募志愿者的招聘吧,也可以考虑和人民医院合作。罕见病的病例少见,实在不行我也算一个嘛。”
她一如既往的平静,坦然地把自己看作罕见病例的其中之一,好似对死亡全无畏惧。
费安伸出,两人再一次握,然后他看着她清瘦的背影消失在街道尽头。
桌上的咖啡还冒着热气,南穗的身体状况已经不容许她喝咖啡,兴奋性的饮料会加重她脆弱身体的负担。
费安不知道这种情绪被称为什么,意识形态上的心脏里似乎产生了化合反应,刺激性气味侵蚀着缺了一角的位置,让人眼眶发酸,有想流泪的冲动。
他会不断地回想起记忆里的姜兰,恨不得时光停在从前,将那份报告永远留在未来。
在没有特效药的情况下,患者只能通过化疗放疗段治疗,一旦转入加速期,存活时间将不超过一年半。
费安反复问自己:“她会走吗?”
可没有人能给他答案,他只能全身心地投入一期临床相关事宜里。
南穗在病情加重后还是住进了医院。
为了时刻掌握临床实验的动态数据,她每天都要和费安通电话。
万幸的是,一期临床显现出的副作用不算严重,除了常见的骨髓抑制,耐受性保持在良好水平。
“女娃子没个家里人陪床吗,得病可不好过哦!”
话的是隔壁病床的老奶奶,她刚从慢性期转入急变期,被医生列为重点观察对象,每天依旧笑呵呵的,和病房里的其他几个病友一起聊聊天。
一个病房的人总会熟络起来,聊一聊今天吃的什么药,病号餐味道怎么样,大家都是得的什么癌,谈谈家里七零八碎的琐事,却很少有人会因此垂头丧气。
“我一个人待着不也好嘛,免得耽误家里人时间。”
南穗拒绝了程父程母过来陪床,一个人安心地住在这家公立医院里。
她半靠在枕头上,看着最新一期的期刊。
同病房的人,包括查房的护士,对这个笑容温和的女人都很有好感,她话总是带着笑,和和气气的,知识分子模样却从没有低看过谁。
她和谁都能上话,连靠边上最沉默寡言的中年女人也愿意和她多几句。
中年女人叫黄珊,已经是急变期的第三个月了,每天都必须实时监测粒细胞水平。
黄珊通常不开口,只有护士来询问问题时才会回上一两个字,再有就是和南穗能上几个字了。
到中午饭时候,南穗喜欢在阳台上透气,黄珊也会在那站着,望向远方生勃勃的绿色。
“今天天气不错。”
黄珊吐出一个字“是”。
南穗并不会因此生气,只是在她身边站一站,感受风从脸颊上吹过。
她知道黄珊的过去。
年轻的女孩为了给弟弟赚学费,放弃了学业进大城市打拼,却被骗得分文不剩。当她遇见伸出援的好心人时,以为这终于是噩梦的结束,却没想到是另一个不幸的开端。
那人是个披着人皮的畜生,贪图的是名声和,伸出了罪恶的,毁了她的期待。当遍体鳞伤的女孩被警察救出来时,接近失去了话的能力。
她想回家,父母却只当不相识,最后她独自回到了这个城市,从工开始攒钱,努力赚取一个容身之地。在四十岁的当口,她患上了慢粒。
一个人的一生短暂而悲惨,唯一值得高兴的,只是她还活着。
南穗在病房里看世间百态,有五岁的幼儿,在刚萌芽时确诊,心里还懵懵懂懂的,在输液时却特别懂事;有一家的顶梁柱,带着两个儿女的中年男人,颤抖着和医生商量用最便宜的保守疗法;有苍老的老者,面上是纵横的皱纹,豁达地起自己的病情“我活够本了”。
医院最多的是生老病死,沉重得让人难以喘息。
今天天气好,长期卧床的几个病人也起身活动,老奶奶干脆拉着南穗和另一个中年人凑了一桌斗地主。
南穗运气一向不好,望着上几乎没有花色的牌,露出了无奈的笑容。
“女娃子,你这运气跟我儿子一样,他被领导调到外面做事,都好多年没回来了”
老奶奶唏嘘着,起自己优秀的儿子,话又多了起来。
“他可会读书了!也不知道调到哪去了,就走之前给我留了钱,偶尔会写个信,连电话都不打一个,唉!”
南穗心里起了疑惑,也没表现在嘴上,安心陪着老人打牌。
毕竟,哪会有工作六年都不能联系家人呢?
等到第二天,老人竟然接到了阔别六年的儿子的电话,她高兴得嗓门更大了些,把医院地址告诉他,末了还附上一句:“病,不打紧!”
南穗好奇地张望着门口,有中年男人推开病房门,眼里都是焦急,却有一张南穗依稀有印象的脸。
吴明德。
南穗恍然大悟,正好和六年对上,也没出声,安静地翻看着费安发来的临床数据。
吴明德大步走向老人的病床,细细地问了最近状况,就近找了个凳子坐下,似乎在扶额沉思。
老人热情地拉着南穗继续打牌,他抬头正好撞上一张忘不掉的脸。
“吴先生好。”
南穗微微笑着,落在吴明德眼里好似惊雷落地,整个人都快跳了起来。
“德子,你和姜认识啊?”
老人呼着吴明德的名,疑惑地看着两个人。
吴明德神经绷紧,生怕南穗出什么话,紧盯着她的嘴唇,双紧握地放在膝盖上,却听见熟悉的清冷声线。
“见过一面,不过也有六年没见了。”
他松了一口气,再是潮水般的羞耻感向他涌来,不敢抬头看人。
吴明德在监狱里待了六年,在那之前把所有的积蓄转给了自己的母亲,拜托警察一起构造了一个善意的骗局:她的儿子被领导调到外国上班去了,暂时回不来。
老人一个人把亡夫留下的儿子拉扯大,在村里待了大半辈子,被接到b市来也不怎么出门,信得很爽快,她相信她从就有出息的儿子肯定是赚大钱去了,把偶尔寄来的一两封信当做一整年的盼头,独自过了这么多年。
吴明德出狱后,打通了那个魂牵梦萦的电话,却不知该什么,只听见她住的医院,换了衣服就匆忙赶来。
可他没想到会遇见姜兰,年轻的女孩已经成熟了很多,臂上暗沉的疤痕还清晰可见,是他当年
犯过的罪。
“姜教授,好久不见,谢谢您陪着我母亲。”
他瑟缩地抬头,挤出一个友善的微笑,显出难看的卑微。
南穗平静地点头,放下刚打完一局的牌,回到了自己的床位上。
费安发了今天的数据,临床一期和二期快要基本结束,还未命名的药物展现出了前所未有的治疗效果,三期临床的申请应该很快能被批准。
一年时间,这是费安所料想的最快时间,让药物尽快注册上市,在姜兰恶化到急性期之前。
他几乎用尽了所有人脉去寻找愿意接受的志愿者,想在时间来临之前为姜兰抢到一丝生。
“三期临床需要的受试者很多,我打算与人民医院申请合作。”
“你最近还好吗?”
透过传来的声音很沉稳,听不出费安心里的忐忑。
“还不错,暂时没有恶化迹象,不定我难得运气好了一次呢?”
南穗一直保持着乐观心态,回了消息。
中午正好是领病号餐的时候,南穗换了鞋出门,回来路上又撞上了吴明德。
他端着老人的那份饭,低着头靠墙走路,在撞到人时下意识地护住上的饭,弯腰不住地道歉,抬头时发现是南穗时,露出难堪的表情。
“姜教授,今天谢谢您了,我也没脸见您,就给您道个歉吧。”
六年的监狱生涯让他改变了很多,让他清晰地认识到他的罪名,认识到如果没被阻止,他面临的或许不仅是监狱,而是刑场。
“我母亲她的状态还好吗?我去问她她也不愿意告诉我,这会儿医生也不在。”
“慢粒,慢期维持了四年,前两个月急变期才住院的,具体情况你还得去问医生。”
南穗还是回答了吴明德的问题,出了她知道的内容。
吴明德听到慢粒两个字的时候,有一瞬的呆滞,接近五十岁的人竟有些呜咽。
“是我造的孽!”
他压低声音发泄似的敲着自己的头,他也学了那么多年的分子生物学,怎么会不清楚慢性粒细胞白血病转入急变期后的存活率,更要紧的是,国内完全没有针对慢粒的特效药物。
吴明德现在的经济条件,完全不够支持他把母亲送到国外去接受治疗。
他浮现出的想法是去借钱贷款,至少先把病情稳定住,嘴里喃喃自语道:“贷款估计借不到,亲戚家里也没多少钱,怎么办怎么办?”
吴明德一个人走远了,南穗只好回了病房,和老奶奶唠唠嗑。
三期临床快要展开时,南穗还是把自己的资料报了上去,作为一个普通志愿者。
费安来劝她,只收到了一个他无法反驳的回复。
“我们实验室的成果,都是一步步自己做出来的,有什么不能信任的呢?”
南穗把临床实验情况和一期二期数据整理了一份,放在了隔壁老奶奶的床头柜上,她相信吴明德看得懂这份数据,这也是南穗能帮这个和善的老人的唯一办法了。
随后她接到了一个电话,来自药品监督管理局,也是负责国内所有新药上市的管理构。
“请问是药物查那替尼的注册申请人姜兰女士吗?”
南穗接完这个电话,只觉得所有的坏运气估计都在以前被消耗掉了。
天大的好消息就这样通过一个电话砸到了她的头上。
由于查那替尼两期临床数据的出色表现,以及世界范围内慢粒特效药物的缺少,药监局决定在二期临床后予以提前注册上市的许可。
毕竟,很少有药物能做到治疗的一年半后,患者的无进展生存率依然能达到了9%,比先前无药物治疗的30%提高到接近三倍。
南穗告知实验室其他人这个好消息时,全是激动的叫喊声,或者是喜极的哭声。
比先前预期的时间提早了整整一年,这一年里它将会拯救更多的慢粒患者。
安城,王巧凤在看新闻频道。
主持人习惯性的开场白,转而话语有些沉重。
“我国著名药学家周扶南老先生病逝,享年九十二岁。”
画面上老人的笑容祥和平静,靠在病床边读一本书,医生劝他多休息,老人却难得有些幼童的顽皮,趁着医生不注意偷偷看那本期刊。
他的声音澄净,带着病中的沙哑:“我活不了多久了,都清楚的。衰老是人类不可抵挡的自然死亡原因,没人能逃得过。这一辈子,我做研究,也有几个还有用的成果,教书,也有几个很出色的学生,也不算白来这一趟。”
周扶南露出顽皮的笑容,背对医生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块糖,尝到甜味后心满意足地眯起了眼。
“不是明天,就是今天。让我最后吃一块糖吧,别告诉医生。”
他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让那块糖在嘴里融化,收到一个电话,接通后另一侧传来焦急的女声。
“老师,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我和李师兄都在赶回来的路上了!”
“兰,告诉和玕,不用回来啦,老了的样子又不好看。”
周扶南想起图书馆里第一次见到十六岁的姜兰,少女眼眸清亮,声音坚定,他抬头望着明亮灼热的朝阳,“你是我最伟大的发现。不必回头,继续走,去看看这条路是否有尽头。”
老人的笑像一朵凋谢的花,他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是对医护人员的道谢。
“麻烦大家了,多谢。”
他逝去得平静,没有通知任何一个学生,独自离开。
“周老先生一生一半以上的时间奉献给了药学,热衷于帮助青年学子,更是与著名药学家姜兰、李和玕、费安等人都有过交集。”
现场的记者热泪盈眶,颤抖地继续现场报道。
电视里的画面又一转,定格在一所高中外,校门口的牌子有些残破,红色条幅张扬地挂在外侧的墙上。
一行字出现,安城一中,一所全省连名都排不上的高中,有一位学生夺得省状元。
画面中的女孩衣着简单,目光清澈,面对镜头还有些局促,在提到生活条件时话却多了起来。
“我的家庭其实挺贫穷的,学费还是亲戚七零八碎凑出来的,是有姜兰先生建立的公益基金帮助,我才能完成高中三年的学业。”
女孩挺胸抬头,眼中是向往和憧憬。
“姜兰先生是我的偶像,她也是安城一中毕业的,保送到t大后从事药学相关研究,我也想和她一样,投身药学领域为国家医药发展做贡献。”
记者抛出一个问题:“同学,药学专业并不好就业,你考虑了未来的工作薪酬问题吗?”
这个问题有些尖锐,女孩却笑得很自信。有风吹动她的发丝,六月的风是热的,和少年人的心一样。
“我能养活自己应该还是够的,去做一些有意义的事不是更酷吗?”
她曾经看过一段模糊的影像,是十多年前有人用录下的,拿的人并不稳,但依稀能辨认出其中演讲的人是年轻时候的姜兰,那时她眉目间还有稚气,讲着关于梦想的定义。
“在抛却现实的束缚下,我想去这个带着浪漫主义色彩的词——梦想。”
女孩由此坚定了信念,在老师无奈的放弃劝后,将t大药学系填上了志愿表,也是她唯一一个志愿。
少年重在少,有着成年后没有的热血,能不惧一切荆棘坎坷,将梦想写在心上,奔向下一段旅程。
记者有些感动,竖起一个大拇指,赞赏着省状元远大的志向。
第三条新闻,场景在辉煌璀璨的大厅,蜡烛和灯光交织,冷色调的灯光将会场渲染得庄重。无数各行各业的最高层次人才端坐着,静等最后一个生物医药奖项的颁布。
全场屏息,颁奖者拖长了音调,用不熟练的汉语拼音,报出一个名字。
“jngln——”
黑裙的女士优雅起身,从阶梯拾级而上,步伐缓慢而坚定,一步步走上最高领奖台。
那是所有人梦寐以求的最高奖项,是一个科研人能得到的最高殊荣。
她是典型的东方长相,长眉杏眼,笑容让人联想起华国清雅的瓷器,优美简约,不需要繁密的装饰纹,淡淡一抹天青色就足够让人心生喜爱。
南穗站在领奖台上,从颁奖人中接过奖状和证书,和颁奖人握后发表获奖感言。
“我将永远感谢我的老师和家人,还有伟大的国家,并会将剩余的生命投入到接下来的研究中。人体是世界上最精密的仪器,我试图用药学去撬动其中的零件,去修复它的损伤。”
“在过去的十多年里,我也曾经饱受病痛折磨,在死亡的边缘线上挣扎,但我最终成功了。‘tnb’,查那替尼,以我热爱的国家和酪氨酸激酶的词根共同命名,也是药学献给人类的一大礼物。”
“华国有句话,‘但愿世间人无病,何惜架上药生尘。’这世间总会有病痛,作为药学人,我将与诸位一同走下去,望我们能见证架药生尘的那天!”
南穗俯视着座位上密密麻麻的人群,还有举着相拍摄的记者们,恍然间却看见了一个模糊的人影飘浮在半空中。
那人在笑,温柔而平和,身体呈现半透明,仿佛随时会随风而去。
南穗认出了她,她默念着她的名字:“姜兰。”
姜兰在这个世界飘荡了很久,看着许多人用她的名字再去过完一生,她们有各式各样的道具,不费多少力气就能获得想要的一切,她们嘲笑她的木讷和心软,踩着程毓走上所谓的人生巅峰。
那个被抱错的女孩,每一次都下场悲惨。
姜兰很痛苦,痛苦变成了执念,只想把她记忆中的整个世界锁在开始的那一刻,即便那样她会彻底消散。在她即将开始这个危险的想法时候,一个人出现了。
那个女孩叫南穗,她学习姜兰的握笔方法,努力成为不一样的姜兰,她是程毓的姐姐,甚至研发出了白血病的药物,治好了和姜兰一样的病友们。
“谢谢。”
姜兰无声地出两个字,声音随风飘入南穗的耳中。
系统的电子播报音响起:“完成主线任务‘消除姜兰执念’,积分到账二-零-零-零-零点!”
南穗朝前方挥了挥,参加颁奖典礼的人还以为年轻的获奖者在和观众们打招呼,纷纷回应着挥了挥。
南穗在和姜兰道别,她的笑容被记者定格在快门里。
穿着黑裙的女士面庞清瘦,金属镜框架在鼻梁上,眼神温和而包容,一拿着证书,另一只在空中举起。
这张照片被各大媒体刊登在头条上,姜兰这个名字很快全国闻名,关于她的一切都被公众津津乐道。
还有一条更爆炸性的新闻出现在大众的视野里。
研发查那替尼团队代表人姜兰女士宣布将药物专利免费捐赠给国家!
“这是我们想送给祖国的一份礼物,提供资金支持的程氏万木公司也通过了这个决定。查那替尼的专利将属于华国,不需要收取任何费用。”
她的语气轻描淡写,就像随送出了一块糖一样,完全听不出这是一份怎样的大礼。
a国药企纷纷沉默,在它们上,这一个突破性药物专利在专利保护年限内,至少能赚到300亿美元。
而这位姜兰女士,就这么轻巧地把它送给了华国政府。
很快有消息传出,查那替尼纳入国家医保甲型药物。
从此华国所有慢粒患者将不再受高昂的药价和痛苦的治疗困扰,他们在疾病线上的挣扎终于等来了一个成功的药物,以近乎免费的价格提供。
吴明德和他的母亲收看这条新闻时,人还在医院。
老人指着熟悉的面孔,惊喜得在电视前鼓掌,还拉着吴明德朝着电视鞠躬。
她始终没有知道她的儿子曾经做过些什么,她隔壁床位的女士又提供了什么帮助。
吴明德在收到消息后,忽然觉得他前半生很荒谬。
他伤害的姜兰研发出了抗慢粒的药物,他不信任的华国用医保拯救了她的母亲,像在告知他前半生轨迹的偏离。
他望着昏暗的夜色,下一个白天总会来临,他也该去寻找一份工作,无论是做什么,至少做一个对国家有好处的人,去还清他前半生的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