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朗伊尔城(12)
“哎,就那四五个,一个个烦得要命,每天夺命连环催,在海上漂的日子太寂寞了,问我们什么时候过去汇合,”肖琼一脸嫌弃,“去了就只能生吃鹿肉了,不行不行,能拖一天算一天。这不还没参观完嘛!”
沈西陆没应,只是垂下眼,似乎若有所思。
那边的陈副主编笑着:“年轻人就是这样,性子急。”
洪教授也笑起来,“一开始你们特刊要做北极,我还很惊讶。这个东西专业性强,杂志的很多读者都是业余爱好者,未必看得懂。我还以为是群像我这样的老人家在做这个课题呢,没想到参与这个项目的都是年轻人。”
“北极”在大部分人眼里,都是空有“浪漫“的概念,人们大多时间只会联想到北极光。
而在北极光之下,那些极昼极夜、冻土冰层、冰原苔原,似乎被归于生涩难懂的学术性问题,大多都不会去关注。
“那可不!”肖琼拍拍沈西陆的肩膀,“像我们沈,还有那边的陈,都是咱们年轻一代的骄傲啊!”
陈副主编则道:“老洪,其实在起草这一刊之前,我和主编商议了很久,最后还是决定为北极专门准备一刊。我们想做两条线,一条针对我们学术性的读者,一条则针对业余爱好者,当然,如果能下沉到大众,那就再好不过了。我们正在向各大平台推广我们的官方号,和那些年轻人多接触接触。”
洪教授赞同地点头,“这个想法确实很好。”
这时候,一直沉默的沈西陆忽然开口:“去亚马尔半岛,可以带人么?”
几人齐刷刷地看向他。
他的语气与他的表情一样平静:“唐姐在针对业余群众方面做得很好。如果要走进下沉市场,唐姐是一个不错的合作对象。”
若不是他的语气太过正经,肖琼都要怀疑他夹带私货了。
不过,作为唐之秋的几年老粉,如果视频的质量足够吸引人,肖琼也不会追这么久。这一点,他很有发言权。
他了一句:“这个我赞同,我是唐妹妹老粉。”
陈主编眼前一亮:“唐姐前两天开了直播,这确实是一
个很好的思路”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很快就快进到“怎么样才能让唐姐同意”这个阶段了。
沈西陆依然冷冷淡淡,没什么表情,仿佛置身事外,没有一点始作俑者的样子。
*
唐之秋冲了个热水澡,躺在酒店的大床上刷。
其实今天累了一整天,跑了几个地方,又是拉雪橇又是开车的,她的神经一直处于紧绷状态,早就显露疲态。
之前觉得没什么,一躺上床,就觉得整个人都放松下来,一点力气也使不出来。
身累又心累。
一边对沈西陆的态度感到心烦,一边又止不住地想,他感冒有多严重?这边气候寒冷,病不容易好,该不会加重吧?
从前沈西陆就不爱惜自己的身体,都是她在操心。
现在看来,这个毛病似乎也没改。
唐之秋扯了扯嘴角,嘲弄似的笑了声。
与她何干。
这么喜欢折腾自己,烧死算了!
苦肉计就能让她心软吗?不,太晚了。
她百无聊赖地刷着微博。
微博上有几十万粉,活跃度还挺高,那张照片发出去之后,马上多了一大堆评论。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老婆!!!
我爱了,老婆什么时候娶我
好绝,别人灯下看美人,我们看美人在极光下
老婆笑得很开心,心情很好的样子,在看谁?
这个拍摄角度了了!
楼上发现了盲点。镜头跟着唐糖好久了吧?摄影师是谁啊?
对对对我也很好奇,唐糖不是一个人来的吗?谁拍的照?她又在看谁?
后面楼就歪了,大家全在讨论那个神秘的摄影师。
唐之秋都蒙了。
这也能联想?这届友都是拿显微镜刷微博的吗?
她又翻了几页,评论已经快进到争执“摄影师是研究员陈哥还是大帅哥沈”了。
句打起来也不为过。
唐之秋:“”
这边是深夜,国内是白天,也许都在摸鱼,不然怎么会闲成这样?
她干脆在热评第一下留言:驾驶座上的人是挪威当地向导,拍照的是相,自动拍摄。
立刻有人回复:
略懂皮毛选来报道,看构图像人拍的。
角度和高度都不
对啊,唐糖三脚架调得这么高?
我嗅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
越描越黑。
唐之秋烦躁地关掉了,随丢在床边。
再解释下去反倒像欲盖弥彰,算了,他们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
睡觉!
*
一睁眼已经是中午。
醒来的时候昏昏沉沉,黑发散落在肩头,让她一时不记得今夕何夕。
揉揉酸痛的太阳穴,她才在恍惚间反应过来,这里是朗伊尔城,她现在在度假。
嗯,度假。
她打了个呵欠,慢悠悠地下床洗漱,这才出了门。
吃早餐的时间点已经过了,自助餐厅供应的是午餐。
酒店里游客不多,自助餐厅显得空空荡荡,唐之秋一个人坐在角落的沙发上,倒也不觉得突兀。
这边自助餐厅的味道尚可,唐之秋心满意足地睡了一觉,心情还算愉悦。
只是酒店人一少,偶遇的概率就会变大。
迎面走来的是陈主编与沈西陆。
肖琼那一行五个人,特征都很鲜明。摄影师余大哥扎了个揪揪,颇有几分艺术家的气质;陈主编架着副黑框眼镜,一看就是常年与文字打交道的文化人;洪教授圆脸、肤色黝黑,笑容很亲切,让唐之秋想起大二讲中国史的那位老师,也许当教授的都会自带慈祥滤镜吧。
这回来的是长辈,眼见二人从面前走过,唐之秋不好视而不见,便礼貌地同二人打招呼:“陈老师,沈先生。”
陈主编亲切地喊了声唐,带着沈西陆在她对面坐下,似乎比往日更加平易近人些。
沈西陆微微颔首,又恢复了那副清高冷漠的状态,对一切事物都很淡漠。
周围只有刀叉与餐盘碰撞的声音。
陈主编与唐之秋聊天。
从事编辑职业近二十年,刊刊杂志当主笔,陈主编极有涵养,侃侃而谈,唐之秋不知不觉被他所描绘的世界吸引,连连点头。
“实话,当博主之前,我都很少去了解这些。自己接触了,才知道大自然的美丽之处,”唐之秋笑了笑,“所以我想,这样的美景,应该是全人类的财富。”
所以她一个人背上行囊,辗转多地,坐几十个时的飞,一个视频熬几个通宵,只想把最真诚的一幕,展现给热
爱它的人。
能火是个意外。拍视频是爱好,最早唐之秋没准备把这件事作为自己的职业。之后发现时间实在不够用,干脆辞了职,全心全意做视频。
圈子里的人都觉得她不务正业,莫名其妙,大笔家产不去继承,天天拍视频,去的还是冷门地,哪天死在无人区都不知道。
唐之秋不在乎这些。
她只想追逐一个梦。
那是她年少的初心,是她坚守的光。
陈主编赞许地点头。
“你和沈还有点像,”他道,“沈读研究生的时候,我在那边带过课,教了他一段时间。这孩子先学的金融,又兼修了地理,身边的人都觉得不可思议。”
“谁年轻的时候没做过梦?一个二个喊着我要学心理学,我要学历史哲学,我要学地理,但真正做出决定的人不多,更多是作为一个爱好,最后被生活的压力扼杀。”
“他们有错吗?没有。人到了这个年纪,那种年少的冲动热血自然就少了。谁能不为钱生活呢?人都是活在现实的。但是,时代需要他们,也需要我们。学术研究是条漫长的路,这种精神,总是有人在传承的。”
他笑起来,“你是不知道沈当年多傲气,我一开始还觉得他就是仗着脑子好就目空无人,根本熬不住那种生活。哪知道他让我刮目相看。明明看着最娇贵,却是最能吃苦的。”
所以从大学离开后,陈主编与沈西陆一直保持着联系,之后读研读博做教授,陈主编干脆聘用他当编辑部的特约研究员,有合适的项目就叫他一起来。
唐之秋不知不觉放下刀叉,眼角的余光悄悄扫过沈西陆。
对面的男人低下头,专心用餐,似乎置身事外。
他总是这样,情绪沉默内敛,很多时候需要别人猜。
年少时则更为锋芒毕露一些,比陈主编描述的那个沈西陆还要傲气几分,几个老师都拿他毫无办法。
也不知道自己当年是怎么看得上他,又是怎么容忍他的臭脾气的。
也许是上辈子拯救了世界吧。
“确实很意外。”她道。
陈主编难得了这么多,喝了几口水,才表明了来意,“唐,你之后有什么安排吗?”
唐之秋摇摇头。
朗伊尔城的景点不多,一眨眼就要逛完了,她还在思考下个地方去哪里。
反正越远越好。
陈主编发出邀请:“我们下午去参观世界末日种子库,要不要考虑做一个视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