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亚马尔半岛(11)
周围陷入了诡异的安静。
不,还存在着声音——风声,极光舞动的声音,工人作业的声音,还有隐隐传来的,几人喝酒吃肉的吆喝声。
唯独没有唐之秋和沈西陆的声音。
男人垂着眼,半边脸都藏在阴影里。
他的嗓音沙哑:“我”
在他没有出这句话之前,唐之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向他,捂住了他的唇。
她刚刚玩过雪,没有戴套,指冻得通红,比他的唇还要凉上不少。
沈西陆似乎还没有回神,一个踉跄,两人摔在了地上。
雪地凹陷下去,他吃痛闷哼一声,却下意识捂着唐之秋的后脑勺——尽管唐之秋并未受伤,只是撞到了他的下颌。
唐之秋也不管隐隐作用的鼻子,与他拉开了一段距离,这才开口道:“我开玩笑的。”
“喝醉了,容易胡话,”她强调,“你不要放在心上。”
呼吸纠缠,她的脸烫得吓人。
不知是醉酒升高了体温,还是因为了不经大脑思考的胡话,又或者是
因为二人几乎不存在的距离。
沈西陆沉默地看着她。
他向来话少,此刻更是被堵得一句话也不出来,眼镜歪向一边,黑发略是狼狈地垂下,漂亮的桃花眼里也不见多少神采,仿佛被弃养的狗。
唐之秋心里也烦躁得很。
每一次她想什么,或者她被沈西陆感动到有些什么冲动,沈西陆就露出这种表情。
——有话不能好好吗!
非要藏着掖着,她听得懂还好,若是听不懂,沈西陆委屈给谁看呢?
这不自讨苦吃吗?
气死她了!
结结结,结什么婚,不喜欢话是吧,那就让沈西陆自己闷死算了!
她掰开沈西陆放在她后脑勺上的,撑着地一点一点站起来,“你不想话,就闭嘴,永远别开口。我了我就是开个玩笑,我怎么会要你娶我,想娶我的人多了去了,我还有不到半个月就要回去结婚了——”
天旋地转,余下的话被狠狠吞没。
汹涌的情感席卷着她的大脑,男人的身躯与唇都如滚烫的烙铁,将她牢牢钳制在身下。
唐之秋狠狠地咬了下去。
她几乎使出了吃奶的劲,心里是委屈、不甘、烦躁与不清道不明的情绪,都发泄在了唇齿之间。
直到咸涩的味道在舌尖蔓延。
察觉到她被亲得喘不过气,沈西陆才松开了她的唇,却依然将她按在怀里。
他问:“你想我怎么娶你?”
唐之秋下意识:“我了我是开玩笑”
对上那双黯然神伤的眸子,她又不出这些伤人的话了。
她不想看见这双漂亮的眼睛失去光彩。
唇被亲得发麻,唐之秋抿了抿,在脑海中把沈西陆骂了几遍之后,才道:“就领个证。”
沈西陆沉沉地看着她,眼里仿佛凝聚了一个大写的“?”。
“我家里人不是在逼我结婚嘛,”唐之秋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平静自然,“给我一个月时间做心理建设,我就想着提前几天回去,偷偷把证给领了,先斩后奏。你放心,我出去玩,户口本都自己带着,领个证很快的。”
这是她为自己准备的退路。
离婚冷静期还要一个月呢,这一来二去,又可以拖一个月了。
唐之秋其实摸不准沈西陆的态度。
怎么,亲也亲了,也差点擦枪走火了,但沈西陆连一句暗示性的话也没有。
他是想重新追她呢,想跟她复合呢,是念念不忘呢,还是单纯地见到了她对她旧情复燃?
她先前还担心沈西陆是背着新欢来和她叙旧,之后从身边人的交谈中才知道他一直洁身自好,这就更让人无法理解了。
但她又控制不住自己,以至于出了那句冲动的话。
都了,就破罐子破摔好了。
沈西陆重复着她的话:“先斩后奏?”
唐之秋点头:“对,先搪塞我家里人,后面的事由你做决定。”
她只字不提“离婚”,把主动权给了沈西陆。
这是她最大的让步。
沈西陆忽然笑了。
他看着她,用一种难以形容的温柔语气,问:“如果不是遇到我,你的计划,是随便找个人凑合一下领证么?”
其实不是。
是见到了沈西陆以后,唐之秋才有这个想法的。
到底,这份自信,还是沈西陆给她的。
她又不是那种拉路人闪婚的人,日后想离婚,离不成怎么办?
太随便容易把自己玩进去,这种冒险的事唐之秋是做不出来的。
如果真要假结婚,她能想到的人,只有沈西陆。
但是在沈西陆面前,真实的想法,她又不出来了。
她只是赌气似的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道:“是啊。”
沈西陆松开了她。
他后退一步,与她拉开距离,嘲讽似的摸了摸自己落了牙印的唇瓣。
心仿佛被狠狠绞着,疼得他几乎窒息,让他的神情变得冰冷而麻木:“我不同意。”
唐之秋愣住。
一个恍惚的瞬间,面前这个高大的男人,与记忆里的少年重叠。
“你不是不缺想娶你的人么?”他的语气冷如冰窟,“那你去凑合一下吧。”
方才还抱着她吻得难舍难分,现在看她却宛如一个陌生人。
唐之秋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然而沈西陆却转过身,朝着基地的方向走。
一步又一步,直至身影消失在门后,也没有回头。
剧情何曾相似。
上次是她甩给沈西陆一个背影,现在是沈西陆甩了个背影给她。
他凭什么,他凭什么?
先强吻她的是他。
口口声声“挽回你”的,也是他。
一字一句“不想让你受到伤害”,为她彻夜不眠的,还是他。
唐之秋一颗冷硬的心,已经化得七七八八。
眼见冰山即将倒坍,化作涓涓细流,沈西陆一句当头棒喝,直接回到了起点。
刚刚想着“沈西陆给了她自信”,却面临了这个局面。
唐之秋觉得自己像个笑话。
她起身,雪地里陷下去两个人影,却又很快被新下的雪所覆盖。
这样厚厚的雪层,人想要在上面留下痕迹,是很困难的。
得到一件事物,需要用尽心思,但失去它,只需要一瞬间。
唐之秋想,她图什么呢?
回去结婚算了。
结婚好啊,父母包办婚姻,售后无忧,结了婚之后就各玩各的,也不担心会产生什么感情上的纠纷,反正也没感情。
她居然妄想追求真爱,居然要沈西陆娶她。
沈西陆接近她,也许只是出于一种故人的责任感。
这段旅程结束后,他们会重新变成两条平行线,再也不会相交。
唐之秋低下头,打开了。
然后购买了回国的票。
*
沈西陆回来的时候,几个人正在聊天。
他们都醉得差不多了,见沈西陆进来,还对他招招,“沈,和唐怎么样了?能成吗?”
冷不丁地抬起头,却撞见沈西陆脸上讥诮的笑。
他什么也没,只是冷笑着走进来,随拿起一瓶酒,咕噜咕噜开始灌。
身边的肖琼战战兢兢:“沈别这么猛,先适应一下温度,这冰的”
沈西陆不答,转眼一瓶见底,又去开下一瓶。
看着沈西陆是如何付出的张岳与佳一头雾水。
这不是磕p磕得好好的吗?怎么be了?
呸呸呸,什么be,情侣之间吵架不是很正常吗!
肖琼几人倒是习以为常了。
反正他们隔三差五就要出点事,本来以为这一次顺利了很久,哪知道又开始吵架了。
几人神志也不太清醒,自己都管不了,更管不了沈西陆,就只好默默地回房间了。
唐之秋进来的时候,客厅已经没人了。
烧烤架什么得收拾得七七八八,桌子也搬回了原处,筐子里横七竖八的丢了一堆空酒瓶。
男人在沙发上闭眼憩。
即便是睡下了,他的眉头仍是紧锁的,似乎是梦到了非常不愉快的事情。
唐之秋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心翼翼地从他身边绕过去。
他并未睁眼。
去洗脸的时候,她遇到了张岳和陈主编。
张岳要开车,没有沾酒,陈主编也喝得比较少,两个人都是清醒的。
唐之秋同他们打了声招呼,颇为不好意思地开口:“我准备回国了。从这边出发的话,有没有可以租的交通工具?”
张岳“啊”了一声:“你要回去啊?”
陈主编也看着她。
唐之秋点点头,“嗯视频做得差不多了,然后家里也有事,准备回去休息一段时间。和大家在一起的这段时间很开心,谢谢大家。”
“我送你吧,”张岳道,“咱们不开车了,走水路,我们这边有个港口,定期有船开往俄罗斯各大港,我记得最近有艘船是去摩尔曼斯克的,我可以跟他们打个招呼,送你去那边转。我刚好做一次海上的调查。”
话已经到这个份上了,唐之秋不好拒绝,便点头道谢。
坐船的话,总比坐十几个时车再坐几十个时绿皮火车好一点。
张岳和陈主编只是路过,打了声招呼就回房间了。
唐之秋忽然想到自己的包还在客厅,便转身去拿。
过去的时候,沈西陆还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
他醉得厉害,身上都是酒气,唐之秋犹豫了好一会儿,才从衣帽架上取了他的羽绒服,盖在了他身上。
沈西陆却忽然睁开了眼睛。
“你要回去?”他的语气是毫不掩饰的直白,“你又要抛弃我?”
这个“又”字,就用得十分微妙。
唐之秋一下子不出话。
不用她回答,沈西陆已经再度闭上了眼睛,仿佛只是做了个噩梦,了句梦话,
他靠着沙发,身形单薄,脸色苍白,更像一只被抛弃的大型犬了。
可哪里是抛弃呢。
唐之秋自言自语。
“明明是你先抛弃了我”
*
既然已经决定要离开,那么在余下的日子里,每一分每一秒都令人眷恋。
毕竟,这样的经历,也许一生只会有一次。
唐之秋躺在床上,脑子里的事情太多,反而睡不着了。
明明喝了那么多酒,所有的思绪混混沌沌地挤在一块,好像做什么都不自在。
佳翻了个身,到底没按捺住八卦的心,开了口:“唐姐,你和沈教授怎么回事啊?”
唐之秋耸耸肩,得轻描淡写:“闹掰了呗。”
“我”佳想了想,换了个称呼,“我和我好朋友也会吵架,这种事情就是当时生气,一会儿想通了就不气了。”
唐之秋只是笑了笑:“这不一样。”
吵架是两个人的事。
一方想开了又怎样?如果另外一方迈不出去这个坎,那就永远是一个疙瘩。
“唐姐,虽然我不知道你和沈教授是什么关系,”佳从床上坐起来,语气也认真了不少,“但我相信沈教授对你是认真的。”
烧烤是沈西陆提议的。
主动开车去市镇,采买需要的物品,一个长长的清单列下来,还标注了唐之秋的口味。
便是很多男女朋友之间,也做不到如此细心。
佳看得可羡慕了,以为沈西陆准备今晚告白,哪知道他们会不欢而散呢?
唐之秋淡淡道:“我知道。”
因为她也是认真的。
她鼓起了很大的勇气,喝了很多酒壮胆,才出那句话。
换来的是什么呢。
更深层次的伤害与争吵。
她和沈西陆永远没法坐下来心平气和地聊天。
也许她和沈西陆真的三观不合。她就是一个任性的大姐,需要别人顺着她、哄着她,容忍她的任性与娇纵,要是忍不了,就从这场游戏里退出。
沈西陆要考虑的东西太多了。
过去,现在,未来,他的经历造就了他现在的性格,让他变得沉默内敛、谨慎心。
偏偏唐之秋对他的过去一无所知。
高中的时候,她曾试探过沈西陆很多次。每一次得到的都是轻描淡写的回答。
于是她所掌握的信息,只是“沈西陆的父母不存在”。
家长群里面永远都是沈西陆本人,哪怕沈西陆拿了省级竞赛的第一名,他的家长也不曾出席。
当时高三的百日誓师大会,学校每年都会请当时年级第一的家长上台演讲,今年轮到了沈西陆,却只落得一个尴尬的结局。
沈西陆自己也不愿。
他就喜欢憋着。
——憋着怎么能解决事情嘛!
唐之秋平躺下来,关掉了床头的灯。
黑暗中传来她很轻很轻的声音:
“可我已经失去过他一次了。”
事不过三。
他们都没有那个放弃底线的勇气。
*
许是好几天都是晚睡晚起,唐之秋这一回倒是睡饱了,睁眼的时候才七点出头,佳在镜子前梳头发。
“我去忙啦,”见她醒了,佳笑眯眯地跟她打招呼,“姐姐你继续休息呀!”
这姑娘是个乐天派,遇到什么都不往心里去,懂事又通情达理,情绪调理得很好,难怪大家都喜欢她。
唐之秋也喜欢。
她头一次对别人产生了“羡慕”的情绪。
如果她也有佳那样的性格就好了。
就不会因为一个男人纠结成这样。
闲来无事,唐之秋翻出另外一部。
一开,马上被一大堆短信占据。各大运营商、店铺,还有亲朋好友,认识的不认识的,纷纷为她送上生日祝福。
微博某站这种平台就更不必了,昨天她一条动态也没发,却被生日祝福刷了屏。
总有人在默默陪伴着她。
她挑着回了一些,刷新了一下,发现有粉丝喊她去徐徐徐的直播间看看。
咦,这个人怎么还在?
唐之秋点进她的主页,发现她那条内涵她的vlg还挂在主页上,但是被限流了,从热度榜撤了下来。
随之而来的,是热度更高的一个视频,便是连限流都拦不住,高高挂在热度榜第一。
是直播的截图。
标题是有没有天理?这就是你们想看见的吗?
id是一串数字,刚注册的账号,头像也是默认的。
点进去看,p主什么也没有,只是贴了一个十分钟的直播画面。
徐徐徐的直播,开播时间是昨天。
镜头里,徐徐徐穿着睡衣,长发散乱,眼睛也是肿胀的,整个人看起来憔悴不堪。
她先是叙述自己的经历:“前段时间,我更新了我的生活vlg,并且提到我被某旅游博主碰瓷,我以为我只是点明了一种现象。因为大家都知道,我去年做火了一期视频后来整个某站去北极圈的视频都变多了。”
“类似的事情经历多了,我没有把它放在心上。毕竟生活vlg嘛,不就是随拍,随口调侃,有什么烦心的事和粉丝们一,我一直把你们当倾诉的朋友,也很乐意与你们分享我的生活。”
她的脸上原本挂着轻松的笑意,然而到这里,却话锋一转,整个人肉眼可见的低落下来:
“只是我没想到我会因此差点丢掉工作。”
紧接着,她贴出了一条通话记录。
“这是我公司的电话。我就是个糊p,头一回被公司经理找,经理一开口就是让我删视频并向那位旅游博主道歉,不然就跟我解约。”
她的眼睛红红的,有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之前不是在视频里最近遇到一件开心的事吗?是我马上要跟我梦寐以求的公司签代言了。但某旅游博主权力只遮天,直接撤掉了我的代言。”
“这是我所生活的世界吗?我想不明白。”
“追我视频的宝宝们都知道,生活vlg是我最用心做的系列。这个系列里,我不放广告,不接代言,我就想把最真实的我展现给大家,每周一个固定的时间跟大家聊聊天,因为只有这样,才能感受到大家是真实存在的。”
“我喜欢和朋友倾诉,也喜欢和大家倾诉,大家就是我的朋友。”
“我有错吗?我做错了什么?我只是发现自己的视频被模仿了,把这件事情抱怨出来,就要为此丢了工作?”
到这里的时候,仇恨值已经拉满了,弹幕上全都在刷某某恶心这样的话,想都不用想,这个某某就是唐之秋。
唐之秋皱着眉,关掉了弹幕。
“那我以后还能不能在互联上发表自己的意见了?”徐徐徐抹了一把眼泪,声音都带了哭腔,“我们不是提倡言论自由吗?就是开心就开心事,郁闷就郁闷事,这才是真实的我,拍生活vlg的目的不就是展示真实的我吗?”
“我只是想做自己而已。”
到这里,她的情绪似乎有点崩溃,缓了好一会儿才调整过来,而后对着镜头鞠了一躬。
“我承认,我去年做过一件错事。”
她开启了电脑屏幕共享。
这是一个粉丝只有几百的p主,用户名是孤独的旅人,在五年前上传了一些视频。
他的视频多为一些风景照,没有人物出现,拍照的风格大气磅礴。
而且从视频的分类可以看出来,这是位公路旅行家,去过国内外许多地方。
有一则视频,叫做在芬兰感受极地之美。
进度条拉到中间,徐徐徐重新开了一个页,放出了自己去年的视频。
两个视频对比,有好几个镜头是重叠的。
便听见徐徐徐道:“我是看了这个视频以后,才想到去芬兰拍一组旅行vlg的,然后转型做旅游博主。所以在拍摄途中,受到视频影响,拍了几个相似的镜头。”
“我以为这是自娱自乐没想到那个视频爆了。从那之后,我一直活在惶恐之中。没想到直到今天,也没有人发现我模仿了那个视频。”
她苦笑一下,“但别人的东西,还是别人的。从芬兰回来后,我又陆陆续续拍了几个旅游视频,都没有做出像样的成绩,最后发现生活博主才是我的归宿,才开始拍生活vlg。”
“我在此公开向这位被我借鉴过的p道歉。”
“但是,某位旅游博主,你呢?”
她打开了唐之秋的视频。
三个画面,有着90%的重合率。
这就是唐之秋与徐徐徐的相似之处,也是所谓的“实锤”。
“你占着我梦寐以求的、与官方合作的名额,却做着令人不耻的事情。我敢公开承认自己的错误,向被我伤害的人道歉,你敢吗?”
她哭得梨花带雨,像朵风中摇曳的白花,不出的柔弱:“我,徐晓晓,哪怕被开除,也不会忍受我的粉丝们被欺骗。今天,我把真相告诉大家,是希望大家不要被表象所蒙蔽,也希望大家在往后遇到类似的情况,不要沉默,而是勇敢地站起来!”
从开篇引入,到渐入佳境,到推向**,一个完美的洗白视频。
若非视频是唐之秋亲拍的,她自己都要相信,她就是徐晓晓口中的那位恶人了。
粉丝们的情绪果然被煽动了。
不过一个晚上的功夫,唐之秋就掉了好几万粉丝,大量粉丝纷纷留下“失望透顶”“老粉,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的评论,力挺徐晓晓,反抗权力。
甚至闹上了热搜,排在末尾。越来越多的人跑来看热闹,越来越多的人产生了共鸣,加入了骂战。
哪怕唐之秋什么也没有做。
来自互联的恶意,几乎要将她淹没。
唐之秋讽刺地勾了下嘴角。
这还真是她收到过的,最意外的生日礼物。
徐晓晓挑了个好日子。
她有些浑浑噩噩地起身,去洗了把脸,冰冷的水让她获得片刻的清醒。
怎么办?
继续发律师函吗?
这种事情,他们根本就没遇到过,向依依准备好的公关文案怕是起不了任何效果,只会换来群众更大的愤怒。
只能等他们的愤怒平息。
可友的愤怒,究竟要持续多久呢?
这一次的意外,似乎太长太长了些。
长到让她无法呼吸。
唐之秋拿着,僵硬地走出房门——她甚至连自己为什么出门都不知道。
也许她想看看雪。
人心像调色盘一样,一点黑盖上去,就可以把所有斑斓的色彩遮去,破坏了整体画面的和谐。
并且,这个污点会越来越大,越来越大,直到整个调色盘都被毁坏。
雪是不一样的。
晶莹,洁白,无暇,那是人们梦寐以求的,纯净的心灵世界。
可有谁能达到这种境界呢?
没有人。
那些口口声声着“梦想”的人,不过是喊着口号。
徐晓晓的也是梦想。
走上这条路,谁没有个梦想呢?
他们并没有什么不同。
唐之秋靠拍视频,是一种段;徐晓晓靠蹭热度,也是一种段。
客厅里没有人。
唐之秋走到了沈西陆昨天坐过的沙发,坐在了他昨天的位置上。
真可笑,昨天闹得这么不愉快,出了点事,唯一的安全感,居然是他给的。
如果是沈西陆
不,沈西陆怎么可能遇到这种事。
如果沈西陆在她身边就好了
起码,她还可以得到一个拥抱。
一个没有任何的,只是陪伴与安慰的拥抱。
她真想要一个拥抱。
唐之秋缓缓地坐下来,点开了她发布的那则视频。
热度居高不下,热评区却全是骂战。她的粉丝们,在以自己的方式,竭力维护着她。
她要再开一个直播,唐之秋想。
就当是,为了这些信任她、陪伴她的人。
她一个一个画面看过去,看着这些自己拍摄的镜头,看着老师们加进去的照片,看着自己改了又改的文案。
有人递来了一杯水。
唐之秋错愣地抬起头。
是陈主编。
他仍戴着那副眼镜,微笑着看着她,眼里是慈祥与平静。
在这样的笑容注视下,唐之秋也被感染了,躁动不安的心渐渐宁静下来。
她接过那杯水,由衷地道:“陈主编,谢谢您。”
修改视频,陈主编是出力最大的,大部分意见都是陈主编退出,包括几个画面的表现形式,也是照着陈主编的指点改的。
唐之秋只是有天赋,在陈主编的指导下,视频却近乎完美。
“你最近的心情似乎不太好,”陈主编温和地,“是遇到了什么事吗?”
唐之秋抿抿唇,只是道:“是是有点事。”
陈主编是长辈,她在长辈面前,总会拘束一些。
“那就来看看这个吧。”着,陈主编打开了。
是一个视频。
前面是时间,后面是标题——在芬兰感受极地之美。
“你应该去过芬兰吧?”陈主编笑了笑,“我去芬兰,已经是十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科技还没有这么发达,我就扛着我里笨重的三脚架和相,完成了这个视频的创作。”
“我给你改视频的时候,不是加了几个镜头吗?那是我的一点点私心。同样是驯鹿,十年前我在芬兰拍过;十年后,我在亚马尔半岛拍赶驯鹿的涅涅茨人,也是这个角度。我觉得这是一件很奇妙的事。”
屏幕上,赫然是徐徐徐昨天播放的视频。
陈主编还在:“唉,我改的时候还在想,你姑娘自己做东西,会不会觉得我老头子强行把自己的思想加进去啊?因为各有各的拍摄风格嘛。”
唐之秋摇摇头:“有了您的指点,才有了视频的更高质量。”
她觉得改过的视频质量更好,也很感激老师们的帮助,在开头特意标注了“感谢国家地理项目组老师的指点”。
自己拍是一回事,给官方撑场子是另一回事,这怎么能一概而论呢。
陈主编只是笑。
唐之秋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个视频。
辽阔的苔原,奔跑的驯鹿,一切都浪漫而梦幻。
眼熟的画面映入眼帘,她的心里像是有一块地方塌陷了。
她问:“您陈老师,这则视频,您曾在上发布过吗?”
“当然啊,”陈主编笑着,“之前不是要跟你们年轻人接轨吗?我就注册了个什么某站账号,挑了一些作品发上去了,还取了个特别有意境的名字,叫‘孤独的旅人’。后面太忙,没时间经营这些,就没再发过了。”
“来也是奇怪啊,前天沈也问过我这个问题。他从余那得知我拍过芬兰,就跑来问我要视频的样本,可让我好找啊,幸好找到了。”
陈主编俯身,为自己倒了杯水:“找都找出来了,我就想着美好的东西总会让人心情变好嘛,所以拿来给你看看。怎么样,心情有没有好点?没有迈不出去的坎,要真迈不过,换个方向走就好了。”
唐之秋握着玻璃杯的在微微颤抖。
沈西陆。
又是沈西陆。
原来他在背后做了这么多。
他什么都知道,把真相捧到她面前了。
却被她毫不珍惜地推开。
她对别人了太多声谢谢,真正帮她的人,却得不到她的一个好脸色。
“谢谢您,”唐之秋理了理长发,终于笑了起来,“有件事情我想征求您的意见。我的粉丝们对我的新视频很感兴趣,我想做个直播,您介意在直播里提到您的名字吗?”
陈主编点点头:“当然可以,怎么我也给杂志写了这么多年卷首语,谁不希望自己再出名一点呢?”
唐之秋弯起唇:“确实是这样。”
她心情变好,陈主编也笑得更为温和,道:“唐这么漂亮一姑娘,就该多笑笑。看你笑了,我们心情也就变好了。大家相聚一场,都是缘分,既然有缘,我们就是朋友。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他又了一会儿,便慢悠悠地回房间了。
唐之秋也回了房间。
回去做什么呢?
洗头,整理仪表,画个战斗妆,把自己收拾得漂漂亮亮,然后开直播。
空间狭,也没有专业的直播设备,唯一的相还是沈西陆借她的。
唐之秋把垫起来,对着自己的脸:“大家好。”
不过短短几分钟,直播间的观看人数就破了十万。
之后越来越多,向排行榜靠拢。
大多数友都是来看热闹的。
这位在风口浪尖上,沉默了好几天,开直播是为了什么?
也像徐晓晓那样卖惨掉眼泪吗?
唐之秋不喜欢哭。
掉眼泪不是她解决问题的方式,她喜欢看别人被气哭。
她耐心等了一会儿,等到直播间的人数差不多稳定下来了,才清了清嗓子,“我是唐糖,这次直播针对最近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我想做一个完整的解释。”
“在解释之前,我要先放一句话在这里——徐晓晓女士,你敢为你过的话、做过的事负责吗?”
*
被人喊去看直播的时候,徐晓晓才刚醒。
终于解决完一件大事,她美美地睡了一觉,做着经理亲自上门道歉的美梦,甚至还斥巨资点了一家很贵的西餐厅的外卖。
外卖还没到,她就看见了粉丝群里的消息,都在分享直播间链接。
是奇迹唐糖环游世界的直播。
徐晓晓没太在意。
昨天她的直播做得太完美了,直接吵上了热搜,她就不信唐糖的公关能做得比她还要漂亮。
为此徐晓晓还花了大价钱联系了一个幕后团队。
唐糖这种大姐,是不屑于做这些的吧?
象牙塔里的人根本不知世道险恶,因为他们出生就站在了别人穷极一生也达不到的起跑线上,只需要等着别人准备好就行。
所以她只是很随意地点进了唐之秋的直播间,把放在桌上,去卫生间洗漱了。
出来之后才知道炸开了锅。
唐之秋是直播,她进了唐之秋的直播间,人人都看得见她耀眼的id。
所有人都在喊她的名字,让她出来解释。
解释?
解释什么?
徐晓晓一头雾水地开大音量,唐之秋的声音从里传来:
“我发布在某站上的作品,经陈老师指导,一些照片的拍摄角度也有陈老师的指点。徐晓晓女士视频里的‘借鉴’之处,是争得陈老师本人授权,或者陈老师本人创作的作品。”
“我为我没有特别标注署名而向大家致歉,往后我将会以更严谨的态度制作视频。但是徐晓晓女士,你口中的行为,虽是借鉴,实为抄袭,你能像你的那样,为你的所作所为负责吗?”
“轰”的一声,徐晓晓宛如五雷轰顶,便是连外卖的电话打过来都没有接。
那些她为唐之秋准备的“礼物”,统统涌进了她的评论区。
指责、争吵、谩骂
她努力塑造的人设在一瞬间反转,她成了人人喊打的“白莲花”“绿茶婊”。
为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
孤独的旅人是国家地理的主编?
也是唐之秋的指导老师?
唐之秋的“抄袭”是陈老师本人的作品,她的“借鉴”才是真的抄袭?
她颤巍巍地退出了直播间。
与此同时,另外一条热门视频也被顶了上来。
——这是同公司旗下的某位有名气的p主,发了个视频控诉徐晓晓。
她表示,徐晓晓是某位老总蜜的闺蜜,破格被招进公司。
她能走到今天,所获得的资源,都是靠关系从别人里抢过来的。
很不幸,这位p就是被抢的人之一。
包括徐晓晓口中的那个代言,原本已经定下了她,却因为徐晓晓,对方改变了主意,要再考虑一下。
考虑着考虑着,就不知道要拖到什么时候了。
在视频的结尾,p冷冷地看着镜头:“徐晓晓,你别人依赖资本垄断,你有脸出这种话?”
一时之间,满众哗然。
唐之秋喊向依依发出了准备好的公关文案,直接天降热搜,徐晓晓的人设崩得一塌糊涂。
不仅是她,她经济公司多个黑幕被曝光,背后的贺家也因此受到牵连,股值迅速缩水。
收到消息的贺二公子直接气得甩开江心妍而去。
他为公司的事情感到焦头烂额,却接到了一个陌生的来电。
倒也不算陌生。
一开口,他就知道他是谁了。
贺逸群冷笑一声:“怎么,你来看我笑话?”
“我是来帮你的,”对面是年轻男人不疾不徐的声音,“答应我一个条件,我帮你处理这件事。”
贺逸群眯起眼:“就凭你?私生子?”
年轻男人并未被他激怒,嗓音仍然从容:“你只有这一次会。”
贺逸群沉默。
他问:“你想要什么?”
对面的人平静道:
“你的未婚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