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 4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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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着的门忽然被拉开,“吱呀”的响声在寒风凛冽的深夜里显得格外冷峻清厉。

    院子里值宿的随从都吓了一跳。

    东边厢房里靠着火盆打盹的同进也一个激灵,揉了揉眼睛爬起来,打开门往书房的方向看去。

    书房一片漆黑,一个清瘦的身影从里面走了出来,走下台阶,穿过院子,朝北边的院子走了过去。

    夜色沉静,他没有戴幞头,没穿外衣,随从举起了里的灯,朦胧的灯光照在他身上,隐隐可以看见他素色单衣下宽阔结实的肩胛轮廓,灯火晃到了他脸上,他清冷端严的面孔在模糊的灯火和黑暗中若隐若现,鬓角的银丝更加显眼。

    值宿的随从面面相觑。

    同进愣了一愣,回过神,几步冲进书房,抓起架子上的披风,跑了出来,追上魏明肃。

    “郎君,西州这么冷,您可别冻着了。”

    魏明肃恍若未闻,推开北边院子的院门走了进去,停下脚步,抬眸,望着夜色下空荡荡的院子。

    夜空寥寂,举目苍凉。

    他挺拔的身影立在夜幕下,不出的萧索。

    同进跟着进院,望着魏明肃的背影,心里生出了一丝惨恻之感,迟疑了片刻,走上前,为魏明肃披上外衣:“郎君,我去给您备马?”

    他在魏明肃身边三年,在来西州之前,从来没有见过魏明肃为一个人乱了方寸,看到失神的魏明肃,立刻想到了卢华英。

    魏明肃问:“什么时辰了?”

    同进道:“约莫是丑寅交时。”

    魏明肃摇了摇头。

    同进不由疑惑,略一寻思,明白了魏明肃为什么不让他去备马,现在是四更天了,正是夜阑人静所有人在熟睡的时候,魏明肃突然半夜去找卢华英,太引人注意了。

    西州上上下下,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魏明肃,而且从洛阳到西州,他已经遭遇了好几次刺杀,不定此时此刻就有人潜伏进西州观察他的一举一动。

    同进暗暗叹了一声,忍不住出了心里话:“郎君,您何苦让卢三娘搬走?”

    把人留在身边,就算不见面,郎君想见她的时候至少能远远地看一眼,有时还能隔着墙听见她话的声音。

    魏明肃淡淡地道:“我怕自己控制不住。”

    同进困惑地挠了挠头。

    郎君怕自己控制不住什么?

    莫非郎君担心他把持不住占了卢三娘的身子?那纳了卢三娘不就行了?

    魏明肃走上台阶,推开了门。

    几间屋子都搬空了,卢华英没有什么行李,阿福过日子又很节俭,能用的东西全部要带走,连一张纸都不留下,走之前还把院子打扫得干干净净,屋子里找不到卢华英在这里生活过的痕迹。

    魏明肃走到窗下的书案前。

    这是卢华英写丹经时坐的地方。

    他曾站在院子里一瞬不瞬地凝视坐在窗前的她。

    魏明肃垂下眼睛,伸轻抚书案。

    心头的剧痛慢慢地缓和了下来。

    这种心如刀绞的痛苦,魏明肃已经很熟悉了。

    过去三年,他一次又一次从同样的梦里惊醒,一次又一次被迫面对她的死亡,在一个又一个寂然深夜,静静地等待痛苦缓和,然后,等待下一个梦。

    魏明肃以为这种剧痛会伴随他走完一生。

    每次梦醒,都像是在剜他的心。

    可是他不想结束那些梦。

    因为,腓腓死了。

    只有梦里才能再见到她。

    那一刹那短暂的甘甜,要用漫长的苦涩来交换。

    魏明肃抬眸,看着昏暗的窗。

    那个映在窗上的专心写字的侧影浮现在眼前。

    她活着。

    只是梦而已。

    今天在大云寺里见过她。

    她看到他了,立刻躲在了石塔后面。地上有一圈脚印,她围着石塔转了一圈。

    魏明肃脸上有了点表情。

    她一定是真着急了,忘了阿俞,他只要看到阿俞就知道她也在,躲起来有什么用?

    以前她的胆子那么大,那么活泼,一次又一次蛮横地闯入他的视线。

    现在,变得这么怕他了。

    见了他就诚惶诚恐,话时不敢抬起头看他。

    “你不想见我,我怕你看到我心烦。”

    魏明肃静静地站着,想到卢华英的这句话,脸色更加苦涩,转身出去。

    他回到自己书房,靠在榻上,闭上眼睛,没有脱靴。

    一阵阵北风呼啸而过。

    东边的天空渐渐现出了鱼肚色。

    魏明肃睁开眼睛,起身走出书房。

    窗外传来拖动箱子的声音。

    阿福和随从在搬行李。

    卢华英醒了,梳洗之后,吃了药,拿起笔默写丹经。

    肖素娘昨天可能累了,还没起,卢华英没叫她起来。

    门口忽然一阵脚步声,阿福急匆匆地走过来,问:“卢三娘,你写好的前几卷丹经整理出来了吗?”

    卢华英点头,指了指几个书帙,道:“整理好了,我哥哥和素娘检查了两遍。”

    阿福道:“郎君现在要看,你找出来给我,我给郎君送去。”

    卢华英把写好的几卷丹经交给他。

    阿福接过书帙出去了。

    卢华英接着写字,换纸时,听见院子里响起阿福的咳嗽声。

    她抬头看了一眼窗外。

    一道目光看了过来。

    茫茫的雪地上,一个穿青袍的身影静静地站在那里,对着她的窗,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

    卢华英呆了一呆,下意识往下一趴,让窗子挡住自己。

    这样魏明肃就看不到她了。

    窗外,魏明肃看着窗里卢华英的脑袋倏地消失,转身。

    卢华英趴在书案上,等了半晌,慢慢抬起头,往外看了一眼。

    雪地里的身影不见了。

    她微微出神,头顶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

    “还有几卷能写完?”

    魏明肃站在她身后,问。

    卢华英惊了一惊,道:“是最后一卷了。”

    魏明肃“嗯”了一声。

    卢华英握着笔,定了定神,继续写字。

    魏明肃就在她身后站着,默默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