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下午,周琬盈在谢凛的书房写字。

    她最近在抄心经，已经抄了很长一卷了。

    有一天晚上，谢凛应酬回来,喝了点酒，看到她在抄心经,逗她：“我们琬妹最近心不静吗？是不是在想我？”

    他最近越发坏，总爱逗她,有时候还在她耳边一些让她脸红心跳的话。

    他明知道她害羞,最爱看她脸通红，轻轻瞪他的样子。

    他笑着揉她脑袋，：“我们琬妹怎么这么好看。”

    周琬盈渐渐发现，谢凛总是夸她。

    她毛笔字明明写得也没有很好,但谢凛把她夸得,让她觉得她已经是个书法家了。

    她也还不太会认那些古董，有一天谢凛带她去杨程的古董店里玩，让她看哪些是真品,哪些是仿品。

    她跟着谢凛学了好长一段时间了，就认真地在那些柜子前看。

    她看到一个漂亮的灯笼瓶,看了好久，下意识朝谢凛看去。

    谢凛双抄兜走过来,倚在墙边看她，他看她的眼里带着温柔笑意,：“看。”

    他鼓励她。

    周琬盈有点不确定，声；“看起来像是乾隆年间的，有点有点像真的。”

    谢凛看着她笑,伸揉揉她脑袋,夸她：“我们琬妹怎么这么聪明,就是乾隆年间的。”

    周琬盈眼睛亮亮的，以为自己看准了，惊喜地问：“是真的吗？值多少钱呀？”

    谢凛笑，看着她的眼里充满宠溺笑意，：“虽然是个仿品。”

    “”周琬盈脸都红了，声：“那你刚才还夸我。”

    谢凛笑道：“你前面对了啊。”

    “你让杨程来看，他也不一定认得出来。”

    莫名被e的杨程，满头问号。

    他在柜台里抬头看向谢凛。

    心道，他虽然眼神儿不太好，但好歹也是个百年老铺子的少东家，这种入门的东西怎么可能认不出来？？

    他偶尔分不出真假还行，他认不出是哪个朝代的东西？？

    他下意识想开口为自己挽尊，被谢凛朝他看过来，眼神警告他收声。

    “”

    杨程噎了一下，只好默默把话咽回去。

    算了，谢公子要给女朋友找自信，他老老实实闭嘴好了。

    周琬盈信了谢凛的话，以为自己真的有点厉害了，脸上情不自禁地抿起笑容。

    她受到鼓励，牵着谢凛去看她刚才看到的那个怀表，声：“这个是民国时期的吧？我觉得有点漂亮。”

    她刚才也看了好久，想给谢凛买，但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谢凛“嗯”一声，：“这面架子上的东西都是真的。”

    他抬眼看向周琬盈，笑问：“喜欢啊？”

    周琬盈点点头，她看着谢凛，问道：“你喜欢吗？我想送给你。”

    其实这表品相一般，杨程这里有什么好货早就进了谢凛的书房。

    这怀表他前阵子也看过，款式是好看，但是品相着实一般。

    但是姑娘不懂看品相，只知道看着款式好看，就一门心思地想买来送给自己的男朋友。

    所以谢凛怎么能不为她着迷呢。

    连杨程在旁边看着，都觉得谢凛会爱上周琬盈太正常了。

    商场上厮杀惯了的男人，内心其实很冷漠。姑娘一颗赤诚真心捧在他面前，他怎么可能不沦陷。

    谢凛怎么可能不喜欢，只要是周琬盈送他的东西，他都喜欢。

    于是这个曾经被谢公子嫌弃过的怀表，就被周琬盈买了回去，谢凛整天拿在里把玩

    ，简直爱不释。

    前几天和陆景策谈事，陆景策看到他里把玩着一个品相不怎么样的怀表，：“你什么时候也看得上这种品相的东西了。”

    谢凛慵懒地靠在椅背里，勾唇笑了笑，爱不释地握着那枚怀表，：“我们家花妹妹送的，你不懂。”

    陆景策呵了一声。

    他怎么会不懂。姑娘送的东西，他至今带在身边。

    所以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任凭再权势滔天的男人，遇到喜欢的女人，也只有认栽的份儿。

    *

    周琬盈正霸占着谢凛的书桌，低着头，执着一只毛笔，一笔一划地抄着心经。

    谢凛懒洋洋地靠在沙发里，里还在把玩周琬盈送他的怀表。

    他最近戒烟戒得多多少少有点难受，全靠他的花妹妹止渴。

    周琬盈认认真真抄着心经，就感觉谢凛一直在看她。

    她终于抬起头，看向谢凛，有点脸红地：“你干嘛老看我呀？”

    谢凛笑着瞧她，：“你不看我，怎么知道我在看你？”

    周琬盈嘴笨，一瞬间脸涨得红彤彤的，：“我感觉得到呀。”

    她声音低下去，：“你一直在看我。”

    谢凛笑，：“是啊，我们琬妹这么好看，我看得都挪不开眼睛。”

    谢凛最近很爱讲情话，周琬盈虽然害羞，但心里其实很甜蜜。

    她能够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谢凛爱她。

    她是一个没有被爱过的人，所以没有人知道，能被谢凛爱着，对她而言，是一件多么珍贵的事。

    珍贵到，她甚至向上苍祈祷，她愿意拿十年寿命，来换谢凛多爱她一年。

    她正准备低头继续写字，忽然响了。

    是一个陌生的电话，她接起来，轻声道：“你好。”

    “琬盈，是你吗？”电话那头的女声有些激动，：“你还记得我吗琬盈？我是陈老师。”

    周琬盈里的笔突然就掉了地上。

    谢凛听见了电话里的声音。

    他从沙发上起身，走去书桌前，弯身帮周琬盈捡起毛笔。

    周琬盈开心到眼眶泛红，双握紧：“我记得，陈老师，您身体还好吗？”

    周琬盈连哭都很隐忍，眼泪一直在眼眶里打转。

    谢凛倚在书桌旁边看她，心疼地一直给她擦眼泪。

    挂了电话，周琬盈抬头和谢凛：“谢凛，我的老师联系我了。”

    “我不是跟你过吗，我的名字是老师取的。我好多年没见过老师了。”

    谢凛知道她是开心，温柔地揉揉她脸颊，：“我知道。请老师到家里来坐坐吗？”

    “方便吗？”周琬盈望着谢凛。

    “有什么不方便？”谢凛道：“这里不也是你的家？你想请谁来就请谁来。”

    “我怕你不喜欢外人来家里。”

    谢凛看着她，认真地：“琬琬，这里是我们两个人的家，你想请谁来都可以，你的朋友，你的老师，不用经过我的同意。”

    周琬盈脸上挂着泪痕，抿着笑容朝谢凛点头。

    *

    周琬盈把地址告诉了老师，早早就到楼下车库去等着了。

    谢凛派了司去接老师，礼仪很周到。

    周琬盈看到车子开过来，脸上露出开心的笑容，连忙走过去。

    陈惠云最后一次见到周琬盈，是她十二岁那年。

    姑娘身体开始发育，但是没有人告诉她，女孩要穿内衣。

    她跑来见她，穿着一件宽大的t恤。

    也许是注意到自己的身体发育了，她微微缩着肩

    膀，害怕别人看到她发育中的胸脯。

    陈惠云看到她t恤下面没有女孩儿穿的内衣，夏天的衣服透明，她缩着肩膀也不能完全遮住。

    陈惠云当时心疼得跟什么似的，连忙带着姑娘去镇上买衣服。

    那个时候周琬盈刚来初潮，不知道要用卫生巾，她也不敢去问妈妈和奶奶，自己拿卫生纸垫着。

    陈惠云给她买了干净的内衣裤，又给她买了好几包卫生巾，给她留了钱，教她女孩子的生理知识。

    那一年，陈惠云去看过周琬盈好几次，姑娘每次来见她，都露着笑脸，告诉她，她过得很好，请她不要担心。

    记忆中懂事得令人心疼的姑娘，已经长成漂亮的大姑娘。

    陈惠云看着眼前漂亮的女孩儿，眼泪一下子就夺眶而出。

    周琬盈也忍不住哭了，她抱住陈惠云，哽咽地：“陈老师，我很想念您。”

    陈惠云不住地点头，她拉着周琬盈的，满目眼泪地看她，：“我们琬盈长大了，是大姑娘了。”

    周琬盈抬擦掉眼泪，露出笑容，扶着老师走去电梯口，：“我们先上楼吧陈老师，我们到家里再慢慢。”

    陈惠云也抹掉眼泪，她走进电梯，看了看，问道：“这是你的家吗琬盈？”

    “不是的。”周琬盈道：“这是我男朋友家。”

    提到谢凛，周琬盈就很自豪，她笑着和老师：“老师，我的男朋友是个很好的人，我一会儿介绍给您认识。”

    陈惠云笑着道：“我见过的。就是你男朋友联系的我，他向我打听了一些你时候的事，然后给我留了你电话和地址，让我有空联系你，你一定也很想念我。”

    周琬盈闻言微微愣了下。

    但她也没有感觉到太意外。毕竟谢凛知道她时候的事，只是她没想到，原来是谢凛帮她找到的老师。

    陈惠云：“我看得出来，你男朋友很爱护你，当时我给他讲你时候的事，他一直脸色都很沉重，看得出他很心疼你。”

    周琬盈忍着眼泪点头，她微笑：“陈老师，我很幸运。我遇到了谢凛，他很爱我，对我很好。”

    她看着老师，脸上带着笑容，双眼却布着眼泪，她无比感激地：“老师，你知道吗，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个世界上也会有人爱我。我不是多余的，也有人觉得我很珍贵。”

    谢凛夸她可爱、夸她聪明，夸她比天上的星星月亮还要漂亮。

    他在他心里，什么都比不上她珍贵。

    谢凛常常这样夸她，令她也渐渐觉得自己很珍贵，要更加爱护自己。

    从电梯里出来，谢凛就站在门口等她们。

    陈惠云见到谢凛，笑着道：“谢总，你好。”

    谢凛笑了笑，：“陈老师好，叫我谢凛就行了。”

    他亲自帮忙开门，周琬盈先扶着老师进屋，又帮老师拿拖鞋。

    两人进了屋，坐到客厅沙发上，谢凛这种从来不招呼客人的，亲自到厨房去泡茶。

    他泡好茶出来的时候，就听到陈惠云在问周琬盈逃出村子的事。

    周琬盈正着，看到谢凛出来，就下意识地停了一下。

    想等谢凛走了再继续。

    但谢凛压根没有要走的意思，他把茶杯放到老师面前，然后就在对面坐下，看着周琬盈，一副也要听她讲故事的样子。

    陈惠云问：“然后呢？”

    周琬盈抿了下唇，这才又接着：“我听到我爸妈要把我送到李家去。我过去了，李家那边就给钱。”

    “我很害怕，趁他们晚上睡着了，就拼命地往村口跑。”她握住陈惠云的，感激地：“陈老师，幸好你当初悄悄给我塞了钱

    ，我偷偷地藏起来，跑出村口就坐车去了县城。”

    “我一刻都不敢停，跑到火车站，人家问我去哪里，我也不知道，就把钱全都塞进窗口，要去最远的地方。”

    “然后我就坐火车到了禹州。我刚开始也很害怕，怕他们找到我把我抓回去，晚上都不敢睡觉。”

    “幸好他们好像不知道我跑去哪里了，我就在禹州待了下来。”

    陈惠云听得皱眉，忍不住骂道：“真不是东西，你父母和奶奶都不是东西！”

    她当初听到校长，周琬盈的父母要把她嫁给李家，就恨得咬牙。

    那李家的儿子，比周琬盈大了一轮，是个傻子。李家就想买个漂亮姑娘，给他们家生孩子。

    她握紧周琬盈的，万幸地：“琬盈，幸好你跑了，幸好你跑了。”

    要不然，姑娘这一生就彻底毁了。

    *

    陈惠云和周琬盈有不完的话，两人聊到晚上，谢凛在德胜楼定了包厢，请周琬盈的老师吃晚饭。

    周琬盈和老师聊天的时候，谢凛并不插嘴，只是静静坐在旁边听。

    听到陈惠云提到，周琬盈当初是差点被卖去给别人当生孩子的工具时，他不自觉地闭了下眼，不知道该怎么纾解心中的怒意。

    他摸了下周琬盈的头，：“我去外面抽支烟。”

    他实在难以纾解情绪，只能靠抽烟。

    周琬盈见谢凛出去了，拉着老师，声和她：“老师，一会儿我们不要讲以前那些事了，我不想让谢凛知道。”

    谢凛自从那天要戒烟，就再也没有抽过。

    他此刻出去抽烟，一定是心情很差。

    其实这些事情她觉得已经过去了，但是谢凛第一次听，他可能会心疼。

    陈惠云点点头，：“好。我们不讲以前了，讲点高兴的。”

    她看到周琬盈和谢凛已经同居了，不由得问：“你们俩准备什么时候结婚呢？我看你们俩感情也很笃定，应该快了吧？”

    周琬盈脸上的笑容微微僵硬了一下，随后笑了笑，：“不知道呢。不过我也还，想再多拼几年事业。”

    陈惠云倒是很赞同，点点头：“也好，女孩子一定要有自己的事业，将来无论发生什么事，也有自己的退路。”

    周琬盈抿唇笑了笑，没话。

    她不知道将来和谢凛会发生什么。她盼着能和他一生一世在一起，但如果万一，万一他们俩没能走到最后，能和他相爱过，她也觉得很幸福。

    吃过晚饭，已经快九点。

    谢凛先开车送陈老师回去，之后才和周琬盈一起回家。

    周琬盈看得出谢凛心情不好，一进家门就主动去抱他。

    她双环住谢凛的腰，仰头望着他笑，：“谢凛，你怎么了？一路上都不和我话。”

    谢凛实在是胸口憋着一股气，他见周琬盈还来笑着哄他，又心疼，他抬揉了揉周琬盈的脸颊，嗓音有些低哑，：“我在想，你怎么会这么勇敢。琬琬，你是我见过最勇敢的女孩子。”

    她可以承受这么多苦难，可以勇敢地活下来，知道是非善恶，知道要努力地生活。

    她也许不擅长爱护自己，但她其实一直有努力地活着。

    从家里逃出来，在客栈里做工，缘巧合来到北城，进入演艺圈，她奔波于各个剧组跑龙套，学习演戏，到处去试镜。

    她从来没有放弃过会。

    她只是不擅长爱护自己而已，她并不是不勇敢。

    她相反充满了生命力，她从苦难中走出来，一直在努力地生活着，一直在往前走。

    只是身边空无一人的时候，她一个人一定走得很辛苦。

    谢凛一整晚都不太想睡觉，搂着周琬盈靠在书房的沙发上。

    周琬盈本来以为谢凛会像平时一样，抱着抱着她就开始跟她做那种事。

    但是他今天一点反应也没有，也只是虚虚地揽在她腰间，盯着落地窗外出神。

    周琬盈是个很容易害羞的性子，但她纠结了半天，还是忍不住回头，有点紧张地看着谢凛，声问：“谢凛，你对我不感兴趣了吗？”

    “”谢凛回过神，看向她。

    他本来在走神，被周琬盈这个问题逗笑，抬掐掐她脸蛋，：“你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

    周琬盈有点脸红地：“你抱着我在走神。”

    她看着谢凛，认真地问：“你在想什么？”

    谢凛叹了声气，抬摸了摸周琬盈的鬓角，：“我胸口堵了一晚上，在想，如果杀人不犯法，我可能会一枪崩了你父母。”

    周琬盈知道谢凛在心疼她。

    她握住他的，摇摇头，认真地：“不要。就算不犯法也不要，他们那样的人，不值得你脏。”

    她看着谢凛，温柔地：“谢凛，你比月亮还干净。”

    所以她不会让谢凛见到她的父母，她怕脏了谢凛的眼睛。

    她靠进谢凛怀里，双抱住他的腰，左侧脸颊贴在他胸膛上。

    她望着落地窗外的夜色，忽然有点心地问：“谢凛，我如果，如果我们将来可以结婚，我可不可以跟你姓？”

    她不想姓周，她想姓谢。

    她想和谢凛姓。

    谢凛搂在周琬盈腰间的收紧，他喉咙微微刺痛，低头吻在她发间，近乎承诺的，确切地：“不是如果，琬琬，我们一定会结婚。你想跟我姓，等我们结婚以后，你就把户口迁过来，上到我的户口上。我们家有个族谱，到时候就把你的名字和我的名字写在一起。”

    他如珍似宝地将周琬盈护在怀里，在她耳边轻声：“琬琬，你会有家，我们会有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