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山盟
腾龙洞如其名,像一条巨龙横贯山脉,总长达六十多公里。
地下暗河为水洞,陆上旱洞与水洞一壁之隔,却另一番天地。
从水洞桥体过来,到达洞口。
那是一副什么样的景象?大概只会张着嘴哇哇惊呼的状态。
巨大的洞口高七十多米,宽六十多米。洞口盘旋着一只彩虹色热气球,蓬勃燃烧的喷灯向上方加热,吊篮内载着游客,随着彩色球体缓缓上升至洞顶齐平。
站在下方草坪,文澜仰头看这大自然碧海之间的一点彩虹色,嘴角不住上翘。
“我要坐。”
霍岩站在她身后,也陪她驻足,闻言,到旁边买票。
售票姑娘对他的热情明显超出旁人,仔细跟他讲解乘坐规范和怎样买打折。
“两个人便宜,只要两百六。”
“一个人一百八。”
霍岩选了单票,扫码付款。回来将票给她。
文澜接过时没有对视他的眼睛,她全部心力都好像被热气球吸引,和旁边着急坐上去的孩子们没有区别。
不到三分钟,先前那趟乘坐结束,彩球缓缓飘落。
文澜等里头乘客下清,才转身,从自己背包里掏出一个相,递向他。
霍岩缓缓看了眼这相。
她眼神这会儿投注他脸上,里头一直笑着,“你给我拍照。我要洗给飞薇。”
他准备接过的动作猛地一滞
阳光照得他原本漆黑的眸子呈琥珀色,好似掀起一场异景。
可惜转瞬即逝。
霍岩接过相。仍是那张冷峻的脸。
文澜笑着凑近,叮嘱,“一定要拍漂亮。飞薇让我每个地方都给她纪念照。”
他指腹随意一翻,翻到她在韵洲白塔前的照片,微微停顿,缓声,“去吧。”
文澜立即随着一帮朋友,兴高采烈上了吊篮。
喷灯在后方,两名工作人员成功操作,使得火喷起,热量膨胀,硕大的球体一下就被胀满了,往上浮去。
孩子们齐齐尖叫。
文澜耳膜被吵得疼,可是好开心,她脸上的笑容和这帮孩别无二致,随着吊篮离开草坪,地上的人变,文澜趴在篮边,不住朝他招。
越来越高,越来越远
阳光下,男人持相,端于眼前,一张英俊的脸被遮去大半。
文澜看着他镜头,努力在里面笑。
她过去两年坐过的热气球才是真正飞行器,在缅甸蒲甘、土耳其格雷梅多
热气球自由在天空翱翔,看日出,看城市,看大地
腾龙洞的热气球却被固定在地面,最高的高度只达洞顶的七十六米,就缓缓落回。
除了感受洞顶青灰色的岩石,和俯瞰清江河道,不算出彩。
可是这一刻文澜觉得,她看到世间最壮观风景,就在草坪上的那一道身影。
身长玉立,长裤裹着笔直的两条腿,连膝盖前倾的姿势都像在舞蹈,他用简单的肢体语言向她展示了最动人的艺术。
文澜于是好想哭
她朝下面挥、朝他笑看但是她心里好难过啊
可她强撑着,随着孩子们尖叫声欢呼,不住摇,然后想起该换一个其他的姿势,于是她开始给侧身情景,艺术家当然深谙美学之道。
她侧身的景象简直美不胜收。
浓密黑发长长落于身后,侧脸立体如美术室最美的写生模特儿,天鹅颈往后微仰,或闭眼陶醉,或睁开、随之上扬嘴角,明艳不可方物。
她纤薄的背、交握在身前的掌
在镜头里闪耀。
拍摄键却迟迟未动
高清、精细的镜头简直像另一双眼睛,可肆无忌惮窥视与掩饰
镜头后的男人一下思绪万千。
缅甸蒲甘灰暗清晨里、她立于城墙上身后是无数腾空热气球的笑颜
巴哈马蓝洞深度挑战赛打破两项纪录的领奖台
潜入海底贴身拍摄大翅鲸的倩影
与此刻镜头前的影像重叠、不住覆盖、一张又一张
霍岩按下了定格,那些影像也似猛地抽离,只剩她在碧色山间、彩色气球内朝他笑的画面。
胸腔内情绪翻涌
他气息收紧,脸上却表现出若无其事。
镜头里的她仍然在缓缓下落,拍摄键像活了过来,一张又一张,定格她多个瞬间的脸。
终于结束
她落地,来到他身前查看,眉心微拧,好像有些不满意,不过转瞬又笑,“这几张行了,等我洗了给飞薇。”
又嘀咕,“也不知道她放哪去了,上次去她家一张没看到”
抱怨,没得到他回应。
文澜抬眸,他却转过脸,留一道紧绷的下颚线给她,她心里微微一颤,接着,目送他修长背影径自进入洞中。
她停顿片刻,仍然抬脚跟上。
洞中如被掏空的龙肚。
狭长的一条,无尽般往前延伸。
里面凉爽,游人全都披着外衣。
彩色的照明灯点亮着幽暗世界。
两人一直往前走,不知走了多久,到达一个大舞台。
在幽暗山体中的一个大舞台。
成排的塑料座椅构成了观众席。
文澜全程不过问,只随着男人挺拔身躯移动,他带她来到前排vip席坐下。
夷水丽川土家族风情歌舞随即上演。
活泼、热力的民族舞蹈,高昂的乐曲,不住移动的舞台,可随剧情升起的吊脚楼,盐水女神和廪君动人的生死爱情故事
文澜面无表情看完。
霍岩与她邻座,两人身前通条的长桌上摆着赠送的茶水和点心,谁都没有动这些。
他腿偶尔在黑暗中碰触到她膝盖,她就全身僵硬地想着他到底为什么碰到她,无心,还是空间过于狭难受了,还是有意
最后结束时,脑海只有自己始终用余光斜他的一个幽暗英气侧影。
往回撤时,乘坐的景区交通车,在偌大山体里面行驶,人微如蚁,那点沉重的心思在大自然里也似显得无足轻重了。
夜色降临。
埃尔法在利川市内穿行,这座城因旅游业热闹,又因旅游业空荡。
倒处是宽阔的马路,兜售特产的旅游商店。
老市区人烟在哪里,无从而知。
司开着车往一家四星酒店而去。
文澜在车上接到蒙思进电话,表哥还在船上,他这一天参观了闻名天下的白帝城,还去了以峡谷风光著名的三峡。
“晚上准备起航,下一站屈原故里秭归,都是文化名城啊,”他笑,似乎刻意压低了音量,“玩得怎么样?”
“挺好。”文澜不想多,耳畔接着电话,视线却望前方,从前挡玻璃看这城,深深的陌生与孤寂感弥漫了她身心。
身旁明明坐着最熟悉的爱人,可他冷若冰霜,除了早上出发和初到腾龙洞时的那一点点温柔,从热气球拍照下来,他就好像对她耐心耗尽。
旱洞里面景观,她都没有好好欣赏,而且看完表演后,电子导游后面还有很长的景观,他们却没有看了,打道回府。
文澜垂下眼帘,气息微促,她指在扶上挪动,缓缓对表哥,“我明天打算去腾龙洞的出口黑岩峡看一下”
“所以你明天不来宜昌?”秭归县属于宜昌市,蒙思进以为她会和霍岩去宜昌与他们会合。不过转瞬,蒙思进又大笑,心情很好,“你这趟进展不错啊这就乐不思蜀上了?”
又,“你哪怕不回来我都没事。好好玩!”接着,干脆利落挂断。
没了通话的陪伴,车厢一瞬间似成了墓地。
悄无声息,冷气直冒。
不知这样沉默了多久,邻座的男人剑眉簇起,嗓音磁性,着最冷淡的话,“为什么突然去黑岩峡?”
黑岩峡是未开发景区,需要办理户外探险证不,还完全在他们的行程表之外。
她脸对着窗外,声音仍柔软,“腾龙洞全长六十多公里,一天怎么能结束?”
“文澜。”他有点不耐了,短短两个字,像大人给调皮孩的警告。
文澜扭过头看他。
他靠在座椅内,只穿薄上衣的胸膛被布料绷着,胸线若隐若现,随之而来他气息的纷乱也足够肉眼可见。
文澜打量的眼往上,对上他英俊无双的脸庞。
他眼神如有实质顶在她目光上,似乎要给一个解释
她唇角一勾,淡淡应,“我已经请好向导,而且也没要求你去,你可以回宜昌。”
她语气不像开玩笑。霍岩眼神如紧绷的弓松了一寸,可随之而来紧皱的眉心,是对她行动明确的反对。
不过,他没再多言。不知道是不好开口劝阻,还是不想浪费力气周旋。
到达前,两人都无言。
下车时,文澜将上午放下来的过夜物品,重新装进包里,接着,来到酒店办理入住。
他们遇到了麻烦。
司是本地人已经回家和老婆孩子团聚,而文澜和霍岩却只能开一个房间。
她身份证莫名其妙失踪
在程序陷入停滞时,文澜一脸无辜等待着被质问,但霍岩只拿着自己个人的证件沉默了一瞬,忽然,“刚好明天别去了。”
这一句声音极轻。
她和他都处在前台,背景墙上的灯光暖黄,使得这方天地温馨。这其实是酒店设计时的心,宾至如归效果。
他的声音也似显得体贴、周到,传到她耳畔时,文澜原本故意为之的恶作剧心态倏地被踏平。
她微微不可思议一抬眼。
他侧颜冷峻,径自解释“这是我太太”,又耐心应付工作人员要求的身份证号提供,很顺利开好一间双床房。
接着,无视她视线地,独自走向电梯厅。
文澜嘴角一扯,露出一个五味杂陈的笑。
明知道她是故意却不揭穿,只为一句“刚好明天别去了”,就妥协到愿意和她共处一室
这难道也是她的自作多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