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山盟
“你能行吗?”已经趴上他背的文澜眉心紧皱,她两个腿分开,腿窝被他一边抱一个抱起来,同时臂紧紧锁住他颈部,兰姐担心地呼叫声让文澜下意识松了一下臂力。
歪下脑袋,目光打量他侧脸。
霍岩少年期的相貌堪称肤白貌美,完美继承父母优秀基因,连耳廓都漂亮,文澜最近在学雕塑,他是她最完美的模特儿。
人的面部一共有36块肌肉,薄且与皮肤密切相贴,任何一寸的肌肉颤动都会反映出情绪的变化。
她观察着他,发现原先以为的他皱眉肌会大有作为,结果只使用了眼轮匝肌和笑肌,这两块肌肉的牵动使得眼眶周围出现了叫做笑纹的褶皱。
乐不可支
“上来能不能通知一声,或者斯文一点?”霍岩笑地动静通过背脊传导到她胸口。
文澜白担心一场,不客气将臂再次在他颈下收拢,轻哼,“没事就快点上去。”
“文文啊真的不要”兰姐作势要阻拦。
两个孩子不愿意。
绕开挡路的人,他真的很顺利的将半死不活的文澜背上了二楼。
到了楼上,她房间里,霍岩将她放在床沿,文澜一骨碌滚下来,然后对兰姐,“你下去吃饭吧。没事不要上来了。我想休息。”
霍岩当然是不能走,默默在床前的高背沙发内坐下。
兰姐走前眼神拜托似的往他瞄了又瞄,霍岩抬眸应了一记。
关门声一响,屋内就猛地爆发出哭泣声。
霍岩空着的震了一震,有点心疼地一皱眉,眼神柔和地关注着她。
这间充满哭声的房间在二楼视野最佳的东边,墙上窗户为圆劵形式,上部的半圆形面积用彩色玻璃装饰。
窗外在白天可见看到蔚蓝色大海和美丽港湾。夜里,窗帘拉下,隔绝了暗色和部分海浪声。
床上的姑娘躺在这间富贵有余而温馨不足的房间,哭得也真像个公主似的,齐肩发在枕头上铺满,平躺的身体没盖任何,纤长的两腿在床上伸直,随着情绪的上升偶尔会用脚后跟去蹬被面。
那蓝色被面被她蹂地卷起波纹,像起了海浪。
她两臂一会儿盖去眼前、蹭了一堆泪光,一会儿又拿下在身侧不住捶床
这一通操作下来,她旁边的人终于发声,“你好了吗?”
他任她哭了一通。
声音也好听,总是温温柔柔,问她,“很难受吗。”
这句是陈述口吻,表明晓得她是难受的,文澜好不容易微平一点的情绪又升起,她很无措,就开始蹬床尾,也被自己吓到,但是无论如何,在霍岩面前都不算丢脸的。
她今天下午在学校染了一裙子深红色血迹的样子他都看见
再没什么比那更丢人的了。
但是,她丢人的时候,不愿给别人看,她可以给霍岩看。
这会儿也一样。
他上身前倾,臂搭到她床上,忽然,抬起一根食指敲了敲她平坦的腕骨。
动作轻,但不乏抚慰。
文澜于是哽咽着倾诉,“好讨厌啊我好烦躁”闭了闭眼帘,一大坨泪水就又滑下来。
她感觉枕头都湿了,但是霍岩没给她擦,就这么听到她话,轻轻“嗯”一声地、第三声询问音调。
文澜继续,“腰不舒服痛”
霍岩惊讶,“为什么腰不舒服?”
“不知道”文澜声音哽地更大了,“我朋友她们只肚子疼没人跟我预告腰也会疼”
她可委屈坏了
“而且没有力气像生病”完就伤心欲绝起来。
她今晚本来会和何永诗睡在一起,结果文博延一个气势汹汹的短信就要求她必须回家
家里什么都没有
也没有人和她讨论腰为什么会不舒服
“你别急。”
身为她竹马,霍岩可真够倒霉地,不但要送染着一裙子血的她回家,还得背走不动路的她爬二楼。
文澜不是没有心,她是觉得霍岩太可怜了
“哇——”一声,她突然彻底崩溃,哭得看不清上方吊灯模样,边断断续续哽着发言:“你你变声时我嘲笑你”
这会儿,她的竹马正握住了她,十分亲密的捏捏她指,文澜觉得他掌心好烫,她这段日子天天摸他这只,天天雕刻刀雕刻他,自认为做到了如指掌,结果这会儿,他部展现的情绪是她未曾发现过的。
那十根指修长又有力,完全包住她的一只,她哭声越大,他好像越不安定,会更施力的温柔握住她。
“你别急”变声后的嗓音像成为一个真正男人,有担当、关怀,和奇迹般的安全感。
文澜心里微微异常一跳,太快了,没捕捉到这一瞬的异常是什么感觉,就笼统觉得嗯,还有霍岩。
这个房间这栋房子哪怕你都不喜欢,但你还有霍岩。
哭声渐渐了,转为有一搭没一搭的抽噎。
忽然,柔软的纸巾蹭到自己脸上来,他一只握她,一只心翼翼给她擦泪。
文澜闭着眼,睫毛湿透,唇瓣不正常的殷红,口缝张着,从里面正吐出哽咽。
擦完后,她灯光下的脸庞洁净,很乖的模样。
她其实很懂事,但文博延总能惹得她变身青春期最反叛的孩子。
“这里酸?”没经过她同意,他就捏到她腰侧,问了问,直接按了一下。
文澜哼了一声,然后可怜兮兮,“都疼”
其实严格来,是酸,不是疼。
霍岩用词准确。
他好像比她更懂,给她按了片刻后,就转到楼下拿回了什么东西,是兰姐买的,但是他借花献佛,撕开贴纸,隔着她睡袍将她后腰贴满了。
是暖宝宝。
贴上后,整个一圈发热。
文澜腰部舒服了一些,情绪就理智,她大眼睛一瞬不瞬盯着他低垂地、翻阅书籍的脸。
屋内气氛静悄悄,没有哭声和抱怨声,只剩偶尔穿窗而过的海浪声。
“还有什么要求?”霍岩视线低垂,并不看她,柔问。
“你看的什么?”她对那本蓝色封面的书不熟。
“儿童发展心理学。”又笑,“兰姐下午和暖宝宝一起买回来的。”
“”文澜窘。
过了一会儿,她叹一口气,内疚问,“我是不是很烦?”
霍岩立即抬眸看她。
他瞳孔黑色,虹膜上有一个浅淡的光点。
让文澜又想到老师所,如何塑造眼部。
霍岩的眼部,有很深的两眼窝,眼神直接而明朗,虹膜被遮住的大变化就是他情绪的变化,人只有在吃惊或者惊恐等非正常状态虹膜才如圆盘会整个的露出。
他很少有这类失态的眼神,他总是像现在这样,只露出一部分虹膜,里面像润了一汪水,柔和又始终淡定。
“不烦。”平静收回视线,他头微垂,以明显的眉弓骨为角度,对着她。
文澜一伸,很顺利在床下摸到他腕。
他一只垂在床缘,似乎正等着她来摸,少女的指腹柔软而纤细,像带温度的雨滴,一点点描述着他指甲、指尖。
“这是你的瓦片和船头”她用雕塑学知识和他沟通。
他听了笑。
文澜就,“谢谢。”声音又哽,“你是我最好的伙伴”
霍岩翻着书轻笑,“同伴关系。青少年从十二岁开始是友谊发展的最高阶段。则友严密,建立的友谊能保持很长时间。”
“书上的?”
“对。”霍岩继续读,“能向朋友表露自己内心的秘密;对朋友充分信任;这种亲密只限于个别或少数密友之间。”
文澜忍不住激动地一握紧他,大声,“是!我可以对你讲秘密,对你充分信任,而且这种亲密的朋友我只有你一个!”
文澜于是兴致高昂,倏地从床上坐起,放开他,她改为趴到他扶椅的一侧,霍岩获得自由,整个身体重新陷阱椅内,他认真看书,知道对她有用,笑眼更专注文字了。
她却对他这个人更为关注,扯开嘴角,双膝跪在床沿,整个身体像是趴在他一侧肩膀似的,一张哭就哭、笑就笑的脸蛋,近距离对在他面前,跟他亲密无间。
“霍岩”她悄声,“我要跟你道个歉。”不等他答,她笑起来声,“不该你变声时天天嘲笑你”
“我后悔”她忽然情绪又激动,泪水掉下一颗,但是,她这是羞愧的泪。
霍岩抬起眸看她,就看眼圈哭红的姑娘这会儿诚意满满启唇,“——你天天像蛙叫!”
“我太坏了——”她重新假哭回床铺,“你这么安慰我、陪伴我,我那会儿却天天嘲笑你像青蛙”
文澜捂住眼,无地自容。
青春期身体转变是多么让人无措,她当时对他却没有丝毫关心,还觉得有趣,如果换成今天霍岩对着她满是血的裙子一通嘲笑,那自己一定会受到沉重打击的。
“你还睡觉吗?”霍岩的声音,这会儿和蛙叫没有半点关系,但是带着笑,是对她的无可奈何。
文澜在床上翻了一翻,然后从被角里露出一双羞涩的眼睛,“下午睡太多,你今晚可能要陪很久。”
“那我关灯。”
“我还没刷牙”
“你有力气刷吗?”
“没有。”她老实。
霍岩于是起身,到门边将大灯关掉。这间房立即陷入黑暗,没一瞬,她床头位置倏地亮起一蓬暖黄色的光,像暗野中突然燃起一串火焰,大片黑暗的包围中,两人的床、扶椅相对的地方皆在这团暖光里。
她侧着身望着他。
他坐在椅内,将正面留给她。倏一抬眸,见她仍睁着大眼睛,他很不好意思似的笑了,霍岩真的很少不好意思,但今晚他真的有点不一样,沉稳中带那么一点点无措,内敛中带那么一点点直白的关心。
他的眼神,文澜一对上就心头砰砰,但是她觉得这是眼下氛围所致。
她时候也常常拉着他躲进游戏帐篷里,关掉所有灯,和他在里面玩过家家。
霍岩早熟,和宇宙这么大年纪时就脱离玩耍状态,非常喜欢阅读。
文澜则热爱画画,画画需要激情与灵感,而他又过于安静,但他得依着她,陪她玩各种游戏。
从到大,他都是对她很有耐心,文澜甚至不止一次听到亲友间谈论,霍岩在她出生时就很照顾她,别人家孩子都不喜欢带弟弟妹妹,可他对她好到无话。
文澜笑了,脸在这一团光线里,像可口的苹果,她望着他,眼神直白白;霍岩于是不好意思看书,也单臂靠在扶上,整个身体倾向她,与她对视。这既是礼貌也是关怀的表现。
他们的视线简直在空中玩起了对视、看谁先落败下去的游戏。
最后,两人都笑了。
“你干嘛?”霍岩问。
文澜将自己身体往他膝盖位置挪了挪,两人于是更近了,她两交叠趴着、下巴垫在掌背上,冲他歪头笑了笑,“书上有没有十二岁后友谊最高峰过去,我们会发展到哪步啊?”
“”他眸光微一晃,滞了一下,接着,重新笑起,“没。”
“哼!”她不满。
“”他难得词穷,一垂眼睑,失笑。
第二天,是个海雾弥漫的清晨。
海市夏季气温宜人。文霍两家现在住的房子都是旧时代显赫们自建的消夏别墅,文澜家时间更久远一点。
霍家庄园则现代化浓一些,前后院都是宽敞的草坪。
从文家到霍家只要往下坡走两百米。
文澜之前上学都是和霍岩一起,要么步行,要么坐两家的私家车。
步行时间要二十分钟,私家车一踩油门就到,当然得在不堵车情况下。
今天早上文澜起得晚了,她也不知道昨晚霍岩什么时候走的,但两人聊到半夜,从青少年身心发展聊到他喜欢的哲学和她钻研的雕塑。
到雕塑时,文澜就撑不住了,而且发生十分令人吃惊的意外,霍岩竟然极端保守,他可以借、借身体其他不被衣服包裹的地方给她学习,但拒绝将衣服包裹的地方贡献出来
文澜气睡了。
一睡就起很晚,拿过一看,这个人发了消息让她多睡一会儿,他已经跟老师请好延迟假。
文澜白眼一翻,简直服气!
她可不想将自己来初潮的事弄得人尽皆知。
所以起床后,抓了片面包就让司开车往学校赶了。
虽然迟到了几分钟但是进教室门没有引起大注意。
“文澜你痛晕过去啦?”早读课结束,朋友们才来和她聊天。
文澜穿着湛蓝色校服短裙,两膝盖矜持的并在一起,斯文在位子上坐着。
她的学校是私立名校,女同学们虽然穿着校服,但打扮的花枝招展,妆容、首饰都很潮流,也有朴素的、学霸类型,但家世都不错。
文澜属于文艺类女生。为人处世可爱可亲型。
严格意义上来,她是十分乖巧的女生,自在何永诗教育下成长,她很难没有教养。当然,也属于看着好话,但一爆发就火药桶炸起来似的翻天性格,只在至亲面前这样,比如文博延、霍岩
面对朋友们,她此刻表现的是既羞涩,又微微激动。毕竟她是全班最后一个来大姨妈的女生
“没有啊,就是回家换衣服,然后腰很酸你们酸吗?”
“我肚子痛!”
“我也!不过腰酸也有吧。”
“我量好大”文澜这四个字时,声音特意放轻,然后苦不堪言补充,“一站起来、一跑、甚至大声讲话都喷涌”
“你怪不得坐在这里!哈哈。”
文澜无语死了,大家都笑起来,然后话题又转去霍岩,她最头痛这个了,伸进抽屉掏水壶当不关注,结果,在里面掏个空。
眉头一皱,她内心差点叫妈妈,竟然没带水壶。
量大的后果就是很口渴啊!
“不要动我桌子!”一道冷冷的女声响起。
掏水壶时,文澜微微弓腰,这样就难免顶到后座的桌子,她心里正愁没水喝,耳后就响起那道声音。
她扭头。
一个女生正在桌前奋笔疾书,文澜垂眸,过一眼,看到是政治笔记。
如果班里女生除了潮女、学霸女、文艺女,还有其他类型的话,那一定是眼前这位的“勤能补拙型”。
文澜可不会没礼貌的给人家贴标签为“拙”,是这位自己贴的
“佳悦”欧佳悦是霍岩朋友欧向辰的妹妹,这关系挺绕,霍岩和欧向辰是好朋友,文澜就和欧向辰熟悉些,但是哪怕他亲妹子和自己同班,两人的关系也仅限于
“不好意思。我马上注意”
回过头两人关系就结束了。
欧佳悦冷冷瞪她后背一眼,又低下头重新学习了。
自己的桌子在动,文澜赶紧稳住,但前面依然被一女孩的腹部顶着,这姑娘叫常娇,平时和文澜关系还行,这会儿正嫌没事儿干,两臂一抱胸就找起乐子。
“你俩家最近不是走得很近吗,这么生分干嘛,动一下桌子就动了你家财产似的,再了,你家财产不也是靠着文澜爸爸累积”
“不要这样。”文澜皱眉制止。
常娇一听她声音,就乐了乐,她是那种捅完马蜂窝自己就撤的性子,一转头又和其他人笑去了。
文澜感觉很抱歉,但是回头去看时,欧佳悦还是那副一寸光阴一寸金、其他都浮云的埋头苦干样,她嘴巴张了张,一时又不知道什么了,心里叹气一声,转回去了。
第一节语文课结束,常娇那帮人又围过来。拉着文澜要去厕所。
“你要漏了,我们在后面给你看着!”
学校厕所有仪容镜才不需要其他人看呢。
但文澜盛情难却,被那些经验比她丰富的女同学逗乐似的往厕所拉去。
一路上简直吵吵闹闹。
文澜脸红透了。
之后换好新的出来,她又被大家笑笑闹闹往回拱。
刚一进门,班上男生就对她报以注目礼,那目光各式各样地,文澜头皮猛地一下发麻。
“怎么?”她懵住,直觉气氛不对头。
常娇自她身后站出来,随意往里一伸头,“怎么啦,老班来啦?”
话音落,文澜身后就有个女生声音叫出来,“文澜你的卫生巾在讲台!”
“”这一刻文澜内心翻天覆地,她目光都眩晕了起来,摇摇晃晃胆怯地一瞄讲台,真的是
粉色的布包,装卫生巾的,何永诗昨儿个才给她制作好的
目的是带着去厕所时防止尴尬,这会儿好了,她一趟厕所回来,这东西公然在讲台接受全班注目礼。
她闹了个大红脸,倒是反应迅速,往讲台一站,拿进里就装若无其事下去了。
“谁他妈缺德,这东西捡到了交讲台!”第二节下课,常娇再次带着人马围过来。
文澜干脆躺在桌上装死。
她本来就不算忸怩的人,要不然去厕所换时就带着卫生包了,明明塞到书包隔层里竟然会掉出来,她倒是比较关注这点
这时候,身后欧佳悦特有的冷声调响起,“一个姨妈弄得众星拱月,没这东西男生也知道她来了。”
“奇怪,有的人没人关心就嫉妒别人有人关心,这什么心理?”
眼看着一场战火要燃,文澜恨不得躲到桌底去,这时候,走廊一阵骚动救了她。
她坐第四组,靠近走廊的一、二两组女生简直疯狂起来,初中年纪的女生就是这么简单,谁的颜好狂迷谁,谁的运动好狂爱谁,谁的性格高不可攀越追谁,谁的家世强那更是锦上添花。
他们学校,就有这么一个人四好集齐,主动找来她们班级门口时,文澜班上的一二组女生就率先致意、哇哇乱叫,夸张死了
等声浪传到第四组时,文澜抬眸瞄了一眼,一瞬间就好恨自己该在桌底。
门口,应该是门框边,穿短袖t、长校裤的霍岩一脸不动声色,而漆黑眼底只有文澜才能看出来的情绪,他仿佛在,我已经躲在角落啦
他长臂伸着,上扣着一只白色保温杯,她许久不动,他就无辜眼神地冲她晃了晃。
“快去啊!”常娇热情地推了她一把。
文澜不情愿地起身,到门口,眼皮都不抬一下地拽走了保温杯就往回撤。
再回眸时,霍岩撤地比她还快,早没影。
文澜打开杯盖,一股甜蜜的红糖水味飘出,她弯唇笑了笑,暂且原谅他的破坏约定、到班上来找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