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山盟
从永源出来晚上八点多。
海市的夏夜热闹。
从城市天际线往老市区的回家道上,游人摩肩擦踵。
文澜怕堵,就和霍岩一起走内道,内道从永源大厦后门出来,往前一百米,就拐到一条叫雍久的路。
雍久路与滨海大道平行。
海市被殖民时期留下许多欧陆建筑,紧挨着雍久路的两侧都是这类楼层不高,造型却典雅精致的楼。
这些楼连城两排,充满古典主义,石拱浑厚,石柱壮观。各类雕塑装饰着正立面,行走其中仿佛走在欧洲大陆。
雍久路还有一美在两旁的雪松,雪松是海市市树,每年圣诞节,白雪皑皑,配合旁边的欧陆建筑,这些雪松就仿佛成了“圣诞树”,温馨烂漫。
夏夜时,雪松枝叶婆娑。街灯璀璨。
美不胜收。两人一边走,一边聊天。主要是文澜在聊,他和她之间,她一向滔滔不绝,霍岩多数时候是倾听。
“你要和我怎么解释?”从出大厦开始,文澜就在酝酿发作。刚拐上雍久路,就在岔口的雪松树下和他对峙。
她吃饱了精神头非常足,态度趾高气扬,抱着双臂,眼神有一搭没一搭瞭他,“真没看出来你是这种保守的人。不就是裸体模特儿嘛,你的反应像没见过世面似的。”
“也不知道是谁从几岁开始就和我讨论大卫?”
大卫是米开朗琪罗创作的著名裸体雕像,有强壮的肌肉和明显的阴茎。
文澜家里有一尊复制品,大卫的裸露部分已经被她触摸地发亮,她一脸你不要老古董的神情。
“你穿的什么?”霍岩突然。
“什么?”文澜一懵,眼睛直愣愣地看他。
他半边嘴角一翘,微偏头,一幅我在跟你讲道理但该非礼勿视时我会的,“你换内衣款式了。”
“”这一瞬,文澜的内心天崩地裂,下意识将抱臂的双改为抱胸。可下一秒,她脸皮就如被他丢了两颗炸弹,腾腾冒火烧云,接着,看到他嘴角扬地更上,一时火冒三丈,“你你变态!”
穿背心围和文胸是两种截然不同的胸型变化,夏季衣衫轻薄,她的变化从视觉上,绝对是外人受到的影响比她本人大,何况天天和她在一起的人。
街灯是大面积的橙黄光,在这夏夜海滨城市,凉爽晚风吹乱他眼眸,像波涛汹涌但又始终如一的海面,他笑意更深,没有轻浮意味,“彼此彼此。”
四个字,瞬间击中她心。
文澜当然明白他意思,他意思是他是变态的话她也是,因为她记挂他裸体,这可真是直击心灵的对比。
她脸色怒红,又或者叫羞红吧,但是文澜怎么可能承认自己有错呢,一定是他的错,都是他的错。
“我那是艺术!!”红着灯笼一般的脸蛋许久,她眼睛瞪大,仿佛以此企图威慑他,但是霍岩丝毫不受影响,他甚至一直在笑,由嘴角那一点点的笑意,变成有声、有形的笑,最后对她憋出来的艺术论不屑一顾。
“回家吧。”他轻柔大方的撂下三个字,似决定不跟她计较了,单插进裤兜,率先往前走。
雍久路漫长似一眼望不到头,街边商铺做什么的都有,百年钟表店,有历史的茶庄,橱窗漂亮而精美的礼品店,弥漫着咖啡香的猫咖,隔一段一家银行的古典大门。
他背影高挑,游刃有余地不像少年。
文澜落在后面瞪了他那样子的沉着背影几秒后,忽然心跳失序地好厉害,在砰砰砰地连续打鼓似作响,她有点难受地皱眉,同时觉得自己难受了那他就不能好过,她放开扣在胸前的,猛地发力,三步并两步冲上前,在离他背脊好几步的时候就开始起跳
她的样子一定是很不斯文地,身后有一些散步的阿姨,看到这景象哇哇嚷了两下,姑娘太闹了。
两人前方则是一家礼品店前徘徊着少男少女,他们听到声音也凑热闹地看来。
文澜可顾不得脸面了,直接臂锁紧他脖子,自己脸完全披头散发地盖着,边藏在他一侧颈窝里,像吸血鬼一样在他耳边阴森森低喊“答不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
“你下来。”霍岩承受着这道猝不及防的撞击,仍然牢牢一托住了她腿弯,另一在前面扣住她一只腕,不允许她的力量继续收紧自己喉管。
“不下!”她又再次用力。
“咳”霍岩不得不弯下身子,让背部全然托着她的体重。
他似乎还要强撑,文澜可是彻底没皮没脸了,她刚被他调戏的两胸此刻正顶在他背脊骨,她害羞坏了,但是有什么办法,霍岩以后得裸体呈现给自己,那自己此刻也得坦诚告诉他——
咱俩是亲密无间的,人体的美也不止是肉欲,而是能引发对彼世的思考。
像她的偶像米开朗琪罗一样,永远将纯粹的人体做为美的最高等级。人生来就不带有束缚。
“你承不承认?”这种时刻,文澜仍然不放弃和他讲道理。
“你讲”霍岩往前趴了一下,在她腿弯的离开,来到自己膝盖,更好支撑她的体重,她其实很轻,但此刻,他仿佛不堪重负,心跳,呼吸都很急。
“西斯廷礼拜堂内的最后的审判被腐朽的教会用穿衣服的方式,将那些裸体男女都盖上了,你是不是人类艺术史上的灾难?”
“是”
“你也想学教会人员,否定人体美,害怕人体带来的原始力量和展现,给艺术史抹黑吗?”
霍岩笑了。笑地背脊都微微震动,“我还没影响艺术史的力量”
“在我心目中你有!”她此时也不知真夸还是恭维。
霍岩挑了挑眉,,“但你要明白,亚当和夏娃在尝了禁果后不敢赤裸见上帝,用无花果叶遮盖自己身体,因为他们有了害羞本能。我也有。”
“不要害羞”她声音渐羞,“我会心无旁骛。”
“等我成年好吗。”他忽然。
这是退一步了。
文澜羞答答地在他背上点点下颚,“等你。”
霍岩迟疑,“那你能下来了?”
文澜目的达成,两一松,轻快从他背上落地,这时候是有点尴尬地,脸蛋发红,眼睛有笑但一时不敢正视他。
他起了身后,忽然困惑又无奈口吻,“文文你好笨。”
文澜娇瞪他一眼,这视线与他短暂的一触,霍岩眼底是比他口吻还无奈与困惑的光,似乎拿她没办法但又不知该不该挑明的挣扎在其中。
文澜脸更红了,不明所以地。
第二天过生日。
中午到舅舅家吃饭,晚上回霍家。
文澜出门前已经跟何永诗讲好,下午就回来跟她学包鲅鱼饺子。
何永诗每年生日都会给她做鲅鱼饺子,这几乎是文澜生日必备美食,可能今后每个生日都会有这道美食,不然生日就不算完整,和过年吃饺子、中秋吃月饼一样,成了她的惯例。
而且她还要去霍家收三个人的生日礼物,除了何永诗的提前送出,且已经穿在身上,其他三男人的还没影儿呢。
叔叔和宇宙的是一般好奇心,霍岩的就算大大好奇心了。
从昨晚她就想问是什么了,但一直忍着,她不能表现的太迫不及待,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文澜感觉自己和霍岩之间起了点变化,她对他的事务极度上心起来。
她喜欢他沉默看书的模样,也喜欢他微笑看自己时的眼神,那种话不多,但可以由艺术家分析出无数种含义的气质,最令她着迷。
这也许是霍岩太过完美,长相英俊,体态万里挑一。他将来会比霍启源还要出色
一想到这个,文澜恨不得快点长大,就有资格用自己的双雕琢他
但是,这一年的生日,文澜过得不如预期。
下午从舅舅家回来,她在路上遇到欧向辰和欧佳悦,兄妹俩一起行动时,看上去像是情侣。
两人长相毫无相像点,欧向辰比较硬朗,是校橄榄球队队长,这运动以前霍岩也玩过,但文澜嫌弃太粗鲁了,加上何永诗也不喜欢,他就改学了搏击。这多年下来,欧向辰在橄榄球队发光发彩,霍岩则默默无闻,稳打稳扎。
这两人明明性格不同,有点既生瑜何生亮的竞争氛围,但关系却是好朋友。
文澜因为霍岩关系,和欧向辰走得比较近。
至于欧佳悦,两人仅限于前后桌偶尔打个招呼的关系,一点交往没有。
她竟然和她哥哥一起买了礼物,在去文家的路上相遇。
“刚好碰到你,我们就不过去了。生日快乐,文文。”欧向辰首先送上礼品。
接着是他妹妹。
欧佳悦与欧向辰同父异母,前两年才从生母身边离开,来到欧家,性格比较古怪,不太好相处。
“生日快乐。”她对文澜不咸不淡地祝福一声。
文澜满脑门问号,但是维持礼貌微笑,“破费了,谢谢。”
接下来就不知什么话了,主要是她和欧佳悦关系太尴尬,上次文澜卫生包掉落被人送去讲台,她怀疑是欧佳悦做的,她又不蠢,自己放在隔层里的东西怎么会轻易掉,况且掉了也不至于送去讲台,这其实就是故意让她出丑啊,这种心态的欧佳悦
却来送生日礼物?
“文文不要惊讶,今年我和佳悦过生日,文叔都送了礼物,我们也不能缺席你的啊。”
“这样啊。”文澜笑,“那你们去我家吃饭吧?”
“不了。你要去霍岩那吧。”欧向辰眼神体贴,“你去吧。我们回了。”
“下次请你们。”文澜也不多寒暄,笑着朝欧向辰摇摇。
欧向辰笑容爽朗,轻点了下头,“好的”,他显然期待下一次聚会,音落,一步三回头地和她笑告别。
文澜将欧向辰目送上了拐角,才和欧佳悦单独起话,“这个谢谢你,明年我会亲自选礼物送你的。”
她爸送的那些礼物还不是秘书选的,没有任何诚意。文澜是个懂感恩的孩,她觉得人家要和自己建立关系,那就一定是彼此真心的相处,欧佳悦复杂的出身,心态有些奇怪很正常,霍岩看的那本儿童心理发展学就了,少年儿童间的同伴对心理发展有重要影响。
一个好的同伴可以减少孤独感,释放心理压力,树立良好的社会关系。
她可以对欧佳悦伸出援。现在就是一个好的开始。
“文澜,别以为全世界都围着你转,是继母逼我送的,不然,我看都不看你一眼。”欧佳悦冷硬的眼神像一盆冰水泼灭了文澜的热情。
她诧异一瞬,倒也没太软弱,轻,“那算了。明年她再叫你送,你装听不到好了。”
“不行。”欧佳悦却皱眉,“她让送,我就得送。”
“那行吧,你爱怎么样怎么样。”文澜也皱眉,她向来不喜欢处理和外人间的复杂关系,所以她只有霍岩一个同伴。她觉得完全够了。
欧佳悦有一股轴,她没法处理地轴。两人处不好。
欧佳悦临走前,又莫名其妙怼了她几句,昨晚买礼物时在雍久路看到她和霍岩
当时她和霍岩到一家咖啡馆吃甜品。其实是文澜嘴馋,刚吃完面条没多久,可想而知她肚子难以负荷,趁霍岩不注意,就将自己吃了两三口的甜品全部扒拉进他碟里。
霍岩自己没多点,却连续有食物被送进盘里,他最后恼笑,一个故意地装不在意,在她刚把东西往他那儿叉时,他突然回首,猛地扣住她腕。
两人僵持不下,那块甜品掉到他腿上,文澜后面就恶作剧笑了。
她不觉得这事和欧佳悦有什么关系,对方却一副“你注意点”的语气,弄地文澜火冒三丈——
简直莫名其妙!
“欧家兄妹奇奇怪怪。”回到家,文澜将晚上不能去霍家吃的噩耗告诉霍岩,这是她生日当天第二个不幸,文博延打来电话晚上和她“聚餐”,他有重要事情宣布,文澜一听这消息,马上跑到楼上和霍岩电话“哭诉”去了。
甚至隔着电波,她都能想象此时霍家忙碌又热闹的景象,何永诗一定在准备大餐,宇宙一定在满屋乱窜等待着晚上的蛋糕
“为什么大家都在生日当天给我添堵啊!”
“只有欧佳悦奇怪吧?”霍岩的语气不以为意,“别管她。生日快乐,文文。”
“你在做什么?”文澜皱眉,又绕回去,“她是不是喜欢你?你上次不是送她雨伞了”提到这个文澜就提高音量,“那伞还是我的!你把我的伞送给人家,结果人家不还,我都不好意思要!”
“不然呢?”
“嗯?”她眉皱更深,“什么意思?我的伞活该要不回是吧?”
他在那头喃,“那也不能把我的伞给她”
这两把伞都有意义,是文澜的绘作品。外表都毫无二致,可伞面底册有两人名字的缩写。
她的可以在欧佳悦那儿放着,霍岩的就不行。
他,“我的,只有我们可以用。”
“可我也不习惯别人用我东西”文澜语气放软了,想了想,“算了,我是女的,她也是女的,让她误会去吧,以为抱着你的东西害相思病呢!哼!”
她这一声哼活灵活现,几乎可以将她下颚一抬、从鼻腔里出气、眼神不屑下望的样子,隔着电波完整展示。
霍岩笑了一阵后,叹息,“你真笨。”
“第二遍了!你再第三遍,我就要发火了!”昨晚在雍久路从他背上下来,他就文文你好笨,文澜当时胸顶过他背、正害羞,没好意思反驳他,现在他还!
“文文好笨。”第三遍来了
“”
“好笨呐。”第四遍
“文文你好笨。”第五遍
“”文澜将离耳畔老远,那里面仍然还能传出“这么笨”“笨蛋文文”
文澜气哭了。眼眶一酸,那委屈劲儿立马遍布全身,她都不能去霍家吃饭了,他还这么轻松逍遥,一点不想想她的心情
自行结束通话,她委屈地将脸埋进床铺里,伤心难受了许久,天色都黑了,才又侧过脸,露一半湿漉漉的面颊。
铃音在震,提示有新信息,这一年是200年,奥运年,也是全球金融危爆发年。
这条信息点亮了未开灯的房间。
耳畔隐隐约约能听到窗外海浪声,楼下是管家们在忙碌的动静,文澜伸,缓缓取过。
她上半身伏起,在微光中按开屏幕,的屏幕,本来没有生命,没有温度,可那条信息告诉她,来观海台。
文家别墅的二楼有一个圆形观海台,从文澜房间出去,穿过会客厅,推开门就是露天的观海台。
可以看到不远处大海在夜色下的波涛,也可以看到楼下侧院中几颗笔挺的雪松。
视线从雪松的顶端出去,就到院子外面的滨海道,道平时寂静,这会儿却有孩子在吵,是宇宙。
何永诗抱着他,努力往后站,这孩子不愿意,伸着硬要往哥哥那里去。
他哥哥穿一身纳凉装扮,短袖短中裤,臂伸长,弯腰点燃火星时,金红的焰火刹那照亮他英俊而年轻的脸,他高挺的鼻,薄而凝固着一丝笑意的唇,通通清晰可见。
当烟火腾空,照亮他们身后的大海与婀娜多姿的黑松林,深蓝色的天空也成偌大画布。
他们与烟火,天空大海黑松林在一起,构成文澜眼底最壮美景观。
裸露的两臂趴在粗糙的石栏上,文澜下颚支在上头,眼含泪地看了一会儿,嘴角始终上翘,等烟火到尾声,她打电话过去,“我叔叔呢”
“生日快乐文文。”充当点火的霍岩,气息好像有点喘,不知道地还以为他跑了十公里呢,那种慎重又庄严的口吻。
文澜笑出声了,单捂住嘴,一边接他电话,一边看他在景观道上和他的妈妈弟弟在一起。
“他加班,很不好意思,让我带话生日快乐,还有礼物。”
“没关系。”文澜望着底下一家三口,“我希望明年,我们俩,妈妈弟弟和叔叔,一起帮我庆祝。这是我的生日愿望。”
“出来就不灵了。”他在楼下的身影冲她摇,他们要走了,所以在打招呼。
文澜也伸冲下头摇了摇,依依不舍,“霍岩,明天见哦。你的礼物还没给”
他当然有求必应,笑着,“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