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山盟
“下次做到这种梦在里面告诉自己,假的,假的就行了。”
“我要去医院”车子行驶在滨海大道,时间已到夜里十一点,顾和兰姐赶到时,文澜差不多在那院子里待了三时,第一批到达的救护人员没发现她,第二批清查现场的警方也没发现,她缩在拐角里与那盆植物融为一体,且她一个人动也不动,像个死物。
兰姐此时陪她坐在后座,一边流眼泪,一边克制情绪,哑声劝,“文文呐,你身上衣服都湿透了,我们回家洗个澡再去,不然会生病的”
文澜摇头,脸色、唇色发白,齐肩发汗淋淋像刚从水里捞出来,更别提身上衣服,“这不是去医院路”
车子一直在滨海大道开,只要继续往前就到达金泉湾,家在那边。
“我要去医院”她忽然抱头,声音撕扯似喊,“要去医院——我要去医院——”
喊完精疲力竭,整个人一松,像被抽走最后一口气,几乎僵直的在兰姐身上昏过去。
兰姐面色惊惧。
将文澜搂在腿上,指颤抖理她被泪水和汗水同时打湿的鬓发,一边理一边哭号,“怎么办啊怎么办啊”
天塌了。
对霍家而言是场灾难。
对兰姐这个文家的管家而言也是痛彻心扉。
她在来文家前是何永诗的保姆,两人关系要好,何永诗才推荐兰姐去文家照顾文澜。
霍启源一死,何永诗肯定没主心骨了,兰姐感同身受,哭的不能自已。
回到荣德路9号,顾将文澜抱上楼,家里厨师、保姆全部行动起来,放水、擦身、换衣服,然后请医生。
兰姐在百乱之中仍在打听霍家消息,这会儿只能霍家消息,而不能是霍启源消息,霍启源已经去世,成了警方法医楼里几份冰冷尸块,听现场惨不忍睹,身体碎裂,死无整尸。
“好么好么不能让她去认尸呀”兰姐在房间哭得抖,这会儿连文澜都顾不上,那丫头在冷风里吹了三个时,全身汗湿了干,干了又湿,已经发起高烧,并且模模糊糊讲胡话。
兰姐让保姆守在房里,自己打电话问霍家司,司老杨是她老朋友,两人一联系上一个哭得惊天动地,一个接连哀嚎完了完了
“警方要成人认尸霍岩未成年”
“别让永诗去换人换人!”
最后有没有换成兰姐不知道,她打不通何永诗电话也不敢再多打,同时还要在文家守着发高烧的文澜。
这一夜不知道怎么过来的
每个人都似一夜枯槁。
文澜是文博延掌上明珠,霍启源死得这么惨烈,她在第一现场,整个人都似惊吓住了
霍岩霍岩
叔叔叔叔
两个称呼换来换去地喊了半夜,到下半夜烧退,浑身又跟洗了把澡似的全汗湿,兰姐和保姆两个人又给她擦洗换衣服,这丫头平时欢蹦乱跳,这一晚突然人事不省样儿几乎吓坏所有人。
到白天,医生仍然给她挂了水,同时也要补充营养液,兰姐甚至私下和保姆讨论要不要请神回来送一送,她怕霍启源舍不得文澜,在她身边待着
“兰姐你醒醒啊你别这么话啊”保姆都被吓哭。
兰姐神神叨叨,“我要去看看永诗啊,她爸爸在时我就开始照顾她啦,看她结婚生子,又看着她孩子长大,我要去看看她啊,我的永诗这么命苦”
“呜呜呜!”保姆干脆抱着她一起痛哭。
兰姐也病倒了。家里乱作一团。
耳边始终嗡嗡嗡,像被罩在一个大桶里,外界动静隔了一层闷音,文澜偶尔会掀开眼皮,看到乱七八糟的光线,好像是家中。
木质楼梯踩上来发出沉重声响,每道上楼的脚步声都这样乱、急,下去时又自门口开始窃窃私语着、渐渐听不见
“文文?文文?”
“我是舅舅”
“文文我们来看你了,你看看舅舅?”
“文文你别着急什么事儿都没有,大家都在呢”
文澜想点点头,可脖子僵硬,她于是想发出声音,可喉咙里怎么也传不出话,里面还很痛,像破裂了,连吸入空气都会产生疼痛
她累了,只听了几句舅舅的声音就累了,精疲力竭坠入黑暗。
再次见到若隐若现光明,是家里保姆在她耳边大声喊“文文你爸爸回来了”
她不知道这一刻是什么时间,上一次隐约记得屋子里有灯,现在天光很白,一个好像有点陌生的男人站在自己床前。
对方戴着眼镜,近距离弯腰察看她时,文澜瞄到他眼镜边框反射的金光,他下巴那块碰触她脸时,刺刺地戳人,是胡茬
“爸爸”她发出声音。
“哎哎哎爸爸回来了!”文博延一连应三声,大在女儿苍白的脸上抚触,没一瞬就沾一水迹,是泪。
“我做噩梦了”她语气喃喃。
“什么梦?”文博延大概尽了全部温柔,这一声不但轻,还微夹笑意,似乎什么都没发生,她没有长大,也没有经历霍启源坠亡一幕,只是他的宝贝。
文澜面无血色,虚弱到不像样子,声音哑,“霍岩吓我”
“他怎么吓你?”文博延耐心请教。
“声音”
“声音?”文博延皱眉,虽然很疑惑,声音怎么会吓到人,但他仍然捧场,劝,“没事,梦醒了就没事。”
“他吓我”文澜语气虚弱,但是不依不饶,“吓我”
文博延哭笑不得,他以为自己火速赶回会抱到哭作一团的女儿,孩子嘛,只要哭出来就好了,事情发生了,他会尽身为父亲最大的爱护帮助她度过心理关,但万万没想到他得判她梦里的官司。
她和霍岩从一起玩到大,相互耍闹很正常,可在梦里的耍闹,他没办法判。
低俯身,他镜片在日光中折射出锋利又冰冷的光,一只牵起文澜,将她放在掌心反复揉捏安抚。
“文文不怕,我们文文以后会成为大艺术家,到国外念书,见广博世面,我们不会就留在海市,海市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耽误到你,文文有很好的前程,去自由飞吧我的孩子。”
他着,冷硬的外表也变柔软,坐在她床前那张高背沙发里,两腿架在一起,不断拍着她,试图安抚。
但是文澜唇缝里又冒出一句,“霍岩吓我”
文博延头疼了,皱起眉,和身边人轻语,“她时候做噩梦,我这样拍两遍就好了,现在怎么哄不好?”
“她长大了呀,”欧远江轻叹,“还指望老一套搞定她?现在的孩子一个比一个娇。”
文博延皱眉,“她这样不是办法。”
欧远江在床边站着,他并没有坐,和文博延的风尘仆仆,西装革履比起来,欧远江和一位大学教授没区别,衣服轻便舒适,也戴着眼镜,但明显比文博延文质彬彬。
欧远江两背在后,思考了一瞬,忽然开口,“你看向辰怎么样?”
床上,文澜仍在喃喃,声音时清晰时模糊,眼皮有一搭没一搭的开合,她这一场热度又在逐渐上升中。
文博延探着女儿额温,一边陪伴,一边笑,“老欧,有话直。”
“你最近不是在弄她留英的事?”欧远江抬抬眼镜,“我是计划让向辰也过去,对文文有个照应,毕竟伦敦七七爆炸案才过去没多久。”
“这个永诗也跟我提过,”文博延眉心紧皱,“也就前几天的事,我跟她文文不去巴黎了,她没有意见,但是伦敦近年恐怖袭击频发,让我慎重考虑让文文过去。”
他脸色似充满惋惜,“永诗这么心细的一个人,忽然就丧夫,想想人生太无常了。”
“是啊,我们能帮就帮。”
文博延又笑,“不过呢我女儿,肯定不缺护花使者。向辰要得到我点头,你老欧要付惨痛代价啊。”
“怎么能代价。”欧远江听了直笑,一边在床尾轻踱步,一边抬头目光深远地看窗外。
此时天晴,窗外有一片蓝色海湾向内凹陷,岸上树影婆娑。海风轻轻窜入屋内,帮降着床上病人身上的热度。
欧远江观景后发感慨,“世事无常啊,去年这时候我们怎么会料到雷曼兄弟倒闭、全球经融危爆发?如果料到,启源就不会满身负债,走投无路到去自杀,我真想通了”
文博延打断,“霍启源的事暂时不要在我家提了。”话音一转,又调侃的低音,“这代价你可想好了,我文博延只有一个女儿,文家不可能让人家吃绝户——她和向辰要成了,以后不管生几个,要有男孩姓文。”
“姓文姓欧都是我孙子,”欧远江笑意开明,“你啊,就别老绝户不绝户的封建。”
这算明确答复了,文博延听了面色微悦。
他将文澜握紧,在自己胡茬处蹭了蹭,越蹭越想到文澜时候的样子,,“宝贝女儿,爸爸最爱你了,所有的一切都留给你。”
“以后霍家别去了,”他皱眉叮嘱,也不管文澜能不能听见,或者听见了接受不接受,只专制地命令,“他们家成这样,八辈子爬不起来了,和霍岩保持距离,听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