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跑跑跑跑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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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宁染。”

    这个名字好久未曾从秦放口中出,宁染听着都觉着别扭。

    秦放开口,像是没有觉察到宁染面对他时的迟疑那样,“请坐吧。”

    过于自然的对话,宁染几乎没有任何思考,就配合地坐在了和秦放隔着一定距离的独立沙发上。

    屁股挨到沙发的刹那,宁染就知道,这个氛围她现在很难重新站起来了。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暖香气息,即使是秋日也能够感受到房屋内的温柔暖和。是宁染熟悉的味道。

    屋子里的陈设较为简单空荡,应该不常住人。宁染看过那些明星八卦,也知晓秦放现在经常呆的地方应该是b市。

    但这些和她没有关系。

    宁染低垂了头,回想这笔单子的价格,再抬头时已经是一张笑脸,“确实是有一些意外,我还没和明星这样近距离接触过。”

    在完这句话后宁染卡顿两秒,意识到自己错了话。

    他们前段时间刚见过面,就在秦放来他们公司扫楼的时候。那时候宁染故意避开秦放的视线,连眼神上的接触也不想拥有。

    宁染抬头看向秦放,不知道对方会不会因此发现她的慌乱。

    好像没有。秦放依旧笑容温和,像是完全没有听出来宁染言语中的漏洞。

    很好,宁染在心中给自己加油打气,只要保持这种状态就行了。

    “您之前应该已经看过注意事项了吧,”宁染表情真挚,“您订制的是帮助休息的项目。除了通常会有的下雨声,森林声,火炉旁和日升日落场景,请问还有什么景象或者声音是让您觉得舒适的吗?”

    宁染将帮助秦放找到那些让他感受到舒适的环境,再把这些环境复刻到虚拟世界中。

    秦放轻轻垂眼,他的发丝蓬松细软,有一种天然的温暖柔和,不像祁昀笑着的时候也能窥见心性中的几分凉意。

    “也许应该加上大海。”秦放一向是给每个回答都留有余地的人,“或者学校。”

    “学校?”宁染没忍住,跟着重复念了一下。

    学校实在是个少见的选项,一般情况下,人们将它和紧张,热情,压力联系在一起,而不是舒适。

    “上课让你感觉到舒适,很想睡觉吗?”宁染皱了皱眉,她习惯记笔记,平日为了方便都是在平板上记录的,面对顾客时为了显得有质感和成熟,她记录在纸张上。

    宁染的发言让秦放轻笑一声,他,“不是上课,而是校园清晨走进校门的那些时候,或者是在钢琴教室中练习的时刻。”

    宁染后知后觉地想起秦放是艺术生,和他们的高中生活确实不太一样。

    她中的笔顿了顿,不出此刻的心情是什么。

    对于秦放来,学校的课程压力并没有一般人那样大,也许这确实是足够让人感受到舒适的环境。也许她仅仅是秦放乏味生活的调味剂。

    宁染不想有这样贬低自己的想法,可她见到秦放后就陷入一种低落的情绪,她不得不坦诚面对自己的狼狈。

    按照正常流程来,宁染还需要客人更为细致的描述,毕竟他们所做的就是将顾客的幻想从脑海中搬运到现实,越详细效果越好。

    但宁染未能够开口。

    秦放和她是同一所高中,他们曾看到过同一棵树木,同一个角度的晚霞。

    她无法让秦放细细描述这些画面。

    宁染的沉默让仅有两人的氛围有一些停滞。

    秦放等了一会儿,依旧没有她的声音,他缓缓开口,温和的声音给人舒缓的感觉,“宁染,我看到一些你写的剧本。你现在很厉害了,你做了你想做的事。”

    和秦放高中生活的舒适相比,宁染的高中与大多数人一样紧张压抑。

    如果众多科目中有一个能够让她放松休息,那就是语文。宁染很喜欢写作文,她从来不按照老师讲的那种标准格式去写,她写出的文章两极分化,有的老师很是喜欢,有的又觉得她应该写的更保守一些。

    宁染也曾悄悄告诉秦放,“我很喜欢文字从笔下流出的感觉。”

    现在,秦放告诉宁染,她做了她想做的事。

    他在鼓励她,就像高中时候一样。

    他称赞她高中的愿望在未来得到满足,称赞她是个很厉害的人。

    宁染啪的一声合上了自己用来记录的本子。这清脆的一声像是剪断过去连接的剪刀那样干脆。

    宁染,“非常抱歉,但请不要对我这种话。”

    秦放抬了眼眸,他有一点疑惑地看向宁染,也有一些意外的模样。他从未见过宁染这样态度强硬,干脆地打断过别人。

    宁染垂眼,避开秦放的视线,“我认为我们之间没有谈及过去的必要,您可以和我详细一些工作上的事情,或者是我们的谈话就此中断,您之后给我发送文字的要求。”

    秦放轻声开口,并没有被人责备的恼意,“我这些给你造成压力了吗?”

    “对,”宁染非常干脆地点头,“这会让我有一些困扰。”

    实话,宁染都为自己表现出的干脆而惊讶。按照她的习惯,她很难直白地出拒绝。也可能是最近和祁昀的明争暗斗提升了她的战斗力。

    显然秦放也为此惊讶,青年的视线落在她身上,柔软而轻飘,他似乎是发自内心地为她高兴,温声开口,“你变得坦诚许多,这是好事。”

    宁染,“谢谢。”

    *

    罗莹有些意外宁染的归来,“我还以为你会在那里呆一下午呢。”

    “对方是个大忙人,并没有时间和我耗着。”宁染一头栽在桌子上。

    “哦,”罗莹点了点头,觉得宁染状态不对。按理这么一笔生意成了,她应该表现得更为开心才对,“怎么了吗?顾客不好相处?”

    “恰恰相反,”宁染扭头看向罗莹,她心中有一份空洞的怅然,“他是个好人,很好相处的好人。”

    这种情绪很是复杂,就好像她鄙弃丑化了好多年的仇人,她褪去那些情绪重新打量,发现对方不光长相是明星级别,而且性格也很好,根本挑不出毛病来。

    对方越是正直温暖,就显得无法从情绪中走出的自己越发狼狈卑微。

    宁染一点继续写剧本的心情都没有,她为了让自己显得不那么沮丧掩饰一般地拿着翻看信息。

    宁染看到她微|信刚刚加上的那个人。

    也许是为了保护**,秦放的头像和本人无关,而是一张纯白的图片,看上去就像是假号一样。

    宁染想了想,去自己的q|q上翻找好友,找到了秦放高中时候的q|q号,和她记忆中一样头像灰着,高中之后这个号码就没再分享任何动态。

    再往前的时候还能够看到一些消息,仅仅是看到就能回想起各个场景的程度。

    宁染之前还曾一遍又一遍地期待这个号码会有什么新的消息,大学毕业之后才终于戒了这个习惯。

    看到这个熟悉的头像后,宁染终于有了她再一次见到秦放的真实感。

    脱离了校园生活,他们又见面了。

    不能怪宁染今天略显急促地打断秦放对她的鼓励,因为那实在是让人想起过去的相处模式。

    秦放总是温柔地,和善地夸奖她微不足道的进步。

    高中那天的雨夜之后宁染还是因为淋雨感冒了。

    体温过高,是完全不能够强撑着去学校上课的程度,宁染请了一天假,在被窝里昏昏沉沉地团成一团。

    母亲上班的时候敲响她卧室的门,“醒来后喝点米粥,放在桌上呢,记得自己热一下。”

    嗓子发干发涩,完全醒着的宁染无法回答,只能在床头抽了张纸巾擤鼻涕。

    然后她看到放置于桌上的伞。

    宁染昨天告诉母亲那伞是借同学的,母亲便把伞放在她桌上,免得她到时候忘了还。

    宁染不知道秦放为什么清楚自己的名字,但显然,被学校的名人知道是一件相当开心的事。

    宁染不受控制地去想他是什么时候知道自己的呢?他们又没有什么交集。

    也许去年学校的元旦晚会上他已经知道自己了,那她当时挤在角落,拍摄他的照片的事情他看到了吗?从舞台上看下面一定看得非常清楚吧?

    宁染窝在被窝,生病造成的高温让她头脑昏沉,可这种含混着羞涩和期待的心情却让她感受到快乐。

    这种心情在第二天病好了许多后得到冷静,宁染将秦放的雨伞放进包里带着去学校。

    她有点着急把伞还回去,像是摆脱一个棘的东西。

    宁染原本想着操场离艺术特长生教室很近,下午体育课的时候可以顺便去还伞。

    但体育课被物理课霸占,宁染的算盘并没有成功。

    宁染整个下午都呈现出心不在焉的状态,那种计划的事没有完成的烦躁。

    晚饭的时间也非常短,数学老师还让早点来教室,以便完成一次模拟考试。

    频繁的意外让宁染迟迟未能将伞还给秦放。

    直到晚自习下课,幸运的是英语老师早下课了十分钟,班里的人欢呼着下课。

    宁染并不知道艺术生需不需要上晚自习,但她觉得装在包包里的伞就像定时炸|弹一样让她心神不宁,越是不成功她越是想把这个扰乱她心弦的烫山芋交出去。

    她在黑夜中走向她并不熟悉的教学楼。

    连续几天的下雨使得地面有了积水,学校在路上放置的路灯光线极为昏暗,脚踩进水坑时能感受到脚腕浸湿的冰冷。

    宁染的鼻子还有点堵塞,凉风吹拂过脖颈,引起一层鸡皮疙瘩。

    等到宁染拿着伞来到艺术生教室门口,宁染看到教室内亮着的灯,听到教室内吵闹的声响。但她没有敲门的勇气。

    很奇怪的事,她下午一直在烦躁那些变故阻碍了她还伞,但当她真的只差一步之遥的时候,她又变得胆怯。

    最后还是有人打开了后门,室内的光亮一下子照射到外面。

    打开门的少女并没有穿校服,套着一件雪白的棉夹克,耳挂在耳朵上,与此刻略显土气的宁染完全不同的模样。

    不,应该他们这个班级的存在和学校中的大多数人都不同。

    只是秦放是耀眼中的耀眼。

    少女正嚼着口香糖,见到宁染后微微挑眉,几乎是本能地回头看了眼还在欢呼吵闹的男孩子们,心中有所猜测的模样,“你找谁?”

    这种并未出的暗示性猜测让宁染十分后悔来到这里。

    宁染中的伞捏得紧了紧,觉得她并不需要见到秦放本人。

    “你能不能帮我把这个”宁染伸,打算将中的雨伞交给少女。

    门猛地被人打开,发出刺耳的声音,把站立在门内的少女也吓了一跳,她没再关心宁染,而是忙着一脚踹上那个恶作剧的男生,“你要死啊!”

    门被彻底打开,室内的光亮照入宁染的眼瞳,宁染看到教室里的一群人,不少人在回头看她。

    根本来不及看清秦放在不在教室,宁染的本能就是后退。

    然后她听到有人叫出她的名字,“宁染?”

    秦放的这一声使得原本没关注宁染的人也都成功看向教室后门,喧闹的教室有两秒钟的安静。

    秦放,“正巧,我也要回家呢。”

    宁染好想逃。

    按照宁染的想法,她将伞还给秦放之后这件事就算了解,也不会有其他的发展。

    可是秦放过于亲切的态度让她也忍不住轻松起来,并肩走着的时候忍不住话。

    宁染了一下自己生病的事,也了体育课被占的烦闷。

    两人走到车站她才反应过来,“这些话题都很无聊吧,因为你们的课程和我们很不一样。”

    秦放摇了摇头,“我并没有觉得无聊,你和我什么都可以。”

    他的这句话让正伸长脖子看驶来的公交车是几路的宁染顿了顿,她回头看向秦放,视线落在这个容貌清俊的少年身上。

    什么都可以吗?这句话也太有诱惑力了。

    该不会是客套话吧。

    秦放被宁染的表情逗笑,虽然他原本就是笑着的,“那你要加我的q|q吗?”

    他真的。

    有了秦放这个朋友,就像是要捂住秘密一样。宁染无法告诉任何人,即使是她班级里要好的姐妹。

    因为他是站立在话题中心位置的人,无端的流言也许会给他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宁染尝试与秦放分享一些事情。

    秦放是很有耐心的人,即使再琐碎的事情也不会显得不耐烦,而是温和地回复她,然后呢?

    然后呢?

    高中时期没有一个人的时间是富裕的,即使秦放那样优秀的人也需要考虑未来的方向。

    可秦放面对宁染时总有空余的时间。

    如果一时没看到信息,就会一次回复很多,将前面没有看到的部分补回来。

    宁染刚开始的时候只是试探着发消息,看看对方有没有感受到厌烦,到了后期秦放几乎变成她的日记本。

    在她看来头痛和无法解决的事秦放总能够给出合适的建议,他有一种少年人中少有的成熟体面,这显得他尤为特别。

    秦放面对宁染时不经意之间流露出一种自然而然的包容感。

    偶尔在校园相见,即使因为班级不同未能站立在一起,也会遥遥地露出笑容。

    他真是个好人。

    宁染这样和秦放相处了两个多月。是朋友有一天拍了她的肩膀,问她,“你最近看的次数是不是有点多?”

    “啊?有吗?”宁染本能地想要反驳,却在最后关头闭了嘴巴。

    好像是这样,不能因为对方没有表现出不耐烦的样子就得寸进尺,总是打扰别人不太好。

    正好后面一段时间考试也比较频繁,宁染断断续续地没再主动与秦放发消息。

    宁染发现她不主动与秦放发消息后,对方也几乎不来联系她。

    宁染恍然大悟。对方回复她是因为礼貌。

    这份迟来的领悟让宁染更加无法靠近秦放。

    充实的生活使得时间过得飞快,宁染在老师布置了元旦任务之后才反应过来,元旦已经来了。

    北方城市,冬日是在室外话会冒白气的严寒,校园里光秃秃的树木最后一片枯叶也被寒风吹走。

    宁染套着一件白色的长款羽绒服,羽绒服长过膝盖,走路也是心翼翼的碎步。

    学校室内的大礼堂改成元旦晚会场馆,节日图的就是热闹,老师们也不去管纪律,学生只要搬着椅子坐得够近就能挤到前面的位置。

    宁染坐在后排的位置,有点无聊地玩植物大战僵尸。

    台上表演着节目,观众热闹非凡,她在后面的角落安静地仿佛两个世界。

    然后报幕的姐姐喊出一个人的名字。晚会进入高|潮。

    仅仅是那个名字就能引来和之前节目不是一个档次的掌声。

    宁染玩的顿了顿,游戏也变得无聊。

    悦耳的钢琴声响起,宛如冬日的暖光照耀在白雪般清透,又像轻风徐徐拂过人们的耳边。

    宁染抬头,看到舞台上正在弹着钢琴的少年。

    灯光照耀在他身上,是整个礼堂的焦点。他过于熟悉这样特别的待遇,自然得好像这里只有他单独一人。

    宁染看到许多人举起,在录像和拍照。

    和去年的她一样。

    她没有什么特别的。

    即使早就有这样的认知,宁染还是有一点愣神。

    就像灰姑娘中仙女教母施展的魔法会在2点之后消失不见。

    宁染那一点短暂的幸运和心动在这一刻收回。

    那一年的宁染既没有录视频也没有拍照,她甚至没有看完秦放的表演就走出礼堂外。

    宁染穿了厚厚的雪地靴,踩在咯吱作响的雪地上,天空中还零星地飘散着一些雪花,抬头能看到它们透过灯下的光摇摇晃晃地落下。

    宁染伸去接那些雪花,但那些雪花过于细,仅仅落在她的掌心就已经化开,完全消失不见。

    宁染独自在白茫茫的雪地上踩出脚印。

    礼堂里又是激烈的掌声,宁染没忍住侧头望去,黑夜之中礼堂中的光芒明亮又温暖。

    她看到有人从礼堂走出。

    那个人里面穿着表演的西装,外面套了一件黑色的宽松羽绒服,拉链还没有拉好。

    宁染看着那个人走到她的面前。

    秦放并不像其他表演者那样化舞台妆,但头发还是做了造型,只是从礼堂走出来后就被风吹得有一些凌乱。

    这使得原本梳的很成熟的背头刘海又回到前面,变回十几岁的少年。

    秦放走到宁染面前,身体比头脑先行动,他还没想好要什么就已经来到这里,站立在少女面前后就是沉默。

    宁染一脸吃惊地看着秦放,不知道他出来做什么,“你外套拉链都没拉,你不冷吗?”

    少年老成的秦放难得露出局促的表情,“就是,我看见你出来了。”

    少年舔了一下有点发干的嘴唇,他天生红唇,被冻着的时候红得更明显。

    “嗯,”宁染点头。

    秦放张了张口,第一次没发出声音,第二次才出来话,“是我弹得不好吗?”

    “啊?”宁染也局促起来,有一种侮|辱了艺术的自责,“没有没有,我又不太懂这些。”

    她完这话后两个人开始大眼瞪眼。冷风之中发呆。

    “哦,”秦放看上去有一点木木的,“那你不和我聊天是因为没有兴趣了吗?”

    宁染不知他的话题为什么会跳到q|q聊天上,也跟着一起紧张,“我、我们最近考试特别多,要花好多时间学习。”

    两人继续对视。

    “这样啊。”秦放依旧有点呆呆的,鼻尖冻得发红。

    少年捂住心口,松了一口气,“原来是这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