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看，我你不会扎吧，这半天了才打上。”一个公鸭嗓的男人在耳边聒噪。

    “同志对不起。”紧接着的是个姑娘的声音，甜甜的，青涩又慌张。

    这时候，男人又话了，“妹妹。要不，让那个年纪大点的医生来给我扎。”

    躺在床上睡觉的谢炀就在隔壁挨着，不过半米距离，不用侧耳，就将他们的话尽收耳内，两人倒是没注意到这边的动静，男人还在笑盈盈的搭话。

    他撇了撇嘴角，腾地睁开眼，坐起身。

    只见男人坐在凳子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姑娘，谢炀瞅过去，掩住了眼底的厌烦。

    听到动静，护士怔了下扭头看向了窗旁的那人，也不免眸光一亮。

    一身蓝白衫的谢炀半躺在病床上，他和这个年代的人不一样，长了一张白脸，皮肤白嫩，这模样瞧着像城里来的下乡知青，打扮精致，却听被人打进医院的，从昨天来了，便一直昏睡不醒，门口还来了警察同志。

    念及此，见人醒了，护士一脸惊喜，“太好了，同志你终于醒了。”

    谢炀朝她微微笑了笑，“麻烦你了同志。”

    护士仰起脸，娇笑，“这都是我该做的，同志。”

    有人认可护士可高兴了，一股使命感责任感油然而生，“同志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有什么用不惯的尽管找我。”

    “有组织和公社同志们的关怀，我不怕苦不怕累。”谢炀眨了眨眼，而后微微皱眉，“不过，要是能有个热水瓶就更好了。”

    护士拍拍胸脯，没一会就拿来了瓶大号的滚烫的白玻璃瓶子，好奇的问了句干什么用的。

    谢炀捂着脸不愿意多，“真是谢谢你了，这年头向你这么好的同志不多了，感谢呀。”

    待护士走了，谢炀满意的把热水瓶捂在脸上，美滋滋地躺着，见游银凤他们进来了，赶紧将瓶塞进被窝，佯装病态。

    “咳咳咳这里是哪儿。”他问。

    “老大，你终于醒了，妈可担心死了。”游银凤坐到谢炀身旁，见他一脸虚弱，忙把胸口靠近谢炀的头，一脸母爱泛滥成灾。

    “妈

    。”谢炀身子一僵，不动声色的往后仰头，轻扯开两人距离，“我睡了多久了。”

    游银凤轻哼了一声，“你还知道呢，整整一天一夜，你一直不醒，村里的卫生所也看不了，找人用排车把你拉到县城医院的。”看来是装睡的路上太困，睡过去了。

    游银凤眼不错的看着，谢炀敷衍的回着游银凤的话。

    病房里，负责检查的医生低头给他看了看，“嗯，身体各项指标，都还行，除了脸有点红，其他没什么问题。”

    医生的，让旁边的赵红亮深深松了口气，他也没想到这男人这么脆弱若是人因为他出了什么事，就摊上大事了，既然这事完了，那三百块钱，想到这，瘦脸几人也按捺不住对视一眼。

    想都不想想，钱是不可能给的。谢炀可不像那些老好人，他待对向来又凶又狠，从不吃亏，这才是一个合格的生意人。

    于是谢炀拧眉，只见他捂着胸口，一脸病态的苍白，弱弱地，“医生啊，我这胸口咋觉有点闷闷的，头也晕，是不是还没好利索呀。”

    “伸开舌头我看看，把给我，身子是有点差。”医生沉吟了片刻，摸了摸额头还有湿汗，满脸震惊的，“你这亏空的有点厉害，多半是气虚，虚寒，可得补补。”

    这话其实不是医生误诊，确实这副身子前不久才落水，又加上这几天谢炀累死累活的上工，就好像一个养在深闺的精细女子突然上战场了。

    而且刚才趁他们没进门谢炀往脸上沾了水。

    虽然身上没什么青紫，可是竟然脸上和脖子的皮肤烫人的厉害。

    “那能出院吗？医生。”谢炀又咳了，赵红亮却紧张的要死。焦急问他。

    昨天他整个人都是懵的，怎么事情为什么变成这样了，他不傻，早在要账前，他就知道谢军家的情况了，也知道谢炀身为大儿子，屁事不管，不往家惹事便烧高香了，很显然现在的情况他应该避之不及呀！以为一伙人气势汹汹地去，别人会服软，谁知他自己成了打人的。

    赵红亮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眨了眨眼，想不通啊。

    另一人听了，也犯嘀咕，“不就是晕过去了吗，还能有多大病。”

    谢炀垂眼，一

    脸不好意思，“我没多大病，我这就咳咳咳咳给你们。”

    话音刚落，医生怒了，一脸严肃，“到底你是医生我是医生，他现在不仅不能出院你们还得给他好好补补，我瞧着还有点热，估计你们送来的时候吹凉风发烧了。”

    医生完就走了，便见派出所的同志过来了，边话边让他们好好照顾，这事会转交给公社负责人，待出院了他们会来回访。

    转头看向谢炀，正似笑非笑，两眼直勾勾地盯着他。

    “你看什么！”赵红亮恼羞成怒。

    “好了，这也没人了，把欠条给我，我们之间就一笔勾销，不过我肚子有点饿了，刚晕倒也不方便出去，你就给我买回来吧。”谢炀一边想了想要吃的东西，一边道，“白米饭，辣子鸡，还有糖炒栗子。”

    赵红亮傻眼了，莫名其妙，“我兄弟，这可是你自己晕倒的，我什么都没干啊。”

    赵红亮咬牙，在谢炀面前吼道，凭什么！欠钱的是大爷。简直莫名其妙。还有辣子鸡多稀罕那味儿他都没吃过，咽了口口水，拧眉视线从谢炀的脸上扫过。

    “可我晕倒的时候你在我旁边，要知道想让一个人晕厥直接打是最简单的。”

    “谁能作证我不是被你和你的伙伴吓晕的呢。”谢炀眯眼，“毕竟你们五个汉子强闯民宅，恶意行凶，非法借贷，哎呦，快喊医生。”

    “我可能还有什么别的病没检查出来，嗯怎么突然肚子疼。”

    赵红亮额头青筋直蹦，没料到这个男人那么不要脸，睁眼瞎话，“这三百块钱可是谢军签了名的。”

    “我现在就要吃辣子鸡，糖炒栗子就先不买了，在来点米饭，派出所的同志还没走，怎么，你干的那点事不用我多吧。”谢炀眼皮都没抬，嘟囔的转了个身。

    这天晚上，吃饱喝足，又睡了几天的觉很精神，谢炀眉尖一挑把热水瓶塞柜子里，下床在床头的柜子里翻了翻，医院病房竟然找不到一个水杯，甚至连个容器都没有，屋里早没了五个汉子的身影，谢炀索性拿起了床边的衣服，直接换了起来。

    静悄悄的医院，吱呀一声有个房间蹭的出来了一人，原来正是出院的谢炀。他没料到

    樊幼娟这么大晚上的还来医院，正想溜的，用脚步探索回红旗渠。

    黑夜朦胧里还带着点美感，樊幼娟的睡颜柔媚，不似白天的冷淡，皮肤也白了许多月光微微斜倾，这会她就靠在门外的躺椅上乖巧的蜷缩着身子。隐约听到微弱的呼吸声，谢炀心痒，低头看了看女人，突然想揉一揉浓密的青丝，这时樊幼娟眸子睁开了，声音微微缱惓暗哑，“还好吗？”

    谢炀跟她对视了一眼，不自然的收回，轻咳一声回道，“感觉身子舒服不少，军那事已经解决了，你不用担心。”

    两人头一次在外面单独相处，谢炀眼神尴尬的无处安放，樊幼娟拢拢头发，神色怪异地朝谢炀看去，“既然没事那就回去吧。”

    谢炀应了一声，夜圆月高悬，他也没空欣赏，好在不一会儿便到了村子。

    他找了满屋子也没找到能睡的床，只好用木桌搁在了炕上。外面不知道再咆哮什么，谢炀迈着长腿走了出去，谢茜两个儿子在吃饭呢。

    “大哥。”谢军有些心虚的低下头，谢炀脚步一顿，扫了一眼，哦，这不是谢军这个怂包嘛，没有和他搭话。

    谢军不自然地吼了一声，“大哥。”

    谢炀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扭头和谢茜笑道，“樊幼娟，她是你嫂子，给我礼貌一点，你看看茜，大哥都快感动了，自从我出院，就一直替家里忙里忙外，茜真是太能干了。”

    谢茜听了，跟在樊幼娟身后，很自觉地帮忙，眼里藏不住得意的斜视谢军，“嫂子已经够不容易了，要我，我肯定会抢着帮嫂子。”

    两人声音没压低，樊幼娟将话听了个清清楚楚。

    谢军感觉自己最近特别倒霉，回家的路上还被拖拉溅了一身水，愣了愣，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他。“大哥。”

    谢炀想起了谢军的脾气在谢家一向都是如此嚣张，他要钱家里父母就给，发脾气原主的孩和嫂子就要受着，不吃饭还会有人来哄，屋里的卫生和脏衣服都是樊幼娟给洗的。

    “解放家宝吃完快点睡觉，明天好好上学。”

    谢解放诧异的抬头，见谢炀眼睛温和的看着他，神色淡淡地应了下来。

    “这学，我不上了。”所有人都没注意他，本来谢军是有点愧疚的，这下鼓着脸憋足了气。

    谢炀放下筷子，淡淡道，“那就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