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032
就算是有异样,外面有那么多的侍卫在,也很难知道乾清宫内发生了什么事。
齐荷问:“那些侍卫,都是宫里的侍卫么?”
“是皇上跟前的御前侍卫?”
掌事太监:“是宫里的侍卫。但并不是皇上跟前的御前侍卫。”
这太监是佟佳太后亲选的。
正是因为他稳重可信,才被佟佳太后送到了坤宁宫来照顾齐荷,然后处理坤宁宫中事务。
香春杏春还是年纪些,又要在齐荷身边贴身伺候,坤宁宫中许多事情,她们也分身乏术。
还是要信得过的掌事太监和掌事宫女来处理才行。
这太监从来稳重,年纪大些,是佟佳太后精挑细选出来的。
见过些风浪,可他都吓成这样,可见乾清宫那边的情形,确实不大好。
康熙身边的御前侍卫,都是忠于皇室的两黄旗中选出来的。
是索尼亲选的人。再送到宫中来的。
皆是信得过的勋贵子弟。
不过这些人里面,并没有王公贝勒家的子弟。
四大辅臣有一点倒是有些一致的,便是将王公贝勒们,与康熙血脉相连的皇亲国戚们排除在外了。
宫中侍卫,那出身便要复杂些。
两黄旗居多,其余旗属也有很多。
明面上看着还好,但实际上忠诚几何,都很难。
侍卫们站在乾清宫外面,将乾清宫围的跟铁桶似的,进出的宫人还要排查。
这是康熙的意思,还是鳌拜的意思呢?
齐荷拿不准。
可她的直觉,这可能不会是康熙的意思。
齐荷挥了挥,叫掌事太监退下了。
她让人给掌事太监送了茶水,又让他歇着,下午不必办差了,先压压惊,等晚上再工作。
其实掌事太监倒不是被那场面给吓住了。
他是联想起外间许多传闻。
辅臣鳌拜擅权弄政,都伸到宫中来了。
他们这些宫人,总有些消息渠道。
宫中的侍卫,辅臣们暗地里安排了不少。
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为了探听消息。
要皇上身边的御前侍卫,都是忠于皇室的,出身两黄旗,自不可随便调动。
但宫中的侍卫,这就很难了。
皇上尚未亲政,辅臣们拥有权柄,这宫里的侍卫,他们若是想,完全是可以调动的。
那太监瞧着乾清宫前的阵仗,就不像是皇上所为。
倒像是进了宫的鳌中堂做的。
鳌中堂为什么这样,他不敢猜测。
但多半不是好事。在乾清宫中这样嚣张,摆明了便是欺负皇上年幼。
可这些话,这太监根本不敢。
更不敢拿出来给皇后听。
他自己是越想越怕,所以才会面色苍白。
皇后让他去压压惊,他静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平复下来。
连他一个太监都看得清,鳌拜的威势,当真是作威作福到宫中来了。
杏春香春进宫以来,瞧见最多的就是她们主子与皇上亲亲密密的场面。
齐荷同康熙谈论政事的时候,杏春香春都是不在跟前的。
如今乍然听见掌事太监起乾清宫的情形,两个人都有点慌。
齐荷让掌事太监退下了,就瞧见自己身边的两个宫女都望着她,问她怎么办。
齐荷笑了一下,:“没事的。不用紧张。”
杏春香春想起自家主子的性子,都拥上来陪在她身边,怕她听见乾清宫的情形跟着害怕。
齐荷又笑了一下。
她知道自己素来什么样子,可于这件事上,她还真是一点都不害怕的。
关键是,她知道康熙一定会亲政。
知道鳌拜一定会下场凄惨。
知道康熙会搞定这一切,所以她不害怕。
刚才还有些担心的。
可让掌事太监下去的时候,齐荷突然就想到。
乾清宫既然是那样的情形,她让人去看了才知道。
也不知是持续多久了。
但哪怕是一会儿,慈宁宫和永寿宫那边也不可能不知道。
听到了消息却没有半点动静,这就已经很明问题了。
太皇太后是见惯了大风大浪的人,此番没有出面,甚至连一句话都没有,就明她认为此事没有大碍。
康熙可以应付。
而佟佳太后那边也是静悄悄的,当是一样的想法。
两位长辈都认为无事,齐荷自然不会出头去添乱的。
她心知康熙不会有事,心中更是笃定他是最厉害的,自然也就静下来,不再担心了。
方才同云格格一道看册子,看了好一会儿,虽然中间也有休息过,但还是有点儿累。
齐荷斜倚在美人榻上。
本来用支撑着脑袋的,但一会儿就觉得更累了。
齐荷干脆躺平了。
她现在不饿不撑,不渴不冷,就是有点儿累。
美人榻上也铺了柔软的褥子,躺下去是很舒服的。
身上盖着的被褥也是香香软软的。
齐荷原本只是想躺一会儿,却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她睡觉的时候喜欢钻进被褥里团成一团。
睡相独特,人却不会乱动。
就是美人榻没有床榻那么宽广,她试图钻进被褥把自己团起来的动作就失败了。
主要美人榻只能容身与翻身。
齐荷睡不踏实。
加上外头不知为何有些响动声音。
齐荷就醒了。
她抱着被褥坐起来,唤了香春杏春进来问出了何事。
香春杏春笑着外头下雪了。
快要开春了,但这几日的天气都有些阴阴的。
前几日便要下雪,果然今日就下了。
这大概率是冬末的最后一场雪了。
下完了,便要开春了。
殿内有地暖,温和如春。
齐荷想要出去看看雪,外头冷,寒风很凉,齐荷便要将厚实的披风系上才能出去。
冬末的雪落下来,自然不如冬天里的大雪。
齐荷走到回廊下,仰着头瞧,那雪落下来便些。
落到地上就慢慢化成了水迹,定是积不起来的。
齐荷自己伸接了一点,果然的,那雪花落在她的心。
接触到她温热的体温后,融化的就更快了。
齐荷玩着玩着,心里很快捧起了一掌心的雪水。
杏春香春怕她冷,劝齐荷将雪水倒出去。
齐荷没听。
她身上热乎乎的,掌心冰冰凉凉的,还挺舒服的。
外头宫人突然通报,皇上回宫了。
齐荷目光一亮,顺将掌心里的雪水全倒了。
然后提起裙摆,就穿过回廊去迎康熙。
康熙正走进来,一下子就看见了齐荷。
齐荷披风兜帽上的风毛极好。
她又喜欢穿白色的披风大氅,那风毛跟着她的动作漾起来,整个人就跟兔子似的灵动活泼。
康熙见了她,沉沉的面色立时缓了缓,唇角就带了笑。
人到了跟前,康熙让她别跑免得摔着,然后握住了齐荷的,带着她一同进殿。
“怎么出来了?”康熙的目光柔柔的。
齐荷被牵住,顺势挽住了康熙的胳膊。
康熙皱眉:“怎么这么凉?”
冰冰凉凉的触感,还有未干的水痕,康熙就问她,“方才玩雪了?”
齐荷笑了一下,:“臣妾就是随便接了点雪在上。没有瞎玩。”
她的裙摆还是干干净净的,一点儿都没染上雪水。
她还给康熙展示了,证明她没骗人。
康熙回来,她亲密靠过去,心里高兴,加上天色有点暗了,齐荷就没有看见她靠近挽住康熙的胳膊时,康熙那微微蹙眉的模样。
康熙一整天都不在坤宁宫,见齐荷言笑晏晏的模样,便也跟着弯了弯眉眼:“今日很高兴?”
“反正没有不开心。”齐荷与康熙一同进殿。
一天没见了,还是有点想康熙的。
康熙问她这一天做了什么,她就老老实实的把这一天做的事儿跟康熙讲。
本来之前担心过康熙的,但现在瞧康熙好好的,齐荷就没有把那些事出来,更没提自己曾打发人去乾清宫悄悄看过。
殿中早早亮了宫灯,光线明亮,又极温暖。
齐荷脱掉了身上的披风,康熙也将身上的披风脱掉了。
这会儿正好天黑了,看看时辰,是该用膳的时候了。
齐荷问过康熙,康熙就笑:“摆膳吧。”
康熙还点了几样膳食,味道比先前的菜式重了不是一星半点的。
他甚至还要了些酒来。
不多,就要了一壶。
但齐荷也感觉到了不寻常。
他们预备用膳,香春杏春他们都是候在身边的。
梁九功就候在康熙身边。
齐荷目光一抬就能看见了。
她心里正疑惑康熙要酒的事,结果不经意一抬眼,就看见了梁九功通红的双眼。
太监还很年轻。但是人很灵,也很聪明。
康熙用着顺,自然就让梁九功贴身伺候了。
齐荷对这个再熟悉不过了,这就是眼睛哭过之后的样子。
齐荷对膳房弄出来的一种甜酿情有独钟。
味道清甜,有点像荔枝的味道。
在这个吃不到荔枝的季节里,齐荷就总爱在边备一些。
她这会儿正喝着呢,看见梁九功的眼睛,就喝不下去了。
轻轻一声响,是她将茶盏放在桌案上的声音。
齐荷严肃的看着康熙。
康熙一直笑着看她,见皇后前后差距这般大,不由笑意渐深:“齐荷儿,怎么了?”
他甚少看见皇后板着脸的严肃模样。
从前娇娇的,软软的,没想到板起脸来,也这般可爱。
好像有一种,大人的感觉。
齐荷指着梁九功:“他哭过。”
康熙顺着齐荷的指控淡淡看了梁九功一眼,梁九功保持着垂静立的姿势,动也不敢动。
康熙微微一笑:“叫他办了一趟差。他太莽撞,路上沙子迷了眼,眼睛就红了。”
齐荷不信:“皇上骗人。”
“沙子迷了眼和哭过眼睛是两种红。皇上别当臣妾是傻子。以为臣妾分辨不出来。”
康熙就笑了,叫梁九功:“你自己。”
梁九功:“回皇后主子的话。奴才愚笨,办差时不慎被沙子迷了眼,奴才没忍住流了眼泪,是哭过。所以红了眼睛。”
“奴才没处理妥当,惊扰了皇后主子。是奴才的错。”
齐荷挑了挑眉,康熙就笑着:“他从伺候朕,想着朕离不得他,又瞧着他没什么大碍,所以不曾让他去处理。”
“既然皇后瞧见了,那你还不快些去上药?”
后头这话,是对着梁九功的。
梁九功低头行礼:“是。奴才告退。”
梁九功退出去了。
康熙对齐荷柔声:“他去上药了。一会儿就能好。齐荷儿,不必担心。”
齐荷觉得他们主仆好怪。但又不出是哪里怪。
膳房送了膳食过来。
康熙笑着,叫齐荷一道用膳。
齐荷就开始吃东西。
她口味偏甜,以前有个生病的身体时,一直都需要忌口,很多东西都不能吃。
咸了不行,甜了不行,味道重的都不行。
就是清汤寡水的,又需要保证营养。
可以每天吃饭都是挺辛苦也完全没有期待感的一件事。
那会儿只是为了活下去,谈不上什么精致的体验。
现在不用太忌口,可以捡些自己喜欢的东西吃,齐荷好奇,有时候还会挑着康熙的那些菜式吃一些。
今日也一样,不过今日的菜式实在是太辣了,特别重口。
齐荷辣的不行,只能放弃了。
先前顾不上问康熙什么,这会儿她自己一天的经历完了,就开始问康熙了。
她心心念念糖葫芦,今晚膳房还特地照着她喜欢的口味,用的水果给她做了几个。
糖霜厚厚的,山楂酸酸甜甜的,味道真是不错。
齐荷吃着,问康熙:“皇上今天,过得怎么样呀?”
康熙问了她,她自然也可以问康熙。
先侧面打听一下。
看看康熙怎么。
康熙还是微微笑着:“挺好的。”
今日的炙牛肉做的特别辣,康熙吃着无甚反应,好像挺好的。
这嗜辣水准着实是很高。齐荷自认不如。
可康熙这回答也挺怪的,齐荷拿糖葫芦的微微一顿,对着康熙轻轻歪了歪脑袋:“嗯?”
她不事无巨细吧,但跟康熙分享今天做的事情,也没简短到用个字就代替了。
康熙就笑了,:“上午是班布尔善过来授课。下午是鳌拜。朕今日,过得挺充实的。”
齐荷哦了一声,她是看出来了,康熙好像不想跟她这个。
那不就不吧。
她不问了。
她这儿安安静静的吃糖葫芦,那头康熙反而在意了,问她:“齐荷儿,你不话,是不高兴了么?”
“没有啊。”齐荷甜甜一笑,“皇上过得充实,挺好的。”
“臣妾也都听见了,自然就不问了呀。”
康熙静静看着她:“你是不高兴了。”
齐荷还是笑:“臣妾没有。臣妾挺高兴的。”
康熙还是望着她,问:“齐荷儿,为什么不高兴?”
齐荷安安静静的垂眸,脸上还挂着笑呢,只管认认真真的吃糖葫芦。
心里却想,康熙真烦。
康熙连饭都不吃了,坚持问她,好像真的不知道她是因为什么不高兴似的。
一整根的糖葫芦吃完,齐荷不忍了。
看着康熙:“皇上昨日,拉着臣妾了那么许多的话。鳌拜如何霸道,班布尔善如何不安好心,他们野心勃勃不守规矩。”
“臣妾虽信任皇上,知道皇上定能应付。可臣妾还是会担心的呀。”
“皇上回来了,你可倒好。臣妾问你,你就让臣妾不要担心,什么也不,臣妾什么都不知道,不是更担心么。”
她连珠炮似的,了一大通。
齐荷只要稍微激动些,声音就会带着奶音,听起来奶声奶气的,跟孩儿一模一样,特别可爱。
她刚吃过糖葫芦,吃的再心,这唇角也不免沾上些糖霜,糖霜冷下来,凝结成很的块,就挂在齐荷的嘴角。
康熙看见了。
他不合时宜的想,闻起来这糖葫芦就甜滋滋的。
他真想尝尝。
不想尝尝那没动过的,就想尝尝齐荷唇角的糖霜甜不甜。
娇娇软软的皇后发起脾气来,原来是这样的。
猫爪子挠人不疼,就是露出来的肉垫软乎乎的温热,热到了人的心里。
康熙眼里露出更多的笑意,他:“自然是有些刁难的。”
“不过,是朕不好。因怕你担心,所以不曾告诉你。”
“但是朕都处理好了。”
康熙叫香春杏春取了干净的帕子在,然后在热水中浸湿,之后拧干。
走到齐荷面前,在她身边坐下,动作温柔的给她擦唇角的糖霜。
齐荷哼了一声,康熙这示好来的有点晚了。
她性子上来,一方面觉得康熙的想法也没错,另一方面又觉得这分享太过于轻描淡写了。
更重要的,乾清宫那边的情形那掌事太监都瞧见了,几乎可以用嚣张至极来形容。
到了康熙这里,就只是‘有些刁难’。
康熙云淡风轻,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之中,齐荷也不知道怎的,就是高兴不起来。
齐荷去拿康熙上的帕子,她:“臣妾自己擦。”
她要拿,康熙不给她拿,结果齐荷慢了一步,一下子就抓到了康熙的胳膊上。
齐荷是用了些力气的。
猝不及防抓上去,康熙突然就皱眉,神情就那么一瞬,似是有些痛苦。
但也只是一瞬间的事,康熙立刻就恢复了寻常模样。
可这会儿是在殿中,宫灯明亮,殿内又特别暖和,康熙只穿着两层衣裳,但凡有什么些微的动静都能看的一清二楚的。
更何况,齐荷就在康熙身边,还盯着他看,自然就注意到了康熙这回的异样。
齐荷拧了眉,她反应还挺快的。
察觉到她那么一抓康熙就有点痛苦的样子,那肯定是臂上有问题。
她就抓住康熙的臂,要去翻起他的衣袖。
她动作比康熙快,康熙阻止的时候,齐荷已经将康熙的衣袖翻起来一半了。
便见结实修长的臂上,布满了青色的痕迹。
还有些掌印,像是被人狠狠用力抓过似的。
齐荷眉头拧的死紧,惊异非常:“他们合起伙来殴打皇上了吗?”
康熙就怕齐荷看见这个。
可齐荷都看见了,康熙也没办法再遮了。
他又怕齐荷看见更多,便要将衣袖放下来。
齐荷却灵得很,直接把衣袖往上翻不,还去扯康熙的衣襟,要更往里查看。
周围宫人们瞧见皇后娘娘的动作,都忙背转身子不看。
却听到了皇后娘娘倒吸一口气的声音。
不但康熙臂上有,那背上肩上,甚至还有腿上。
全都是青色的被击打过的印记。
齐荷都不敢碰,惊的她都不知道该些什么了。
康熙自然能推开齐荷,不许她看。
可齐荷执拗,康熙怕伤到她,只能叫她看了。
他倒是还有心情想,两个人晚上睡觉的时候,都整整齐齐的穿着寝衣,至多露出点腕子锁骨什么的。
别的压根半点也看不见。
现在倒好,他没见过皇后什么,皇后却将他扒了一大半了。
只是这般想也只是些清淡念头,康熙就怕齐荷看见这个,这一路回来都在遮掩。
甚至还给梁九功下了严令,不许在齐荷面前有所异样。
结果梁九功心疼他,自己偷偷哭了一回,就让齐荷看出来了。
可到底,还是没有遮掩过去,还是让齐荷发现了。
康熙很关注齐荷,一直在观察她的神情。
见她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眸水很快涌出来,康熙生怕她哭,忙将身上的衣裳穿好,再安抚她:“齐荷儿,朕没事。”
“他们岂敢殴打朕。这是朕同鳌拜比试时弄的。并无大碍。”
“朕皮糙肉厚,休息几日就好了。”
这点伤,康熙压根就没有放在心里。
他甚至心情还挺好的。
因此今日的首次接触,并不是没有收获。
齐荷也怕眼睛肿,可是眼泪压根就忍不住。
她看见康熙身上的伤,眼泪水一下子就模糊了视线。
她只能赶紧用上的帕子,稍微对折了一下,用另外没用过的那一面,贴在眼睛底下,让眼泪落在帕子上,不落在脸颊上。
那肿便会稍好些。
帕子还剩下一点热意,齐荷努力的把眼泪忍住了。
眼泪水就在眼眶里打转,她倔强的不肯哭。
也不敢碰康熙,就望着他,似怨非怨,似气非气,带着哭腔:“你还不快点跟我清楚,你想看我急死吗?”
她要听细节,要知道过程,要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事无巨细,全都要。
先前知道归知道,有信心归有信心。
可真正在经历这些事情的时候,齐荷心里可做不到淡定了。
鳌拜他们怎么敢,怎么能毫无顾忌的对康熙这样?
康熙连忙安抚齐荷,还把皇后揽在怀里哄着她,齐荷怕碰到康熙的伤口,动也不敢动。
整个人团在康熙的怀里,缩着脖子,像一个溢满了悲伤的鹌鹑。
她要听,康熙就给她。
也知道再不,只怕她心更不安。
“班布尔善不学无术,来给朕授课,基本上没有任何用处。但他偏要逞能。其实在朕这里,还了许多维护鳌拜,辅臣辛苦的话。”
“他朕读的那些书都无用,以后不许再读了。不能忘了祖宗的教诲,不能忘了祖宗是怎么发家的。他倒是给了朕些书,叫朕按照他的法子去读。”
班布尔善毕竟从未得到过重用,也就是跟着鳌拜巴结鳌拜,才得了这么个差事。
他本人庸碌无为,只会耍嘴皮子功夫,鳌拜让他来,就是为了搅和康熙读书的事情。
在他们看来,幼帝越是无用,辅臣自然掌权越久。
他们指望着,将康熙给教废了。
康熙却这不难对付。
他:“班布尔善唯鳌拜马首是瞻。但他这个人,没什么真本事,就是喜欢挑拨些。朕能稳住他,就是得忍着些他的聒噪。”
“朕和太皇太后都忍了这么几年了,现在这个时候,朕不会忍不下去的。”
“况且,朕也是为了看清他们是何居心。才好继续博弈。想出应对他们的法子。”
步步为营,方能达成所愿。
班布尔善作威作福,都是鳌拜给的底气。
康熙是在刚刚登基的时候与四大辅臣有第一次接触的。
但那会儿,包括后来几年中仅有的几次见面,都是索尼领着个人前来觐见。
有索尼在,又有苏克萨哈遏必隆在前头排着,鳌拜的存在感并不高,话也并不是很多。
可他行伍出身,是个很厉害的人,气势也不如索尼般内敛,反而很是外放。
康熙就很难不注意到他。
鳌拜这个人,力量很强。满洲巴图鲁,得过多少人的赞誉,连先祖都对他称赞有加。
否则先帝也不会要他来做这个辅臣。
要他来保护康熙。
可这些年过去,鳌拜的心,被权力所迷惑,大约不复当年初心了。
康熙轻轻抚着齐荷的脊背,安抚着皇后的情绪,指尖轻轻柔柔的滑过她的脊背,似乎感受到了她认真倾听的紧绷。
康熙的声音,倒越发轻浅了些:“朕就是想亲自试一试。”
“看看鳌拜究竟还有几分真心。朕知道他不想归政,知道他还想做这个辅臣。但是因他过去的事迹,因他辅臣的辛劳,朕还是佩服他的。”
“朕也想试一试,看看朕与他之间的差距,究竟相差几何。”
“朕若想要亲政,必得十拿九稳,鳌拜此人,甚为执拗,朕要强过他,才能压服住他。”
所以康熙提出了比试。
他在班布尔善面前,没有暴露自己的所有锋芒。
跟着太皇太后久了,也学会了徐徐图之韬光养晦那一套。
他现在年轻,索尼在宫外朝中给了他很大的支持,宫中还有太皇太后与额娘在。
可与握实权的鳌拜他们相比,他还需要‘示弱’。
至少,他们以为他是冲龄幼帝,以为他年纪不足为虑。
康熙便要加深他们的这个印象。
让他们继续这般认为。
认为幼帝对他们不具备威胁,从而没有深刻的戒备,这样,能更方便康熙行事。
但康熙要亲政的心思,也瞒不过他们。
大家迟早要对上。
康熙也不怕对上。
但现在,能迷惑一时,康熙不会放过这个会。
康熙要比试,鳌拜一开始没答应。
鳌拜,他都是战场上的杀招,一出来便是要杀人的。
皇上太,他怕伤着皇上。
康熙时候,四大辅臣尚未这般变化,康熙心中,也是颇为欣赏过先帝为他遴选的这四位大臣的。
对鳌拜,他很欣赏他的力量感。
因此对话时,自然是四平八稳的延续了这种风格。
鳌拜要亲自来教,自然也是存着给康熙下马威的心思。
想要在第一天就把这个叛逆的不听他们安排的皇帝给压住。
因此在康熙出今日无论如何,不会怪罪鳌中堂的话后,鳌拜就同意动了。
但康熙毕竟是天子,鳌拜不敢太过放肆,威势给足,鳌拜没有伤康熙。
康熙的身上,只留下了这些青色的痕迹。
当时的场面,只有梁九功全看见了。
康熙‘示弱’,身边无人最好。
鳌拜自持武力天下无双,压根不惧什么,身边护卫都留在了宫外,他自己来见康熙的。
康熙从勤学苦练,能在鳌拜底下坚持很久,但他毕竟对敌经验不足,被伤到就在所难免了。
他自己看得很开,梁九功却十分难过伤心。
康熙见完了鳌拜,自己将一切都掩饰的很好,就唯独梁九功的红眼睛有异样。
康熙原本是不想让梁九功跟着来坤宁宫的,就怕齐荷会看出来。
但梁九功贴身侍候他,不跟来就更奇怪了。
所以主仆两个,才编了瞎话糊弄。
本是糊弄过去了,结果谁知齐荷过来碰了康熙,到底还是露馅了。
齐荷心疼的不行,又不肯哭出来,忍得哭腔深浓,她问康熙:“皇上既要试鳌拜,那换个人试也是一样的。皇上何必亲自去试呢?”
康熙:“换个人试,试不出朕这样的效果。”
“鳌拜投鼠忌器,有顾忌,朕才能看到朕想要的。若换了别人,他有可能在朕面前直接将人打死,反倒是趁了他的心意。”
现在的康熙,话的声音清清淡淡的,动作也是温温柔柔的。
偏生漆黑幽深的眸中,仿佛燃着烈焰,他似乎燃起来了。
他点燃了斗志,仿佛雪山顶上的鹰隼飞掠而下,紧紧咬住了它的猎物。
它的猎杀时刻到了。
康熙像傲视浓林的百兽之王,像暗夜盯住仇敌的凶烈之主,他的身体深处,涌动着从未想要克制过的野性的汹涌的潮汐。
他:“朕要亲自压制他。朕要让他明白,朕是天下之主。”
“而他,只是朕的奴才。朕是他的主子,这天下,只有朕能做主。”
“朕会让他知道,今日之痛,他日,他将千百倍的偿还。”
敲山震虎,失落的权力,康熙会一样一样的收回来。
看以后这朝堂,还有谁敢试图摆布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