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最后的告别

    听到南希似笑非笑的语气,走廊尽头的人挪了挪脚步，却没话。

    好一会儿,徐文祖才终于从昏暗阴影中完全现身,他反锁了考试院大门，缓步而来，在走到公共厨房门口时,慵懒地往墙边一靠，食指点了点厨房：“太冷了，进去坐坐喝杯奶茶？”

    他语气平淡,似乎还带着点笑意,仿佛和南希之间没有发生过任何龃龉一般。

    肯定是阴谋！宿主不要过去！

    系统担忧劝阻。

    看看徐文祖结实的身板,再看看自家宿主个位数的战斗力系统都能想象到一旦进入厨房，会出现什么血腥画面了！

    尤其是本次修罗世界有着特殊规定,所有特殊物品都无法存储在意念空间里,南希就算想出其不意,使用特殊物品反败为胜都不可能！

    然后然后系统就眼睁睁地看着南希坦然地跟了过去。

    一点犹豫都不带的。

    它真的太难了。

    这是它带过的最胆大妄为的宿主！

    南希完全无视系统在她脑海里疯狂蹦迪，在厨房内唯一一张餐桌旁悠闲坐下，托着腮看徐文祖打开冰箱。

    反正考试院唯一的出口已经被徐文祖控制了，倒不如坐下来喝杯奶茶暖暖胃。

    “珍珠还是芋圆？”

    南希指尖敲击桌面,看着袋子上熟悉的封口夹,想了想，“嗯”了一声：“芋圆吧。”

    语气熟稔的就像是在和男朋友撒娇。

    等待的过程中,南希一直看着徐文祖的背影。

    却不是那种警惕的盯梢,就只是托腮看着,流畅的肩颈线条，在衣衫下隐隐露出线条的背脊，劲瘦的腰当年福利院里瘦弱的少年什么时候也长成这样具有攻击性的成年男人了啊

    南希叹了口气,遗憾开口：“芋圆袋子上的封口夹还是我们一起去买的，就在附近的超市，你记得吗，当时我们还为是买兔子夹还是猫猫夹争起来了。”

    徐文祖闻言，捏了捏夹子：“最后你赢了。”

    他将煮好的奶茶端到南希面前，做了个请便的姿势，旋即“啪”的一下，点燃香烟。

    之前他很少在南希面前抽烟，总是保持着风度又绅士的模样。

    只是今天之后，他不想再伪装了。

    “是啊，我总是能赢。”

    南希一语双关。

    她笑着接过奶茶，一口灌下大半，满足地喟叹一声。

    “你既然知道，为什么要站到我的对面去？当年在慈爱福利学校遭遇的事情你都忘记了吗？李氏兄弟固然罪大恶极，但在他们背后操纵这一切的金帝释才是真正的元凶！”

    “你明知道这一切却助纣为虐那我们以前的战斗算什么？笑话吗？”

    面对她的质问，徐文祖只是静静靠着椅背抽烟不话。

    飘散的烟雾半遮半掩住他俊美又苍白的脸。

    徐文祖天生一双多情的桃花眼，只是总是带着淡漠疏离的神色，就算是笑的时候，也让人感觉到难以亲近。

    他看了南希好一会儿，随意地将烟灰掸在桌上，答非所问：“我找了你很久。”

    “当我发现怎么都找不到你的时候，金帝释出现了。”

    金帝释是一个很年轻、长相也非常普通的男人。

    一眼看过去的时候，徐文祖根本无法将面前的人，和传闻中百岁高龄，一举一动皆能让天地为之变色的得道高僧联系起来。

    在得知徐文祖了解、甚至接触过特殊物品之后，金帝释直接开门见山，表示要拉徐文祖入伙，并许诺成功之后，可以与徐文祖共享长生大道。

    “你知道的，我对长生没有任何兴趣。这个肮脏透顶的世界，我多活一天都觉得恶心。”

    “但我想再见到你。”

    想要再见到生命中的那束光。

    想见到那个来自东海的神明。

    见过了匪夷所思的奇闻之后，徐文祖很清楚，只靠自己的能力是没有办法找到南希的，他没有过多犹豫，便答应了金帝释的合作邀请。

    他的户籍从慈爱福利学校迁出，随后立即转入了另一个地狱——严福顺所经营的孤儿院。

    和李氏兄弟等人一样，严福顺以及孤儿院内一些她的亲信都在帮助金帝释收集特殊物品，慢慢的，徐文祖也成了他们其中一员、甚至逐渐成为领导阶级。

    他的上早已沾满鲜血。

    “我杀了很多人，也做了很多错事，但我等到你了，这就值得。”

    徐文祖按熄香烟，牵着南希的，就着她的杯子喝了一口奶茶。

    他的语气淡定而平静，剥夺人类生命的事情被他形容的如此轻描淡写，比当年的李氏兄弟还让人感觉到压抑不适。

    如果李氏兄弟是穷凶极恶的歹徒，那徐文祖就是披着人皮的恶鬼，用温文尔雅的皮囊让人放下警惕，然后再将猎物毫不留情的拖进深渊。

    “为了找到你，我特意像金帝释借用了‘玻璃眼珠（右眼）’——这件特殊物品能让我非常直观地看到其他特殊物品的持有者。”

    为了获得这件物品，徐文祖付出了极多，只是如他所，他认为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就算是在伸不见五指的深夜，他要找的人，依然熠熠发光。

    他甚至克制不住自己，冒着被发现的危险在墙壁上凿开孔，并不是为了窥探某些不宜描述的画面，而是为了在临睡时也能安然感受她的照耀。

    刺眼，却又炫目得令人神往。

    徐文祖漫不经心地点了点自己的眼睛，轻声笑：“所以南希，你也不用打算偷偷拿那本风中的旅人制服我了。既然我看过你所有的特殊物品，却没拿走这件，就明，它没办法对付我不是吗？”

    他突然起身，苍白指尖抵上衬衫纽扣，轻轻挑落。

    随着衣衫展开，徐文祖健硕又不失美感的上身坦/露出来，他伸开双臂，向南希展示着——他的皮肤上竟然也纹着和考试院墙壁上一模一样的符咒刺青！

    苍白肌肤上那些血红色的线条本就纹路诡异，随着徐文祖的呼吸不断起伏，就好像是某种邪恶的活物。

    难怪他有恃无恐——他自己就是能够克制鬼魂的利器！

    但下一瞬，徐文祖的笑容就僵在了唇角。

    在他心脏正中的位置，竟然出现了三个缓慢抖动的红点！

    南希慢条斯理地抿着奶茶，叹了口气。

    “我打不过你，但我能报警啊傻瓜。”

    严福顺早就被考试院内的冤魂折磨的服服帖帖，几人的罪行全部交代清楚，在她指认的犯罪现场挖出来的罪证和尸体连警察们都为之咋舌。

    南希自然顺势申请警察保护她的人身安全。

    “没想到你还真就这么傻送上们来。徐文祖，跟我玩套路，你玩的过我吗？”

    当徐文祖看到自己身上出现瞄准点时，就清楚今天他没办法带走南希。

    他甚至能从往日的经验判断，他已经是南希的最后一环任务，完成之后，南希就会如同金帝释一样前往另一个世界。

    徐文祖暗自咬了咬牙，仍不甘心地开口：

    “我没输。”

    “至少我毁掉了那个男人留给你的东西”

    这一次，他的话炫耀同样被人打断了——南希动作优雅地从口袋里掏出一盘老旧卡带，卡带放出的耀眼荧光让徐文祖呼吸都停滞了。

    而当南希将之放进随身听，播放出那段徐文祖再熟悉不过的片段时，徐文祖更是疯狂！

    “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我明明已经毁掉它了！”

    连系统都看不下去了，在南希脑海里直摇头：傻孩子，太想赢泰久了。看到录音带就不管不顾的要毁掉，你你，到底在熔炉里给人家留下了多深的心理阴影啊。

    南希耸耸肩，自己也很无辜啊。

    若是徐文祖偷偷摸摸换掉卡带、再偷偷摸摸摧毁掉不让她知道也就算了，在明知道她有线香的情况下，还要秀到她眼前来是什么操作？

    是梁静茹给了他勇气吗？

    知道徐文祖的不轨之心后，南希就抽空使用线香回到了与徐文祖见面之前，自己调换了卡带，还在新卡带表层上涂抹了某种特殊荧光剂。

    有玻璃眼珠能鉴别特殊物品？

    那就让你看看二十四时不停发光的卡带：）

    “想从我的回忆里把泰久拔除？我承认你真的让我生气了。阿祖，在离开之前，我有最后一个惩罚要送给你。”

    南希语气极为平静，却让徐文祖莫名心中一慌。

    下一秒，他看到南希歪了歪头，似乎和某种看不见的存在交流了什么，再下一秒，南希整个人一怔，她眼中的光芒全数退去，就仿佛灵魂都被抽走一般！

    须臾之后，等南希再回复神智时，她的脸上多了几分茫然，又多了几分不谙世事的天真，用一种审视的目光打量过来，眯眼片刻后挑唇一笑：

    “你就是这个世界的任务目标啊，你到底做了什么令我反感的事情，我竟然在任务结束之后还要删掉所有关于你的记忆？”

    “不过也无所谓了，既然拿到了满分，我也不想在这种肮脏的地方多待了。再见了，讨厌的家伙。嗯，不对，以后还是不要再见了。”

    她的话语让徐文祖如坠冰窟。

    南希竟然选择将关于他的记忆全部抹去了？！

    他曾从金帝释口中听过系统的这项功能，也曾考虑过，要如何获得南希信任，哄得她删除所有关于毛泰久的记忆可是

    可是最先被放弃的人竟然是自己？！

    “不可以不可以南希，不要删掉我！”

    在南希即将消失的瞬间，徐文祖惊恐地冲上前去，巨大的情绪冲击让他忘记，自己心脏处仍被警方狙//击//瞄准！

    “呯”的一声枪响——

    然后是第二声、第三声——

    彻骨凉意席卷全身，徐文祖只觉得整个世界都陷入安静，在死亡前的瞬间，他最后的一个念头甚至是“这样能不能吸引南希最后回头看他一眼”。

    只可惜，他注定失望。

    他尚未来得及与南希做最后的告别，就看见他等了一辈子的人脚步不停地消失在一片光幕之中。

    徐文祖用尽全身力气睁大双眼，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束温暖的光消失在眼前。

    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轻，最后漂浮起来，被冷风一吹，卷到不知名的地方。

    记忆、感受、情绪，似乎所有的一切都消失在风中。

    等他再清醒过来时，徐文祖发现自己身处一座神秘的大殿，周围有许多头戴黑礼帽身穿黑风衣的男男女女快步走过。

    有人拍他肩膀：“新来的阴间使者？走，我带你去登记。诶，对了，你生前叫什么名字啊，还能想起来吗？”

    不记得，什么都不记得。

    徐文祖只是冥想片刻都头疼欲裂。

    他痛苦地双抚额，在闭上双眼的瞬间，一片混沌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名字。

    女孩的名字。

    南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