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警长离开后的无数个日夜,那个挥之不去的可怕念头就如同附骨之疽一般,那个悲伤地纵身跃下的身影,让他在噩梦中一次又一次地惊醒。
醒来时,那不得不独自面对的漆黑与寂静,还总是悄无声息地提醒着他,现实才是永远醒不过来的梦魇。
梁易澄坐在符朗怀里,不住轻颤着。
清醒时,梁易澄总会避免与符朗发生过度亲密的身体接触,因为年轻气盛的身体很容易会产生尴尬的反应。
可到了睡梦中,他就会无意识地黏着符朗。
只有那紧密相贴的身体,才能给他一种本能的安全感。
梁易澄手脚并用,贪婪地抱住符朗。过了好一会,他才平静了下来,轻声:
“或许你们得对,是我太任性了。我不顾家里的人反对都要养它,却没能负起责任照顾好它,也没能给它一个安稳的家。我总是在想,我把它带回来之后,它有没有幸福过……我我爸害死了警长,我知道那是借口,我只是不想承认自己的软弱……可是他,他那样对警长……我是真的,真的没有办法原谅他,朗哥,你明白吗?”
梁易澄疲惫地把头枕在符朗的胸前。
平缓的心跳声,清晰而响亮。
他好像从未如此真切地听到过符朗的心声。
“我明白……对不起。”
符朗低下头,轻啄了一下他的额头。
“我不该什么都不问,我不该……你任性。”
“我那时只是……太痛苦了。”
炙热的胸膛不住抖动着,梁易澄坐起身,抬起头,想看看符朗,却被一只手轻轻地捂住了双眼,另一只手则缓慢而有力地把他揽回了那宽厚的胸前。
“你那时问我,如果是我的父亲……犯了错,我会不会原谅他。”
符朗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声音颤抖。
“我想……如果我,还能见到他……我会的,我会原谅他,无论他,犯了什么错……”
“就像他……对待我那样……”
高三那年,冯文轩的离去,杨逾的叛逆,高考的压力,众多的烦恼接踵而来,早已超出了一个十八岁少年能承受的范围。
但符朗挺过来了。高考成绩虽然不如众人预期的好,却还算差强人意。
县城好不容易出一个高材生,高考放榜后,符朗的亲戚们便纷纷前来听。
听符朗竟然决定要学医,并且还想用这个不算太理想的成绩拼一拼医学类分数堪比北清的Z大,亲戚们登时提心吊胆,七嘴八舌地前来劝。
符朗不为所动。
符朗的母亲吴玥无条件地支持他的决定,而父亲符剑良的意见却还不明朗。
符剑良是个生意人,生意上的应酬让他时常半夜才能回家,白天则在家补眠,作息与符朗完美错开,一年到头也见不上几面,父子俩鲜少有机会能坐下来好好谈谈。
放榜那阵,符剑良还恰巧出差谈生意,符朗只能在电话里忐忑地告知他高考成绩和自己的意愿。
符剑良只淡淡地回了一句:“知道了。”
吴玥性子软,对于七大姑八大姨摆不出脸色。填报志愿前夕,好事的亲戚坐满了整个客厅。
“阿朗啊,你就听姑妈一句劝吧,咱们走过的路比你吃过的饭多的多了。学医费时又费钱,现在当医生还这么危险,又挣不了多少钱。”
“就是啊,你看看你爸做生意多辛苦啊,白天公司本来就忙不过来了,晚上还得喝酒应酬,也挣不了几个钱。现在好不容易把你养大了,你也有出息了,你考了这个分数,去学学商科,以后替他理公司,减轻点负担不好吗?”
“你不愿意学商科,学理工科也好啊,上大城市找工作都好找,舅舅有熟人在G市开了个大公司,以后介绍你到那上班,挣钱也多啊。”
“你也不了,该懂事了。学医确实是好事,但是学医是个无底洞啊。你想学,也得看看自己家里的条件合不合适啊。”
“朗啊,别任性了。”
符朗一言不发,梗着脖子安静地站在那里,像个接受审判的犯人。
这是,家门忽然开了,所有人立即齐刷刷地看向门口。
符剑良站在玄关,扫了一眼挤在家中的亲戚,又看了一眼垂头站在一旁的儿子,沉默地放下手中的公文包。
六月的天闷热至极,符剑良却还整整齐齐地穿着西装,汗水浸湿了半边身子,他恍若不觉。
符剑良一边慢条斯理地挽起衣袖,一边沉声:“这么人齐,今天过节吗?”
亲戚们都是一愣,唯独不懂看人脸色的大姑妈抢先开口:
“过什么节呀,你可算回来了,你的傻儿子要学医呢,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世道。”
符剑良安静地看了符朗良久,才转头对亲戚们:“符朗自己决定的事情,我没什么意见。”
亲戚们闻言,又是一惊,急道:“剑良,你怎么也不拿你儿子的前途当回事啊!”
符剑良淡淡地:“我累了,不早了,各位请回吧。”
符剑良身材高大,气宇轩昂,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场。
亲戚们欺软怕硬,见一家之主沉着脸发话逐客,终究是不好再管别人的家事,终于悻悻离开。
符剑良送完了客人,轻轻地拍了拍符朗的肩,才转身进屋。
符朗怔怔地站在原地。
那一刻,符剑良那挺拔的背影,就犹如一棵苍天大树。
坚韧,强壮,深深地扎根在了他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