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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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易澄坐立不安地候在走廊上。

    他很想敲一敲卫生间紧闭的门,但他明白这扇门绝不会轻易地朝他开。

    上一次,他不过是侥幸,在符朗喝醉的时候趁虚而入。

    他好不容易夺了一把钥匙,却没料到他要开的门不止一扇。

    符朗从洗手间里出来的时候表情平静,脸上已经看不出端倪,仿佛刚刚那副泫然欲泣的样子都是梁易澄的错觉。

    唯独前额的发梢还滴着水,衣襟也湿了一片。

    符朗顺着他的视线低下头,伸出一手撩起衣服下摆,把湿漉漉的衣服脱下,漫不经心地扔进了洗衣机,淡淡地:

    “洗脸弄湿了。”

    那一顿饭是梁易澄有记忆以来吃过最煎熬的一顿饭。

    新餐桌散发着淡淡的木材的味道,面对面坐着的两人相顾无言。

    饭是温的,菜是凉的。

    梁易澄咬下第一口时就想去把它们拿去重新热一热,但符朗恍如不觉,筷子一下接一下地夹着菜,心不在焉地咀嚼几下便匆匆咽下。

    照这架势,菜如果是热的,符朗的咽喉兴许还会被烫伤。

    梁易澄只能把凉透的菜放进嘴里。

    叉烧的汁水彻底凝固,变成干巴巴的一团,如同嚼蜡。好不容易吞下之后,他还能清晰的感觉到干硬的饭菜缓慢地刮过食道。

    顶心顶肺。

    符朗吃得很快,但放下碗筷之后他没有离开,只是静静地坐在那,凝视着那张餐桌。

    饭菜越发地难以下咽。

    梁易澄捏紧手中的筷子,垂下头,轻声:

    “朗哥,你不喜欢这张桌子,明天我就把它退了吧。”

    “不用。”

    符朗的回答果断得让出乎他的意料。

    梁易澄蓦地心头火起,可他抬起头,对上的却是一双满是哀求的眼,登时哑了火。

    梁易澄觉得,符朗就像一颗鸡蛋。

    坚硬的外壳固若金汤,他好不容易等到有隙可乘,才敲开了一角,满心以为可口的蛋黄能从破洞里流出来,却发现这颗蛋已经熟了,蛋白依然把蛋黄裹得严严实实。

    他既无法把剩余的蛋壳全然敲碎,也不忍把柔软脆弱的蛋白戳个稀烂。

    无从下手。

    自从那顿饭不欢而散,那张餐桌便再也没有用过了。

    一方面,符朗要带新来的实习生,下班时间越来越晚。原本除了休息日,符朗下早班的时候还会回家做做饭,现在却抽不出时间了。

    另一方面,梁易澄如鲠在喉。好几次他分明都把饭菜都做好了,可放到餐桌上的那一刻,他就忆起符朗的那个眼神。

    最后,他把热腾腾的饭菜都放进冰箱,电话让符朗陪他出去吃饭。

    不知不觉间,那张餐桌好像变成了一根刺,悄无声息地扎在那里。

    周六这天,符朗久违地排了个早班.梁易澄懒洋洋地摊在沙发上,心不在焉地看着电视吃着零食,寻思今晚或许能吃上符朗做的饭了。

    “叮咚——叮咚——”

    门铃响了。

    白猫警惕地竖起耳朵,飞快地从梁易澄的肚子上蹦下,钻进了沙发底下。

    梁易澄疑惑地坐起身。

    此时不过下午四点,距离符朗下班回家还有一段时间。

    当然,符朗也不会按门铃。

    梁易澄从猫眼里往外窥视,隐约看见访客是一位瘦的中年女人,以为是居委会抄水表的大婶,便开了门。

    门外的中年女人穿着朴素,背着一个大双肩包,手里还提着一个大环保袋,看见他,表情有些诧异。

    梁易澄挠挠头,礼貌地问:

    “您好?请问找哪位?”

    “你好,我找符,符朗,请问他是住在这吗?”

    “呃,是的,请问您是……?”

    “我叫李荷,是他……以前的好朋友的妈妈。”

    据梁易澄所知,能称为符朗的“好朋友”的人寥寥无几。而那惆怅的过去式,让他立刻就确定了李荷的身份。

    是冯文轩的妈妈。

    梁易澄把李荷请了进来,趁着李荷脱鞋的空档,立刻给符朗了个电话。

    但这个时间符朗恰好在查房,没有人接,他又看见李荷提着的环保袋似乎很沉,连忙放下手机,帮李荷搬进了屋里。

    李荷进屋后规规矩矩地坐在沙发上,脸上却是掩饰不住好奇,看看角落的巨大猫爬架,又看看那散落一地的猫玩具,忍不住问:

    “符是养了宠物吗?”

    “是的,养了一只猫。”

    “真没想到他会养动物啊——”

    李荷到一半,又摇摇头,自言自语道:

    “不过,他确实是个很温柔的孩子,从到大都是。”

    梁易澄轻轻地笑了,随手捡起白猫拨到地上的遥控器和纸巾盒放回桌上,又把妨碍通行的猫玩具收到了收纳箱里。

    他从柜子里端出符朗平常泡茶用的红木茶盘,在紫砂壶与白瓷盖碗中犹豫了片刻,心翼翼地取出白瓷盖碗,又在茶盘上摆好成套的白瓷茶托和茶杯。

    他笨手笨脚地洗好茶具,问:“李阿姨,您想喝什么茶?”

    李荷怔怔地看着他手上的盖碗,答道:“白瓷盖碗,就喝凤凰单枞吧。”

    梁易澄愣了愣,才应道:“好。”

    凤凰单枞是符朗最爱喝的茶。

    梁易澄从茶叶罐里倒出茶叶,滚烫的开水注入盖碗,白瓷渐渐变得滚烫。

    他虽然对茶艺一窍不通,但也注意到了符朗只有泡凤凰单枞时才会拿出这套白瓷盖碗。泡的手法特别优雅,有一次便缠着符朗教他用盖碗泡茶。

    符朗嘴上答应了,却磨磨蹭蹭了半天才把盖碗交到他的手上,他那时还以为符朗是不愿意教,顿时兴味索然,只草草学了个架势。

    直到此刻手中的白瓷盖碗烫得他的手发红发痛,他才恍然顿悟。

    符朗只是怕他烫伤。

    符朗是个细心体贴的爱人。

    而他不是。

    他只是个既胆怯又没有耐心的人。

    明明一直退缩的人是他自己,还要觉得不闻不问是一种体贴。

    十指连心,指尖的刺痛让他的胸中翻江倒海。

    他的手颤抖着,在面前的两个瓷杯中注入热茶,堪堪停在了七分满。

    茶倒七分满,留下三分是人情。

    可符朗为他倒茶,总是满的。

    不设余地,不留退路。

    “阿姨,请喝茶。”

    李荷道了谢,拿起白瓷杯端详了良久,闭上眼,闻着单枞的茶香,慢慢抿了一口,轻叹一声。

    梁易澄也喝了一口,意识到自己茶叶放多了不,还没把握好时间,热水浸泡茶叶太久,茶汤入口涩极了。

    李荷却依然闭着眼,似是回味无穷。

    “以前我就常常听我儿子,符家最爱喝凤凰单枞。以前每回他们去符家玩,符就会学着他爸爸的样子,拿白瓷盖碗给他们泡单枞喝。”

    “单枞泡久了会很涩,不适合孩子的口味,但符总会逼着他们喝光。到了后来,符越泡约好了,孩子也喝习惯了,回家告诉我单枞其实很好喝,先苦后甜,入口越苦,后劲越甜。”

    “我记得那时候我,等有机会你一定要跟符学学,回家泡给我尝尝。他还很开心地答应了。”

    李荷心不在焉地把玩着手中的白瓷杯,喃喃道:

    “后来,我和孩子他爸都出去工了,没想到就……再也没有机会喝到他泡的茶……”

    “现在,也算是了却了一个心愿。”

    李荷声音发颤,梁易澄口中越发苦涩。

    李荷静了半晌,轻叹一口气,:“帅哥,谢谢你给阿姨泡茶,还听阿姨发牢骚。你叫什么名字?”

    “阿姨客气了,我叫梁易澄。”

    “梁啊,谢谢你。你是符的亲戚吗?”

    “呃,我是他的——朋友。”

    李荷的唇角渐渐弯起:“你们一定是很要好的朋友。”

    凤凰单枞的甜味一点点地在舌尖绽开。

    “他是我……很重要的人。”

    作者有话:

    橙:想揍这个闷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