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恩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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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哟,怎么个泼墨戏葡萄法?”有人还沉浸在刚才的“儿子打儿子”的哪吒脑海里没出来:“能比龙王找上李靖的门还有趣?”

    “哎呀,啰嗦什么,等顾夫子亮出来你不就知道了。”有人隔空接话道。

    外头声浪一阵高过一阵,卫景平怕拥挤太过出现突发事件,叫卫景英提了一壶茶水出去转悠转悠,提醒一下挤得太狠的哥们儿。

    “诸位秀才老爷们,伯伯叔叔大哥弟,”卫景英拎着茶壶去了现场:“都往旁边走一走让一让,天热别挤着谁家老爷子幺弟了”

    人群这才稍稍往外散了散,个个都朝前伸长脖子直勾勾地盯着台子。

    顾世安挽了挽袖子,伸出指蘸了墨醉别的橘香墨,全身心投入到作画之中,他指灵活如游龙,点着墨痕来回游弋,走指如飞,泼墨淋漓,片刻功夫,一架果实累累的葡萄就跃然纸上,叶片茂盛,藤蔓缠绕,串串果实倒挂枝头,水灵晶莹鲜嫩欲滴,果然是绝活。

    叫观看的读书人秀才和好个风雅的咋舌不已。

    “错了错了,”他画完画放着晾干的时候有人鼻子尖,闻到了一股带着丝丝甜意的橘子香气:“夫子画的是葡萄,怎么却是橘子的香气啊?”

    “那还用,”有人立马接腔:“夫子用的是姚墨记的醉别,‘醉别江楼橘柚香,’,人家这个‘醉别’系列的墨啊,只有橘子香气和柚子香气的,没有葡萄果香气的。”

    卫景平站在角落里听着,这时候才意识到顾世安用橘香墨画葡萄是给人挖了个大坑。

    贼!

    老贼了!

    “哎呀呀,这是是万中之一的不足啊,”有人皱眉叹气:“画橘岂不是就对上了?”

    有人被这么一提醒,喊道:“顾夫子再来一幅橙黄橘绿,或者霜催橘柚黄图,岂不是正好有橘香和柚子香?”

    顾世安将用得干干净净,一滴墨都不剩的砚台举起来给他们看:“对不住,一来没墨了,二来我不擅画橘,叫老少爷们儿扫兴了,等等我再编个好的书来给你们,如何?”

    “有没有擅画橘的,老少爷们儿接着给他捧个场?”走下台的时候,他又补充了句。

    一多半人随缘这就要散了,一边往外走一边互相拜托:“下次听顾夫子来这儿书,一定要叫上我啊。”

    先生就是先生,比酒肆茶楼里靠书混口饭吃的强太多了。

    还有一些人对泼墨戏葡萄戏出了橘子香气颇觉不甘心,特别是个别好风雅又会点丹青的上林县新晋的吴姓财主,犹豫再三之后耐不住技痒:“唉,罢了罢了,我来献丑一个,画个霜催橘柚黄&p;图吧。”

    听他这么一,哗啦又聚集了一群人:“都来看吴大老爷开笔作画啦——”

    吴财主打发厮:“去买条橘香墨来,讲讲价,问问一条600文卖不卖。”

    “老爷不是要画橘柚黄&p;图吗?”厮挠头:“怎么只买橘香,柚香不买吗?”

    吴财主瞪了他一眼:“你的话太多了。”

    厮进墨铺去了,顾世安自然不卖货的,他就在一旁坐等收钱,等那厮来讲价的时候他给卫景平使了个眼色:600文可以了,做人不要太贪心少赚点薄利多销嘛。

    卫景平:“这位哥,吴老爷不是要画橘柚&p;黄图嘛,您看这样行不行,您650文买橘香墨,我送些研好的柚子墨,这样一来吴老爷就能画真正的橘柚黄&p;图了,划算着呢。”

    厮觉得很有道理,立刻跑出去请示吴财主,片刻后拿了650文过来:“俺家老爷了,叫多给点柚香墨。”

    “成,”卫景平道:“成!”

    墨条包好递出去,收了钱,他朝顾世安挤了挤眼:“只能给你算600文哦。”

    后来那50文是他自己争取多赚来的。

    没过多大一会儿,进来个中年秀才男子,和之前的吴财主一样,也要买一条橘香墨,叫另多送点研好的柚香墨,也要画一幅橘柚图。

    卫景平正纳闷呢,就听见外头在争吵,原来吴财主画砸了还不自知,非自己的橘柚黄&p;图添了香就是佳作,读书人不服气,由中年秀才男子上台砸场子去了。

    后来有两个跟风的一前一后进来买了两条橘香墨,到日暮时分一共卖出去四条,营业额220文,一两多银子。

    约定好的卖出去一条墨给顾世安提成220文,统共是0文钱。

    卫景平问他:“要钱还是要墨?”

    要墨的话,要是他不嫌弃,就送他一套醉别好了。

    顾世安没接他的话:“卫四,听制墨要烧大松制松烟对吧?你们用的大松,是不是后山的?”

    他有一回去登山,发现有人伐去十来棵两人合抱来粗的大松,想来是卫家干的。

    “我们烧制松烟的大松的确是伐自后山,”卫景平承认了:“不过我爹已经问好了附近上溪县的,等以后用量大了,不能伐后山的大松了,就去那边采买。”

    顾世安:“何必舍近求远?”

    他那天在后山转了一圈,往深山里走,层峦叠嶂的不知道生长着多少棵大松,就算再开两家墨铺也有取之不尽的大松供烧纸松烟,这还要采买?

    卫景平挪动椅子挨近他一些,低声道:“怕伐得太多招来乡绅们不满,再告到县太爷那儿就麻烦了。”

    他们卫家尽量不惹这个麻烦为好。

    顾世安拍了拍自己:“其实以咱们的师生之谊”他话开了个头停下来玩味地看着卫景平,那意思:后面的话不用我想必你明白吧。

    卫景平:““

    好像有点明白,又好像不太明白。

    “夫子想入伙?”他恍然道:“这么,墨铺好像是缺了顶保护伞。”

    顾世安继续看着他:很好接着,再直白一些。

    “县太爷和乡绅那边,”卫景平不兜圈子了,单刀直入地问:“夫子是不是能搞定?”

    顾世安摆捏着里的折扇,反问他:“你呢?”

    卫景平:“”

    他在琢磨这件事怎么往下。

    “咣——”忽然外头一阵鼓吹喧天地响起来,震得人鼓膜发疼,霎那神经揪起来,上林县出什么天大的事了这是。

    “喻,诸位都挺好了,听仔细了,家里有读书人的要笑了,明年皇太子大婚,圣上喻旨恩科提前一年举行,就在明年二月份了,诸位秀才老爷们准备起来吧”有三五名官差跨在马鞍上,次第在大街上穿梭巡游喊话这一天大的好消息!

    是时春光将暮,凉亭水阁内投壶围棋的,吟诗度曲的,乡下茅屋中悬梁刺股的纷纷停下了里的动作:“朝廷加开恩科了?”

    墨铺里,顾世安和卫景平四目相对,都不约而同地也问了这么一句:“朝廷加开恩科了?明年就考?”

    完又双双静默下来。

    顾世安一欢喜一忧伤:喜的是,恩科提前这么一来呢,书院里岁数大些的胸有成竹的学生就不必再等了,早一年下场早一年取得功名出人头地;忧伤的是,这一两年才入学的蒙童,如何做八股文才学了一半,到明年二月份,紧赶慢赶也只能学完四书五经,最多再笼统地一继破题、承题、起讲之后,怎么入题怎么起股怎么束股,似乎没有时间细细讲慢慢揣摩练习,只能囫囵吞枣地学一遍,至于能不能学会,大概就只能看蒙童们的天资和悟性了。

    卫景平心里算着时间不够用,正如顾世安一忧的那样,他不自觉地紧张起来了。

    念书上,似乎不能按部就班地来了,大概要过起两耳不闻窗外事闻鸡起读圣贤书的日子才能够得上明年的县试!

    “那什么,”卫景平稳了稳心神:“夫子方才的就地取‘大松’的事,我和老姚商量一下就给夫子答复,您看怎样?”

    他多半的心思都飞到明年的县试上去了,语气中已有三分敷衍。

    顾世安的心也不在这个上面了:“墨铺烧制松烟只管先用后山的大松,要是有事你找我。”

    完,竟忘了索要好处就匆匆走了。

    卫景平将此事和姚春山他们了:“往后要你们多操劳了。”

    他或许分不出心帮墨铺的忙了。

    “你放心,”姚春山把汤药当酒一口闷下去:“有我和英哥儿呢,应付得过来。”

    前前后后的他也学了些生意经,渐渐知道如何卖货,如何与顾客打交道了。

    如今墨铺才新添了“醉别”系列,卖开了局面且得卖一阵子呢。他们只要规规矩矩制墨、卖货,不出差错就行了。

    因为恩科提前,白鹭书院上下如临大敌,三位夫子每日在赶课业,同窗们也如野马上了嚼子,每日一放学便被家中接回去用功,再不复之前悠闲和淘气了。

    到了大历九年的二月,春风唤出了绿柳,县衙贴出了主持县试的通告,白鹭书院的蒙童们要下场参与科考了。

    卫景平很快要面对人生中的第一场科考,县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