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 26 章
“你在想什么?”薛放问:“我就在这里,你的魂儿却不知飘哪儿去了。”
杨仪回过神来。
她看向面前的薛放,兀自有点恍惚。
不管是她还是隋子云,都只是闺中记里的配角,他们彼此痛苦不堪的人生,在书中不过只是寥寥几笔,至多千字而已。
杨仪的渺无为大概是为了衬托杨甯的独特不凡,而隋子云作为薛放的军中同僚,亲如足的人物,现在想想他最终走上那样的路,最大的作用,大概是由此而影响了薛放的性情。
那会儿,薛十七郎众叛亲离。
这样想来,薛放以后的黑化倒不完全是因为杨甯,原来有根可寻。
但这一次,隋子云应该不会再走上那样决绝的道路。
如此的话,薛放
“啧,”当事人又啧了声:“你这个人到底怎么回事?怎么视我如无物呢?心里想什么东西就想的这么如痴如醉,当我的面儿神游?”
杨仪不好出口的是——她心里想的,正是眼前人。
她搪塞:“呃,我正在想该如何给旅帅施针。”
是的,她在想该怎么做、或者到底能做点什么,会对薛十七郎起些“好的效用”。
薛放道:“别是敷衍我吧。”
杨仪不语,走到门口,将先前在药铺买的一包药给了屠竹,嘱咐道:“取一只没用过的砂锅,将药放置进内不用加水慢慢地用火烤制,等化为粉末后,把锅盖取下,用刀刮出烟灰拿来。”
“烟灰?”屠竹听的发愣,不由看了眼里间。
就听薛放道:“还不快去,等领赏吗?”
侍卫才赶忙答应,匆匆去了。
杨仪回身:“旅帅听见了?”
薛放道:“大长见识。”
杨仪并没话,只心翼翼地又取出了那只借来的极宝贵的银针。
薛放的眼珠动了动,好像在寻找什么,但显然他看不见那针。
杨仪察觉,心里越发有数了:他能看见,但还未完全恢复。
“这只针跟我先前用的有极大的不同之处,”杨仪动作极轻地用干净帕子擦拭银针:“旅帅可知道?”
他咕哝了声:“我若知道我便是神人了。”
杨仪端详他的眼睛寻找穴道:“待会儿旅帅就知道了。”
薛放嘶了声:“我怎么觉着我像是案板上的猪肉呢。”
杨仪道:“冷血屠夫对案板猪肉,岂不正好一对儿。”
“冷血屠夫”这四个字,是薛放在蓉塘时候对她的称呼,她本是趁揶揄。
可话刚出口,便觉着极其古怪,而其古怪之处应该就是那个“一对儿”了。
杨仪十分后悔自己出言孟浪,可出来的话又不能收回,要解释的话却更加露骨,她只能指望薛放没听出什么来。
薛放倒是没什么,只有那突出的喉结上下动了动,好像他想的话被生生压下。
杨仪不敢让自己再分神:“旅帅忍一忍,会有点儿疼。”
薛放磨了磨牙:“你故意的是不是?”
杨仪不懂他的意思:“故意什么?”
“调戏本帅。”
杨仪没觉着自己的话里有什么调戏的意思:“旅帅多心了,若我有言语不当之处,还请见谅。”
薛放的眼珠直直地盯着她,不知是看见了还是没看见:“你记着”
杨仪没空儿去问自己该记着什么,只轻轻地运针,刺入他眼睛上方旁侧的“攒竹穴”。
这次,她并没有立刻把针,而是指捻动,在针尾处稍微用力摁住,过了片刻,才将指腹移开。
薛放觉着眉峰一疼,他自然看不见,随着杨仪的动作,有一丝黑色的血,从针尾倒流出来。
杨仪见起效,稍稍地松了口气,仔细看那针尾的血颜色逐渐转淡,到最后已经色泽如常,她才将那针拔了出来重新又向着“鱼腰”“丝竹”等穴道一一刺过。
原来这银针跟普通医家用的不一样,乃是用妙法潜心制成,针尖斜削成平面,针体乃是空心的,等针尖刺入之后,指摁住尾部不住地控收,便把血液吸了出来。
等杨仪将他的双眼穴道逐渐刺过,她自己也体力耗尽,可还得再观察观察。
刚要把椅子拉过来,门口处斧头跑进来,搬了椅子送到杨仪跟前。
杨仪用袖子擦擦汗,问道:“不知屠侍卫那边怎样了。”
才完,外头屠竹双捧着个盖着盖儿的盘子走进来:“杨先生,这烟灰不多,只有这么一点儿。”原来他生怕给风吹走,或者是呼气大了点,那就白忙一场,所以谨慎地盖了起来。
杨仪道了谢,接过盘子,果然见不过是半个指甲盖大的一点烟灰,气味颇浓烈,她便取一棉签沾了,给薛放针灸过的穴道轻轻涂抹。
斧头跟屠竹在旁看着,起初还惊奇,渐渐地两人的眼睛瞪大,斧头更是嘴角抽搐,一副想笑又不敢的样子。
原来这穴道都在眼睛周围,烟灰又是黑的,这般涂抹起来,就如给薛放加了个大大的黑眼圈。
幸亏薛放自己看不见,而杨仪又取了布条给他重新把眼睛蒙起来:“如今尚未恢复,不可用眼过度。”
屠竹壮胆道:“杨先生,这个真的有效?”
杨仪道:“我给你的这一副药,虽然是袪毒活血的猛药,但对于眼睛外敷还是药性太烈,且又带几分毒性,被烧过之后,毒性散去只存药性,正好适用你该知道艾炙吧?这种法子,跟艾炙异曲同工。”
屠竹跟斧头不约而同地点头:“听先生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薛放嗤地笑:“还不滚出去呢。”
等那两人跑出去,薛放才道:“多谢先生费心解。”
杨仪心中暗自感慨。
原来她用药极怪,而薛放虽然听见却并不过问,可见用人不疑。
正好屠竹问起,她便借故意地把这药理解释了一遍,也有些“投桃报李”的意思。
没想到薛放竟然会意。
那边屠竹跟斧头跑了出去,特意离房门处远了些,斧头才笑道:“我的老天,十七爷的样子真是那样一张俊脸,却像是被人用墨画了两个黑眼圈。”
“我们家乡山里有一种黑白熊,眼圈就是黑的,倒是有点”屠竹捂住嘴不敢下去,忍笑道:“杨先生用药实在神乎其技,令人佩服。”
两人着,却见个老者从前头经过,屠竹忙敛了笑,立直了:“桑老爷子。”
那桑老爷子个子不高,精瘦,稀疏的胡须,瞥了屠竹一眼刚要走,忽然问:“你们刚才的杨先生,就是给旅帅治眼的那个?”
屠竹没想到他跟自己答话,赶忙道:“是,方才还命我烧制了一味药给旅帅”
“烧制?”桑先生仿佛有些兴趣:“细。”
等屠竹把杨仪的话详细转述了一遍后,桑先生才又迈步往前去了,看他的方向,竟是去找薛放。
斧头声道:“那老头子是谁?”
屠竹嘘了声:“桑老爷子是郦阳县的仵作,旅帅都对他客气三分,不可无礼。”
前方桑先生进了院子,才走到门口,就听杨仪道:“这中空银针来之不易,以免有失,我要尽快给安平堂送过去。”
“叫他们送就是了,何必再多走一趟。”薛放回答:“先前你跟隋嬷嬷出去半天,这次出去谁知又会如何。”
“我不去曹家。”
薛放道:“你实话实,你去安平堂是不是还有别的事?”
杨仪顿了顿:“不瞒旅帅,我是想请教请教,这中空银针如何打制。”
“你也想要?”
“虽然不常用到此物,但总是有备无患。”
到这里,薛放冲着门口:“是桑老爷子?”
杨仪才发现门边多了个人,转头,却见是个身着黑衣其貌不扬的老者,听见薛放出声,他微微躬身:“旅帅。”
“进来话。”
桑冉进了门,隔着五六步远:“先前那两具尸首,其中那个毁容的昨日已经看过,后面这具,是撞破头身亡又被扔进了井内,并无可疑。”
薛放道:“劳烦,还有一件事,毁容的那个她的脸上当真看不出别的痕迹了?”
桑冉道:“旅帅指的是什么?”
薛放不回答。
桑冉呵了声:“看样子旅帅是真的用心了,不错,方才我又重新检看了一遍,因过了一天肉皮扯紧,倒也看的更清楚了些,除了猫崽子们的啃咬外,确实有两处痕迹,仿佛利器所伤,伤口颇为平整。”
薛放之所以不答,就是怕误导或者“提醒”桑冉,如今他自己出来,岂不是跟杨仪先前的推论一样了。
“桑老爷子,”薛放又问:“我还有一件事不解,光是划破了血肉,是不是会让猫儿发疯似的去撕咬?”
桑冉摇头:“不会。哦除非那些猫饿极了。”
薛放道:“那有什么法子能让没那么饿的猫干出这事儿呢。”
“只要愿意,法子当然多得是,比如据我所知,本地就有一种猫儿草,猫闻到之后就会扑嗅不止。如果再加上些腥气的东西,很容易引得猫儿发狂。”
“猫儿草这种东西,可是罕见之物?”
“并不,据我所知有些养猫多年之人都知道,也容易找。”
薛放吁了口气:“多谢指教。”
桑冉的唇角牵了牵,目光投向旁边的杨仪:“不敢当,这些事情旅帅不是已经知道了么。”
薛放知道这老头子十分精明,便一笑:“有道是偏听则暗,兼听则明,一个仵作,一个大夫,既然你们都这么,想来无误了。”
杨仪退出房中,不多时桑老爷子也跟着走了出来。
他走到杨仪身边:“是你看出了尸首的脸被划伤在先?”
杨仪欠了欠身:“只是一点猜测,在您面前实在班门弄斧。”
“我却觉着后生可畏,”桑老爷子的目光有点飘忽:“我到底是老了,心也懒了,竟连这个都能忽略,其实我早就告老了,这次若非隋队正几次三番恳求,我也不会出。”
老人家的嗓音沧桑沙哑,杨仪竟觉心酸,便道:“我倒是很钦佩老爷子,在这种情况下还能查出那女尸怀有身孕,这已经比许多仵作高明细致百倍了。”
“你这后生,看着文文弱弱又淡淡的,倒是很会哄老人家开心,”桑老爷子的脸上露出一点笑意,问道:“你真的是大夫?”
杨仪道:“其实只是略会几个药方,还当不起大夫二字。”
“你的年纪太,当大夫恐怕会饿死。”
杨仪不由一笑,知道他并非恶意,而是来自年长者的谆谆劝告。
桑老爷子明白她没有误会自己,便又道:“我听闻魏村那边,采生折割的案子也是你看破的。”
“只是碰巧而已。”
“一次是碰巧,两次就未必。何况你是薛十七看中的人。他绝不会用庸人。”
杨仪有点意外。
桑老爷子仿佛还要点什么,回头望了眼薛放的房间,终于一摇头,径直出门去了。
隋子云有事不在,杨仪便请屠竹作陪,把银针送还安平堂。
杨仪倦乏的很,靠在车内闭目养神,经过街头的时候,听到外间闹哄哄地。
她从窗帘向外瞥去,却见街角聚集着许多人,都在盯着墙上打量。
有人大声念道:“兹缉捕曹府曹方回,但凡见者报于巡检司,赏银十两,但凡捉拿曹方回押送巡检司者,赏银五十两”
杨仪很诧异,巡检司居然出这样的公告?可方才薛放跟隋子云明明已经知道了,真正的曹方回已死。
这是怎么回事??
往前又走了会儿,见贴的告示越发多起来,到处都有大声议论的百姓,有人叫道:“就算见过曹家二爷也好,十两银子,足够一年的花销了。”
“这种发财的买卖哪里找去?就是不知这曹方回到底逃去了哪里,恨不得他立刻落在我里。”
“干脆咱们别的都不干了,若是能亲自将他捉住,那可是五十两,至少三年的嚼口都有了。”
杨仪简直不敢相信,俯身向外看去,却正见到隋子云脸色冷峻立在街边,他下士兵来回奔走,有人中正拿着这样的告示,这竟是隋子云亲自经的。
等杨仪从安平堂返回,却见巡检司衙门门口挤着许多人,一问,才知道这些人都是在检举曹方回踪迹的。
杨仪不知什么好。
屠竹陪着她向巡检司衙门内走去,杨仪且走且打量,忽然她看到一个有点眼熟的身影,凝神一望,竟正是先前在曹家所见的大房二爷,他正也盯着杨仪,夜色之中,那种眼神透着莫名的阴鸷。
薛放的房中点着灯,杨仪本想去看看他的情形,又听他把戚峰跟隋子云以及几个麾下将官都叫了过去,料必是有正经事。
正好杨仪劳累的很,便先回到自己下榻处。
屠竹早打了热水供她泡脚,又询问她的口味,不多会儿端了一碗雪白的汤粉,正合杨仪的意思。
怪不得是薛放的身边人,果真伶俐体贴。
杨仪吃了汤粉,自己抖出两颗药丸。
这些日子她来来回回地奔忙,失了调养,连雷打不动的八段锦都没空练习。
杨仪清楚自己的身体,这会儿正是风雨飘摇的关口,案子接着案子,还要给薛放看诊,所以她强撑着而已,倘若这段时间过去,她必得大病一场。
所以只能先吃两颗事先预备的胶枣扶衰丸来顶一顶,能补一点儿是一点,只希望倒下的时候别太遭罪。
她吃了东西又服了药,一时睡了过去,等因口渴而醒来之时,竟不知什么时辰。
杨仪才起身,外头屠竹就听见动静,赶忙进来询问有何吩咐。
她不习惯被人如此跟着伺候,吓了一跳,镇定了会儿才问:“什么时候了?”
屠竹道:“差两刻到亥时。”
杨仪还以为自己快睡了一宿,没想到是睡了两个时辰,于是要了一杯水。
屠竹很快回来:“晚上醒来的人多半口苦,我加了少许的蜂蜜,先生若不喜欢我再换一杯清水。”
杨仪又惊又喜:“正好。”道谢喝了口,又问薛放那边如何了。
屠竹有点儿神秘兮兮地:“先生不问我也不好,旅帅那边儿正热闹着呢,出了大事。”
杨仪赶忙问是何事。屠竹道:“之前不是发了那悬赏公告么?好些人来看见过曹方回,当然其中也有很多招摇撞骗的,可还好来了个真真的。”
“什么意思?”杨仪不解。
屠竹道:“是街头卖豆腐的罗六,曹方回先前就很喜欢吃他家的油炸豆腐,曹方回在出事之前曾也去过,愁眉不展,罗六便问他何事,曹方回有人想要害自己,罗六便担心,问是否能够帮忙,曹方回便写了一封信交给他,交代罗六,倘若他真的出事,就把这信交给巡检司的薛旅帅。”
杨仪惊愕:“然后呢?”
屠竹道:“如今信已经送到旅帅中了,旅帅见了大怒,便命人把曹家当家几个都提到了巡检司,正在前面审讯呢”
杨仪听到这里,赶忙放下水杯往外就走。
屠竹忙拦住了:“先生才起来,晚上风冷,留神吹着。”他去取了一方幅巾,回来给杨仪戴了,又披了一件外氅,满意地打量了会儿:“正合适。”
杨仪随身带的衣物有限,这些她却都没见过,而且都是簇新的,大也不差。
她疑惑地:“这是哪儿来的?”
屠竹道:“隋队正先前特地吩咐叫我置办的。”
巡检司前厅。
杨仪才穿过角门,斧头就跳出来领着她从廊下绕进了后衙。
一顶猛虎下山的宽大屏风后,薛放坐在中间,隋子云在左侧,右边的位子却空着。
听见她进门,薛十七郎抬一招,又拍了拍自己右边的椅子。
杨仪张了张口,判断形势,向着薛放跟隋子云拱了拱,这才走前坐了下去。
此刻屏风之后隐隐有声音传过来:“混账东西们,这信上写得明明白白,是你们大房意图谋夺曹方回的家产,这才设下毒计要谋害于他!你们还不承认!是不是想要我动大刑!”
这暴雷似的声音,一听就是戚峰。
杨仪睁眼听着,不知到底怎样。
薛放却歪头低声对隋子云道:“这吓唬人的把戏,还得看戚疯子。”
隋子云苦笑。
那边一番吵嚷,是曹家大爷开口:“戚大人,这是冤枉,从来没有的事,这信、这信恐怕也是伪造的”
“呸,你好大的脸,罗六这信是四天前曹方回交给他的,难道还有错?曹方回从那时候就知道你们要害他,若是曹家没出事,倒还可以他发疯诬陷你们,可现在曹家确实出事,无端端出现具女尸,曹方回又不知所踪哼,叫我看,那女尸必是你们所害,曹方回不是逃了,就也是被你们害死了!!到底把他怎样了,是不是也把尸首藏在了哪个地方?”
这是杨仪第一次听戚峰话这样有条理有气势。
在场的除了曹大爷外,曹二,以及曹大奶奶,管事,几个主事有头脸的都在。
他们显然也都给戚峰这番话吓晕了,曹大爷道:“曹方回明明是杀人潜逃了,大人,先前巡检司不也发了悬赏公告了么?”
戚峰道:“闭嘴,要是没这悬赏公告,就得不到这封信,又哪里知道你们曹家的这些肮脏!快,曹方回到底是被你们逼走了,还是被你们杀害了!”
刷拉拉一声响,是戚峰在抖那张信纸:“告诉你们,如今有这信在,不管曹方回是逃了还是死了,他的家产,你们一毫也得不到!”
他吼了一阵,又瞪向现场众人,望着那一个个心怀鬼胎的样子,戚峰道:“不招是不是,那少不得先拿个人来开刀了!”
完后戚峰猛地一拍桌子:“把曹沢先给我掀翻了打二十棍杀威!”
曹沢正是曹家大爷,他哪里吃过这种亏,忙大声叫道:“戚队正,我是冤枉的!下留情!”
戚峰道:“你算什么东西?看看你那嘴脸,我跟你能有什么情?呸!”
屏风后,薛放本正要喝口茶,被戚峰那使劲一拍,跟着一抖差点把茶盅翻了,他嘀咕:“至于么,你他的不疼?”
外头已经热闹起来,曹家大奶奶为夫君求情喊冤,士兵上来拉扯,曹沢的大声呼救,又:“我们曹家世代体面,今日竟这般相待”
戚峰的声音盖过所有:“如今你家里接连死了两个女人、外加生死不明一个主子,哪个体面人家会出这种事?你是曹家族长,不打你打谁?”
劈里啪啦,惨叫连连,半刻钟,那二十棍子总算打完了,曹大爷忍不住啜泣起来。
戚峰哼道:“这巡检司从不是请客吃饭的地方,你们进来了,就得给我留点东西少不得委屈在此住一夜,想好该怎么交代,明儿若还不,二十棍翻倍!”完又是狠拍桌子:“给我拉下去,把这伙鸟人关起来!”
脚步声纷迭而至,曹家众人的呼叫很快消失。
不多会儿,沉重的脚步声从门口响起,戚峰搓着走了进来:“十七,嬷嬷”他瞄了瞄起身的杨仪:“你睡起来了?”
杨仪只得一点头。戚峰凑到薛放跟前:“我审的如何?”
薛放向着他竖起大拇指:“至少得是个刑部堂官以上。”
戚峰一脸得意。
大概是他们之间的气氛太过于自在,杨仪问道:“旅帅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薛放道:“当然是毒/药。”
杨仪习惯了他的话风格,便只默默等待他解释,薛放却道:“没笑,是真的剧毒。”他着起身,杨仪正犹豫要不要扶他,隋子云已经从旁探臂。
两人走到门口,薛放深吸了一口气:“今儿什么日子?”
隋子云道:“今日正是月半。”
薛放“啊”了声:“好日子。是鬼也该现形了。”他没头没脑了这句,唤道:“杨易。”
杨仪走前一步:“旅帅有何吩咐。”
“本以为你睡着了,自然错过今天的戏,没想到你有福,”薛放哼地笑了声:“今天晚上让你看过瘾。”
巡检司的监牢。
狱卒先把曹大夫人、曹二爷送进牢房,又有两个士兵扶着被打的屁股高起的曹大爷一并送了进来。
为首那官差道:“知足吧几位,若不是因为府里二奶奶有身孕,今儿也一并会在这儿。”
这牢房不是正常人呆的,士卒们很快走的无影无踪。
牢房之内,大夫人朱氏忙着扶住曹沢:“天杀的,不由分把人打的这样”
曹大爷不敢坐,艰难地趴在地上:“他妈的!”骂了一句又捶地:“明儿还要打的话,我的老命干脆交代了!”
朱氏转头四看,周遭并没有人,她看向二公子曹巾,低低问:“那个该死的罗六怎么会有曹方回的信,那贱人是怎么事先知道不妥的?”
大房二公子曹巾抱着膝坐在角落,闻言忙制止了她,警惕地看向外间。
朱氏道:“这儿没人,还不尽快商量个法子?你大哥要被打死了,那贱人的家产也落不到咱们里,这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曹大爷在旁听见,扭头哼哼道:“我早过别干的那样绝,你们总是不听,现在好,弄来弄去,反而把我们都弄进来了!后悔都晚了!”
曹巾听了他们两个的话,便也道:“那贱人打定主意要鱼死破,如果不除掉她,曹家必会败在她里”
“到底是为了曹家,还是你自己?”朱夫人坐在曹大爷身旁,瞪向曹巾:“要不是你逼得她太狠,她至于就要把所有都抖搂出去?”
曹大爷听见这句:“什么?老二你怎么逼她了?”
曹巾黑着脸不语。
“罢了,”朱夫人对曹大爷道:“你还不知道呢,那仵作都验出来了,那贱人不是有身孕了么?”
曹大爷先是惊愕,继而瞪向曹巾:“老二,是你干的?”
曹巾皱眉:“大哥你先别着急,如果不是我,怎能发现曹方回是女扮男装?怎么能谋夺她的家产?别忘了咱们大房已经山穷水尽了,若没她的钱,还能支撑多久?”
“你这个畜/生!”曹大爷挥舞着想要打曹巾,却动弹不得,只抓起地上的稻草胡乱扔过去:“她再怎样也姓曹,你这是、是乱/伦!”
朱氏赶忙劝慰他,曹巾却咬牙道:“若不这样,怎能拿捏她乖乖给钱,哥哥花钱的时候却不曾如现在这样骂人。”
曹大爷扶着自己的屁/股:“造孽,造孽!早知道我、我”
朱氏叹气:“已经到了这地步,就谁也不用怪谁了,只想想看该怎么过了这难关,还好他们都不知道那贱人已经只靠那封信,到底有回旋余地,何况她那边只有个曹墨,家伙又能去靠谁?还不是在我们心里?如今只要咬紧牙关,是曹方回自己逃走,料想他们不敢就真刀真枪对我们如何,毕竟他们没有真凭实据。”
曹大爷道:“罢了,明日叫他们把我打死就完了。”
朱氏看向曹巾:“明日若还要打,二爷好歹替你哥哥顶一顶,我们也都算是在给你收拾烂摊子。”
曹巾不语。
朱氏着急:“你们好歹是足兄弟,连这点儿都不能担?”
曹巾才道:“大太太不用这样,的只是我一个人动了似的,您帮忙的时候,曹方回可还没死绝呢。我倒要多谢大太太在她脑后砸的那一下。”
朱氏气的脸色变了:“你什么!”
曹巾道:“还有那用猫儿草混合鱼肉,毁了她的脸的事,不也是大太太出的好主意?何必的只是在给我擦屁股呢您心里无非也是惦记着曹方回的那些钱。”
朱氏厉声骂道:“老二,你疯了?敢这么对我话!”
曹大爷也道:“你这个孽障,你想窝里反?”
“我只是想提醒大哥大嫂,过去的事儿最好都烂在肚子里,”曹巾眼神阴狠:“现在咱们都给关在这里,一条绳上的蚂蚱,谁也不比谁清白,谁也别想撇下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