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三更预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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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夜色变得更浓之前,薛放抵达弥寨。

    他来的正是时候,因为此时泸江三寨的情势,竟是前所未有的复杂跟凶险。

    自从邹永彦事发后,泸江这边巡检司暂时交给韩青代为指挥,毕竟韩青在津口,薛放在郦阳,此番前来泸江,韩青只随身带了百余人,而薛放只带了二十,又拨了一半给杨仪跟戚峰。

    下午韩青带了大夫去中弥寨给乡民看病,不料弄死了人,惹发众怒。

    可寨民到底不敢跟巡检司硬碰,就把怒火倾泻在弥寨的木亚祖孙身上。

    从白天报信的时候,中弥寨还只有零零星星十几个身体不适的,等到黄昏之际,哗啦啦如大风吹过野火蔓延似的,已经快升到了百人。

    寨民们自然万分惊恐,照这个样子,一夜过后,整个寨子又会剩下几个活人。

    再加上寨子之中的巫医煽风点火,只信誓旦旦地是罗刹鬼作祟,必须要除掉祸根方可以救活倒下的人,那些有病人在家里的乡民急红了眼睛,当然对此深信不疑,便纠结成伙冲向弥寨。

    先前,佩佩半背半抱着戚峰,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出了人头谷。

    山路崎岖,戚峰又高大沉重,她只能咬紧牙关,用尽全力。

    戚峰的双脚被拖在地上,发出嗤啦嗤啦的响声,加上两侧灌木蹭动摇晃,林中鸟儿啼叫,还有她自己沉重的呼吸声。

    各种声响交织,让佩佩没法儿再留意身后是不是有杨仪的声音,甚至有一种杨仪始终都在跟着的错觉。

    跌跌撞撞往山下走的时候,佩佩精疲力竭终于无法掌握平衡,脚下一滑,便同戚峰一起往山坡下滚落出去。

    过了好一会儿,佩佩才挣扎着爬了起来,她的额头被石头蹭撞,也流了血,她想起戚峰:“阿哥!”慌忙起身寻找,查看他的情形。

    戚峰的脸有些发烫,仍是未醒,身上先前涂药过的伤口,有的因为碰撞拉扯而有绽裂之势头,脸上也添了几道新鲜划伤,想必是方才滚落之时所留。

    佩佩迅速检查过后,欲哭无泪:“杨先生”

    本想叫杨仪来给戚峰看看,但此刻才突然后知后觉,想到自己一路竟一直没亲眼看见过杨仪。

    佩佩心怀侥幸,心想可能是在滑落之时,杨仪不心滚到别的地方去了,匆忙找了一圈却并没有发现一人一狗的踪迹。

    直到这时,佩佩才意识到什么,她抬头往坡上看,知道杨仪恐怕没有跟上来。

    佩佩大叫了声杨先生,脚并用地要冲上去寻找杨仪,但才一动,便听见草丛内传来异响。

    树枝摇曳,一只觅食的猞猁探出头来。

    佩佩屏住呼吸,一边庆幸出现的不是豺狗、野狼或者豹子野猪等大些的野兽,一边又不敢放松警惕。

    这只猞猁体型足有半人之高,虽然长的有点像是猫,但却极为厉害,有时甚至能捕食野狼。

    佩佩在地上扫量,迅速俯身从地上抽出一根树枝,向着猞猁晃动,想要吓退野兽。

    那猞猁稍微闪了闪,却并没要离开的意思。

    天黑下来,山中的野兽只会更多,若真遇到豹子跟狼,那就无法可想了。

    佩佩看了眼昏迷不醒的戚峰,向着猞猁怒尖声大吼:“滚开!滚!”

    猞猁猛地一惊,然后它扭过头往身后方向看了看,纵身一窜,竟果然走开了。

    佩佩急促地喘着气,仰头看看山坡上,仍是无人,也没有豆子的叫声。

    此时,她也想起了临行时候杨仪的叮嘱,佩佩隐隐明白了杨仪的用意。

    原来杨仪打从一开始就只想叫她带着戚峰走。

    “杨先生”佩佩咬牙忍着眼泪,终于坚定地走到戚峰身旁,就算差不多已经精疲力竭,却还是奋力将戚峰又背了起来。

    就在佩佩终于挣扎着缓慢地下了山,将挪到靠近弥寨的路上之时,路口外人声吵嚷,然后亮起火光。

    佩佩先前生怕再遇到什么猛兽,也想尽快让戚峰得到救助,见到火光后大大松了口气,竟叫道:“这里,快来人!”

    那些人好像听见了她的喊声,一窝蜂似的往这里跑了过来,但当他们看见佩佩之时,脸上却露出又是惊骇,又是惊喜的神色:“是木亚家的佩佩,罗刹鬼的骨血!太好了,终于捉到这个祸害了!”

    弥寨的村子正中,竖着高高的旗杆。

    底下,却燃烧着熊熊燃烧的火焰,火焰之上架着一口大锅。

    锅内热油翻腾,冒出一股股的青烟直冲向上。

    “炸了他们,炸了罗刹鬼!”许多寨民举起拳头,大声叫嚷,恨不得立刻冲上去动。

    佩佩跟木亚,被五花大绑地扔在地上。

    木亚已经白发苍苍,身子也佝偻了,此时被捆的紧紧的,更显得极其瘦。

    面前的这幅场景他并不觉着陌生,因为早在十三年前他就已经见识过了。

    火焰,油锅,义愤填膺的寨民,但在木亚看来,他们只是被仇恨跟恐惧遮住了心跟眼睛的糊涂鬼。

    曾经,木亚也跟寨子里的人一样对于罗刹鬼的传深信不疑,毕竟这是他从的时候就一直听大人们念叨的。

    可是等这可怕的传降落在他的家人头上,他才逐渐的明白过来。

    那是何等荒谬。

    他的妻子是寨子里最善良的妇人,女儿木桃叶,从能歌善舞,加上一张仙女一样的脸庞,被不知多少男男女女爱慕,泸江三寨的人没有不知道木桃叶的美名的。

    可是这样的一对母女,却被诬陷是什么罗刹鬼。

    那天晚上也跟今天一样,他到死都不能忘记,可也想不明白,那种十恶不赦的事怎么会发生在人间。

    或者,哪里有什么罗刹鬼,被无知蒙昧和仇恨恐惧指使,疯狂的干出这种毫无人性举止的,才是真正的罗刹鬼吧。

    木亚没有反抗,他已经心如死灰,唯一后悔的是,自己不该再带孙女佩佩回来。

    他年纪大了,在外流浪的每一天,都想着弥寨,这个曾经给过他无限快活,也给了加倍的痛苦的地方。

    也许是刻在骨血里的执着,木亚想假如有一天自己倒下,他还是想长眠在这里,他一相情愿地觉着自己亡妻的魂灵,一定也还在这里等着他。

    但是佩佩才十五岁,像是她的母亲木桃叶一样美貌,她本来该像是山上的花一样灿烂盛开,可是

    她的命运难道比木桃叶跟她的外祖母还要不幸?

    佩佩并没有害怕。

    虽然周围都是仇视憎恶的目光,但她并不理会。

    她在地上挣扎,尽力抬头,目光转动找寻戚峰。

    佩佩记得杨仪对自己的叮嘱:“那位阿哥是巡检司的官爷,他病倒了,你们快救救他!”她向着寨民们大叫。

    但同样没有人在意她的声音。

    有两个靠的近的乡民叫道:“你这罗刹鬼不用假惺惺的,炸了你,大家的病自然就好了。”

    不知是谁嚷了声:“她还害死了卓英头人!这个穿着人皮的恶鬼!”

    “不如扒光了她的衣裳,看看她还能不能迷惑人了!”

    木亚听到这里,忍不住怒吼起来。

    佩佩却叫道:“卓英不是我害的,是他动了歹心,追我的时候自己掉进陷坑的!”

    卓英惦记佩佩当然不是一天两天了,但他想让这个美人乖乖顺从自己,所以才一直没有赶他们爷孙离开,反而屡次示好,可惜佩佩自然看不上他。

    录奕跟桑普洛相继出事后,卓英又看见佩佩对戚峰亲近,嫉妒跟恐惧仇恨越发激发他心里的恶念。

    先前戚峰陪杨仪往人头谷去的路上听见声音的时候,就是卓英想要对佩佩用强,不料佩佩十分烈性,趁他不备,拿出刀刺伤了他。

    卓英气的去追,谁知掉进了寨子里的人设下的捉野兽的陷坑。

    可是村民们哪里会相信这话,他们只想听见自己愿意听见的。

    已经有按捺不住的村民冲上前,七八脚地要撕扯佩佩的衣裳,木亚嚎叫了声,从旁边站起来,用力一头撞向那些动的人。

    有人叫道:“先把这老鬼炸了!”

    又有人上前去拉扯木亚,佩佩大声哭叫,木亚也用沙哑苍老的声音叫道:“你们才是罗刹鬼,你们才是罗刹鬼!”

    他仿佛又听见了自己的亡妻被扔入油锅之时,那惨绝人寰的嚎叫,翻腾的油飞溅出来,大片的热油洒在冲向前的木亚身上,让他的脸颊跟半边身子至今还留着大片疤痕。

    现在,终于轮到他迎受这样的命运了。

    现场大乱,一些乡民抬起木亚,将要把他扔进油锅,有一些人摁着佩佩,不服她的挣扎撕咬,扯开她的衣裳。

    虽然也有不少寨民觉着这么做有点过分,但一想到那些病的快要死去的人们,他们也不敢在这时候出声,只能悄悄地把头转过去。

    就在这时候,韩青带人赶到了。

    被士兵们簇拥在中间的韩青,仍是面无表情。

    士兵们纷纷散开,把围观的乡民拦在场外,韩青却大步向着场内走去,他一边走一边拔出腰间的佩刀。

    正如野狼围攻猎物一样的男女们,有的发现韩青的到来,赶忙退让,有的却已经近乎癫狂,变本加厉。

    韩青脚步不停,走到佩佩跟前,他一脚踹开拦路的一个男人,中腰刀随之挥落,向另一个正在佩佩身上乱摸的人的臂砍去。

    下一刻,惨呼声响起,那人的双竟被直接砍断,鲜血狂喷。

    围着佩佩的那些人都吓呆了,有的大叫,有的倒在地上狼狈后退。

    韩青目不斜视,直接到了抬着木亚的那些人跟前,有反应快的人,赶忙丢开木亚闪到旁边,有的人背对着没看见韩青,嘴里还笑:“这下罗刹鬼一家要团聚了!”

    韩青提着腰刀,刀尖向前,噗嗤一声,直接把那人扎了个透心凉。

    他一张将木亚撕了下来扔在地上,左右开弓,两个躲闪不及的村民身上中刀,惊呼惨叫不绝于耳。

    断肢残骸,负伤倒地的人在流血,还有的人发疯似地奔逃。

    现场陡然变得血腥起来。

    其实油炸罗刹鬼,那场面本来也不会很好看,但令人万万没想到的是,施刑的人,突然间变成了受刑者,那种滋味可就大为不同了。

    围观的乡民们被这一幕震撼惊呆,只顾发出恐惧的低呼,居然不知道该做什么。

    韩青砍倒最后一个在眼前晃动的人,他把滴血的腰刀一抬,冷冷地扫视周围的乡民,他的脸上沾了血,冷酷无情的面容看起来仿佛是一尊杀神。

    而那种冷冽之极的眼神,就像是捕猎者看向猎物一样嗜血。

    他似乎意犹未尽。

    终于有人从突如其来的变故中反应过来,中弥寨的一个人,结结巴巴地开口:“韩、韩旅帅你这是、干什么?”

    “原来是你。”韩青瞥向那人,他认得那是中弥寨桑普洛的侄子:“狄将军有令,泸江三寨,严禁动用私刑。你们难道不把狄将军的命令放在眼里吗?”

    他的声音并不高,但现在没有人敢出声,鸦默雀静,所以,几乎在场的人都听见了这句话。

    “可、可是”那人想辩驳:“他们是罗刹鬼油炸了他们,才能救更多的人。”

    “是不是罗刹鬼,不是你们的算,”韩青冷笑,往前走了一步,吓得那人急忙后退,但身后都是人,他竟无法再退,韩青盯着他:“我你是罗刹鬼,又如何?”

    “我?我当然不是!”桑普洛的侄子脸色都变了,赶紧否认:“大家都知道,木亚他们一家才是罗刹鬼。”

    方才对木亚跟佩佩动的人里就有他,可他聪明,闪的够快。

    而卓英的儿子就没那么幸运了,被韩青在腿上砍了一刀,如今正躺在地上大声申吟。

    正在这时侯,另外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当年罗刹鬼祸害弥寨的时候,是卓英亲眼看见,木亚的妻子跟木桃叶两人,去过受病者的家门外鬼鬼祟祟,而在除掉他们之后,就再也没有人受病,如今木亚跟佩佩才回来,录奕佛爷先遭殃,村子里又有人病倒,可见他们就是罗刹鬼。”

    那人话的时候,寨民们纷纷给他让路。

    原来正是上弥寨的龙勒波,他里拄着拐杖,慢慢地来到近前:“韩旅帅,你是巡检司的人,哪里知道我们村寨里的规矩,就连狄将军也不敢贸然指摘我们村子里的行事,你今日在这里杀人,狄将军知道吗?”

    韩青看向这姗姗而来的老者:“原来是你。狄将军已经将处理此地事务的一切事宜交给了我。或者在你看来,我也跟邹永彦一样,应该对你们所做的恶事视而不见,跟你们同流合污?”

    龙勒波嘿嘿笑了两声,环顾周围:“韩旅帅,您当然不会跟我们泸江三寨的人一路,毕竟,您跟我们是有血海深仇的。”

    众人面面相觑,只有被救下的木亚,眼中含泪看着韩青。

    直到此时韩青依旧泰然自若:“哦?什么血海深仇。”

    龙勒波看看木亚,又看看佩佩:“这个老木亚,不就是你的外公吗?佩佩,不就是你的妹妹吗?你是当年逃跑的那个罗刹鬼的孽障,你是泽青!”

    韩青下颌微扬:“哼。”

    木亚的嘴唇哆嗦了两下,没有出声,佩佩却吃惊地仰头看向韩青。

    龙勒波得意地道:“这样就解释的清楚了,录奕佛爷的死,桑普洛的死,都是你所为!真不愧是罗刹鬼的骨血,这样处心积虑地要祸害泸江三寨,现在更是动了了!你以为仗着巡检司做靠山,我们就奈何不了你了?”

    韩青的脸色微变,瞧出他仿佛有点有恃无恐。

    果然,龙勒波拿出一封信:“看吧!这是狄将军的亲笔信,我早把你包藏祸心的事告诉了狄将军,狄将军有命,倘若你真是当年的泽青,想要祸害三寨的话,便立刻拿下!”

    他转头看向周围巡检司众人:“大家都听见了?狄将军不会答应让巡检司跟泸江三寨起冲突!谁要是听从韩青的,事后狄将军一定不会轻饶!”

    龙勒波不愧是老谋深算。

    在录奕,桑普洛相继出事后,龙勒波回想起来,总觉着凶必定是他认识之人尤其是桑普洛是在画船上出事的,那船上防备森严,要不是局内人,绝对难以摸入。

    本来龙勒波怀疑的是薛放,但有一件事让他改变了主意。

    其实那是一件不起眼的事,可却成功地将龙勒波的怀疑引到了韩青身上。

    那就是——在津口牛马栈的时候,卓瑞之死。

    此刻,巡检司的人面面相觑,脸上露出犹豫之色。

    这些人里,有很大一部分是泸江本地的将士,只因为忠于狄将军,才肯听从韩青指挥。

    现在听了龙勒波这么,其中一名副将上前,接过那封信仔仔细细看了一遍:“这确实是将军的书,且有印鉴。”几名副官传阅了一遍,犹豫不定,眉头紧锁。

    他们本来并不怀疑韩青,但方才韩青突然间一言不发地大开杀戒,这让副官们心中未免生出疑虑。

    可韩青毕竟是自己人,如今突然事态扭转,实在难以叫他们立即接受。

    这场面也出乎韩青的意料。

    他没想到龙勒波竟如此狡猾,竟还有釜底抽薪的后招。

    但事已至此,韩青并不慌张:“你们看清楚了,将军若怀疑我,又怎会不派亲信前来,只凭一纸书?此人阴险狡狯,这必定是他伪造的,只不过用来分化我等!不必被他蒙蔽!”

    这确实中了将官们心中所担忧的。

    龙勒波眼珠转动:“好啊,既然你不承认你是昔日的泽青,那么这老木亚跟佩佩就跟你无关了?狄将军向来尊重我们寨子的习俗,如今我们便要油炸罗刹鬼,免除寨子的灾祸,只要你退开一边休要插,我便相信是错怪了韩旅帅。如何?”

    火光中,他那只独眼极其恶毒地盯着韩青,似乎早料到韩青的选择。

    韩青牙关紧咬,嘴角轻轻牵动。

    就在此时,地上的木亚叫道:“龙勒波,你害死了我妻子,害了我女儿女婿,现在又要来害我跟我的孙女你这恶毒之人,哪里有什么罗刹鬼,当年不过是你,桑普洛,还有卓英那个畜生贪图木桃叶的美貌,木桃叶不答应,刺瞎了你的眼睛,你怀恨在心”

    龙勒波不等他完便呵斥:“不要叫这个罗刹鬼在这里鼓惑人心!”

    木亚道:“是你!你要是心里没有鬼又怕什么?我的妻子为了保护木桃叶,只能承认她是罗刹鬼,被你们炸了油锅,我的女婿也被你们悄悄地暗害了,还有木桃叶你们把她弄到了哪里!她到底是生是死!”

    佩佩在旁边听的也完全怔住了,她没想到自己的母亲至今竟不知生死?

    忽然她意识到,爷爷一直带着自己在周围的州县穿梭流浪,每当看见跟自己母亲年纪相仿的女子的时候他都会多看几眼,难道木亚带她脚步不停地去流浪游走,也是为了找寻自己的母亲木桃叶?

    她没注意到,韩青在听见木亚询问木桃叶的时候,脸色突然变得像是鬼一样难看。

    在所有人都被木亚的话惊怔之时,谁也没想到,韩青咆哮了声,他疾步直奔龙勒波。

    龙勒波虽然年老反应却快,挥起中的藤杖向着韩青打去:“来人啊!”

    韩青不闪不避,顺势握住他的藤杖用力一扯,竟是硬生生把龙勒波拖了出来!

    不等龙勒波出声,韩青狠狠地攥住了他的脖子!

    “韩旅帅!”旁边的巡检司将官们大叫起来,有人摁着刀柄欲要上前:“韩旅帅莫要冲动!”

    “都别过来。”韩青目不斜视,只盯着龙勒波的脸。

    龙勒波挣扎着:“看吧,罗刹鬼的血脉,要来报复咱们了”他的声音尖细,每个字像是阴冷的针。

    寨民们有的已经糊涂了,有的似懂非懂,有的人虽明白他们在什么,但却不知道该怎么做。

    直到桑普洛的侄子叫道:“韩青就是泽青,就是罗刹鬼,别饶了他!不然咱们三寨都要被血洗啦!”

    这一句“血洗”,有两重意思。

    首先自然是罗刹鬼之患,其次,却是指的巡检司。

    不管是愚钝还是聪明的寨民,都领会了。

    刹那间,气氛重又变得紧张,尤其是先前他们见过了韩青杀人的场景,满地的鲜血跟伤者可还都在。

    围观的寨民们蠢蠢欲动,有人试图冲破推开挡在前面的巡检司的士兵,高声叫道:“不能轻饶了罗刹鬼!杀了他,杀了他!”

    群情激奋,包围的圈子在迅速缩紧。

    巡检司的几个副官其实还是有点偏向韩青的,但是这场面惹动三寨乡民之怒,那可不是此时他们所带兵力能抗衡的,后果也不是他们能承担的。

    龙勒波虽然被韩青掐着脖颈,面上却露出一丝狞笑:“韩旅帅,杀了我吧,你杀了我又能怎么样?你,木亚,还有你妹妹,都逃不了,他们会死得很惨”

    韩青眼神一变,骤然缩紧。

    龙勒波双脚凌空,脸憋得通红,那只坏了的眼睛往外突出,几乎要弹了出来。

    眼见场面将变得极为难以收拾,突然间,从人群外有一个东西被扔了进来,“吧嗒”一声落在场中。

    前面的人最先看见,顿时惊呼一声,慌忙止步。

    地上,是一个森白的骷髅头,但是那骷髅头竟是缺了上半边,此刻歪在地上,用黑洞洞的眼睛盯着在场之人。

    龙勒波虽然快被勒死,可还是恶毒地笑着,但当看见这突然出现的半个骷髅头的时候,他的独眼骤然缩紧,脸色大变。

    韩青也看见了那头,他的开始发抖。

    嘈杂的人群重又迅速地安静下来。

    外围的乡民开始骚动,一个接一个,往旁边让开路。

    人群将分开之前,韩青听见一个他曾经极为讨厌的声音:“哟这儿好生热闹,如此场面怎能缺得了本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