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新的加更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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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甘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并没有看到跑过来打架的猫儿。

    倒是听见外头的吵嚷声。

    她走到院门口探头看出去,见几个丫头正匆匆地打左侧的月门处经过,一个道:“长房二爷的客人,跑到我们这里来?不会吧”

    另一个道:“谁知道,反正听持二爷着急着呢,二奶奶叫丫头过来询问,看是不是走错了,有没有人瞧见之类。”

    “奇了,进出都有厮跟着,哪里还能有个走错了。”

    两人话间,渐渐远去。

    这会儿院子里的使唤婆子提了半桶水回来,见甘在门口,便也道:“姑娘怎么不在里头伺候姐,在这里望什么?姐可好些了?”

    甘道:“之前那边两位少奶奶来了半天,累了,正歇息呢,你脚轻些。”嘱咐了这句又问:“他们在那嚷嚷什么?”

    “听长房二爷今儿宴请扈远侯家的侯爷,已经快到了,又不见了人,正找着呢,一个大活人怎会不见,多半是在哪迷了路吧。”她念叨了这个,忽然又笑。

    甘忙问:“你又笑什么?难道你看见过?”

    “不是这样,”婆子声道:“我回来的时候,看到长房二爷往咱们三姐房里去了,所以觉着好笑。”

    “这有什么好笑的?”

    婆子笑:“二爷正找客人呢,客人没找到,又找三姐做什么,总不会是客人错去了三姑娘房里吧?”

    甘咳嗽了两声:“好了好了,少胡,叫人听见了不像话。那是个外头男客,无端端怎会往姐房里跑?快把水倒了去。待会儿又好熬药了。”

    婆子答应着,碎碎念道:“咱们姑娘什么都好,就是身子骨太弱,又加了这场折腾,姑娘,我看老太太倒是好的,你可别跟那起没良心的,疑心上房。”

    甘问:“谁又疑心什么了?”

    婆子道:“刚才我打水,听他们在那里嚼舌头,是老太太原本不喜欢大姐,如今大姐才回来,吃了老太太给的药就病倒了你这是什么胡话?我赶紧骂了他们,老太太极疼大姐呢,不过是一时药物反胃而已,他们要还敢胡,我可要先告诉老太太去了。”

    甘眼珠转动,笑道:“孙妈,原来你真是个明白人,就该这么骂他们,老太太疼姑娘还来不及呢,一天三次派人来问,又催着长房大爷跟咱们老爷来给姑娘诊看,姑娘心里不知多感激着呢,好好的,别叫他们嚼舌坏了。挑拨了老太太跟姑娘间的情分。”

    “就是这样。”孙婆子连连答应,“姑娘,我去熬药。你待会儿也再看看咱们姐,好歹瞧瞧她睡的安不安稳。这院子人本来就少,如今连又不能回来,咱们两个多上点心,伺候的妥妥当当才是。”

    两人一问一答,屋内,薛放跟杨仪都听见了。

    在杨仪喘不过气的时候,薛放好歹放开了她。

    只是,两个人原先久别重逢,真情流露,那一抱本是心无旁骛。

    如今松开,才惊觉孤男寡女,在这一处闺房,颇有点儿不大妥当。

    尤其是听见外头在找薛放,以及甘的那些不会往姐闺房跑的话。

    杨仪低低地嗽了声,不敢叫外头听见:“你该去了。”

    薛放已经又退后,重新坐回了她的床上。

    原本在杨仪叫他藏在这里不要动的时候,他还不会藏,可在山奴乱闯进来这时,还是闪电般匿了身形。

    虽他反应快,那孩子却是灵性,几乎扑过来。

    丫头追着山奴出去后,薛放出来,一边听着外头她们话,一边打量这屋子。

    这屋里果真没有什么可玩之物,只有桌上放着一包东西,细看看,还是些药丸子。

    正是杨仪先前随着俞星臣回来的路上,在船舱内制的那些。

    别的东西对她而言无关紧要,唯有这些药丸、药散之类的,简直视若性命,之前回府的时候随身带着,薛放去照县那夜她夜间不寐,在门口被南风吹得魂飘魄散,甘仓促给她吃的香附丸,就是从她荷包里取的。

    薛放看着这些药,想到她越发清减的面容,后退一步,等反应过来后,已经坐在床上了。

    既然坐了,倒也无妨,反正又不是没坐过

    他不由想起马帮那夜两人同榻,心里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蠢蠢欲动,恨不得就在她的床上也翻滚一回。

    杨仪的床边是个旧荷包,里头也有几颗药。

    薛放想起来,当时她“临终遗言”把那个花绣口袋让屠竹他们转交给他,想必是没了好用的袋子,所以这些东西竟无处安放。

    在想到搭帕的一瞬,心里掠过一个似乎很重要、又像是不太要紧的念头。

    其实薛放也知道自己该回去了,杨佑持一定在到处找他。

    他来之前,曾问过那厮杨仪的住处,也许很快还会派人来这里询问。

    可他竟不愿意就这么离开。

    无意中摸了摸她的床褥:“我话还没完呢。”

    杨仪垂首:“还有什么话?”

    “你你的身子怎么更差了,还有刚才她们什么乌头?什么吃错了药?”他想起门上那些厮的磨牙之语。

    杨仪微笑淡淡地:“我常是这样,时好时歹的,难道旅帅不知道?至于别的你不用听,都是些嚼舌根没要紧的闲话。”

    薛放盯着她:“当真?”

    大家子里的事,他是知道的,没有那么简单。

    而且杨仪之前一直不肯回来,自有缘故。

    杨仪看看窗外:“时候真不早了,再呆下去,恐怕又会生事。”

    薛放恋恋不舍地站起来,走到她的跟前。

    杨仪抬头。

    目光相对,薛放叹气道:“我担了那么多日的心,好不容易抓到了人,没几句就要走,我也不甘心。”

    杨仪不由失笑:“那怎么样,难道还得上一整天的话?”

    “哪里够,最好还一整夜呢。”薛放随口答音地。

    杨仪怔住,无端也想起马帮那一夜,脸上顿时有点挂不住:“旅帅。”

    薛放本来没那个意思,出口,又看她的反应,才有点回味:“呃,我只是,不是当真你现在毕竟不比以前了,哼。”

    杨仪道:“什么不比以前,我难道不还是我?”

    “这可不准,”薛放又把她身上打量了一遍:“你可知方才我见了,简直不敢认。”

    杨仪以为他又要自己“男扮女装”,皱眉道:“又这个。”

    薛放看她微恼的神态,竟有些口干舌燥:“杨易不对,杨仪”

    正在这里,外头有人道:“人呢?”

    这却竟是杨佑持的声音。

    甘忙迎过去:“二爷?怎么到我们这儿来了?”

    杨佑持看看前方:“我来看看大妹妹,可好些了?”

    甘一听就知道他的来意。

    毕竟方才那婆子了杨佑持去过杨甯那里,只为找他的客人,必定是杨甯那没找到,他竟来了这儿。

    甘不动声色:“先前二奶奶跟大奶奶来笑了一会儿,才走呢,姑娘便歇觉了,只怕还没醒,二爷可有别的事?我叫她去”

    杨佑持忙道:“不不,不用了,我只是来问一声,等她醒了我再来就是了。”

    又多看了一眼堂屋,杨佑持转身出门了。

    薛放好好地没了人影,杨佑持在他那边找不到,突然想起杨甯缠着自己男装出门去见薛放的事。

    他心想莫非薛放是找杨甯去了?于是自己跑去看看,不料竟没有。

    杨甯却有点儿恼怒:“二哥哥真是胡闹,自己的客人不知跑到哪里去了,你往我屋里找,莫非是想叫府里的人知道,你的客人跑我这里来了?”

    杨佑持来的时候没想周全,给她一,忙笑着道歉:“不是这个意思,就不兴我随意过来坐坐?”

    “你有客人不招呼,特意跑来这里坐坐,骗谁呢。”

    杨佑持知道自己这三妹妹不好惹,便好言好语地道:“甯儿,别恼了,谁叫你先前巴巴地求我带你去见十七,我自然以为他也记挂着你,特先跑来看你了。”

    杨甯脸色微变,略一想,竟半是冷笑地:“只怕十七哥哥记挂的不是我,既然二哥哥跑到这边来,索性不如大找找去,兴许在别人那里呢?”

    杨佑持本不知这话意思,出了门后细一想,突然想起那带路的厮跟自己过,薛放没影儿之前,曾问起杨仪的住所。

    又给杨甯那句“大找找”所催,索性又来杨仪这里探看。

    杨佑持心里其实也觉着不可能,毕竟在他看来杨仪跟薛放没半点交际,所以起初厮薛放问起杨仪住所,他也只当是信口闲聊。

    如今不过顺路过来试探试探而已,听了甘的话,杨佑持转身出门。

    不料快到东门,一个厮喘吁吁而来:“找到了找到了!二爷,十七爷找到了。”

    杨佑持忙问何在,厮道:“原来十七爷跑去给老太太请安了,如今老太太正喜喜欢欢地跟他话呢。”

    寻了半晌,杨佑持总算能松一口气,当即笑道:“这个十七真是,请安好歹给我一声,我带着去岂不好?叫我没头苍蝇一般找了这半天。”

    杨甯先前因为送药,碰了头。

    虽老太太没有很责难她,毕竟是她经送去的,如果不是老太太房里的东西倒也罢了,偏偏就是。

    李老夫人年纪虽大,却因见识的人情世故极多,甚是精明。

    在那种突发情形下,她所要做的就是摘掉自己身上的嫌疑。

    毕竟府里都知道老太太不待见才回府的大姐,如今杨仪吃了她给的药中了毒,传了出去,弄一个不容辈下暗害的名声,她一辈子的德行就完了,连累杨家也要名声扫地。

    所以当时老太太一再,自己的病是给杨仪看好了的,胆敢害杨仪就是想害她。把自己的嫌疑先撕撸干净了。

    也正因如此,她才格外又呵斥了杨甯几句,一来她是真的惊怒,二来确实是杨甯办事出了纰漏,三也是做给别人看。

    杨甯吃了这个哑巴亏,心里十分窝火。

    她虽然容不得杨仪,但那夜太过于仓促,也没什么会叫她动脚。

    所以她忖度——自己竟为她想做而没做的事背了锅,简直比清白无辜还要加倍的冤枉。

    照县那边的消息传回来,杨甯亦喜亦忧。

    喜的是俞星臣无恙,忧的是,薛放果真如她跟杨仪的那样“大有能耐”,明明看着是个死局,居然给他一搅活了过来。

    薛放往照县去的时候,萧太康惊疑,为何自己的“死讯”才散播出去,照县这儿都没有传遍,京城内怎么就已经知道了呢。

    不过萧太康跟薛放都没有深思,毕竟世上无不透风的墙,兴许就有那么巧合的事儿呢。

    他们怎会想到,杨甯并不是真得到了消息。

    她只是“未卜先知”,知道照县飞尸案被一场大火结束,更重要的是,在事后朝廷派人调查,发现火竟是从照县巡检司开始的,第一个死的人,正是被封在棺材里的照县巡检司旅帅萧太康!他是给活生生烧死在棺木里的,极其惨烈。

    杨佑持来找人,杨甯一则恼他行事孟浪,二则,隐隐不安。

    她猜测薛放是不是知道了什么?毕竟如今府里上下都在议论那新回府的大姐,薛放只是没往“杨易”是女子这方面去想,但凡他稍微转个弯,再听见有关杨仪的种种,阴差阳错,他必会发现真相。

    杨甯不确定自己的猜测是否成真,但心知,十有八/九了。

    可如今她顾不得在意这个,因为杨甯得去做另一件事。

    丫鬟青叶悄悄入内,递给她一张字条。

    杨甯打开看看,上面只有一个字:溪。

    她深深呼吸,本要将这字撕了,可又一想,还是拿了一本书,夹在了里头。

    “更衣,”杨甯吩咐了声,又道:“有人问起只我身上不好,正睡觉,不许打扰。”

    青叶跟冬儿应允,从柜子里拿了一套淡蓝的男装出来。

    杨甯皱眉:“要那套浅紫的。”

    青叶本想提醒她,浅紫的虽然好看,但过于打眼了。可她又知道杨甯是个一不二的,于是只默默地又换了。

    不必杨佑持陪着,杨甯换了男装,从府里的角门出去,已经有马车等在那里。

    青叶扶着杨甯上车,马车沿着太府街向前,大概行了两刻钟,便到了一处茶苑,旗子上挑着“双溪”二字。

    杨甯下车,抬头看时,却见茶苑二楼有一道熟悉的身影若隐若现。

    双溪茶苑,不管是客人还是仆从都极少,杨甯从进门到进茶室,基本没碰见多余的人。

    只在进茶室的时候,看见灵枢站在门口,见了她,便垂眸低头唤道:“三姑娘。”

    杨甯笑道:“灵枢,跟着三爷出了一趟差,竟瘦了这许多,可见这一趟不容易。”

    灵枢不敢多言,往旁边一让。

    茶室内有淡淡的檀香的气味,恰到好处。

    她看向炕桌对面的人。

    方才见灵枢瘦了,杨甯便猜俞星臣恐怕也清减了,谁知才一看,便发现俞星臣竟比之前大为憔悴,连眉眼都带着淡淡倦意。

    久别重逢,杨甯心中本极为喜悦,不料看他如此,一时惊讶:“三哥?”

    俞星臣抬眸,眸色却出乎意料的平静。

    “今日是我冒昧,没有让你为难么?”他问,已经倒了一杯茶,轻轻放在杨甯对面。

    杨甯有些意外于他的反应,打量着他的面色,迟疑走近:“没有。我知道你叫人传消息,必是有要紧事,所以不管怎样都要出来一趟。”

    她的声音很轻,抬眸瞥他,透出几分楚楚。

    俞星臣的眼神柔和了些:“坐了。”

    杨甯除去靴子,坐在他的对面:“三哥,这一路如何?可知我甚是担心羁縻州那样多虎豹狼虫,非但劳心劳神,一有不慎更为凶险,以后这种差事还是敬而远之的好。你看你”

    她伸想去碰触他的眉眼,又停下,重新握着放在桌上。

    俞星臣道:“不经历经历,又怎么知道水深水浅呢。何况是皇差,由不得我们挑拣。”

    杨甯端起他给斟的茶:“可是你怎么没听我的话,为什么又偏跑到照县去呢?”

    俞星臣道:“我知道你是好意,可照县的案子十分诡异,我也想亲自去看看。放心,这不是无事么?”

    杨甯有点不高兴。

    把喝了一口的茶盅在里转动:“你这个人,哪里知道别人的好意,只怕人家操碎了心,你只是不领情。”

    俞星臣看着她樱唇微掀,有几分娇嗔,不由握住她的:“甯儿。”

    他的很干净,也好看,掌心温暖,把她的覆住。

    杨甯终于抬眸,似笑非笑地:“隔了这么久才见面,总觉着你待我有些冷冷的不像是从前了,总不会是这一路上发生了什么事吧?”

    俞星臣把挪开:“确实有两件事。”

    杨甯望着自己空落落的,大失所望,声音也冷了几分:“什么事,我倒要听听。”

    俞星臣道:“其他的,可以不必提,只有一件我不得不。”

    杨甯心里已经有些恼意,便不做声,只听他。

    “甯儿,”俞星臣道:“我问你,杨仪被人追杀,你可知道不知道。”

    杨甯眉头皱起:“追杀?谁又追杀她?”

    “正是不知那是何人。”

    “那你为何问我,莫非你竟疑心我么?”

    “我原本不敢,”俞星臣目光沉沉:“可在焦山渡的时候,我只给两个人写过信,告知我们的行程安排,一个是登二爷,一个是你。”

    杨甯脸色都冷了下来:“那又如何。”

    俞星臣道:“很快就来了杀,几乎要了杨仪性命。我想,登二爷该不会去害自己的亲生女儿,那么,你可告诉我,还有谁会知道这个消息,下这个毒。”

    “所以你觉着是我?”杨甯攥紧了拳。

    俞星臣温声道:“甯儿,我不愿意这样想你,但你不觉着太过巧合了么,”

    杨甯抬头:“好!原来你这么看我,你若觉着是我派人去刺杀杨仪,那就当作是我吧!”

    她跳下地,也没穿靴子,刚转身,又道:“哼我就知道你变了,跟她走了一路,就这么向着她了?才回京,就迫不及待想为她讨公道么?既然如此,你又何必悄悄地叫我出来,你直接去府里,当众问我岂不好!”

    俞星臣看她眼中泪光闪烁,却透着怒色,一时心悸。

    又见她雪白罗袜踩在地上,十分可爱可怜。

    杨甯狠狠地咬了咬唇:“薛十七郎这样,你也这样,你为什么不也干脆学他,跑到她的房里去!”

    俞星臣本来已经信了刺杀的事不是她做的,正想该如何致歉。

    猛然听了这句,他错愕地:“你什么?薛十七去找杨仪了?”

    杨甯见他分毫不关心自己的心情,开口竟只问这个,更加心冷:“是!今日二哥哥请他过府,他却偷偷跑去跟杨仪私会,怎么,你不乐意了?你也想去是不是?”

    俞星臣本来以为,薛放没那么轻易就会识破杨仪的身份。

    这个消息来的猝不及防,也乱了他的阵脚。

    可见杨甯气的脸色都变了,俞星臣只得先压下心中的震惊,他倾身拉住杨甯的腕:“这些赌气的话做什么?你知道我不是那样想的。”

    杨甯道:“我不知道。只怕她会妖法能勾人的魂,连你也”

    话音未落,俞星臣把她往身边拉了拉,轻声叹道:“甯儿。”

    他的声音近在耳畔,湿润的气息稍稍落在杨甯脸颊上,她忍不住一阵战栗,想挣脱,却似乎浑身无力,只有心跳声,一声高过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