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二更君
薛放不由分,将杨仪拉了出门。
杨仪被他拽的走路不迭,时快时慢难以自控,几次碰到他身上,他也不肯停。
拐角处,薛放才将人放开,他恨恨地望着杨仪,一语不发。
杨仪揉着自己的,抬头:“旅帅你干什么?”
薛放哼了声:“我还没问你干什么?”
“我不是在做旅帅叫我做的事么?”
“我可没叫你盯着那”
薛放觉着实难开口,他噤声,浓眉紧皱。
杨仪琢磨了会儿,点点头轻声道:“我知道了,原来旅帅是嫌我多事,不想我在这里”她笑了笑:“抱歉的很,今日确实是我来的莽撞了,我走就是。”
她迈步就要走开,薛放却探臂将她拦腰一挡:“谁嫌你多事了?少在这里自自话。”
杨仪淡淡地止步:“那旅帅方才为什么那么着急拉我出来,还当着陈旅帅的面。”
薛放觉着这话略怪:“当着他又怎么了?”
“让陈旅帅觉着我是被随意呼来喝去的人。”杨仪跟着哼了声:“也许我真的是。”
薛放急得眼中冒火:“杨仪,你敢再胡一句试试。”
杨仪斜睨:“这还用我么,人家都看在眼里了。”
薛放吞咽了两口唾沫,垂头想了想,终于道:“陈十九不是外人,他知道我的脾气,也不会因而看轻你分毫。至于我我拉你出来你难道不知为什么?你要真是个男子倒也罢了,在羁縻州的时候你看我管过你不曾?但你偏偏是”
“原来是为这个,”杨仪转头对上他的眼神:“那又怎么样?你觉着我不是男子,就不能去查验尸首了?可你也了,我在羁縻州也做过,难道当时可以现在就不可以了。何况之前是你非要我出来,叫我搭上儿,又绊着我的腿,到底要怎么样?”
“谁绊着你的腿了。”薛放瞧着她好像真的生了气,便要去拉拉她的。
才碰到指,杨仪便将挪开:“别碰我。”
十七郎讪讪地,沉默片刻:“你要是看别的倒也无妨,只是看男人的身子”
“什么男人的身子?那是尸首。”
“那也是男人的尸首。”
杨仪抬头:“不管是什么样的尸首,对我来都是一样,就像是需要医治的病人,对于病患要找到病因,对于死去的人也要找到死因,什么男男女女,我眼里没有这个。”
薛放细想她“我眼里没有那个”,心气稍平。
杨仪却又长叹了声:“旅帅相信我,才肯叫我做这些,我愿意做,不止是为了你,因为我也想知道真相。你如果还信得过我,就叫我做下去,你如果觉着我碍事,我就走。”
“我不信你信谁?”薛放按捺不住,终于还是捉住了她的:“谁若觉着你碍事,我必不饶他。”
杨仪沉默:“别人如何,我都不在意但要是旅帅你”
“我没有!”薛放的上握紧,好像怕自己一松,她就会真的立即离去一样,他望着杨仪似水柔静似雪清白的脸:“我为何要把你从府里弄出来?其实也不止是为了案子,我我还想着咱们就跟在羁縻州一样,想要你时时刻刻”
——时时刻刻,在我身边。
这句话在十七郎心里涌动,以他的脾气本来是直接就要嚷嚷出来,但是此时却突然有点忌惮。
杨仪歪头看了他一会儿,望着少年略带点窘迫的神情,倒是没有等他完。
她费了点力气,才把自己的抽了出来,想告诉他不要随随便便再拉拉扯扯,可好不容易缓和,这会儿还是别提这些。
她定了定神:“方才我跟陈旅帅所看的沈仵作的尸首,十分可疑,据我所知,自缢而亡失禁居多,突然间门做阳起之势,倒是没听见过,要真的如陈旅帅所,有人在沈仵作临死之前咳,跟他接触过,那么那个人,十有**便是凶。”
薛放赶忙跟着想了想,问道:“你的意思是,凶是个女人?”
杨仪一怔。
却听到身后一个带笑的声音道:“为什么凶是个女人?”
原来是陈献,他不知何时躲在拐角处,听了这句便负走了出来。
薛放道:“你耳朵聋了?方才不是你的,有人帮沈暂弄出了那什么?若不是个女人,难道还是个男”
杨仪的脸色有点古怪。
薛放到最后,似也感觉到什么。
稍微顿了顿,改口道:“总不会是个男人。”
陈献走到他们跟前,笑眯眯地道:“为什么不能是个男人?”
“那岂不是”薛放刚要,又道:“少胡闹,正经的呢。”
“就是在正经的啊。”陈献微笑,“不信你问问从之。”
薛放看向杨仪,杨仪只得道:“旅帅忘了?之前的尸首上也发现了精水,那也是个男尸。”
薛放用一种见到鬼的表情看着他们两个,仿佛不敢相信世上竟有如此淫/乱诡异之事。
此时,杨仪却不由地也看向陈献,却见陈旅帅依旧笑眯眯地,眼波闪烁。
她轻轻咳嗽了声。
薛放忙看向她,杨仪道:“对了,我来这里还有事想告诉旅帅。”
本来她想的是那凶可能是在衙门之中,但如今看来,薛放显然也知道了。
杨仪便道:“我看过照县这里的尸格,沈仵作的尸格之中,除了对于那几具尸首的记录,还有另外一具。”
陈献道:“莫不是那个被烧死了的凶嫌?”
“就是此人,虽然已经面目全非也看不出什么来,但沈仵作记录上显示,根据牙齿骨骼看来,那人大概颇为年青。”杨仪道:“别的尸首虽被安葬,却不知这具在哪里?”
薛放大感不妙:“你不会又想”
“要查验?叫我罢了,”连陈献也:“就算还在,怕也不知变成什么样儿了,本就烧过,又隔了这些日子,还是不要去看。再事发后衙门里通查过,并没有无故失踪之人。就算知道了那尸首的特征,大海捞针也是难寻。”
杨仪想了想:“那整个照县呢?有没有记录的失踪未得之人?如果找到名单,再跟尸首特征对比也许”
正到这里,狗叫声从前厅传来。
三人对视了一眼,往前厅去,却见屠竹牵着豆子跟甘站在一起,豆子正向着前方吠叫。
厅门处,是萧太康正站着,在他身旁,是王参军跟两个武官。
薛放看了看杨仪,独自走到萧太康跟前,便将方才所要再挖之前被烧死的尸首查验的话了,并要照县近来始终之人名单。
萧太康的脸色有点古怪:“还要再查验?”
陈献陪着杨仪走过来:“方才从之发现沈暂身上有些精水,想必他临死之前跟人鬼混过。而跟他鬼混之人,便可能是凶。”
萧太康瞥向杨仪:“是吗。”
陈献道:“沈家娘子所,他是卯时出门,从家门到那林子,大概两刻钟左右,这又是个犯案的点儿,只要找到在卯时之时没有人证的人,再跟昨夜萧大人提供的知道你诈死之事的名单合在一起,必有端倪。”
萧太康垂眸:“我看,就不必这么麻烦了吧。”
陈献道:“那萧旅帅莫非有线索?”
萧太康沉吟。
此时,旁边的王参军冷哼了声:“陈旅帅!这是在照县,不是在你鸡鸣县,你话客气些,什么叫犯案的点儿,早上大家都在睡大觉,或者各忙各的,没有人证的多着呢,你要把我们都当作凶嫌看待?”
旁边一个赵副官也跟着愤愤不平地道:“不错!我们辛辛苦苦一年到头,如今被当作贼来怀疑,这算什么?何况先前沈暂不是已经畏罪自杀,留了遗言了?这还查什么?我看是你无事生非!故意来刁难人的!”
王参军也道:“不错,昨夜沈暂才被传来问话,一夜之间门他便自缢身亡,可见心虚,又有遗言作证,这案子可以结了!”
他瞪了眼陈献,转身对萧太康道:“旅帅,这案子已无疑点!沈暂常年接触尸首,各地出了事故,立即报知衙门,他也是第一时间门便会知情的,如果他有那种不为人知的癖好,也未可知!在鸡鸣县案发的时候,也没有人看到他在验房必定是他趁人不注意前去作案。旅帅,速速结案吧,若还闹下去,这照县只怕又要反天了!”
萧太康眉头微锁,终于道:“这些话,未必没有道理。”
他抬眸看向薛放:“十七,你觉着如何。”
薛放错愕,之前他跟萧太康起沈暂的死,萧旅帅还未曾咬定。
如今居然这么快改了主意。
一时之间门,在场所有人都看着薛放。
毕竟他是京畿司负责此案的人,是否结案,如今都在他一句话。
而在这一刻,薛放望着面前的萧太康。
他有一种感觉,此时的萧太康十分陌生,就好像跟先前的那萧师父判若两人。
他那句“十七,你觉着如何”,不像是在询问,而像是在给他答案。
萧太康的意思非常明显,他不想再纠缠下去,他想要结案,而且想要薛放同意结案。
不仅仅是薛放看了出来,旁边的陈献也是同感。
陈十九郎不语,只望着薛放。
陈献并不很在意真相是什么,他只做自己认为该做的事。
而薛放的决定,不管是要继续彻查还是就此结案,他都会毫无异议直接接受,要打就打,要退就退,这就是他该做的。
薛放扫了眼萧太康身后的王参军跟赵副将等人:“如果我此案尚有疑点,还需要彻查呢。”
萧太康垂着眼皮,却能看见他的眼珠颤了颤。
嘴角微动,萧太康道:“十七,承蒙你叫我一声‘萧师父’,可你从到大,我没求过你什么。如今,这案子明明已经到了该结的时候,我只求干净利落的结案,我向你保证,从此后,绝不会再有飞尸案出现。你就给我一句话,把这案子了结吧。”
他这一段话中,最让薛放惊心的是那一句——“从此后,绝不会再有飞尸案出现”。
到底是萧太康认定沈仵作是真凶,才做出如此保证?还是他盲目自信就此绝案?
亦或者他根本心知肚明真凶何人,才能如此笃定。
陈献往杨仪身边走了一步:“从之,你往后些。”
杨仪微怔。
陈献低声道:“萧太康存了歹心了。待会儿若是动,你”
杨仪悚然。
陈献还没完,萧太康道:“陈十九,你在跟从之先生什么?”
十九郎扬声:“我在跟从之,叫他心衙门里狗咬人。”
萧太康道:“这里只有一只狗,便是他带来的,难道会咬主人?”
陈献笑微微道:“有的狗是狗,有的人就未必是人了。”
话音刚落,王参军怒道:“陈十九,你好放肆,在什么!”他按刀柄,便要往前。
萧太康一抬,竖起的掌宛若一面凛然令旗。
王参军急忙止步:“旅帅!”
萧太康道:“你们都退下。”
“旅帅!”台阶上的武官们齐齐看向他。
萧太康扫过薛放,又看向陈献:“后生可畏,我们这些老家伙自然是该死的了。不过我今日却也想试试看,到底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呢,还是长江后浪盖前浪。”
薛放道:“萧旅帅,你想干什么?”
萧太康道:“这是照县巡检司,我的衙门,我不能容一个乳臭未干的子一再折辱。薛参将,你要治罪只管治罪,在此之前我必要教训他!”
陈献哈哈一笑,浑然不惧:“好啊,我也正想找个人松快松快筋骨呢!十七你不要拦着!”
萧太康迈步下台阶:“刀!”
王参军急忙冲进内厅,将他素日用的那把银背大环刀捧了出来,向着萧太康一扔:“旅帅。”
萧太康目不斜视,张一扬,便将那把刀接了个正着。
哗啦一声,是刀背上的银环出声,那雪亮的大刀锋闪的人眼睛都花了。
杨仪还没来得及反应,萧太康刀锋一掠,对面陈献也正拔刀出鞘!
两道身影交错,铛铛!几声脆响在耳畔炸开。
薛放一边盯着现场,脚下挪动走到杨仪身旁,右臂垂落稍挡着她。
此刻原本站的还算远的屠竹跟甘飞跑过来,薛放沉声道:“别离了先生左右。”
屠竹应了声“是”,甘听见“先生”的称呼,不由多看了薛放一眼。
杨仪道:“萧旅帅为何突然动?”
薛放脸色凝重:“不知。”
其实他心里明白,萧太康如此,是因为被逼急了。
他越是这样情急,却显得心虚。
薛放再一次在心中怀疑:难道真的是他吗?
这个念头跟蚂蚁啃噬似的让他难受。
尤其他发现,萧太康对陈献,竟是步步紧逼,处处杀招,一点不像是对待巡检司同袍那样,他丝毫情面余地都不留,这种架势,简直如同对生死仇敌。
薛放心头一寒:他想干什么?这是想杀了陈献吗?
要是杀了陈献那么自己当然不会善罢甘休,萧太康是要彻底撕破脸?图穷匕见了吗?
屠竹有些紧张:“没想到萧旅帅的身这样出色。”
萧太康再怎么样也上了年纪,可跟陈献过起招来,简直虎虎生威,竟把陈献压得死死的。
若不是陈献这几年进益非凡,此刻早就重创于他下了!
连杨仪这个外行都看了出来:“怎么看着,陈旅帅的情形不大妙呢?”
薛放往前走了半步。
此时陈献挥刀一掠,将萧太康压顶的刀锋挡住,间门不容发一刻,他向着薛放使了个眼色。
薛放的微微握紧,止步。
场中那两把刀角力一样,刀锋对刀锋,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吱呀细响。
陈献明明处于下风,却竟笑道:“萧旅帅,你果然上了年纪,听当年你这一刀压下,就算是泰山石也要被劈成两半。”
萧太康冷哼了声:“我今日就教教你们这些没规矩的后辈子!”
陈献脚尖一踢,地上一块碎石向上飞起。
萧太康闪身,刀锋一掠,铛铛两声,将碎石击飞。
陈十九擦擦鬓边的汗:“教规矩可是要用真本事,方才那点可不够看的。”
萧太康冷笑:“好子!不愧是长武伯的子孙,算你还有一把硬骨头。”
两人话间门挥刀再战,这一次,萧太康的攻势越发凌厉,就算陈献身法灵活,却仍险象环生,有一次几乎给那刀锋削到脑袋,亏得他闪得快,只把一缕发丝掠了去!
杨仪着实担心了:“旅帅,快劝停老将军吧。”
薛放道:“劝停?他是在逼我。”
杨仪一愣:“什么?”抬头看向薛放面上,突然心头一悸。
薛放的脸色是前所未有的冷峻,甚至还透着一股烈烈狠意,他盯着场中对战的两人:“他在等我叫停,不他是想叫我低头,断了这个案子。”
杨仪忐忑:“可萧旅帅为何如此仓促。”
“不是仓促,他心里有”
那个“鬼”字还未出口,薛放忽然怒吼:“萧太康!”
吼声震得杨仪一颤,身旁的豆子也跟着急忙悲鸣后退。
薛放却纵身一掠,竟是赤空拳冲入场中,与此同时,萧太康的银背大环刀发出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啸声,向着陈献肩头削去!陈献挥刀自保,却挡不住那股泰山压顶的刚猛气劲,腰刀“嘎”地一声响,竟断成了两截!
陈献只觉着肩头一股凉意,还来不及细看,那热乎乎的鲜血已经溅到了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