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第48章 科研大佬爸(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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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胸前别着一束玫瑰的男人,朝露台这边走来。

    男人的面容只能算得上周正,一双下垂眼带着些阴沉,望向别人时也带着些轻蔑感。

    他中端着一杯香槟酒,走到露台外,在江斯屿身前两步外的地方停下。

    “斯屿,好久不见。”江林安端着酒杯凑上前,朝江斯屿做了一个敬酒的姿态。

    江斯屿半倚着露台围栏,姿态闲散。

    他的西装外套敞开着,白衬衫的领口解开了两粒纽扣,额发随着晚风轻扬,整个人带着一种落拓的风流俊美。

    面对江林安的敬酒,他只是闲散地应了一声:“嗯,好久不见。”

    香槟杯在江斯屿修长的指间轻晃,最后被他放在了一旁的玻璃桌面上。

    江林安敬酒的势没有得来回应,眼中极快地掠过了一丝不悦。

    成年之后就被江家赶了出去的流浪狗,也不知道究竟是哪来的底气,居然敢在他面前摆出如此嚣张作态?

    江林安将心中涌动的轻视隐下,脸上的笑容客气却敷衍:“你高一那年就从家里搬了出去。这么多年,也没听见有关于你的消息传来,爸妈在家也是时常念叨你。”

    前半段陈述的,确实是事实。唯独最后一句,怎么听都刺耳。

    江敬淮和秦婉芸两人,看上去可不会是会时常念叨他的人。

    江斯屿的态度很是疏离,话时连个正眼都没投给江林安。

    “工作太忙,没空。”他开口,声线淡淡的,令人辨不出真假。

    闻言,江林安倒是提起了些打探的兴趣,他如同与相处多年的亲兄弟闲聊那般。

    “忙工作是好事,相信爸妈也是不会见怪的。”

    他的真正目的,在于下一句话,“也不知道你现在是在哪里上班?我这个做哥哥的,不定还能帮衬下你。”

    两人的出生日期是对调的,要按实际来算,其实得是江林安称呼江斯屿一声哥哥。

    不过到了如今,这些倒也不重要了。

    毕竟江林安卒年二十五,他也不好太过跟他一般见识。

    想到江家人最后的凄惨下场,江斯屿眉间的温和都真实了几分。

    他抬眸,自江林安来到他身侧后,第一次正视了这个窃取他人生的偷。

    “的泰安公司,是在你名下负责?”江斯屿将搭在栏杆上,无视了江林安对他工作的好奇打探,语调轻荡地反问了回去。

    泰安公司主营医学药物与械,在国内医药公司中稳稳占据龙头地位,多年间无人可与其比拟。

    而它隶属于,在董事长江敬淮的指派下,分归于江氏继承人江林安主管。

    江林安被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问的有些猝不及防。

    他怔愣了下,顺势点了点头,而后带着几分炫耀的意味:

    “对,泰安公司现在的负责人是我。本来我还怕经验过少,把控不好整个公司的发展。但你也知道,爸对我的期望很高,竟然还是将泰安直接交予我负责了。”

    江林安的脸上抑制不住地浮现出,他这个年纪的青年人,所特有的傲气风发。

    可江斯屿的下一句话,却直接让他的傲气神情,僵在了脸上。

    “或许,你前期的自知之明,才是对的。”

    江斯屿的唇角微勾,是清晰明白的嘲讽嗤笑。

    他接着戳穿江林安炫耀的表面之下,隐藏着的不堪事实:“我听,泰安最新研制出的那批生物疫苗,在安检局的检测中,被爆出了大问题。”

    这话虽是疑问句,可在江斯屿的表述中,却是以极为笃定的语气出口的。

    江林安的神情遽变,下垂的眼尾,在江斯屿的话毕后流露出一股狠意。

    疫苗出现问题的这件事,只有他和几个心腹知道,信息绝无可能外泄。

    江斯屿是如何得知的?这个游离在之外的青年人,是不是还有着他所不知道的势力?

    江林安向前走近一步,以外人听不见的低音量,逼问江斯屿:“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江斯屿的心情很好,眸间都带着笑意。

    面对江林安的逼问,他笑而不语。

    只似一个逗弄笼中猴的看客一般,抛出诱饵,然后看着顽猴不停抓耳挠腮地焦急痛苦。

    江林安被这种戏耍的眼神惹怒,怒火都要从眼中溢了出来。

    “江斯屿,作为江家随便养的一条狗,你不要以为翅膀硬了,就可以反咬主人一口!”他咬牙切齿般地,语气中尽显蔑意,“心,崩了你的牙!”

    江斯屿对他的恐吓如若惘闻,只是不紧不慢地继续:“让我猜猜,泰安在你中还能支撑多久?”

    “一个月?亦或是,明天就被查封、宣告倒闭?”青年露出恶意的笑,一字一句都仿若催命之语。

    “而你作为泰安公司的实际掌权人,下场又该是如何的凄惨呢?真是令人好奇。”

    江斯屿将最后一个问句完,然后饶有兴致地,欣赏着江林安气到扭曲的脸庞。

    江林安在逐渐靠近的距离中,将江斯屿逼至到了露台的边缘。

    他语调压抑:“这件事,是不是跟你有关系?!”

    江斯屿伸出,隔着裁剪得体的高级定制西装,用指尖抵在了江林安的臂膀上。

    指尖传来的力道很大,直接将江林安朝外推了个趔趄。

    “离我远点。”

    青年将腕上松开的黑琉石袖扣解开,看向江林安的眼神,无情似寒冬的冰凌,刺骨锥心。

    这种眼神就像引燃导线的星火,让情绪本就躁动的江林安,彻底被点炸了。

    他伸拽住江斯屿的领口,脸色因为恼怒如同上了红色的油彩。

    “江斯屿!你究竟在这件事里动了什么脚?”

    带着酒味的气息,飘进了江斯屿的鼻尖。

    江斯屿的凤眸轻合,再睁开时,温润的面具彻底被撕裂,露出内里狠绝残冷的真实。

    他松了松骨节,正待动之时——

    有一道身影,比他更快。

    芽芽像头蛮牛似地,低着脑袋,撞向了江林安的腹部。

    明明是毫不起眼的娇身躯,却在这一刻爆发出了无穷的力量。

    她将江林安一个成年人,直接给怼到了地上四脚朝天地躺着。

    江林安因为这道猝不及防的攻击,许久没有回过神来。

    呆了几秒,才从地上支着肘站起身。

    他看出芽芽是与江斯屿一伙的,新仇加旧恨,让他再也顾不得任何体面斯文,直接对着江斯屿破口大骂。

    “江斯屿!家养的狗都知道尊敬主人,而你就是一条江家无论如何都养不熟的白眼狼!”

    芽芽的动作,快到在场任何人都没看清。

    她端起了桌面上没吃完的蛋糕,对准江林安的脸,用力一甩——

    整整八寸大的奶油蛋糕,糊在了江林安今日隆重装造的头上。

    蛋糕底盘失力脱落,各色的奶油与水果片,让他的脸彻底成了一张五彩斑斓的调色盘。

    芽芽就像个守卫珍贵宝物的恶龙幼崽,脸面无表情地,毅然决然护在了江斯屿的身前。

    而被她护住的江斯屿,倒是罕见地怔愣在了原地。

    夜风袭来,这方天地一片寂静。

    在这一刻,江斯屿的眼中,仿佛只能看见那道站在他身前的矮背影。

    大厅里的宾客,被这并不的动静所吸引,提前赶来了三三两两几个人。

    “啊!江总——”有名贵妇被眼前这混乱的场面所震慑,忍不住地惊呼出声。

    江林安视线被奶油遮挡得严实,听见惊呼后,他才从被一个三岁孩砸了蛋糕的震惊中,逐渐回过神来。

    没有任何词汇,能够形容他此时的愤怒。

    他也不想再维系任何体面,直接就朝江斯屿冲了过去。

    “妈的!老子让你死!!”

    在江林安冲过来的那一刻,江斯屿疾眼快地将芽芽拉到了自己的身后。

    他长腿微曲,使劲一脚,把江林安踹出去了老远。

    江敬淮与秦婉芸后来一步,刚挤过层涌着凑来看热闹的人群,就看见了眼前的这一幕。

    秦婉芸尖叫着出声:“安!”

    她与江敬淮一起跑向前,将江林安从地上扶了起来。

    江敬淮作为江家实际的掌权人,身居高位多年,话都自带一股威压感。

    “斯屿,我希望你能向我解释一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江斯屿一如既往地平静:“如你所见。”

    江林安迫于泰安公司出现的问题,不能直接将原因出口。

    他咽下心中浓烈的恶气后,换了个方向,开始出言安抚住失控的场面。

    “我与斯屿之间,刚从就是出现了一些争执。”江林安尽量维持住自己的形象,抽出随身带着的帕,擦拭脸上糊着的奶油。

    他心中的怨气难以言明,只得为这场闹剧找出其他的借口。

    “年轻人之间嘛,打闹是常有的事情。斯屿脾性暴躁,我并不怪他。”

    一番退让之语,简直让搀扶着他的秦婉芸,听得心都要碎了。

    她不愿意放过欺辱江林安的江斯屿,语气怒到了极致:“江斯屿,江家待你不薄,你又何必在这样重要的场合,如此给人难堪!”

    江斯屿冷冷地抬了一下眉,回道:“不如你先自己去问下你的那个好儿子,在背后究竟做了些什么事?”

    江林安骤然握紧了拳头,心如擂鼓般,不安定地疯狂跳动。

    围观的宾客议论纷纷,江家今日发生的这场闹剧,怕是明天就会登上各大新闻头条,成为圈内所有人的饭后闲谈。

    江敬淮不露声色地扫了一眼满脸心虚神态的江林安,心下有了决断。

    “好了。”这位年长的江家掌权人再次开口,对身后的妻儿吩咐道,“订婚宴的时间就快到了,先带安去处理一下吧,不要让女方那边久等。”

    秦婉芸也算是历经过风浪的女人,闻言,也知道了事情的轻重缓急,只在临去前狠狠地剐了江斯屿一眼。

    江敬淮转身,出言应付露台口围着的宾客。

    “今日的事情,都是我家辈不识大体,爱打闹了些。还望在座各位多多见谅呀。”

    赴宴的宾客今晚也算是凑上了热闹,面对主家的致歉,自然也不好什么,各个都笑面虎似地你来我往地应和着。

    露台的人群逐渐散去,到了最后,只余下江敬淮与江斯屿父女两人。

    芽芽作为在场众人中年龄最的萝卜头,在方才的事情中完全隐身。

    任谁也没料到,糊了江家大少爷满脸蛋糕的,会是这么的一个女孩。

    江敬淮在宾客散场后,褪去了那一层虚假的客气。

    冷凝着的面貌,与江斯屿足足有四分的相似。

    他直视着江斯屿,出口的话毫不留情:“你自幼心深沉,这一点我知道。但你着实不应该在这样的场合闹出事情,让别人白白看了一场江家的笑话!”

    “别人如何看待江家,和我有什么关系?”江斯屿回刺。

    江敬淮皱眉:“你既然还冠着江姓,那就还是江家的人。”

    “是吗?”江斯屿冷笑一声,脸上覆着一层浓重的讽意,“我都不知道,在你们的心中,竟然还将我划分进了江家人的范畴。”

    江敬淮一而再、再而三地被怼了回来,语气中更添了几分肃冷。

    “斯屿,江家的威严,不是你可以随意挑衅的。”

    入夜,晚风寒凉,芽芽穿着薄纱裙,在他们对话的时候,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喷嚏。

    “阿啾!”

    江斯屿不再搭理江敬淮的话语,他低头问芽芽:“冷了?”

    芽芽点头,挺翘的鼻尖都被吹红了。

    “那我们回家吧。”

    江斯屿带着芽芽,直接背身走出了露台。

    江敬淮被他无视了个彻底,在他身后沉声:“做任何事,都是需要付出代价的。而有些代价,你付不起。”

    一大一的两个身影,没有丝毫停顿地走出了玻璃门。

    在青年彻底消失在门后之际,江敬淮听见了来自他的回答。

    “付不付得起,得由我来定夺,而不是交由你去评判。”

    远离了嘈杂的人群,江斯屿带着芽芽,走在去往停车场的平道上。

    路灯朦胧地映着道,落下间隔整齐的光影。

    芽芽一蹦一跳的,踩着路灯投下的光圈走路。

    “你今天,为什么会突然冲出去?”江斯屿突然开口问她。

    闻言,芽芽站定在了一个光圈上。

    她仰起脸,在路灯的照耀下,能够让人完全看清她神色中的认真情态。

    “不能、欺负你。”

    她只会简短的话,语气也没有起伏,像个木偶一样呆呆的。

    “为什么?”江斯屿听到这话,忍不住地失笑。

    “因为,你、是我爸爸。”芽芽的神情还是很呆。

    可江斯屿,却因为这句话愣在了原地。

    灯光打在他的长睫上,在下眼睑处,落下了层次分明的光影。

    芽芽没有等来他的回话,自顾自地抬脚,跳向了下一个光圈。

    等她像颗跳跳糖一样,蹦了三个光圈后。

    芽芽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江斯屿还没有跟上来。

    她回过脑袋,看见了青年还是站在原地不动。

    于是她又乖乖地转身走了回去。

    芽芽还是喜欢牵住江斯屿右的食指,轻轻摇晃两下,就能引来江斯屿的侧目而视。

    “爸爸,回家。”

    在往常的情况下,江斯屿一般都会将被握住的食指,直接从芽芽中抽出来。

    可这次,他却没有那样做。

    青年任由幼崽牵住他的,没有做出任何抗拒的反应。

    不远处有一盏路灯坏了,相邻两个明亮的光圈间,隔着的距离是幼崽跳不过去的遥远。

    芽芽不高兴地皱起眉头,犹豫着停下了脚步。

    而江斯屿微弯下腰,选择拉住了她垂落的另一只。

    他对芽芽:“跳吧,我牵着你。”

    芽芽望他一眼,皱着的眉头舒展开来。

    她就着江斯屿牵住她的力,使劲一跃,跳过了那盏坏掉的漆黑路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