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第51章 第五十一章
周父面色难看,却并没有反驳,眼前恍惚浮现出长子冷漠的脸和媞媞柔善之下的疏离神色。
不应该是这样的啊,他明明,明明是这么期待过这两个孩子的到来。里捧着刚出生的婴孩时,他那时的心情激动且幸福,觉得这世间再没有比他还要幸福的人。
可是萝娘逝去,她拼死为他生下的两个孩子却与他渐行渐远。
陵游搬出了侯府,媞媞受了委屈也不会和他提在萝娘灵堂之上,他对着她的灵位发誓要好好照顾的两个孩子,怎么都与他离了心呢?
看出周父神色之间的怔忪,刘氏只觉得这十几年来的憋屈与不满都叫她没有那么难以忍受了。
“你可知道?外边的人,夸我有福气,嫁入侯爵高门,夫君又是个专情不纳妾的好性子,一对儿女可爱活泼”
她着着,脸上原本平静下来的神色又开始癫狂起来,“我的福气?我的福气便是看着枕边人人在心不在,就算是睡在我身旁,心里念的还是郑紫箩那个早死的女人!”
“可惜啊,就算你再怎么爱郑紫箩,可你还是没能对得起她给你生下来的一双儿女。你以为周幼吾那个贱人真是个泥菩萨性子不成?她心里边儿早就认准了是因着我,你才疏远了他们兄妹俩,打心里就恨透了你!这都是你的报应,你的报应!”
刘氏快意地哈哈大笑起来,周父沉默了半晌,才叫来低着头在一旁看戏的忠叔:“夫人最近神思恍惚,怕是害了什么病,叫她在懿和堂好好养着身子。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都不能进去看她。”
这是要禁足她?!
刘氏不可置信:“周泙松!你竟要软禁我?!你怎么敢唔!”
她这时才有些后悔起来,若是她被禁足了,这起子惯会拜高踩低的仆下欺负她的声姐儿与二郎可怎么办?
忠叔连忙叫了几个健壮的仆妇过来,用帕子堵住了这位向来高高在上的夫人的嘴,不叫她再出什么放肆难听的话出来。
周父望着她因为愤怒而凸出的眼睛,冷冷道:“如果不是因为媞媞即将封后,府上不能出现主母下堂的丑事。你以为我会愿意看见你这副只怪天地不公,却从不反省自己的丑陋模样吗?”
刘氏被他得一愣,原本不住挣扎的她像是瞬间失了力气,仆妇们连忙将她给拖下去了。
忠叔看着这一幕,忍不住一叹。
周父望着花园里种着的海棠树,这还是萝娘刚刚嫁给他的那一年,两人一块儿种的,没多久她便有了身孕,两人每日都会在这海棠树下一块儿散散步。那时萝娘脸上的笑容他仍记得,她:
“若我腹中怀的是个女儿,咱们就叫她‘媞媞’好不好?‘西施媞媞而不得见兮,嫫母勃屑而日侍’,咱们的女儿一定是全长安城最好看的娘子。”
彼时望着妻子幸福的笑靥,周父满心都是柔情与对新生命的期待。可再一晃,他眼前浮现的却是他与萝娘共同期盼着的女儿,有些难过,又有些不解地问他,为何待她与待颂声不同?
是啊,为何他待颂声时便更放松亲切,可对着媞媞时,却总是不自觉地怕她生气,怕她埋怨自己,所以才心翼翼,不敢多去看她。
他不愿在媞媞那双肖似亡妻的眼睛里看到对他的失望。
其实他自己心底也清楚罢,原本满心都是两个孩子的他,为着官场上的事,为着新生的儿女,这些事情总不自觉地分散了自己对先前一双儿女的注意。之后却又因为自己心底的愧疚,懦弱地选择了逃避,只能用锦衣玉食来稍稍弥补他心中的歉意。
可是,无论是华贵的首饰珠宝,还是刘氏眼馋了许久的世子位,都不是陵游与媞媞想要的。
忠叔看着主君面色怅然,劝
道:“您您若是早日醒悟过来,这事情尚且还有转!如今大娘子已经入了宫做贵妃,世子爷又搬了出去,哪里还能像时候,巴巴儿地在家里等着您,重叙父子情份呢?”
忠叔想着年纪便乖乖守在大门口,只为着能瞧阿耶一眼,将新绣好的荷包送于阿耶的大娘子,忍不住抹了把泪。大娘子与世子爷都是多好的孩子呀,偏偏继母不慈,亲阿耶又是个眼盲懦弱的性子,白白瞎了两个孩子最纯真的孺慕之心。
忠叔还想在心里多骂几句,却瞧见原本站在那颗枝叶凋零海棠树前的主君忽地就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他顿时骇了一跳,哎哟,亲阿耶死了,那他们大娘子封后的日子可不得又往后边儿拖了吗?
大娘子的命已然够苦了,如今好容易日子好过起来,忠叔不舍得再叫她因着这不称职的阿耶丢了原属于她的福气。
忠叔慌慌忙忙地在原地跳脚:“快来人哪!主君晕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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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送走周颂声不久,周幼吾便听得宫外传来了消息,是周父生病了。
前来报信的内侍怕贵妃娘娘伤心太过,又迅速补充:“不过听没什么大碍,只是府上侯夫人也跟着一块儿病倒了。世子爷托奴才传了话,是一切有他照顾着,不必娘娘操心。”
她操心?她又能如何操心呢。阿耶身边有那么多亲人,总不缺她一个。
周幼吾点点头,平静道:“婉娘,去库房拿些品相好的药材送去长兴侯府上。劳烦内侍再跑一趟,就。”她顿了顿,“我记挂着阿耶,请他安心养病,莫要叫我多加担忧。”
婉娘听了话便下去准备了,柳芽灵地往内侍里塞了个荷包:“路上奔波辛苦,内侍拿着买盅茶解解渴。”
“贵妃娘娘纯孝,奴才真是”那内侍掂了掂荷包的重量,脸上的恭维之色愈发明显,等接过了婉娘准备好的人参灵芝等药材,又对着周幼吾福了福身,躬着腰出了殿,这才快步往宫外边儿走。
花萼却气冲冲地哼了一声。
自她接了周颂声进宫来神色就不太对。
周幼吾敛去思绪,好笑道:“怎么了?你是羡慕那内侍拿的太多了不成?”
花萼是自侍候她们娘子长大的,自然知道她们娘子时候的不易,加之
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将这件事告诉娘子:“奴婢今儿回府上的时候,听见那些女使闲聊,是,是”
周幼吾心下一沉,眉眼间浮现出几分厉色:“她们什么?”
柳芽被娘子此刻的神色吓了一跳,扯了扯花萼的袖子,花萼心一横:“是世子爷搬离了侯府,出去自个儿住了!”
阿兄搬出去自己住了?
见娘子眼底浮出一点盈盈水光,柳芽连忙锤了花萼一下,低声道:“瞧你,娘子突然听到这样的消息,肯定会伤心的。”
“我不是伤心。”
周幼吾面不改色地抬拾去眼睫上将落未落的那滴泪珠,“我是替阿兄感到高兴。”按着她的懒散性子,都常常受不了刘氏,阿兄是为了护着她,这才读书习武,样样都想做到最好,只为牢牢把着世子之位,多少震慑着刘氏一些,叫她莫要失了分寸。
再者,阿兄本就是极出色的一个郎君,若是他都当不起世子之位,那还有谁能忝居其位?
想到这里,周幼吾自嘲般地勾起唇角,往日她总是对偏心眼的阿耶感到失望,可到了现在,她才发现,偏向自己更亲近的人,这是人之本能。
可是“阿兄竟然连这样大的事儿都不告诉我。”周幼吾有些闷闷。
柳芽与花萼对视一眼,犹豫着道:“许是世子爷怕娘子伤心”
“伤心?”周幼吾轻轻哼笑一声,原本压在她昳
丽眉眼间的阴云似乎被这笑声驱散开来,露出绮花玉貌的一张含笑面孔,“我应该替阿兄感到高兴才是,搬了新居,我这个做阿妹的,怎能不送上温居酒?”
阿兄搬离长兴侯府,联想到周颂声方才一直犹豫着想什么,却没有出口,只拉着她话。
周幼吾当时便有些疑惑,如今一想,竟是为了这件事。
她大抵是不想叫自己因为这件事彻底恶了刘氏。
眼见着贵妃又叹了口气,宫人们的心都提了起来。
“柳芽,去尚食局瞧瞧,叫她们做些衡哥儿喜欢的菜色。”出乎意料的,周幼吾没再放任自己的情绪低沉下去,又道,“陛下喜欢吃辣子鸡,今天也上一道罢。”
她如今已经找到了会真心爱她、敬她的家人,想起以前那些为着阿耶偏心而失落伤心的事儿,她恍惚间都觉着是前尘中事,那些阴郁难过已经离她很远了。
柳芽与花萼各自领了活儿,出殿时忍不住对视一眼:“娘子是不是藏起来自个儿伤心呢?”
花萼‘呸’了一口:“要照我啊,主君与那刘氏完全是自讨苦吃,娘子不为他们伤心动气最好,坏的是自个儿身子!”
柳芽沉默了一瞬,但还是点头:“怪不得世人都‘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呢,往日是在府里我不好,你瞧瞧主君那心,都快偏到天边儿去了。就算样样好东西都是可着咱们娘子先挑又如何?夫人给咱们娘子留了这么多嫁妆铺子呢,可不稀得他们那些个东西。”
花萼叽叽喳喳地补充:“咱们娘子又不是个喜好奢侈的性子,就是主君想讨好,都没找准门路,难怪娘子越大,便越不爱提起主君他们,想来定是受了大委屈,瞒着咱们难受呢。”
她擦了擦眼泪,又生气道,“就这,那刘氏还要为着拨给咱们漪兰院的月例银子多了些发牢骚,哪里有点侯府主母的大度样儿?门户出来的就是眼界低,若不是娘子为着保住先前秦王府的那些资产,将好些嫁妆铺子都给卖了,咱们可不稀罕那侯府的一针一线!”
柳芽想起那年,陛下出事,又正逢娘子早产,既要照顾孱弱的孩儿,又要分出心力去照顾秦王府那些旧人,艰难到她现在想起来都还为娘子难过:“娘子就是这么个性子,好事儿都悄悄做了,却不爱揽功。”
她们俩在前边儿嘀嘀咕咕地走了,浑然不觉高大英朗的天子站在不远处,身旁还站着正抱着胖郎君的进宝。
周幼吾变卖了自己的嫁妆铺子,保住了秦王府的那些产业?
那些每隔一月便要送来的银子,还有衡哥儿百日时的喜饼喜糖根本不是什么劳什子秦王门客送来的,而是周幼吾悄悄给他们的。
自从陛下回京之后,进宝便收到了一个沉甸甸的匣子,里边儿装的全都是之前秦王府置办的那些土地田庄、酒楼金铺的钥匙与地契。
当初陛下战死身亡的消息传来,满长安城都盯着他们秦王府,进宝心里清楚,那些明面上的产业大多是保不住的。
是以当日突然收到了这些东西,进宝只得意洋洋地以为是陛下回来了,那些当初占他们便宜的人胆子都被吓破了,生怕自个儿被秋后算账,便将东西给还了过来。
可没想到
进宝不禁眼泪汪汪:“贵妃娘娘呜,贵妃娘娘待奴才实在是太好了,奴才都忍不住想哭了。”
趴在他身上睡觉的衡哥儿被他的呜呜声吵醒了:“进宝,你为什么要哭呀?”他瞧了瞧,“咱们都到家了呢。”
在衡哥儿的脑瓜子里,固执地认为家就是一个有阿娘的地方,有阿娘在,那么外边儿的伤心难过就都进不去了。
衡哥儿在家里的时候,就可以做一个快快乐乐的胖郎君。
进宝忙着擦眼泪
,衡哥儿有些疑惑,还想再问,却觉得自己的身子忽地腾空了。
是阿耶抱着他。
阿耶长得比进宝公公高壮许多,衡哥儿窝在他的怀里觉得非常舒服,哼哼唧唧试图想要骑大马的衡哥儿忽地看见阿耶眼角飞快闪过一抹水光。
噫,他们家的房子漏水了吗?
衡哥儿抬着一张胖脸往屋檐上望。
燕观却捏了捏他的脸:“衡哥儿时候是不是经常喝药?”
哎呀,到这个,衡哥儿就不高兴,他皱着一张胖脸重重点头:“是呀!柳芽姐姐我喝了好多药,那些药好贵的,可以给阿娘买好多漂亮衣裳和亮晶晶的簪子。可是阿娘都没有买,都留给衡哥儿吃药药了,所以衡哥儿很懂事呢,每次都有哭着喝光光哦!”
着,他还有些得意地挺了挺肚子,望着他阿耶,似乎在等着夸奖。
最后却只等到了一个敷衍的摸头。
衡哥儿嘟着脸有些不高兴,心里嘀嘀咕咕,阿耶不愿亲亲他就算了,待会儿他去亲阿娘!
燕观心里却在想。
即便是周幼吾嫁妆丰厚,可大多都是她的亲生阿娘给她攒下来的,当时周言之不在,有一个继母盯着,周父便是添妆,大抵也多不了几箱子。她要费心盘下那些秦王府明面上的酒楼田庄,又要为衡哥儿留下求医买药的钱财
对一个刚生产不久的女郎来,要照顾好自己的身子,又要操心衡哥儿身体,还要肩负起他那份责任。
她那时不过才十七岁。
陛下心中忽地就堵得慌。
这些明明该由他来操心的事情,她一声不吭地全都扛了过去。
想到进宝时时念叨的那个好心人,哪里是什么门客,原是他的媞媞。
他的媞媞,一直是那个性子别扭,心地却最为柔软善良的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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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幼吾听到了脚步声,还有衡哥儿的咯咯笑声,心下一松,想来今日第一次上书房,衡哥儿接受得还不错。
她脸上挂着笑,正想转过身,都忽然落入了一个温柔又有力的怀抱之中。
闻着鼻间萦绕着的淡淡龙涎香,周幼吾有些发懵,但还是推了推他:“做什么呀,衡哥儿他们都还看着呢。”
后边儿声音越来越,她不是个喜欢在人前表达爱意的性子,这儿还有那么多宫人站着呢,燕观这般亲昵的举动很快就叫脸皮薄的贵妃娘娘红了脸。
“那就叫他们看。”燕观拥着她的紧了紧,“我就是想抱一抱你。”
只有抱着她,感受到这团真实存在的柔软芳馨,那阵一直啃噬着他心口的密密麻麻的痛苦和涩意才能缓和一些。
周围的宫人都忍俊不禁,默契地低下头轻轻笑,陛下与贵妃感情好是她们乐见的事儿。只要有陛下在,这蓬莱殿的天便一直都是蓝的。
到了殿前就被阿耶放了下来的衡哥儿见状不满地尖叫一声,跟个肉炮弹般冲了过去,还忙着擦眼泪的进宝一个没拦住,便叫衡哥儿蹿到了他阿耶阿娘中间,努力得一张玉雪可爱的胖脸都要挤变形了。
周幼吾忍不住锤了他一下:“好啦好啦,快用膳罢。咱们衡哥儿是不是饿了呀?”
燕观这样炽热而澎湃的情意叫她玉白面颊上不自觉飞上霞晕,可这么多人看着她始终不好意思回应他,只得略略推了推他,抱起衡哥儿:“今天去读书高不高兴?”
高不高兴?衡哥儿歪着脑袋想了想:“不累!”但是也不是很高兴。
刚刚上课,先生便问他,为何而读书,衡哥儿:“为了阿耶阿娘不用种红薯挖地瓜!”
那位以孤傲绝才著名的大儒哽了哽,半晌,却摸着胡子笑了:“太子殿下年纪,便懂得居
安思危的道理,倒是灵性。”
他见多了那些将为天子分忧,为百姓立命挂在嘴边的读书人,如今见着如此质朴天然的太子,心中竟诡异地生出几分欣慰感来。
燕观跟着她们一块儿去净,闻言便道:“今日先生夸了衡哥儿,难为他年纪,倒也坐得住。”
这是他未曾料想到的,衡哥儿不过三岁,却能在书房里老老实实地坐着听先生讲学,虽只听了三个时辰,但对这个年纪的郎君,已是很了不得了。
于是陛下今日破天荒地传了点心到含元殿,就是为着奖励一心向学的胖郎君。
“是吗?我就知道,咱们衡哥儿是天底下最最聪明的郎君。”阿耶给他搬了凳子叫他踩着好够到金盆,又有阿娘温柔地给他洗着,衡哥儿很幸福,又有点羞涩:“这都是衡哥儿该做的啦。”
阿娘本来就不爱吃饭,若是日后天天叫她去种红薯拔地瓜,那岂不是只能吃几粒米了?
这天底下有这么多好吃的,阿娘却只能吃那么一丢丢,衡哥儿光是想想就心疼坏了。
于是他严肃着一张胖脸:“衡哥儿一定会好好念书的!”
这决心从何而来啊?
周幼吾与燕观惊讶地对视一眼,不过对此自然是乐见其成的,衡哥儿愿意自个儿用功上进,总比她们催着逼着来得效果好。
为了奖励懂事的胖郎君,周幼吾摸摸他的胖脸:“阿娘明天去给你送点心好吗?”
有阿娘看,还有点心吃?
衡哥儿美滋滋地咧开嘴笑了。
母子俩亲亲热热地携用膳去了,徒留一个满腹怨念的陛下。
媞媞怎得没给我送些点心汤羹过去呢?
他处理政务也是很辛苦的啊!
他微落后了几步,婉娘找着会,上前同陛下低语几句,原本眉眼间还带着懒懒笑意的陛下神情顿时就冷了下来。
“长兴侯是吃干饭的不成?”燕观正想发怒,可是想到尚宫局与掖庭正在筹备立后的事儿,此刻刘氏若是殒命,她又是媞媞名义上的母亲,少不得要给这桩喜事添上些晦气。
“她既生病了,那便赐个得力的嬷嬷下去。”燕观神情重又变得冷淡下来,睨了婉娘一眼,“懂我的意思吗?”
婉娘微微一笑:“是,奴婢知道了。”宫里资历深的嬷嬷们,无不精通软刀子扎人的活儿,刘氏既对贵妃与太子心存不敬,那便是源头坏了,须得重新学一学规矩才是。
至于她病了?
这又有什么干系,陛下天恩,特意赐了嬷嬷下去,这等殊荣,便是她离阎罗殿只差一脚了,也要得从床榻上滚下来磕几个头再去。
燕观没有同周幼吾提这件事,一家人开开心心地用过了晚膳,衡哥儿玩了会儿鲁班锁便忍不住打哈欠了,周幼吾便叫柳芽带他下去洗漱睡觉。
衡哥儿之前是奶娘带得多了,可自从衡哥儿偷偷藏进箱子里进宫之后,周幼吾便没叫奶娘跟着进宫伺候了,给了一笔银子叫她回老家同家人团聚。
衡哥儿是郎君,还是要学着独立才好。
她犹想着是不是要给衡哥儿配一个内侍伺候着,可又担心进宝又用那种哀怨的眼神瞧着她,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
‘扑通’。
她讶然望去,进宝直挺挺地跪在御窑金砖之上,那声音听得她都疼。
“这是怎么”
周幼吾正想叫他起来话,燕观却握住了她的,眼神晦涩,又藏着些深厚温柔的情意:“这三年里,每月都给进宝他们送银子的,是不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