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81章 第八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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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着皇后有孕,蓬莱殿中一概不许再用熏香,连着宫人们近来都不再用香味儿明显的面膏擦脸了。

    蓬莱殿当年建造时颇有许多妙处,整间殿中都弥漫着清淡悠远的香气,这样淡雅的气味没有叫周幼吾觉得反感,婉娘她们这才松了口气。

    不然陛下真的要去将长安殿给收拾出来,和娘娘一块儿搬过去住了。

    周幼吾正伏在紫檀平角条桌前写些什么,颂声她们已经在蜀城安顿下来了,向来爱吃辣的她在那儿过得很开心,是当地的娘子们大多性情爽朗,与她得到一处去。

    二郎也潜心向学,一心想要在圣贤书中琢磨出个名堂出来。

    至于阿耶

    蜀城多山水,颂声他没事儿便出门溜达,纵情山水之间,总比老是闷在屋子里来得好。

    她搁下笔,将那封家信放到一边儿,又叫婉娘她们去库房里拿了些药材绫罗跟着一块儿送去蜀城,这才起身往净室去。

    婉娘往盆里兑了些温水,伺候着她将洗干净了,笑道:“今日天气好,娘娘可想出去走走?”

    周幼吾以掩唇,这个孩子倒是乖,没叫她觉得有什么不适,只是格外贪睡些。

    但总这样窝在殿里也不好。

    周幼吾点了点头,估摸着时辰还早,在庭院里走几圈儿便是。

    翻过年了衡哥儿便长了一岁,燕观便与太子太傅商量着将他上学的时候延长了些,差不多要等到他阿耶议完政了才能跟着一块儿回来。

    正巧廊下有宫人来通报,是长兴侯府世子夫人与永义侯府的八娘子一块儿递牌子进宫求见。

    见原本情绪淡淡的娘娘眉目间忽然便盈了笑意,婉娘心中稍稍松了口气,娘娘这回身怀有孕,不仅陛下格外紧张,她们这些伺候的也上心得紧。

    顾希仙与薛挽桃很快便在被宫人领着过来了,见着海青石琴桌旁坐着一个素衣乌髻的美貌女郎,心下虽有些奇怪她怎么妆扮得这般简单,不过这样还是很好看!

    顾希仙同薛挽桃笑吟吟地同她行礼问好。

    柳芽与花萼没等娘子吩咐,便主动地上前扶了两人起来。

    “和我还客气什么?”周幼吾托着腮,色若新荔的脸上未施脂粉,见两人气色颇好,笑道,“看来二位近来日子过得十分顺心?”

    薛挽桃是个脸皮厚的,闻言一点儿便使劲儿冲顾希仙挤眉弄眼:“你呢。”

    顾希仙没有半点不自在,成婚之后的日子其实与她在闺中时也没什么不同,不对,只是要睡得晚一些。

    见她就这么大大方方地出来,周幼吾捂嘴轻轻笑,薛挽桃则是愣了愣,随即娇羞地捶了她一下:“世子爷待你真好!”

    顾希仙被捶得轻轻颦眉,有些奇怪地问道:“这难不成是什么好事儿?”

    若是她白日里有空闲,也不至于只能在晚间的时候写话本子了。

    薛挽桃猛地捂住脸,这样的事儿,叫她一个未出阁的女郎怎么呢!

    周幼吾笑得来婉娘都有些担心,她只是摆摆,没想到阿兄成婚之后会变得这般黏人。

    见她们二人反应这般大,顾希仙艰难地动了动近日赶稿过度而有些不好使的脑子,成婚之后她原本是想好好尽到为人妇的责任,替周言之管理好府中庶务的。

    可是老管家忠叔比她能干多了,六十几岁的老爷子拨算盘拨得比谁都利落,没事儿的时候还能拿着大扫帚赶人。

    她那对不要脸皮的阿耶继母便是被忠叔拿着大扫帚赶出去的。

    顾希仙看得分明,匆匆赶回来的周言之看着那幕时还有些失落,失落什么?

    大抵是对自己要求极高的世子爷又开始觉着自己没做好分内之事了。

    身边什么事儿都有人替她办好了,白日里只需要她看看账本,再出去应酬应酬,同其他武官家的女眷打好关系便是。

    这些应酬虽叫顾希仙觉得烦躁,可是周言之在其他事儿上已经很体谅她了,顾希仙知道自己应当知足才是。

    因此成婚这一个多月以来,她晚间都会去碧纱橱那边儿写话本子。

    回去时,那白日忙着军务的清俊郎君仍燃着灯在等她。

    见她回来了,也没什么抱怨之词,只淡淡叫她快些过去睡下,他好吹灯。

    周言之夜间睡觉也很规矩,她表姐朱泽兰睡着睡着便要滚到她身边儿来,可周言之不会,从来都是睡得直挺挺一条。

    顾希仙很满意这样的婚后状态。

    -

    薛挽桃见她们那素面淡黄琉璃茶盏里边儿盛的是庐山云雾,闻着便有一股清醇香气悠悠传来,可周家姐姐杯子里是什么?

    见她探头过来瞧,周幼吾笑着端着给她看了一眼:“是红枣枸杞泡的蜂蜜水。”

    薛挽桃只以为她口味变了:“我冬天里也爱喝这种甜蜜蜜的东西,只是在春天时喝绿茶喝得多些。”

    见周幼吾只是笑,婉娘便知道娘娘没有瞒着的意思,便上前一步,柔声道:“八娘子,娘娘有孕在身,不适合饮太多茶,喝些蜂蜜水润润喉更好呢。”

    有喜了?!

    顾希仙与薛挽桃对视一眼,此刻再瞧周幼吾,便觉得她是个瓷做的娃娃似的,竟是略挨得近些话都不敢了。

    顾希仙看着她柔白面颊,不禁微微蹙眉,按道理这刚刚别了寒冬,进了春日里,大家都是圆了一圈儿的,怎么她看着却格外清瘦些呢?

    她不禁关怀道:“有孕几个月了?身子可还受的住吗?”

    周幼吾垂着眼看了看尚且平坦的腹,笑着摇摇头:“还不到两个月呢,这孩子是个乖的,不怎么闹人。只是我有些贪睡,身上总觉着乏得很。”

    顾希仙听得忧心忡忡地皱起眉,薛挽桃却是上边儿好几个姐姐的,姐姐们身怀有孕时她自然是陪着自家阿娘过府去探望过的,见周幼吾这副模样,可不就与她二姐当年一般?

    薛挽桃便叮嘱道:“周家姐姐,你可千万不能顺着这股乏力劲儿便懒下去。每日都得出去转悠转悠才是,蔬菜瓜果也要多吃,啊,还有!”

    顾希仙替她急了:“你快呀。”

    薛挽桃笑眯眯道:“还要保持心情愉悦才是。我二姐姐当初一怀了身子,我二姐夫便将他阿娘塞的那些人统统赶走了!我二姐姐高兴坏了,每日都高高兴兴的,最后生下来的外甥也长得十分清秀,瞧着就是个聪明孩子。”

    天子早就在人前放了话,借着先帝那死老头子的名号,立誓此生唯立皇后一人,不再册立妃妾,是以她们二人倒是没有担心周幼吾会遇上正室有喜,夫郎却要纳新人伺候的难过境地。

    到要保持心情愉悦。

    薛挽桃热心地给她出主意:“看戏听曲儿,看话本子,逛街买新首饰这些都挺叫人高兴的!”

    到这个,周幼吾点了点头,还不忘吩咐在一旁听得认真的花萼:“你上回淘买的那些话本子我都看完了,你明个儿再去买一些回来罢。”

    花萼点点头。

    顾希仙却道:“我那儿有好多新鲜的话本子呢,都是刚刚才上市没多久的。你若想看新的,我给你送过来便是。”

    周幼吾春暖花开地笑了起来,拉住她的亲热道:“想不到阿嫂也同我一样爱看话本子。”

    甚至比她还快一步,把书局里新上的话本子都给搜罗来看完了。

    周幼吾油然升起一种遇到同道中人的惺惺相惜之感。

    见她高兴得双眼亮晶晶,顾希仙没好意思那些话本子都是书局主动送给她的。

    只得回握住周幼吾细腻柔软的,顺便矜持地点头承认下来。

    -

    顾希仙回了周府,忠叔见了她笑眯眯地叫了声‘世子夫人’,见着跟在她身后的花萼,还有些惊讶:“你怎得出宫来了?”

    花萼道:“娘子挂念忠叔您,叫奴婢特意出宫来瞧瞧您。”

    忠叔忍俊不禁,但还是训她:“乱!咱们大娘子成日里忙着操心宫里边儿的事儿,哪有时间挂念我这么个老树帮子?”

    花萼被忠叔的自嘲给逗乐了,顾希仙顺将草果里用油纸包着的点心递给忠叔:“是媞媞给的。”

    成了婚,她自觉成了皇后娘娘的内家人,便也跟着周言之一块儿叫她的名。

    媞媞,可真好听。

    忠叔原是打算拒绝的,可听着是大娘子给的,这才心翼翼地接了过来,乐得露出一口牙:“托大娘子与世子夫人的福,老奴还没吃过宫里边儿的点心呢。”

    顾希仙笑着对他微微颔首,这才带着草果与花萼回屋去了。

    忠叔看得乐呵呵,这般懂事知礼的好孩子,定能和世子爷和和美美地过完这辈子的。

    花萼不是头一回来周府了,见原本冷冷清清的正院里陡然多了许多女郎用的东西,连那豆绿帐子上都沾染上了女儿香,不禁美滋滋地一笑。

    想来衡哥儿不仅很快便要有个妹妹或是弟弟,兴许再过不久还能有一个表妹或表弟陪着一块儿玩儿呢。

    书局送来的那些话本子便放在碧纱橱里,将近十本话本子,总不好用包袱来装,顾希仙昨个儿才收拾了稿,还剩下一个空的木箱没用上,便顺用它来装话本子。

    见顾希仙自个儿动收拾,花萼有些讶异地看了一眼眼观鼻鼻观心的草果一眼,这丫头怎得这么懒?

    她连忙上前帮忙:“世子夫人,奴婢来罢。”

    “不用了。”顾希仙不太喜欢有旁人进她写话本子的地方,但又不好明,只得加快底下的动作,好容易将那个木箱合上,正想递给花萼,却听见周言之的声音。

    她下意识地将木箱往桌上一推。

    回来取东西的周言之见着花萼,还有些愣神:“花萼?你怎么来了?”

    花萼连忙福身行礼:“世子爷,奴婢是跟着世子夫人过来取话本子的。”

    噢,媞媞的确是喜欢读话本子。

    见她们已经收拾好了,周言之随口道:“我那件宝蓝色的水波纹圆领衫放在何处?我须得离京一段时日,要收拾些衣裳走。”

    顾希仙是知道他常被天子委任去外面做事儿的,是以也没有多想,只急匆匆指了指桌上的木箱,示意花萼拿好,自个儿则提着裙子出去给周言之寻衣裳去了。

    周言之这人不喜奢侈,连着他做的衣裳也不太多,夫妻俩的衣裳还塞不满这柏木堆漆描金刻如意花纹衣柜的一半。

    他看着顾希仙动作轻快地给他收拾着行囊,瞧不出半点不舍,心中那点儿火也发不出来,只得淡淡道:“库房里还有不少时兴的绸缎布匹,改日我叫忠叔寻天香坊的绣娘上门来,给你多做些新衣裳。”

    顾希仙下意识地就想摇头拒绝,可想着前几日参加的宴会,又沉默了下去。

    许是有人在周言之耳边了什么,叫他觉得自己这个世子夫人穿得太寒酸,恐丢了他的脸罢?

    她点了头,周言之却没觉得她有多么高兴。

    夫妻俩之间的气氛一时凝滞。

    “对了,媞媞有了身孕,你知道吗?”

    提到这个周言之心中便发酸。

    燕观今日下了早朝,便特地寻了他去告知这个消息。

    周言之心疼妹妹,约着燕观那厮去校场比试了一番。

    只堪堪打了个平。

    想到这儿,他语气不免有些冷淡:“知道。”

    这是自然,他是媞媞的兄长,又时常进宫,应当知道的比她还要早一些。

    顾希仙便不话了,专心给他准备起外出的行囊。

    -

    花萼见草果一动不动,震惊了,给家中的主君收拾行囊不该是女使厮们的活儿吗?怎么她连这都不做。

    许是看出了她的惊讶,草果苦着脸:“我家娘子和主君都很有主见呢不喜欢叫我碰他们的东西。”

    自觉笨笨脚的草果便只能做好看门拎包的活儿。

    花萼此刻琢磨过来了,世子爷这是想多与世子夫人多多亲近一番罢?之前在长兴侯府时,虽世子爷也不喜铺张豪奢,但身边儿也有长随伺候着的啊。

    怎么成了亲便只允许世子夫人一人碰他的东西了?

    花萼暗戳戳将这事儿记下来了,待她回宫了要讲给娘子听!

    只是

    她转身,看着那桌上放得整整齐齐的两口木箱子,略有些迷茫:“方才世子夫人要给我的是哪口箱子来着?”

    -

    花萼成功带回了一箱沉甸甸的话本子。

    不过现在周幼吾没时间看,她略有些吃惊地望向衡哥儿:“你什么?”

    燕观适时地揽住她的肩,对着衡哥儿严肃道:“好好,别吓着你阿娘和妹妹。”

    胖郎君扭扭捏捏:“衡哥儿想学武!”

    周幼吾颦眉,素面秀容的美人做出这般忧愁姿态,叫人心里也跟着一紧。

    她侧身,悄悄在燕观耳畔道:“咱们衡哥儿吃坏东西了?”

    怎么会主动想到要去练武呢?

    燕观认真思考了一下:“没有。”

    他们爷俩都是在前头含元殿一块儿用的午膳,他现在也好好的呢。

    周幼吾推开他,又将一脸忐忑的衡哥儿揽到怀里,温柔地捏着他的耳朵:“衡哥儿为什么突然想要练武?可以和阿娘一吗?”

    衡哥儿点点头,从周幼吾怀里退出来,回想着阿耶与舅舅打架的模样,对着空气咻咻出了两拳,热血沸腾道:“因为衡哥儿想要像舅舅和阿耶一样会打架!”

    燕观黑了脸,这倒霉孩子!

    怎么净干些出卖人的事儿呢?

    周幼吾面上微笑着:“哦?你舅舅和阿耶是怎么打架的?”一边儿悄然攀上燕观的腰,狠狠拧了一把。

    还想给衡哥儿使眼色的燕观吃痛,顿时不敢再吭声了。

    浑然不知自己阿耶正在受苦的衡哥儿天真道:“就这样!”他比划了几拳,崇拜道,“好帅哟!”

    周幼吾招招:“你过来。”

    胖郎君这时候才注意到他阿耶难看的脸色,有些紧张地走了过去,阿娘不高兴了吗?

    “衡哥儿,你要去学一件事儿,不能是因为一时觉着喜欢便开始学了。”周幼吾理了理他的衣裳,“练武起来简单,可你问问你阿耶与舅舅,能像他们那般武艺精湛,没有数十年如一日,寒冬酷暑的练习,是练不出来的。你能吃这样的苦头吗?”

    衡哥儿认真地嘟着脸思考。

    周幼吾笑了笑,又叫他坐在自己腿上:“咱们衡哥儿是个聪明的郎君,心中自有丘壑,阿娘不会干涉你太多。只是你要练武,便要坚持下去。不然你阿耶费心给你找了武学师傅,武学师傅为着教你也要提前做许多事儿,不能因为你后边儿一时懈怠,便浪费前头这许多努力,知道吗?”

    衡哥儿点头,挽着她的声道:“阿娘,衡哥儿还要再想想。”

    周幼吾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卷毛脑袋:“去跟闪电玩会儿球罢,它在一旁等了你许久了。”

    听见主人叫它的名字,趴在脚踏上的闪电连忙站起来摇了摇尾巴。

    胖郎君快快乐乐地捧着新藤球和闪电一块儿出门了。

    燕观立刻起身:“我想起还有许多奏疏还没看”

    “走罢,走了你就别回蓬莱殿了。”周幼吾慢条斯理地饮了一口蜂蜜水,果不其然,没等她放下杯盏,燕观便乖乖坐回她身边儿了。

    她不禁有些好笑,握住他的轻声道:“你都这么大的人,怎么还像那些少年意气的郎君一般,动辄寻我阿兄打架?”

    燕观敏锐地找错了重点:“你嫌我年纪大了?”

    周幼吾:

    她面无表情地又拧了他一把。

    燕观略有些委屈:“是你阿兄知道了你有喜的事儿,主动找我想要切磋一番。我这个做人妹婿的,怎么好驳了大舅子的主意”

    要是周言之此刻也在这儿,估计要气得拿把剑将燕观那张狐媚惑主的脸给划花。

    “我阿兄也是关心我。”周幼吾看燕观因着这话更不高兴的脸,心头发软,牵过他的心翼翼地放在腹上方的位置,“你看,她有长大一点点噢。”

    方才还在吃飞醋的陛下顿时一脸温柔,细细地感受了一番之后肯定道:“真是个会疼人的娘子。”

    他从黄太医那儿听来从前有过胎儿被养得过大,导致母体承受不住,难产血崩的事儿,心中焦虑,可又不敢在周幼吾面前表露出半分,只得建议道:“我陪你去芙蓉园走一走罢?那儿养的牡丹花都开了,你见了肯定喜欢。”

    反正用过晚膳之后也没什么事儿做,周幼吾便点了点头。

    正在庭院里和闪电玩球的胖郎君见着阿耶阿娘一块儿出来了,忙停下了脚步,他记得,妹妹还在阿娘的肚子里。

    阿耶娘子娇贵,是不能冲撞的。

    “衡哥儿,来。”周幼吾见他捧着藤球呆呆站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什么,忙招了招叫他过来。

    衡哥儿听话地跑了过去,胖脸红扑扑的,一双黑亮的大眼睛看得人心生欢喜。

    “阿娘和阿耶要去散步,衡哥儿想不想去?”周幼吾微微弯下腰,掏出绢帕擦了擦他脑门上的细汗。

    衡哥儿有些犹豫。

    燕观拿过他上的藤球交给一旁的进宝:“妹妹也想和你一块儿散步,走罢。”

    周幼吾牵起他带着潮意的胖,燕观便也主动牵起了另一只,一家三口往芙蓉园去了。

    此时正值草长莺飞三月天,虽白日里时间变长了些,可待到用过晚膳时,天边晚霞绚烂,在无垠的天幕中蜿蜒出没有尽头的浓彩之色。

    宫人们持绢纱宫灯,在前边儿为主子们引路。

    衡哥儿很少在这样的时候和阿耶阿娘出来散步,不禁有些兴奋,扯着两人的就想往前边儿冲。

    燕观下意识地就想叫他慢些。

    周幼吾却对着他摇了摇头。

    过了没多久,衡哥儿这才反应过来,原本咧着嘴笑的胖郎君有些忐忑地慢下脚步,轻轻蹭了蹭她:“对不起阿娘衡哥儿忘了你要慢慢走。”

    妹妹还在阿娘肚子里呢,阿娘一个人要走两个人的路,得多累啊。

    衡哥儿的胖脸上满是自责,他竟然给忘了。

    燕观会意地将他抱起来,看着他失落的模样,难得温声哄他:“衡哥儿以后是妹妹的阿兄,可衡哥儿也是孩子。”他一抱着胖郎君,一拉着媞媞,在弥漫着淡淡花香的芙蓉园漫步,“阿耶和阿娘不需要衡哥儿突然就变成大孩子,知道吗?”

    燕观有些赧然,他与媞媞都是头一回为人父母,可媞媞总是能敏锐地察觉到衡哥儿心境的变化。

    她不想因为这个新到来的孩子影响到衡哥儿。

    先帝那死老头跟下猪崽似地生了这么多孩子,可燕观没有从他们身上感觉到血脉相连的亲近感,自然也不知道一母同胞的兄弟姊妹该如何相处。

    可现在他慢慢摸索出一点门道了,有了第二个孩子,便该更爱第一个孩子。

    衡哥儿这孩子,虽然开朗良善,可心思还是有些敏感的。

    想到这里,燕观更觉愧疚,他对着媞媞与娘子的紧张影响到了衡哥儿,他在他们不知道的地方,是不是也在担心难过?

    衡哥儿趴在阿耶怀里,声道:“衡哥儿也不想那么快就长大。”

    他还想多在阿娘和阿耶怀里待着呢,若是他咻一下地就长成了阿耶那样的大孩子

    那张玉雪可爱的胖脸上带着愁意,那阿娘不就抱不住他了吗?

    周幼吾看着衡哥儿一会儿咧嘴笑,一会儿又愁闷的样子,有些好笑:“好了,叫他下来自己走罢。”

    她重又牵起衡哥儿的:“要给妹妹取个什么名字好呢?”

    到这个,燕观精神一振,他可是查阅典籍想了不少好听字儿的!

    衡哥儿有些害羞:“我也可以给妹妹取名字吗?”

    这样大的事情也可以让他来决定吗?

    胖郎君激动得脸都红了。

    “当然可以了。”周幼吾笑吟吟地晃了晃他的,“衡哥儿上了几个月的书房,也是个会读书识字的郎君了,你给妹妹取的名字,不定比我们取的更好呢?”

    被阿娘信任的衡哥儿冥思苦想,周幼吾也不出声催促他,见燕观在一旁抿着唇不话,还往他身上飞了两个眼刀子。

    这人真是禁不住夸,恨不得什么事儿都要醋一醋。

    衡哥儿偶然看见路旁盛放的牡丹,突然来了灵感,大声道:“叫花好不好?”

    见阿娘阿耶面露沉思之色,衡哥儿痛快地给出第二个方案:“那叫大花呢?”

    还是叫他多读读书罢。

    燕观望着逐渐沉下的暮色,忽而道:“叫昭姐儿,怎么样?”

    “昭姐儿,昭姐儿。”周幼吾低声念了两遍,这名字好听,寓意也好。

    “昭,日明也。”燕观捏了捏衡哥儿的胖脸,眼睛里含着笑,“希望你妹妹如你一般,是个活泼可爱的太阳。”

    阿耶希望妹妹像他这样吗?

    那是不是,阿耶也很喜欢衡哥儿呢?

    听着他声问,燕观先是愣了愣,随即蹲下身子,肯定道:“是。”

    他捉住衡哥儿的放在自己心口,线条冷毅的脸上神情却很柔和:“衡哥儿,在我还不知道你存在的时候,我便很爱你了。”

    他自年少见识到边境肆虐的敌人时,便生起要护住这大周朝每一个子民的凌云壮志。

    他在北境三年,若不是有媞媞支撑着他,叫他可以一路韬光养晦,一举歼灭匈奴蛮夷,如何会有今日团聚之时?

    媞媞与衡哥儿,都是他的骨。

    衡哥儿看着阿耶这样郑重其事地对自己话,就好像他也是在含元殿中与他议论政事的大人一般,心里边儿既高兴又害羞,他重重点头,亲了他阿耶一口,甜蜜蜜道:“衡哥儿也爱阿耶!”

    这样的待遇,之前都是媞媞才能享受的。

    如今终于也轮到他了。

    燕观对着含笑望向他们爷俩的周幼吾挑了挑眉,感觉还不错。

    -

    一家人散了会儿步,今儿轮到燕观给衡哥儿讲睡前故事了。

    不过周幼吾没叫他再念那些人书,只叮嘱他将从前练武的事儿好好讲给衡哥儿听听。

    燕观便拎着尖叫着笑个不停的衡哥儿去了侧殿。

    洗漱好了的周幼吾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准备打开花萼拿来的木箱,随即选一本话本子来瞧瞧——翻了翻,咦,怎么不太对劲儿?

    这些

    周幼吾不信邪地往木箱子里又翻了翻,有些茫然,这些虽都是订好的书册,可一翻,都是写满了字儿的书稿。

    周幼吾忙仔细看了看里边儿的内容,对了对人物名字与剧情走向,顿时花容失色。

    这不是她正在追的清冷医仙:断情崖下我飞升了的下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