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第八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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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快用晚膳的时候,眼见着宫人们都将冒着腾腾香气的菜肴端上桌了,燕观原本和煦的神色却因着进宝递来的一则奏疏而越来越冷。

    开春冰雪初融,青州地势矮平,加之近日多雨,竟然使得廉河水泽泛滥,冲垮了不少农田屋舍。

    周幼吾之前还笑燕观的眼睫生得太浓太翘,微笑着看人的时候比娘子还要秀气些。

    可如今他真正发怒时,眼睫低垂,分明没有表露出什么明显的怒意来,却叫上膳的宫人们不禁瑟缩,有一人还不心摔了中的红漆托盘,当即便白着脸跪下了,口呼陛下恕罪。

    周幼吾使了个眼色,婉娘便会意地叫宫人带着那颤抖个不停的宫人出去了,蓬莱殿中一时寂静无声。

    连高高兴兴捧着金碗等待开饭的衡哥儿也不敢吭声了,只睁着一双灵动的大眼睛观察着他阿耶与阿娘。

    燕观表情十分冷峻,此时还只是春日,不是雨水更多的夏日,便能遇上洪灾决堤这样的大事儿,那今后呢?

    他从前领兵时路过青州,还曾带着亲部一块儿去帮着筑堤固坝,那时候青州刺史还是个清廉老头儿,一边涕泗横流,一边撸起袖子上前糊泥巴。

    天下初定,这安宁祥和之下藏着的妖魔鬼怪可不少。

    燕观当即便起身吩咐进宝去传唤朝臣议论青州水灾之事,官吏蛀虫与天灾相比,竟不知道谁更可怕。

    他走得急,只来得及握了握周幼吾的,冷毅面容稍稍柔和:“我今晚会回来得很晚,你莫要等我,早些歇息。”完有又去叮嘱婉娘:“你们娘娘现在身子重了,不可再纵容她夜里贪看话本子。”

    婉娘笑着福身:“是,奴婢晓得了。”

    燕观又摸了摸捧着金碗等开饭的衡哥儿:“多吃青菜。”

    又被中伤心事的衡哥儿臭着胖脸不话。

    燕观见周幼吾神色间微微有些郁卒,以为是自己得太多,便稍稍敛了敛神色:“我先去了。”

    “等等。”周幼吾看了看宫人们刚刚才摆上桌的菜肴,今天特地做了他喜欢吃的辣子鸡和鸡炖粉条呢,燕观这人做起事儿来便顾不得自己的身子,若是她不特意提上一嘴的话,他回到含元殿定然就是先与朝臣们议政,哪里顾得上用晚膳。

    想到这里,周幼吾特意叮嘱进宝:“陛下忙起来便顾不上用晚膳了,你盯着些,待到他们商议完了便叫尚食局送些软和好克化的东西过去。”

    进宝连忙点头:“您放心,奴才一定把陛下给照顾好喽!”

    燕观那德行,严肃起来的时候便会叫人不由自主地升起一股臣服之心来,他这人又爱面子,自然不会在朝臣们面前吃那些花里胡哨的点心。

    冷毅俊美的天子一边发号施令,一边嘴巴边上还在掉酥饼渣,光是想想这幅场景

    见周幼吾眉眼弯弯,燕观原本熨帖的心里更柔软了几分,再握了握她细腻柔软的,便强迫自己不再看她们,转身大步往含元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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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观虽然不在身边,但周幼吾已经习惯了用过晚膳后出去走一走了。

    阿耶不在,衡哥儿便自觉担起了保护阿娘的责任。

    闪电也摇着尾巴懒洋洋地跟在她们身后,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往芙蓉园去了。

    大明宫巍峨华美,内宫花园里的风景却自有一种质朴天然之美,周幼吾白日里偶尔也会叫柳芽花萼她们陪着,一块儿去太液池边散散步。

    如今是四月春,芙蓉园中的牡丹花开得正好,云蒸霞蔚,美得恍若九天仙境。

    衡哥儿兴冲冲地拉着阿娘赏花,喜欢归喜欢,却没有故意去碰那些尽态极妍的花朵,只规规矩矩地将胖脸凑上前去嗅花香,过了

    会儿还有些遗憾地过来拉着她的:“阿娘,要是带上画纸来就好了,衡哥儿想要把花花都画下来,送给阿娘。”

    这样他和阿耶不能陪阿娘出来玩儿的时候,阿娘在家里的时候也可以看到花花了。

    周幼吾摸了摸他的卷毛脑袋:“衡哥儿若是喜欢,明日阿娘陪着你来这儿画。”

    写大字只是太子太傅与她们这些做耶娘的教衡哥儿每日都要做的功课,但这画画却是衡哥儿自己喜欢的,既然如此,周幼吾自然要多多鼓励他动笔了。

    胖郎君开心地点点头,见闪电懒懒地在后边儿甩尾巴,自觉有些忽略了好朋友的衡哥儿有些愧疚,连忙哥俩好似地抱着闪电玩儿去了。

    对此,衡哥儿给出的理由是:“阿娘,我得看着闪电,不能让它啃花花玩儿。”

    柳芽她们看着胖郎君一本正经,俱都忍不住轻轻笑起来。

    周幼吾忍不住莞尔,捏了捏他胖嘟嘟面颊,这才道:“去罢。”

    衡哥儿地欢呼一声,不知道从哪儿掏出个藤球来,乐颠颠地和闪电找地方玩儿球去了。

    柳芽她们则是护卫在她身边,从前在芙蓉园这儿发生过不好的事儿,如今娘子身子又重,她们便更不能掉以轻心了。

    往日陛下便吩咐过,若是娘子要出门,她们须得将要行的路都事先清扫一遍,省得又有云太妃之流将猪油这类东西涂在她们出行的必经之路上。

    柳芽想着,还有些庆幸,幸好如今已经是春日里了,已然没什么冰雪,不然娘子每回出门,她们定然都是提心吊胆,不敢叫她多出去的。

    原本和胖郎君一块儿玩儿球的闪电却忽然停下了,喉咙里发出呜呜警告的声音,一瞬间便从蠢萌的大狗变成了威风凛凛的狼狗大将军。

    这是怎么了?

    见闪电背都绷紧了,一步一步逼向那葱葱郁郁的花丛之中,婉娘等人无不提着心,将周幼吾护佑得更紧了些。

    周幼吾心中虽担忧,却知道燕观安排的暗卫就在一旁,不会发生什么大事儿,便只招了招,叫胖郎君过来挨着她:“衡哥儿,来。”

    衡哥儿双眼亮晶晶,瞧着倒是不怎么怕,看着方才还在和他亲热玩耍的好兄弟这般威风的模样,还有些羡慕地昂起胖脸,脆生生道:“阿娘,衡哥儿的武学师傅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呀?”

    他要是像阿耶与舅舅那般会打架的话,就不用闪电出场了,他自己跳出去就能把那些坏人全都赶跑!

    这得问你阿耶。

    周幼吾正想些什么,却看见闪电猛地扑到一处生得葱郁茂盛的草丛处,凶狠地嚎了好几声。

    周幼吾原以为那丛草堆会被直接压塌,却不料下面传来了年轻男女的惨叫声。

    婉娘一听着那声音,立刻打发几个人去芙蓉园门口守着,不许人进来,柳芽她们则是继续挡在周幼吾身前。

    “闪电。”

    方才还亮出獠牙的凶狠大狗听着这声呼唤,连忙收了牙,只荡开几滴口水,正好滴在被它压在身下的那对男女的脸上。

    这狗吃什么长大的啊?这口水怎恁臭!

    婉娘可不管他们有没有被臭晕,看清里边儿那瑟瑟发抖的女郎之后,只冷下声音:“琉安公主,请出来罢。”

    琉安公主?

    周幼吾有些惊讶,可看着那从草丛钻出来的年轻女郎,鬓发乱糟糟,一张秀美脸上满是泪痕。

    正是琉安公主。

    只是那男的

    周幼吾见他畏畏缩缩地稍落后于琉安公主两步,心下就生出淡淡不悦来:“琉安,一月后便是你出嫁的日子,为何你不在珠镜殿安心待嫁,反倒来了这儿?”

    闪电听出香香主人话里的不高兴,忙

    凶狠地吠了两声,骇得那男子慌忙后退两步,竟是吓得两股战战,险些站不稳。

    琉安公主被他扯住了披帛,身子一晃,索性下跪认错:“皇后娘娘恕罪,我,我”

    接下来的话便不适合衡哥儿听了。

    周幼吾稍稍侧头:“柳芽,带着衡哥儿去别的地方玩一会儿。”

    衡哥儿乖乖被柳芽牵着走了,一个人儿却还认真道:“让闪电留下,保护阿娘和昭姐儿!”

    真是个好孩子。

    周幼吾摸了摸他的卷毛脑袋,笑着应了。

    如愿蹭到香香主人的闪电美滋滋地对着他们又露出了獠牙。

    那男子——即昌平侯府的庶子陈帆忙连磕了好几个响头,大声道:“娘娘恕罪!是公主存心勾引臣,臣,臣也是被逼的呀!”

    “被逼的?”周幼吾柔润红唇间轻轻碾出这几个字。

    陈帆还是头一回见到皇后,他虽然是昌平侯的庶子,可他阿娘得宠,昌平侯从来没亏待过他这个儿子,近日更是想方设法将他塞进宫中值守。

    他竟不知道,这位皇后娘娘生得这般丽质天成难怪当今天子为了她愿意舍弃左拥右抱、六宫粉黛的福气了。

    周幼吾眼神扫过脸色一瞬间变得苍白的琉安公主,见陈帆眼神色迷迷地盯着自己,心中不由得生出一股呕意来,勉强压了下去之后才嗤笑道,“你虽瞧着是个不中用的,可好歹是个男儿身。琉安一个弱质女流,如何能强迫得了你?!”

    陈帆趴在地上,支支吾吾地不清楚。

    倒是琉安,听着那话之后眼泪珠子掉个不停,最后却擦了擦脸,平静道:“是琉安有错,还请娘娘恕罪。”

    周幼吾微微蹙了眉头,婉娘便会意地接过话头,冷冷淡淡道:“公主,您是大周的公主,自然应当为天下女子做出表率来。怎能在大婚前夕与男子私会,而且”她顿了顿,语气里尽是毫不掩饰的不屑,“还是这种货色。实在是堕了公主您的名声。”

    婉娘的意思很明显了,公主不能出丑闻,哪怕是要找相好的,你做得隐蔽些,找个皮相出色些的,谁会在明面上拿出来?

    选择的偏生还是这种连给闪电擦脚都不配的货色?

    想到长荣公主府以前豢养的那些美貌侍者婉娘不禁想,难不成真是亲姐妹,所以品味都这般相似?

    周幼吾不耐烦看这些把戏,只唤了一声:“影一。”

    一阵风刮过,闪电看着那个突然出现的男子,有些警惕地呜呜两声。

    这是燕观留给她的护卫。

    周幼吾摸摸狗头,权当安抚,水葱似的指直指那瘫在地上抖个不停的陈帆:“我不想再在宫中见到他。”

    影一拱了拱,声音低哑:“是。”

    陈帆有些惊恐地往后爬了两步,见影一老鹰抓鸡般轻轻松松就将自己给拎了起来,忙惊呼道:“娘娘!娘娘!我是昌平侯府家的三郎!您不能——呜——”

    影一面无表情地拿了团布堵住了他的嘴。

    脸上蒙着面罩的暗卫大哥有些懊恼,娘娘头一回吩咐自己,竟然没将事情给做好,实在是!

    看来只能好好折磨这人一顿给娘娘出气了。

    此日一早,便有人瞧见昌平侯府那位总爱将自己打扮得跟发情公鸡一般潦草的三郎被人扒了衣服挂在自家大门口,脐下二寸的位置嘶,实在是叫人觉着辣眼。

    还没等昌平侯大发雷霆,查出是谁害了他的三郎,便听得门外有人送东西来了。

    昌平侯看着那些狗宝鹿鞭,脸色奇差无比,来人仍笑嘻嘻:“我家主子有礼,令郎有疾,何苦为了这半炷香不到的欢愉便赔上了自个儿后半生呢?侯爷,还是请您好好管教管教您家三郎君

    罢,别揣着一根针就往街上撞,得罪了谁——您又如何担待得起?”

    罢,便大摇大摆地带着人走了。

    只留下脸色铁青的昌平侯和一脸羞愧恨不得晕死过去的陈帆,还有听闻儿子遭遇,哭着跑来的姨娘方氏。

    方姨娘正想求昌平侯给自家三郎做主,不料昌平侯只是恨恨地瞥了一眼陈帆那不成器的东西,唾道:“呸!就那么点儿针线活还要拿出来显摆,把他老子我的脸都给丢尽了!还要寻仇做主,做你的梦去!”

    被骂懵了的方姨娘搂着这回真的晕死过去的陈帆哭得更大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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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后呢然后呢?琉安怎么?”

    周幼吾有些无奈地嗔了她一眼:“她是你妹妹,你便这般想看她的笑话?”

    燕翎嗑瓜子嗑得正起劲儿,闻言毫不犹豫地点了头:“我这人就是坏。”

    坏倒是不上,就是有点儿损。

    周幼吾放下里的绣绷,将昨个儿琉安公主的话又了一边给她听。

    燕翎嗑瓜子的动作渐渐慢了下来,从一脸兴奋,逐渐过渡到了不可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