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8第八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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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幼吾事后回想起来,颇有些后悔,没想好自己的好心竟然办了坏事儿。

    看着坐在黄花梨镂刻芙蓉鼓凳上一脸愤慨的朱母和朱泽兰,还有垂着头一直没话的顾希仙,她好悬摔了里的茶盏。

    “你们什么?”

    她愕然地瞪大了眼睛,一把柔婉的好嗓子险些破了音:“我阿兄在外边儿找了外室?”

    朱泽兰怒气冲冲地进宫想要讨个宫道,可一进蓬莱殿,见着捧着个圆滚滚肚皮正在看话本子的周幼吾,满心的愤慨便消下去了一些,变得有些犹豫。

    皇后有喜,若是将此事儿告诉她,气得动了胎气可怎么好。

    可朱母眼里是个揉不得沙子的,只顾忌着眼下皇后身子重,将事情尽量平心静气地了出来。

    “是。早前臣妇带着泽兰一同去周府探望希仙,泽兰素来与希仙交好,见着那匣子里边儿放着的东西精巧,便以为是希仙的东西,打开来瞧了一瞧。没想到——”

    朱母冷笑一声:“希仙那可不是她的东西!娘娘,您评评理,这般精细的东西,世子爷一个郎君怎得会用?不知是哪儿窜出来的狐狸精,惑乱了世子爷的心不,还将她用过的面膏香粉都放进了世子爷与希仙的房里!咱们希仙从便是个秀气内敛的人儿,何时受过这种羞辱啊!”

    周幼吾惊得来一时没出声。

    倒是婉娘知晓娘娘心性,忙叫宫人给她们奉了新茶,柔声道:“天儿热了,朱夫人心里边儿难免燥热,喝些绿茶去去火气罢。”

    朱母接过茶盏,默不作声地饮了一口,她也不是想为难皇后娘娘,只是这才成婚多久呀,世子爷便在外边儿蓄养了外室,还任由她将那些东西放进他与希仙的卧房之中,这不是挑衅是什么?!

    想来是一个心深重,惯会讨郎君欢心的狐狸精。

    朱母越想,眉头皱得越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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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母她们是女眷,原本陪着周幼吾一块儿喝蜜水吃点心的卷毛父子俩便主动地避了出去。

    没想到人还未走远,便听得这么一桩劲爆的事儿。

    燕观蹙了蹙眉,这大舅子怎得这般不争气?

    按道理,周言之这厮与自己相识许多年,应当沾染上他爱妻顾家的习性才是。

    怎么,怎么能出去乱搞呢?

    燕观摇了摇头,长叹了一口气。

    这世道像他一样清醒自持的好郎君真是太少了。

    胖郎君今儿早早地就温习好了功课,又写了十篇大字,原本满心欢喜想腾出空来与阿娘、昭姐儿话的,可是却被阿耶给拎出来了。

    眼下见着他阿耶叹气,衡哥儿奇怪:“阿耶,你做什么叹气?”

    这臭子还不知道他舅舅犯事儿了罢?

    燕观捏了捏他的胖脸蛋子:“走,阿耶带你出宫去。”

    今儿周言之该在京郊大营练兵。

    他正好带着衡哥儿去见识见识兵士该有的整肃之风,顺便批评一下大舅子的不正风气。

    衡哥儿听能够出宫,眼睛一亮,可随即想到了什么,犹豫道:“不等阿娘吗?”

    燕观默默想道:这可不是好事儿,带上你阿娘,万一叫她气得狠了,身子不舒坦可怎么好?

    燕观牵着他胖往外走,哄道:“阿耶带你骑马,你不是早就想骑那匹玉兰白龙驹了吗?”

    是那匹很漂亮很威武的白色大马!

    衡哥儿纠结了一下,随即欢欢喜喜地跟着他一块儿走了,还不忘关切道:“阿耶有钱钱吗?衡哥儿要给阿娘买糕饼赔罪的。”

    拿他的钱买东西去讨媞媞欢心

    这臭子不定随了他舅舅,是个不老实的。

    燕观轻轻哼了一声,看着衡哥儿还在认真掰着胖指头要买哪家的糕饼吃,不禁认真地打量了他圆滚滚的三寸丁身材。

    有些发愁,这孩子怎么看着没怎么长高呢?

    正好这些时日空闲时候多了些,得仔细寻寻武学师傅了。

    玉兰白龙驹性子霸道,非要自个儿独霸一整排马厩才高兴。

    燕观带着衡哥儿去的时候,便见着它一匹马昂首挺胸地站在一边,另一边的马也都是地方上进贡的名马,可对着脾气臭的玉兰白龙驹也是一声不吭,都老老实实地在埋头啃草。

    见着主人来了,玉兰白龙驹也不谄媚地迎上去,只轻轻打着响鼻,瞧着有些不高兴。

    进宝在后边儿跟着,瞧着那白马的模样,脑海中忽然闪过一句话:死鬼,这时候才想起人家?

    衡哥儿仰着头看着这匹毛色雪白,在炽烈天光下似乎在闪闪发光的大马,语带憧憬:“阿耶,它长得真俊。”

    燕观唇角轻轻翘起,一只轻松将衡哥儿拎了起来,叫他坐在自己臂膀上,可以摸到玉兰白龙驹的鬃毛,鼓励道:“来,摸摸看。”

    玉兰白龙驹那双神气的大眼睛此时沉静地望着他。

    胖郎君有些紧张,但还是勇敢地伸出,在马儿颈肩的位置上顿了顿,见它主动凑过来闻他的,这才慢慢地转去摸了摸它的鬃毛。

    感比他的矮马要舒服一些。

    衡哥儿睁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兴奋地和阿耶分享他的感受,燕观笑了笑:“那衡哥儿更喜欢哪匹马?”

    “当然是我的矮马!”衡哥儿不假思索道,又恋恋不舍地摸了好几下玉兰白龙驹,才趴回他阿耶怀里,“如果阿耶在大白马面前喜欢其他马,它会伤心的。”

    这臭子,偶尔些话来倒是一套一套的,却也不失道理。

    燕观举着他的胖身子上了马背,见他激动又紧张地绷紧身子坐在上边儿,自个儿也翻身上去,对着下边儿一脸担心的进宝道:“回去守着皇后,和她我们待会儿便回来。”

    完,便轻轻拉动缰绳,玉兰白龙驹载着两人,在胖郎君兴奋的尖叫声中很快便跑没影儿了。

    徒留下吃了一嘴灰的进宝:他要回去告黑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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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言之正在营帐内看文书,底下的士兵一脸激动,大声道:“将军,您妹夫和外甥来瞧您来了!”

    什么玩意儿?

    妹夫和外甥?

    士兵黑黢黢的脸红了一片,察觉到周言之有些困惑的眼神,还催促道:“将军,您快出去看看罢。”

    他还是头一次见着活的陛下和太子呢。

    周言之有些困惑,燕观这时候不在宫里批折子,来这儿做什么?

    还带着衡哥儿。

    燕观但笑不语:自然是来看你笑话的。

    周言之敛容,将里边儿的文书归整好了,这才抬步出去。

    衡哥儿正忙着东张西望,一脸红彤彤胖脸上满是惊叹。

    好多人啊!

    还有,他们的嗓门儿可真大。

    燕观眼神好,见着周言之走了过来,对着他微微颔首:“走罢,进去话。”

    周言之:那你直接进来不行吗?

    不过他也没同燕观计较,只对着衡哥儿微微虎下脸:“那么大的人了,好好走路。”

    别以后跟他阿耶似的,是个黏人精。

    衡哥儿乖乖放开拉着阿耶的,跑过去熟练地挽着舅舅的晃了晃,一副我懂你的模样:“好罢,舅舅牵着衡哥儿走。”

    胖郎君心中美滋滋,舅舅就是想牵着衡哥儿的罢?怎么不好意思直呢?

    燕观瞥了他们一

    眼,意味深长道:“我有事同你。”

    周言之正揉捏着外甥的胖,听燕观这么,原本散朗的神情也严肃了些,一把拎起胖郎君往营帐里去了。

    “噫!”

    胖郎君茫然地起飞了。

    衡哥儿还是头一回来营帐这样的地方,不禁有些好奇。

    只是燕观与周言之此时都没什么心情管他。

    周言之皱眉,一脸正经的模样叫燕观看了面色更加严肃:“陵游,你这是犯了大错啊。”

    天子轻飘飘的一句话,放在其他人身上,早被吓得跪下来求饶了,但周言之只是不解:“我做什么了?”

    在他面前还不承认?

    燕观冷冷淡淡地开了口:“你同那个外室的事儿我们都已经知道了。”

    周言之愈发搞不懂了:“什么外室?”

    还装呢?

    燕观这下颇不赞同地横了他一眼,开始教:“你是衡哥儿与昭姐儿的舅舅,怎么能做出这般私德有亏的事儿?顾家女郎便是有什么错漏,也是你明媒正娶,过了祠堂宗祠的正妻,你怎可如此羞辱于她?”

    见周言之还是一副死不悔改的模样,燕观叹了口气,将衡哥儿拉了过来,大蒙住他的耳朵,这才道:“你怎得将外室所用的香膏胭脂带回你与她的卧室里去?还叫人娘家姨母发现了,如今人正在蓬莱殿中诉苦呢。”

    看着周言之乍变的脸色,燕观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媞媞此番有孕本就辛苦,你帮不上什么忙便罢了,怎得还要用这些事儿去叫她烦扰?”

    牵扯到了正身怀有孕的阿妹,周言之一张清俊脸庞神色沉郁,却突然问道:“希仙你可见到她了?她看着怎么样?”

    燕观如何会去特意瞧旁的女人?

    只是朱母她们太生气,反倒衬得在一旁安静喝茶的顾希仙过于冷静,燕观走时只掠过一眼,便注意到了这一幕。

    好像夫郎蓄养外室的人不是她一般。

    燕观便也这么跟他了。

    周言之脸色一黯。

    清隽颀长的郎君僵着身子站了一会儿,就在衡哥儿犹豫着开口想叫他阿耶带着去嘘嘘的时候,便见着他忽而转身,大步往外走去了。

    衡哥儿好奇道:“舅舅做什么去了?”

    走得这么急,也是想去嘘嘘吗?

    那可以等衡哥儿一起呀!

    燕观漫不经心地摸了摸他的卷毛脑袋:“许是负荆请罪去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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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夫人,此事儿,还得问过阿嫂才是。”周幼吾放下茶盏,见顾希仙安安静静坐在一边儿,有些头疼,所以她给阿兄那些话本子,他是一点儿都没读懂罢?

    不然希仙怎么会这般平静?

    真正触动心意的夫妇俩,若是听闻另一方另寻新欢,不该是这般平静的模样。

    至少她不会。

    燕观若是敢在外边儿找人

    周幼吾芙蓉花靥一般的脸上露出一个阴恻恻的笑。

    而且她们的那香膏脂粉什么的,莫不就是她前些日子送给阿兄的那些?

    若真是这般,那误会可就大了。

    周幼吾正想话,却听得廊下宫人通传,是魏太妃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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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位公主的婚期就在几天之后,魏太妃这几日常常觉着焦虑,厚着脸皮想去叨扰皇后娘娘,好叫掖庭与尚宫局那起子惯会拜高踩低的人瞧瞧,她们娘仨也是有依靠的!

    只是琉安这孩子不知怎得,死活不肯跟着一块儿来,河安见妹妹不去,自个儿也不好意思在出嫁前总是出门,便只能叫魏太妃自个儿来了。

    宫人有些为难,皇后娘娘正在招待客人呢,魏太妃这

    一便要很久,没得叫客人觉着自个儿被慢待了。

    她正想客气地叫魏太妃去侧殿坐着喝口茶歇一歇,便听得里边儿叫进了。

    皇后娘娘允了魏太妃进殿话。

    其实魏太妃也没什么大事儿,只是过来瞧一瞧皇后,一她从前养胎时的一些经验。

    虽皇后不缺她这点子好意,可总归她多些,多做些,陛下知晓她们娘仨都是爱护着皇后、拥戴着皇后的,这样往后河安与琉安的日子才好过。

    周幼吾知道魏太妃的算盘,可她也从来不管,这样费尽心思为女儿打算的人,没什么坏心思。

    照例赏了些珠玉绸缎下去,魏太妃心满意足地告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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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希仙表面上沉静,实则心里边儿有些乱糟糟,听着周幼吾唤她,恐怕是想问问她是个什么打算罢?

    是忍气吞声,叫那女郎只能甘居外室,还是故作贤惠,将人迎进府来。

    可她一个都不想选。

    便下意识地选择了逃避。

    索性叫魏太妃进去话,她与朱母她们去离蓬莱殿不远的花园散散心。

    朱泽兰挽着柔弱清秀的表妹,一脸愁闷:“希仙啊,你怎么就摊上这么回事儿了?”

    那周言之瞧着是个翩翩佳君子,没想到也如同其他人一般,是个表面光的驴粪蛋!

    顾希仙声音淡淡的:“我没事的,表姐。”

    素白的指尖轻轻擦过嫣红的花瓣:“我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只是来得有些早而已。

    朱母在一旁也是直叹气,她妹妹唯有希仙这么一个血脉,她自然是希望希仙能过得好的,可没想到,这成婚还未满一年呢,这周言之便出去胡天胡地,还纵容那狐狸精上门挑衅!

    “希仙,你同姨母,是怎么想的?”

    朱泽兰也跟着点头:“是啊,表妹你可不能心软,这种事儿有一就有二,断不能轻纵了去!那他之后定然会更过分的!”

    她们俩都很是紧张地望着自己。

    顾希仙只是轻轻叹了口气,轻松道:“这有什么?王孙世家出来的郎君,哪有守着一人过的?”

    她与周言之本就不是两情相悦之下才缔结的姻缘。

    他会喜欢旁人,会迎娶旁的女郎,自然也是正常事儿。

    如此一想,她还反过来安慰朱母和朱泽兰:“没事儿的,世子是个明事理的人,待我主动提了将那位妹妹迎进府里,他不定还会感谢我呢。今后日子又有什么不好过的?”

    朱泽兰一脸愤愤不平:“表妹这么好一个人,他周言之却不知道珍惜,实在是可恶!”

    顾希仙挽住她臂膀,笑道:“我又不是什么天仙人物,世子爷移情别恋,也是常理。”

    朱母心中憋屈,这哪里是合理中事儿?!

    此时却听得一阵清朗男声,含着微微喘意,语气却格外坚定。

    “不是的。”

    顾希仙有些惊愕地转过身去,见着周言之站在不远处,一双湛湛黑眸直直盯着她。

    又重复了一遍。

    “我从未移情。希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