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遇看到姜凉昭推开包间的门，才猛然想起来自己忘了的事情是这位要来，以及他那个越挫越勇为爱框框撞大墙的妹。

    “昭儿，炽哥早走了。”黄遇甩掉上的牌，“都要不起吧？给钱给钱。”

    另外三人苦哈哈地掏口袋：“黄少，您还差我们这三瓜两枣啊？”

    “少废话。都别给我微信转账，没意思，必须付现金，没有就去银行取。”黄遇凶恶地收了一拨钱，挪屁股到姜凉昭身边，嬉皮笑脸道，“昭儿，怎么不坐？”

    姜凉昭拧眉心：“你没跟炽哥我要来？”

    黄遇心虚地躲开他的视线，几秒后理直气壮道：“了有用？我们谁能管得了他。”

    姜凉昭扶额，完了，他妹又要闹了。

    正烦着，姑娘的电话就过来了，雀跃地喊着：“哥，你们在干什么，我马上就到了，还有两个路口。”

    “别来了，人走了。”姜凉昭有那么点不忍心。

    姜禧先是失落，后是气愤埋怨：“你没告诉我炽哥哥，我来找他了啊？！”

    几乎一样的话，不愧是龙凤胎。

    姜凉昭去洗间哄了半天，才让他妹停止哭闹。

    姜禧蔫了吧唧的，没了前一刻的青春朝气：“炽哥哥不在，我去了干嘛呀？”

    “你亲哥在呢，来看看。”姜凉昭柔声。

    “你有什么好看的。”姜禧失魂落魄，“炽哥哥是不是去打工了？”

    姜凉昭为了能让他妹消停，就没否认。

    姜禧嘟囔：“春桂的消费水平比首城差远了，也没什么好玩的，我们的生活费都花不完，可以给他用的嘛，他干嘛要打好几份工，那么辛苦。”

    姜凉昭意味不明地吐出四个字：“你懂个屁。”

    姜禧怪叫：“哥你脏话，我要告诉妈，让她给你上思想教育课！”

    姜凉昭轻悠悠地来一句：“跟你炽哥哥学的。”

    “无耻。”姜禧气道，“黄遇那家伙还张嘴闭嘴问妈呢，西德高肯定也多的是讲粗口的，跟我炽哥哥有什么关系。”

    姜凉昭：“”

    “别下车了，直接掉头，回一中。”他挂掉电话，理了理大衣袖口。

    黄遇在洗间旁听了全程，感觉一通电话耗掉兄弟半条命，他脱口而出：“要不我把你妹收了吧？”

    姜凉昭斜眼过来。

    黄遇“靠”了一声：“你这什么眼神？看不上我？”

    着就要掰指头数家产。

    “你来真的？”姜凉昭无语。

    黄遇翻白眼。

    姜凉昭在水池边洗洗：“我妹中毒太深，没救了。”

    “不至于。“黄遇觉得姜凉昭把问题想得过于严重了点，“咱们这个年纪，不就是玩儿，有的是会慢慢尝试，走不通了可以掉头，也可以换道，没什么来不及的，什么都来得及。”

    姜凉昭吐口气，出一直以来积压在心里的忧虑：“我怕我妹遇到跟炽哥条件相似的，上当受骗，吃亏遭罪。”

    “那你想多了。”黄遇笑着和他分掉烟盒里的最后两支烟，“你操心这个，不如操心炽哥谈对象的那天，你妹是不是要哭出一百八十种样式。”

    姜凉昭：“”

    “炽哥发朋友圈了。”黄遇拿给姜凉昭看。

    发的是一杯奶茶。

    没别的新鲜东西，底下一溜捧场的。

    黄遇也点了个赞：“昭儿，咱好久没去他那儿玩了。”

    “我问过了，不让去。”姜凉昭，“你问吧。”

    “问个屁。”黄遇嘴上抱怨，上很积极的留评，“我都问过好几次了。”

    炽哥跟他们是同龄人，就大几个月。

    但他一直是他们这群人里的领头者，大家都听他的。他的领地意识极其强烈，谁要去他那儿，必须提前跟他打好招呼。

    洗间里飘满烟雾，黄遇跟姜凉昭靠着墙壁兀自抽烟。

    一个明朗，一个斯文。

    “算了，还是等他叫我们过去吧。”黄遇做决定。

    考试周，晏为炽一觉睡到自然醒。西德高每年期末一摞一摞的白卷里必然有他一份。

    屋里时不时有细碎的嘈杂声，晏为炽把从被子里伸出来，摸索着将床上的漫画书扔出去：“陈雾，你他妈能不能安静点？是不是找抽？”

    “对不起对不起。”陈雾很抱歉地解释，“水管出不了水了。”

    晏为炽发火：“你是白痴啊，不会解冻？”

    “不会。”陈雾温吞地。

    “到底是怎么在乡下长大的，生活常识这也不懂那也不会，”晏为炽闭着眼用臂挡脸，“一堆的办法吹风热水洗澡别给我用你那香皂，一股子烂栀子花味”

    音量渐渐模糊，神智混乱。

    陈雾轻轻脚地忙活了一会，来水了。他把包在水管上的热毛巾剥下来，回头发现少年不知何时爬起来坐在吊床上，头发肆意炸开，很蓬松发量也多，像个金色的鸡窝，浑身散发着可怕的起床气，令人心生惧意。

    “晏同学，你要去学校了？”陈雾咽着唾沫问道。

    “搬砖。”晏为炽的口气恶劣。

    他的眉眼近看忧郁，瞧着心思重。下半张脸却生得阳刚利落，五官轮廓正统帅气。

    是那种十分得体舒服，跟精致漂亮不沾边的长相。

    这会儿整个五官都拢了层让人窒息的阴霾。

    就因为没有睡饱。

    陈雾还没从晏为炽的答案里回过神来，怀里就被丢进来几本书。

    “去帮我还了，长林天桥那边的图书馆二楼。”

    紧跟着这句话的是，卫生间的门被关上的声音。

    接着就是水声响起。

    里面的人早上起来要洗澡，每天如此。

    图书馆比往常要空荡，陈雾把书还了就准备离开，他快走到楼梯最下面那层时，右边走廊突然射来一道目光，死瞪着他。

    他没抬头迎上去，而是继续走。

    陈雾被拽住胳膊，力道紧箍着他的腕骨。拽着他的人在他耳边低喘着开口：“我以为看错了，真是你。”

    “松。”陈雾。

    那股力道没松。他一字一顿，“季明川，别抓着我。”

    只有足够熟悉他的人才知道他这样的口吻，是真的生气了。

    季明川一听就下意识的松了，他跟在陈雾后面下楼，冷清清地：“我给你打电话发信息你都不回，你还把我拉黑了。”

    字里行间是自然流露的不满与指责。

    陈雾用一种费解的目光看他。

    季明川从陈雾的表情里读出什么，脸色僵了僵，他偏头看别处：“我们和别的情侣不一样，我们分了还能”

    “是不一样，”陈雾点点头，“就我自己。”他垂眼摩挲帆布包的袋子，指腹蹭着那些起毛的地方，“只有我是同性恋，我一个人在这条路上走，从来都只有我。”

    这番话听不出混杂着哪几种情绪，音量也不大，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仅此而已。

    季明川解开黑色风衣里的衬衣扣子，喉结略显急促地滚了滚，有点喘不过来气。

    角落里的这一块空间好似被屏蔽在时空之外，彻底凝固住了。

    陈雾和季明川面对面站着。

    咫尺之间，两个世界。

    “不管怎么，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了，我早就把你当成了亲人，你知道的，没人比你更清楚，”季明川声音嘶哑，“除了你想要的感情，我别的都可以给你，还和从前一样。亏欠你的部分，我以后会加倍补偿。”

    陈雾没话，只是摇了摇头。一个动作，回答了所有。

    “别这样。”季明川将抄进发丝里，打理过的额发有点凌乱地搭下来，显出些许被烟火熏染的气息。在一中，除了几个老师，没人知道知道他是从偏僻的大山里一步一步走出来的，他的身上找不出半点寒酸局促的痕迹。

    他生在条件很差的贫苦家庭，单亲，有个常年卧病在床的父亲，却可以全身心地投入到书海世界筑梦。

    因为有人替他负重。

    “你在春桂没有朋友，这段时间你都住在哪？旅馆？”季明川紧盯着陈雾。

    陈雾依旧没作声。

    季明川将陈雾的沉默当成默认，他怔了怔：“你从到大都节省，怎么舍得住这么久的旅馆，这里跟村里不同，贩卖器官的，传销的，性|交易组织多的是你想不到的黑暗。”

    陈雾：“哦。”

    这个字代表他在敷衍。

    也是只有亲近之人才能领会。

    比如季明川。

    季明川的面色一变，他沉寂了会，再次逼问起来，固执地非要弄清陈雾留在春桂的动。

    “你你不喜欢大城市，觉得吵，汽车高楼你都不喜欢，你就喜欢山村，为什么还要留在这里？”

    目光掠过他脚上的棉鞋，身上的棉衣。

    别那种一二线大城市，春桂这种十几线城市他都融入不进来。

    季明川厌烦这种脱离掌控，理不通看不透的感觉，他拿出，“我现在给你订车票，你今天就走，春桂不适合你。”

    陈雾徒然开口：“你爸的坟在哪？”

    季明川按键的停下来：“我还没回去。”

    陈雾猛地抬头，他在这场不期待的碰面里第一次出现情绪崩塌，睫毛颤动，声线发抖：“季明川，你爸死了快一个月了！”

    季明川低喃：“看到我和别人亲吻，你都没这么激动。”

    此时，他的关注点竟然在这个地方。

    见陈雾的眼周迅速变红，攥着纺布袋的因为用力过度已经出现了痉挛的迹象，季明川才开口解释，“这学期太忙，我马上就放假了，到时候我会跪在我爸的坟前跟他解释，他也会理解我的，在他心里，没什么比我出人头地重要。”

    平静理智，薄情得让人心寒。

    陈雾转身就走。

    季明川望着陈雾离他越来越远，就快要淹没在人流里，他的呼吸一点一点变得紊乱，不自觉的要追上去。

    图书馆上面的台阶上传来喊声，尽是不令人反感的娇气：“季明川，我脚疼！”

    季明川的身形顿了一秒就快步走近陈雾，对着他后脑勺：“你要留在春桂就留在春桂，可以是想换个环境，也可以是打算结交新朋友，怎么都好，不要是为了我眼镜别用劣质的对眼睛不好，原来那副我给你买的你不想看到可以不要了，但起码要换副差不多质量的把我的号码加回去，有事有困难可以找我，别到乱七八糟的地方去我欺骗了你，我会用后半辈子还你我真的已经喜欢上别人了”

    “季明川！”跑下楼的脚步声里饱含气恼。

    季明川调转了方向。

    作者有话要：　　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