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第三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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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奈何桥已不似方才那般清冷寂寥,反之水泄不通。无数灵魂一个挨着一个,从桥上幽幽飘过。

    “别挤,一个个排队上桥。”

    孟婆有些忙不过来了,方才冥王突然来到这里,强大的威压吓退了一众等着投胎的魂魄。他们集体缩在奈何桥后,没有一只鬼敢上前一步。

    如今冥王走了,这些灵魂就如同脱缰的野鬼一般,争先恐后地往桥上串。

    可惜这里的鬼都已喝下孟婆汤,个个目光呆滞,双眼无神,只凭本能往轮回道前进,根本不管她在什么。

    孟婆的怒气值一点点升高,她本就脾气不太好,每天都要遇到那种不愿意喝孟婆汤的难缠鬼。如今这些鬼东西喝了汤还不听话,她的耐心已濒临告罄。

    “谢必安,你就不知道来帮忙吗?”

    骂这些鬼他们也听不懂,孟婆干脆调转火力,气冲冲地瞪着路过的无常使。

    躺枪的谢必安:“”

    白无常把里的哭丧棒随插在地上,卷起长长的道袍袖子,认命地领着众鬼过桥。

    “是人界哪个地方又打架了吗?”他一边维持秩序,还一边不忘八卦。

    “不是,是冥王刚刚来过一趟,把这些鬼吓的魂都快散了。”孟婆没好气地回答。

    谢必安已经习惯了对方称呼冥王大人时不用敬语,他不禁有些羡慕:有一技之长就是好,整个冥界没人会熬孟婆汤,所以就算她脾气不好,冥王大人也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再看看自己,普普通通一只鬼差。平日替冥王大人跑腿就算了,搭档范无咎还每天臭着一张脸,像是动辄就要把人打的魂飞魄散。

    黑无常铁面无情,每天除了执勤勾魂什么都不干。哪怕已经配合了上千年,谢必安还是难以置信——居然有从不聊八卦的鬼。

    想到这里,自己被孟婆呼来喝去,好像也没什么了至少孟婆是个能聊天的。

    “别气了孟姐姐,想想五年前九州之战那会,那时死的人可比现在多多了。”

    谢必安的话匣子逐步打开。

    “你还敢提五年前?”孟婆柳眉倒竖,似是更生气了:

    “你忘了吗?五年前冥王来我这呆了快一个月,翻来覆去的找

    鬼,也不知道在找什么东西。那些鬼被吓的堆在黄泉路上动都不敢动,等他走了以后,我可是又忙了整整一个月。”

    谢必安想起来了,好像确实有过这么一回事。

    正如人界等级森严一样,冥界也有冥界的规矩。

    九州上最后一只先天冥族消失后,冥界已由后天鬼修统治了近千年。

    十年前,现任冥王空降到冥界,并打服了一众强大的鬼修后,第十州也随之易主。

    可易主归易主,很多鬼修都是面服心不服。现在早已不是先天冥族的时代了,他们在冥界早已有了自己的地位和人脉,岂能轻易拱让人?

    九州之战后,冥界看似劫后余生,实则暗流涌动。

    无数鬼修的目光都暗自集中在新任冥王身上:听冥王在战役中出了很大的力,是真的吗?他现在实力如何?有没有暗疾?

    几只胆大的鬼修,甚至已经策划了一场针对这只先天冥族的大局。

    但当冥王回来后,所有的阴谋阳谋,都如同烈日下枯萎的干花一般,轻轻一捏就化为了齑粉。

    冥王他竟在黄泉路上徘徊良久后,自己跳进了忘川河。

    所有的鬼修都认为:冥王会被关在河中,要千年之后才能出来。在这一千年里,纵使他有再强大的力量,也会被河中的怨气吞噬殆尽。

    结果冥王在河里找了七天后,又完好无损的上岸了。

    众鬼修:“”

    从那以后,再也没有鬼敢找新任冥王的麻烦。加上冥王段狠辣的杀了几只带头闹事的鬼修之后,冥界就这么诡异的稳定了下来。

    谢必安仔细把这其中的弯弯绕绕想了又想,一瞬间恍然大悟:

    五年前冥王下令找的那缕魂魄,外表看起来十七八岁,还是个练丹的女修会不会就是他和范无咎上月带回来的那位江姑娘?

    他越想越兴奋,这可是关乎冥王大人的八卦,一般鬼哪打听的到!谢必安暗暗决定,等帮孟姐姐排完队,就去江姑娘的住所聊聊天。

    “谢必安。”冥王的声音响起。

    白无常使吓的舌头都打了结,难道冥王大人现在这么神通广大,连他要打听对方的八卦都知道?

    “去把孽镜台带来阎罗殿。”

    好像只是传音符,谢必安长舒了

    一口气,顺着声音的方向往下望去。

    他的脚边是一张黄色的符纸,随着冥王的话音落下,周围凭空升起一簇碧绿色的火焰,把这道符烧成了灰烬。

    他刚缓过来,马上又陷入新的难题:孽镜台这东西他真的能带走吗?

    ^

    如果刚刚还只是怀疑,待谢必安站在孽镜台前,才百分百的确定——他真的带不走。

    孽镜台位于黄泉路的西方,看守着幽都大门。

    传闻这面镜子,是由九州最纯净的灵气孕育而成,因此能够照清世间的种种虚妄。就连人们所犯下的任何罪孽,在孽镜台前都将无所遁形。

    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谢必安愁云满面地仰视着面前巨大的镜子,心里稍稍估算了一下,这块镜子比几百个他加起来还要大。

    他站在青色的玉石地面上,身后是百丈高的石阶,前方是比石阶还要高的宝镜。

    他突然觉得,自己很是渺,渺到不知该如何下。

    孽镜台散发着蓝幽幽的光芒,这光虽有些奇异,但却分毫没有阴郁的感觉,反而空灵又神圣。与冥界鬼气森森的氛围格格不入。

    “敢问七爷来此地所谓何事。”

    一只鬼修上前,俯身行了个礼:“可有什么是在下能帮上忙的吗?”

    “有,帮我把那个拿下来。”谢必安自然的回答。

    鬼修顺着无常使指的方向看去,发现那里除了孽镜台,什么都没有。

    “在下愚钝,竟未看见七爷要的东西。”鬼修低头。

    “那么大的孽镜台,你都看不见?”

    鬼修:“”

    二人面面相觑了半个时辰,终于从边边角角处,找到了一块巴掌大的镜块残渣。

    也不知冥王大人突然要这面镜子有什么用。谢必安有些疑惑,带着这块镜子渣向阎罗殿飘去。

    ^

    孽镜台的碎片安静地躺在郁子修心,蓝盈盈的光被浓郁的鬼气压制,却还在锲而不舍地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他拉开床边厚重的暗红色帷幔,凝神注视着被子里紧闭双眼的少女。总是带着三分天真的表情不见了,神色第一次有了些许严肃。

    几朵碧色的鬼火把少女的脸映的青一块白一块,她黑色的发丝散开来,与墨色的绸被

    融为了一体。方才忘川河中的怨气太重,她似是受了些影响,蜷缩着身子在被子里团成了一只球。

    郁子修心里一疼,握着孽镜台的右也随之紧了紧。

    他原本是怪过师姐的,怪她的大义凛然,怪她的一身正气,更怪她的冷血无情。

    后来,他慢慢知道了师姐的种种劣行:她把一起长大的华容卖到了开阳城,把化烟散下在了师尊的茶水里,还偷袭了那个据同她并肩作战过的萧昭。

    与世人惊愕又难以接受的反应不同,郁子修却意外的很开心。

    太好了,师姐,你也不是什么好人。

    我们又可以,继续保持一致了。

    可是保持一致的前提是他想让师姐活着。

    郁子修记得,师姐喜欢吃好吃的东西,喜欢到处走走停停。可是成为鬼修之后,既吃不了人类的东西,也不能再见到人界的太阳。

    五年前那种陌生的惶恐又一次弥漫上了他的心头,心里的镜子咯的掌生疼。他死死捏着镜块,像捏着一根细的救命稻草。

    不知过了多久,郁子修轻轻蹲下,心地把江樱樱的从被子里抽出。

    对方的胳膊忽然动了一下,一把拍在他的头上,还在脸上掐了一把。

    “师姐,你醒了?”

    少女从奈何桥上跳下去的那一幕着实有些震撼,他现在还没有缓过来。

    加上刚知道对方可能已经死过一次,郁子修的声音放的更轻了,不知怎么去面对她。

    还好师姐并没有醒,她翻了个身,继续抱着被子睡得不知今夕何夕。

    郁子修长出一口气,轻轻捧起那只沾了忘川河水的左。

    “伤口很,还不能完全确定。”他一边安慰自己,一边把孽镜台的碎片高举在床上的少女面前。

    镜子里什么也没有,只有一截普通的黄茗藕。

    郁子修垂下眼帘,瞳孔里一片漆黑,不知在想些什么。

    中的镜子上缓缓显示出一行行字,他知道,那是孽镜台的另一种作用“现出这一世所有的罪孽”生效了。

    为什么还会难受呢?郁子修不解。

    师姐不是曾经如此对待过自己吗?

    他轻笑出声,有些自虐地盯着这块镜子上不断滚动的字。似是要让从前的伤口

    再一次被尖刀狠狠地挖开,暴露在二人的面前。

    最好鲜血淋漓,最好痛彻心扉。

    这样的话,自己或许就能摆脱这种奇怪的情绪了。

    孽镜台上的字不断浮现,郁子修目不转睛地凝视了半个时辰,却发现——心中的感觉更奇怪了。

    “年月日,在千玄宗后山偷吃了何药师养的鹅。”

    “年月日,对南宫瑜撒谎,是闭关练剑,实则下山玩了三天。”

    “年月日,在宗门法术考核上舞弊,把符咒塞进了袖子里。”

    “年月日,酒楼路遇震云宗弟子,在其菜中下了过量泻药。”

    “”

    郁子修:“?”

    作者有话要:报告天使们,黄泉路奈何桥忘川河孽镜台,还有黑白无常的大名,都是来源于民间传。

    不是各种游端游漫画或者其它文章的衍生噢(:3)

    p今天调对时间发表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