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第五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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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当了盟主后,萧昭的生活一直很规律。

    他会在清晨前往联盟大殿,听属下们汇报完近日九州上的情况后,下达恰当又合理的指令。

    午后有需要的话,他会继续留在殿内处理公务,亦或是在区域内暗中巡查——这很有效,如今第一州的犯罪率明显低于其它的地区。

    若是没什么事,他会选择将公务带回府处理,忙完后就是愉悦的自由时光。

    远方的钟声敲响了六下,太阳已高悬于天空。

    今天似乎与往日不同,萧昭刚收拾好桌上的竹简,准备打道回府,一条灼热的火焰带着热气,从殿门呼啸而至。

    “别来无恙啊,华容。”

    作为强大的刀客,他的反应速度很快。几乎不到半息的时间,就挡住了这道烈火。

    华容眼圈微微发红,上挑的眼尾处出现一道明丽的赤色凤纹,中长鞭挥舞,似要拆了整座大殿。

    萧昭望了眼殿门前被打的七零八落的侍卫,再瞟了下殿内价值不菲的装潢,决定再次开口:

    “妖王这是何意?”

    “阿樱的气息,为何从你的府中消失了?”华容几乎是咬着牙问出下一句:“你把她怎么了?”

    凤凰进不去盟主府,只能退而求其次,日日在府外蹲点。

    原本在知道萧昭出面替阿樱解释时,他还稍稍放心了些——谁知还没放心两天,人就没了。

    “奇怪,妖王不是在我府中安插了人吗?”萧昭疑惑:“那只兔妖没有告诉你?”

    “你的府外有结界,传讯符无法使用。”

    华容心火焰再起,势必要烧了这个一套做一套的伪君子。

    “原来是这样。”

    萧昭像是刚知道这件事一样,适时地露出一个惊讶的表情。

    柱子上的雕花在高温的炙烤下,隐隐有快要融化的趋势。

    还是不继续逗对方了,萧昭清了清嗓子:

    “她去剑圣那里了,正好她自己也想去自证清白,我就送了她一程。”

    交代已经给了,应当是不会再发难了吧。

    他抹去了鼻尖因高温沁出的细汗,决定按照原定行程:回府处理公务。

    哦,还要把那只兔子精送走。

    虽然这只兔妖实力低微,碍不了什

    么事,但也没必要养着效忠他人的属下。

    火焰并未消散,反而越燃越旺,它从脚下席卷而至,像一张会动的明红色地毯。

    不是把话讲清楚了么,怎么又来?萧昭用不解的眼神看着对方。

    “你送她去千玄宗了?”华容走上前,漂亮的琥珀色瞳孔因愤怒而睁大:

    “你知不知道千玄宗的人是怎么看待她的?你知不知道剑圣现在是什么样子?你还让她去,你”

    他不下去了,只想君子动不动口。

    原本在凤凰的计划里,千玄宗可以去,不过要事先做好万全准备。

    剑圣很强,若有必要,他会召唤大批妖族的高,随自己一同保护阿樱。

    可现在华容无需细细思索,便已心急如焚。

    他很想继续出,但想到阿樱的处境,只狠狠地瞪了一眼萧昭,往千玄宗的方向飞去。

    银红色的披风在他身后飞舞,像一张迎风招展的旗帜。

    “希望你不要忘了我过的话。”华容如是道,他并未回头,仅仅用余光瞥了萧昭一眼:

    “她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你和千玄宗,你们一个都跑不了。”

    乌木制成的长桌被掀翻,上方精美的装饰和竹简撒了一地。砚台倒扣在脚下的地毯上,黑色的水渍带着墨香,一点点氤氲开来。

    耳边隐隐能听见高速飞行的破空声,萧昭知道,妖王已经走远了。

    他附身捡起掉落在地面上的竹简,却不心被未熄灭的火星烫伤了指尖。

    萧昭的神色有些恍惚,他努力地暗示自己:今天和任何一天都一样,只是很平常的一天。

    他知道千玄宗很危险,也知道剑圣很危险。

    但,那又怎么样呢?

    保护少女他也能做到,只要他想,甚至可以亲自带队,把对方严严实实地庇护在安全区里,强行让千玄宗众人表面上相信她的话。

    可这样的方式出场,哪有少女独自一人回千玄宗,顶着重重压力证明清白的效果好?

    为了樱樱的名声,萧昭很乐意看到其他女人去冒险。

    反正又不是本尊,吃点苦又如何?

    竹简上的火焰还在烧,半截竹子被熏成了焦黑色。淡淡的灰烟弥漫在空中,带着微不可闻的糊味。

    萧昭盯着噼啪

    作响的竹简,心中奇怪的感觉犹如丛丛野草上零星的火苗,转瞬间烧至漫山遍野。

    他猛然回神,扑灭了殿内的火星,一个箭步冲出了殿门外,却怔在了半空中。

    要去哪里?

    萧昭问自己。

    千玄宗绝不会姑息犯错之人,他很了解这个宗门会对劣迹斑斑的弟子做什么:无非就是被锁住修为关进地牢,严重的还会被绑在刑罚柱上抽鞭子。

    那位少女聪明又伶俐,应当会想办法避免吧?

    冬日的阳光穿透重重云雾,降临在冰冷的空气中,却已无半分暖意。

    萧昭在空中徘徊了良久,迟疑的往千玄宗的方向望了一眼,终是什么也没有,缓缓降落在地面上。

    今天的公务很少,握在中的竹简很轻。

    如同他的心一样,都是空空的。

    ^

    当沧源山上没有肆虐的剑气时,四周的风是温和的。

    三师兄熟练地用剑劈开山上的树木,又随打落了一只天上飞过的灵鸽,抹了脖子放血后,递给了身旁的师妹:“后山有灵潭,冲洗一下再拿过来。”

    江樱樱神色复杂地盯着这只灵鸽——这纯白的羽毛,肥硕的身躯,没记错的话,应当是长老们饲养的鸽子。

    季云把她的沉默当作了疑惑:“师尊和我虽已辟谷,偶尔还是要吃点什么。”

    更何况师妹修为不高,一看就是需要进食的。

    拔完了鸽子的毛,这边季云已经升了两个火堆。其中一只火堆上架着一口铜黄色的锅,水已经烧开了,正咕咚咕咚地冒着泡。

    他随在空中划了几下,完整的大鸽子就被分成了块。季云把一半的鸽子肉丢进了锅里,又加了点洗净的蘑菇,剩下的则直接用树枝串起,如同烤串一般插在火堆前。

    “你别看师尊这样,他其实也是有感觉的。”三师兄一边用剑有一搭没一搭地戳着火堆,一边同师妹聊天:

    “上次我用揽云剑串肉放在火上烤,他可生气了,还把火堆都灭了。”

    “师尊还会有反应吗?”

    江樱樱惊喜地抓住了重点。

    “肯定会。”是这么,可季云心里也摸不准:“那次是他反应最大的一次,要不是他现在不话了,估计要对我念几个时辰的‘剑

    是剑修的生命’。”

    “我也想试试”

    江樱樱扁了扁嘴,可惜自己的剑早已不在身边了。

    “可别试了。”季云往鸽子肉上撒了把调料:“马上就熟了,很香,别浪费。”

    “这个师尊会吃吗?”

    全程围观三师兄烤肉的少女闻到了香气,好奇地开口。

    “为什么不会?”

    季云的神情有些奇怪,师妹看上去蛮灵的,怎么会问出这种常识性问题。

    不过想到对方是第一次接触这样的师尊,季云心下了然:

    “放心好了,师尊只是不认识人,你跟他聊天他没反应,但是饭好了,他该吃还是会吃的。”

    话音刚落,远处飘来一个白色的影子。

    师尊宽大的流云袖口随风摆动,看上去飘飘欲仙。

    他行进的速度很快,几乎转瞬间已来到了火堆前。

    仔细望去,师尊面上毫无半分表情。他剑眉星目,鼻梁高挺,整个人宛如一把出鞘的利刃。

    吃饭时紧盯着别人虽有些不礼貌,可江樱樱一时忘了这么多,她一眨不眨地凝视着身旁的师尊,好像要从那张冷若冰霜的脸上看出朵花来。

    火堆旁有几只现成的石椅,师尊只淡淡瞥了一眼。石椅就被整齐地剥下了一层薄薄的外壳,露出内里一尘不染的石头。

    江樱樱:“”

    貌似并没有变多少的样子。

    师尊口口地吃着外焦里嫩的烤鸽子,对徒弟们的视线毫无所觉。他全程保持着同一个表情,连咀嚼声都弱不可闻。

    “其实换种想法,师尊这样也不错。”季云已经忘了带师妹上山的初衷:“你看,他能吃能睡还不唠叨,多好。”

    “无情道入了之后,就不能再出来么?”

    江樱樱仍处于暗中观察师尊的状态。

    “应当是可以的吧?”

    季云也不太确定。

    无情道听起来很厉害:修行之人斩断万千情愫,方可超然物外。

    他们第二州之前也有魔修修这个,但那些都是崇尚杀妻证道或杀夫证道的异端,何止不算真正的无情道,完全是根本上不得台面。

    季云对这种修炼方式嗤之以鼻,他们虽是行事肆意妄为的魔修,但首先是有血有肉的人族。早几年时,还亲宰了不少这样的修士

    。

    “真正的无情道,有出情,还有再次入情。”他回忆了片刻古籍上记载的信息,试图宽慰师妹:“没事的,师尊现在还是出情阶段,等他再厉害一点,没准就恢复了。”

    只是师尊现在已经够厉害了,不知还能不能更进一步季云愁眉苦脸。

    一位不唠叨的师尊,好像确实缺了点什么。

    沧源山上的天与暖阳一如从前,和风阵阵,柳梢轻斜,所有的一切仿佛没有丝毫改变。

    江樱樱喝了口鸽子汤,胃里暖暖的。

    她突然很想有人聊聊天。

    “五百年前的师尊,是什么样的?”

    她放下了碗,目光游离。

    “估计和你现在了解的差不多。”季云也吃的差不多了,解开了领口最上方的两颗盘扣:“人挺好的,就是爱念。”

    “不过有外人在时,他再生气也不会我什么。”三师兄有些怅然,为了转移话题,他问旁边的少女:“师尊刚收你时,有没有给你立规矩?”

    他记得当初师尊为了纠正他的魔修作风,可是花了大工夫。

    “没有,师尊把我带上了沧源山后,整整七天,一句话也没有同我。”

    江樱樱老实地摇了摇头。

    “怎么会呢”季云微讶:“据我的了解,每收一位徒弟,师尊都会长篇大论一通。”

    难道五百年不见,师尊把这个爱好改了?

    “也不是,后来他就开始话了。”

    温暖的火焰驱散了冬日的寒冷,江樱樱卷起长袖,似是想明白了什么。

    大约十八年前,她穿到了这个世界。

    睁眼时,身边是从未见过的奇花异草,脑袋旁边还有一块巨大的石头,上面流淌着已经干涸了的血迹。

    这里似乎处于山崖底部,江樱樱费力地抬头望天,只觉一阵头晕目眩。

    她当然不会傻到认为:市中心高楼的下方,居然是一处绿化如此优秀的园林。

    然而穿越这种事玄之又玄,一时半会也让人难以接受。

    “宿主你好,你穿书了。”

    陌生的声音从脑中响起。

    江樱樱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她用力甩了甩头,感觉整个脑仁都在发疼。

    “宿主,你还是不要再摇头了。”那道声音停顿了一下:“你穿的这个人因为

    失血过多,方才已经逝世了。为了你的身体健康,还是不要乱动为好。”

    她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确实有一处还在渗血的伤口。

    “那我现在怎么办?”来到未知的世界,她暂时不敢轻举妄动:“你我穿进了书里,是哪本书?我是主角还是配角?”

    江樱樱记得自己最近确实在看书,清一色的甜宠甜饼,系统为女主大开金指,剧情爽到飞起来。

    “这本书你并未看过。”系统停顿了一秒:“你不是主角,你是里面的反派。”

    “我懂了,我的任务是什么?是做男主身边的绿茶妹妹,给女主和男主的感情下绊子;还是做娇蛮任性的大姐,欺负女主让男主来个英雄救美?”

    “都不是。”系统道:“你的名字叫江晚玉,是这个世界最强之人——的八弟子。”

    “哦”

    江樱樱在心中记着笔记。

    “你是剑圣好友的遗孤,一个人千里迢迢来到千玄宗,也就是你所在的宗门。现在是你来到千玄宗的第一天,你刚见完师尊,独自一人在宗内闲逛时,不心掉下了山崖。现在你在这里等人来找你就行,然后代替原主活下去,明白了吗?”

    系统的很详细。

    大概意思她倒是听懂了:原主没怎么露脸就挂了,她可以放心发挥,不怕被人发现有什么不对。

    坐的时间有点久,江樱樱脚都麻了。她摇摇摆摆地起身,拂去裙摆上的杂草和灰尘,好奇地打量着四周的场景。

    这里的空气很清新,带着一股淡淡的青草香。远处云雾缭绕,隐约有阵阵仙音,回荡在山水之间。

    阳光突然暗了一瞬,像是被什么遮住了一般。

    她仰着头,努力眯起眼睛眺望,只见一位白衣飘飘的仙人,正乘着云缓缓往自己的方向坠落。

    哦豁,还是个玄幻世界。

    仙人一袭白衣,双倒背在身后,足尖轻轻点地,眼中隐隐藏着浓郁的担忧。

    “你师尊。”

    系统在江樱樱脑中提醒。

    她马上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面对这个异世界遇到的第一位陌生人。

    或许是求生的本能,又或许是来自表演系学生的观察力,让她敏锐地注意到:对方眼里的担忧,转瞬间化为了惊讶,又变

    为了浓浓的警惕。

    这个过程很短,可并未逃过她的眼睛。

    “你叫什么名字?”

    仙人双眉紧皱,自上而下俯视着她。

    “江晚玉。”

    想到眼前的人见过原主一面,江樱樱尽量少少错。

    “系统君在吗?快告诉我原来的江晚玉是什么性格,我好随应变。”

    她在脑中呼叫系统。

    原主师尊的态度着实让人吃不准,到底是真忘记了原主叫什么,还是已经发现了她的身份。

    师尊面色发冷,左轻轻一挥,从她身上收走了一只黑色的木牌:“你的木牌,碎掉了。”

    很多年以后,了解了异世界规则的江樱樱才明白:这块木制的令牌,不仅是师徒之间的通讯工具,更是自己身体状况的检测器。

    若是自己身死道消,令牌也将会随之一同碎掉。

    但当时的她一无所知,系统又迟迟不回话,她只能硬着头皮接下去:“回师尊,也许是摔下来的时候摔碎了。”

    “摔碎了。”白衣男子重复着她的话,静静凝视了她很久之后,才缓缓开口:“你先跟我回去。”

    她心翼翼地站上云彩,努力掩饰自己是一个没见过这种阵势的现代人。

    白衣男子并未送江樱樱回新山头,而是把她带回了沧源山。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师尊在监视自己。

    “他是不是发现我是外来物种了”

    江樱樱忧心忡忡地询问系统。

    “你就放心吧,南宫瑜要是发现他原来的徒弟已经死了,早就把你也解决掉了,谁会留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在自己身边?”

    系统如是回答。

    或许真的是自己想多,几个月后的一天,师尊突然拿了一只新的木牌,轻描淡写地对她:

    “之前的木牌碎了,这个是新的。”

    最早是她不懂事,种种迹象并未深想。

    后来要想的事实在太多,也渐渐忘记了,最早来到异世界时,这个的插曲。

    面前的篝火还在摇曳,江樱樱紧紧泯住下唇,盯着师尊的侧脸。

    若不是三师兄还在身边,她一定会开口问:

    “您早就知道,我不是原来那个江晚玉,对不对?”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当初与七师兄白漓,一同

    在师尊门下修行时,白师兄的课业只有练琴,而自己的课业却五花八门。

    从常识到风土人情,甚至连九州历史这种东西,都要求熟读并背诵全文。

    “师尊。”江樱樱垂下了头,“谢谢。”

    谢谢您接受了我的存在。

    谢谢您教导我这么多年。

    师尊的衣摆离自己很近,江樱樱伸出藏在长袖下的,试图拉住那一抹纯白的衣角。

    “不可!”季云差点掀翻了面前的鸽子汤:“师尊他,轻易不让人碰!”

    他记得有一次,只是想拉师尊回房休息,就被凌厉的剑气割伤了指。

    师妹这细皮嫩肉的,要是被划一道口子,不知道得疼多久。

    出乎意料的是,师妹的抓住了师尊的衣角,而对方和对方的剑气全都无动于衷,本尊依旧优雅地吃着鸽子肉。

    南宫瑜吃饱了,旁若无人地站起身,向后山的寒潭飞去。

    师尊这就去洗漱了?季云震惊地望了望师尊,又望了望师妹,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师妹,我现在真的觉得,你与师尊之间,十有八|九是误会。”

    作者有话要:

    周末的肥章它来了,明天争取也加更==

    统一回答几个大家很在乎的问题:

    掉马会掉的天崩地裂

    洗白会洗的惊天动地

    系统会栽的

    本文无感情线的男配,也许会在后续的同世界观系列文里位出道

    (下本不可以,下本好了写人鱼)

    以上

    p:周末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