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第五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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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化烟散在最早的时候,曾是洗髓伐脉的良益丹方。”

    涉及到专业知识,江樱樱难得正经了起来。她从储物袋里倒出七八本丹书,有玛瑙精致而成的玉简,也有卷边破损的羊皮纸,一本挨着一本,把方桌塞得满满当当。

    “这本是我曾对化烟散的全部研究,‘化烟’这个名字,来源于它本来的药效。修士服用后,体内淤结的毒素会无声无息地排出,如同烟一般。”

    论起丹道,她江樱樱还没怕过谁。

    面前的几位观众,几乎都是没接触过炼丹的萌新,郁子修虽接触过,可只是个粗通皮毛的入门丹师——简直随随便便就能摸着头忽悠。

    “制作化烟散需七七四十九种药草,其中的每一种灵草,都必须用不同的方式处理,再用精确的比例混合放入丹炉中,然后以心火沥出汁水,用特定的顺序搅拌,最后再用灵力慢炖一个月而成。”

    三人会意地点了点头,丹道在九州乃是出了名的复杂,每一个步骤都不能出半点差错。

    “所以师姐是由于意外,才炼出毒药的化烟散么?”

    郁子修似有所悟。

    不愧是被自己一教大的师弟,水平就是不一样。

    江樱樱用力把抵在桌面上,连指甲上也出现了一抹白痕。她清了清嗓子,刚酝酿好情绪,才发现心触到了一只毛绒绒的东西。

    “这样会疼。”

    凤凰使劲把她的挪开。

    “”

    经过这出打断,嗓子里的哭腔忽然憋了回去。

    她决定暂时无视中的毛团:“没错,化烟散是毒还是药,中间只差一味天青草。”

    “天青草是百年一开花的那种灵草么?”

    季云好奇地接过话茬。

    江樱樱点了点头:“在处理化烟散的时候,需把天青草的叶和茎分离开,叶子切片取汁,根茎则碾成粉。有一次,我没有处理好天青草,导致它同另一味灵草‘水色莲’药性相冲,造成了连续不断的化学反应,最终变为了剧毒的化烟。”

    “什么是化学反应?”

    三师兄拨着上血红色的玉珠,发表了第二个疑惑。

    “师姐曾为我解释过,指灵草发生某种变化后,药性皆

    与原来不同的过程。”郁子修道。

    灵草的处理方法稍有差池,炼出来的都可能是另一种药。

    “正是。”白衣少女神色怔然:“师尊日夜舞剑,他的实力虽进展神速,可体内,总会或多或少留下一些尚未化开的真气”

    这次没有人话,空气里弥漫着压抑的沉默,只有江樱樱略带不知所措的语调,幽幽回荡在竹屋里。

    “我献给师尊的分明是最正统的化烟散,对人体百利而无一害。可我万万没有想到,化烟散会与师尊吃的蓝尾果也不兼容,服下化烟散,再食用蓝尾果后,前者将会由大补变为剧毒。”

    长裙被茶水打湿了大半,紧紧贴在江樱樱的大腿上,如同她的嗓音一般,带着冰冷到令人不适的温度。

    她的也并非空穴来风。

    当初系统要求给师尊下凝血丹,好在她偷偷来了个移花接木——用无毒本的化烟散,成功骗过了系统的眼睛。

    系统不是二十四时都有意识,自她知道自己要向师尊下毒后,一直在想方设法破局。

    而外表看上去一模一样,可药性却天差地别的两种化烟散,就是她的秘密武器。

    谁知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系统看出了南宫瑜并未中毒,贴心的借用了她的身体,亲为剑圣端了一大盘蓝尾果。

    “师姐,别难过了。”

    郁子修自然地拿起凤凰幼崽,用对方的毛擦了擦洒在桌上的茶水。

    华容:“?”

    算了,现在阿樱心里不好受,他不和冥族计较。

    “师妹,你”季云有些动容:“这么多年,你为何不解释?”

    若能早些把话清楚,师妹也不至于白白接了这么久不属于她的罪名。

    不知是不是错觉,江樱樱总觉得窗外那个白色的影子,微不可闻地颤抖了一下。

    她揉了揉眼睛,抹掉了差点滑落的泪水。

    曾几何时,她也是个只想逃避的女孩。

    “大姐,我劝你还是同剑圣回沧源山为好。”

    系统的声音回荡在脑海里。

    此时的江樱樱,刚经历完亲把郁子修推下万丈深渊的剧情,不想再多和系统讲一句话。

    从白师兄到华容,再到师弟,她已经累了。

    因此,得知

    在师尊处也有任务要完成时,她当即决定:收拾东西连夜离开千玄宗。

    “只要我跑的够快,反派情节就追不上我。”

    江樱樱打包好了自己常穿的衣服,装了两只用的最顺的丹炉,终于暂时放下了心。

    “你跑不了了,大姐。”系统提醒她:“你师尊来了。”

    是了,师尊对她推了师弟的行为,一直颇有微词。此时来落樱山,定是要把她接往自己所在的沧源山,放在身侧重新教导,以防她越长越歪。

    南宫瑜站在云端上,一步步向下走来,雾气在他的身后翻涌,如同染了尘埃的神明。

    “从今日起,你和为师一同住在沧源山。”

    那天的雪积了很深,阳光没有半分暖意。

    剑圣的语气听上去有些疲倦,但还是坚定地朝她伸出。

    眼泪无声地从江樱樱的指缝中落下,在白裙上砸出两个浑浊的圆。

    要怎么解释呢?

    在当时那种情况下,别是花言巧语洗白了,她只要回想起师尊口吐鲜血的那个午后,就没法原谅自己。

    况且要想取信于大部分人,至少还需很漫长的一段时间。

    亲近的人愿意相信她,完全是因为从到大的朝夕相处,才能对她的为人,有大致的了解。

    在其余的人眼里,没有情分,只有道理和证据。

    她就算能用记忆水晶证明:做出的丹药确实是无毒无害但蓝尾果呢?

    天才炼丹师怎会不清楚蓝尾果的药性?

    强行圆谎,咬定自己不知道,或许是目前最好的解决方案。

    时间真的很神奇,这十几年来过山车一般的经历,硬是让她从一个平凡的现代少女,进化成了淡定又理智的戏精。

    “放眼全世界,应当没人比我的生活更丰富多彩。”她没心没肺地在心中感慨。

    软弱和逃避有什么用,能吃吗?

    最后还不是要捡起曾经四分五裂的铠甲,一层层重新叠在身上,踉踉跄跄地站起来。

    虽重如铁茧,却坚不可摧。

    江樱樱把事情在脑中重新捋了捋,组织好了语言,重新开口。

    “当年我和萧昭,正在拯救九州的路上。”

    剩下的话已不必多,季云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

    “萧昭也

    了,师妹你是他的伙伴。若是停下脚步回宗门解释,定会阻碍拯救九州的大业”

    皓月当空,万籁俱寂。

    少女安静地坐在窗边,像水墨画中最清浅的那一笔。

    季云不下去了,他猛然意识到:师妹这些年,该是受了多大的委屈。

    他能想到的,郁子修和华容也想到了。凤凰抢先飞上前,用自己温暖的绒毛蹭着少女的脸颊。

    背负着世人的骂名而不解释,不是于心有愧,而是心中装着整个天下。

    为了九州的未来,她早已把个人的名誉乃至生死置之度外。

    季云毫不怀疑师妹这番话的可信度,倘若她真的是图谋不轨的恶徒,那为什么还要主动回到千玄宗?她有了妖王和师弟,乃至盟主的庇护,在哪里不能安安稳稳过一辈子。

    更重要的是,伤害师尊对她一点好处也没有只有无意的行为,才能勉强解释的通。

    作为新一代魔君,季云见多了魔修们之间的尔虞我诈,面对这个如此坚强而勇敢的师妹,他竟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难怪师尊会收你为徒。”

    这是季云能想到的最高赞美。

    提到了师尊,江樱樱想起:自己还有一句台词没有念完。

    她轻轻闭上双眼,声音宛如窗外的冷月:

    “我本想等九州危难刚过,就回到千玄宗领罪没想到会死在这场劫难里,再回首已过了五年。”

    和实际情况出入有点大,但她现在脸皮够厚,什么煽情什么。

    “师姐。”沉默了一晚上的郁子修微笑着开口:“这些人不配你付出这么多,我去帮你杀了他们。”

    江樱樱:“?!”

    她怎么就忘了,师弟的性情比这个故事还离谱。

    “万万不可!”她声泪俱下的出演着白莲花中的vp:

    “我个人的安危不算什么,世人怎么看我也不算什么,我只要他们安安稳稳的活着。”

    白衣少女清秀的脸在月色照映下,显得朦胧而柔软,仿佛一个过于美好的幻境。

    她坐在竹椅上,风轻云淡地继续道:“师尊会变成现在这样,我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当年有要事在身,无法第一时间解释,现在我回来了。”

    “我愿一力承担所有,与他人无关。”

    肩上的凤凰停止了蹭脸的动作;师弟嘴角的笑凝固了;连三师兄的神情,也由同情彻底转为了敬佩。

    师妹为九州的未来到处奔波,甚至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可她不仅没有享受到该有的殊荣,还白白被世人记恨了这么多年。

    除了师尊本人,九州上的任何一个人,都没有资格站在这里指责她。

    三人的目光太过热烈,江樱樱一边维持着自己的美强惨人设,一边在心里默默吐槽。

    “逃避可耻但有用,本来只想死遁来着没想到世事无常,一定要我把自己洗的白到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