贴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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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伤还没好,戚渊实在害怕看见雪娃娃哭,于是这几天都做贼似的绕着她走,没敢靠近卖部方圆十米内。但他捡的瓶子已经堆了很多了,平时藏在家后面的乱石堆里,这一多就容易被别人发现,戚渊不得不挑个空时间,拖着一麻袋瓶子偷偷溜去卖部。

    卖部老板娘麻利地算清了价钱,一元二毛,戚渊拿着钱,有些踌躇。

    老板娘不太耐烦:“还有事吗?没事别挡着我做生意啊。”

    戚渊沉默,脑子里就又浮现桃山那娃娃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模样。他低着头,捏出一张五毛,往前递了递:“五个泡泡糖。”

    老板娘麻利地收了戚渊五毛钱,递给他五个泡泡糖。戚渊拿了糖还是没走,老板娘抬眼量他,“还有事?”

    戚渊清了清嗓子,顶着一张青紫发肿的脸,颇为别扭地认真发问:“就那什么,那个老待你这的娃娃,平时喜欢吃什么糖?”

    “诶呀,你买糖是给桃山吃的?”

    老板娘有些意外,她是真没想到这个流里流气、戾气有点重的少年会有这样的想法,更是没看过他会有这样不好意思的表情。老板娘心里有点唏嘘,然后以长辈的口吻,“孩子哪能老是吃糖呢?对牙齿不好的!爸妈没告诉过你吗?”

    戚渊听得一愣。

    “桃山年纪还,换牙的时候,糖吃多了不好,”老板娘把戚渊手里的泡泡糖拿走,弯腰从柜子底部抽了一张贴纸出来,递给戚渊,“要哄她的话别塞糖,贴红花。桃山被贴红花就高兴。”

    “这、这样吗?”戚渊愣愣的,觉得那娃娃是不是真的有点傻,贴这种丑了吧唧的红花就能高兴吗???

    “我还能骗你不成?”老板娘瞪他,“你别带坏我们桃山啊,人家好孩子,你是哥哥,你要做好榜样的。”

    戚渊接了红花,有点接受不能,表情复杂。他想他这辈子大概都是不能理解好孩子的精神世界。

    贴张红花就能高兴???

    戚渊把十张红花贴纸塞进口袋里,百思不得其解地出了门。

    他运气也实在是差,刚走没几步,就撞上之前得罪过的混混。对方拉了三四个人堵他,把他围在卖部后面的断墙那了一顿。

    他长到现在,挨的不比吃的饭少,习以为常,也不是什么大事,疼就疼了点,忍忍也就过去了。

    抱头蹲在墙根边的戚渊想得很开,他身上的伤还没好,这会对方人多,他不过,也就没想着反抗,总归那几个人多几下累了够了自然就停了,下次他伤好了再找个时间把场子找回来,也就是那么回事。

    但是戚渊怎么也没想到,在这关头幼儿园会提前下课,那雪娃娃蹦蹦跳跳跑来卖部的时候还就一眼看见挨的他。

    太丢脸了,有比这还要丢脸的事情吗?

    戚渊觉得绝望。他看着那雪娃娃蹬蹬蹬跑过来,脸气得通红,白胖的手抓着混混的衣角往外拉扯,像个被气炸毛的猫仔,声音幼嫩且愤怒:“走开走开!不要欺负、欺负我哥哥!坏孩子走、走开!”

    那几个混混一时之间被拉懵了,顺着她力道退了几步,看清是个奶娃,便朝墙根戚渊那瞧了一会,反应过来后几个人哄然笑开。

    “耳背你好能耐啊!”混混头是个红毛,毫不留情地耻笑,“让没断奶的女娃给你撑场子啊?接下来是不是还要像个反骨仔那样报告告诉老师啊?”

    “报告?这孙子能有这胆量?呸!”

    “哎呦老子能笑一天,耳背竟然还有个没断奶的女娃子出头呢!兄弟你有吗?”

    “没有没有,哪里有,我们上哪找这种骨气?你太他妈有骨气了耳背!”

    桃山挤在戚渊面前,双手紧紧捏着书包背带。刚才喊的那句不算很结巴,但现在站定后,桃山因为愤怒、因为紧张,下一句讲得却是比往常更结巴了。

    “不、不许、不许这样、,我哥哥!”桃山大声,“我哥哥是、是顶顶厉、厉害的!街上、上大家都、都听他、他的话!”

    混混们闻言笑得更大声了,那笑声尖锐充满恶意,明明白白的讽笑。

    桃山气得整张脸通红。

    四五月的天已经慢慢变热,她穿着幼儿园的校服,蓝色裤裙,白色上衣,衣领边绣了一朵桃花,留着齐耳的短发,头顶抓了一撮绑了一个粉色的蝴蝶结。

    她这么乖巧又活泼,像一朵初生雏菊向阳招展,活得恣意又开朗。戚渊从未有这么一刻清楚地意识到,他们两个多么不一样。

    “你回家,”戚渊擦了擦脸上蹭到石子蹭出的血痕,他靠坐在地上,一手搭在膝盖,抬手戳了一下桃山的肩膀,“跟你没关系,滚回家去。”

    桃山人,但脾气拧上来也是格外固执。

    “不许、不许笑我哥哥!”桃山没理会戚渊,只是瞪着那些混混,“你们不、不走,我就,我就你们了!”

    红毛推攘了一下其他人,挂着坏笑问兄弟:“听见娃娃什么没?还不走?不走就我们了!”

    “哎呦哎呦好怕怕哦,”他兄弟回嘴道,“人可痛痛了。”

    “那怎么办?耳背有人护着呢!”红毛看了一眼不远处,很多家长在幼儿园接朋友。红毛想着反正也是够了,别闹得太过,于是便勾着兄弟们的肩膀,嘲笑道,“那行吧,看在娃娃面子上,这次放过你了耳背。”

    他们走之前,还绕过桃山踢了戚渊一脚,并啐了一口唾沫,之后扬长而去。

    桃山总觉他很厉害,被她撞见自己被人欺负的场景,戚渊觉得丢脸。

    他面无表情地坐在墙根那,看着桃山蹲下身子来,把深蓝色的书包扒拉到地上开拉链,掏出一个袋子。

    “我给你、给你带了、药。”

    混混们走后,桃山很高兴。她兴高采烈地把红药水和止血贴、绷带之类的东西捧到他面前,献宝一样地:“给、给你!上了、上了药,痛痛就、就好啦!”

    戚渊沉着眉眼,却是手一挥,啪的一声,把她手里的药翻了。

    桃山那张乖巧的圆脸蛋出现了怔愣迷茫的表情。

    “滚,”戚渊,“老子要个屁药。”

    桃山认识戚渊这么久,从未见过他这样冷戾的模样,他也从未这样凶过自己。桃山哇的一声就哭了。

    “呜呜呜你、你欺负我!”

    “老子哪里欺负你了?”

    戚渊抿抿嘴,心里别扭,可再多的不耐烦和生气,看见桃山哭,全都没了。

    她哭起来真的太让容易让人心软,水汪汪的大眼睛含着泪,眼型圆圆的眼角微翘,最天真的鹿都没她这般惹人怜爱。

    “老子没,不是,我没欺负你,不上药就欺负你啦?疼还是我疼的,又不关你的事,你也少管我的事。”

    “桃山也疼。”桃山可怜兮兮的,她朝戚渊伸出自己贴了一张止血贴的手指,巴巴地望着戚渊,软软地,“疼才知道、知道可以用,用什么药。”

    她委屈地控诉,“你不夸、不夸我聪明,还凶、凶我。”

    戚渊这会儿是真的愣了,她胖乎乎的中指圈了一张白色的止血贴,在粉嫩的肌肤上显得特别刺眼。戚渊半晌才别扭地问,“疼不疼?”

    “你先涂、涂药,”桃山扁嘴和戚渊讲道理,“然后要和我、谢谢,最后还要,对不起。”

    “结巴都阻止不了你叭叭叭吗?”戚渊弯腰把药捡起来,沉着脸,口气还是硬邦邦的,“怎么伤的?”

    桃山眨眼睛,“不疼。”

    “我问,怎么伤的?”

    桃山乖乖地低头认错:“水果刀、划的。”

    戚渊气笑了:“你这孩儿玩什么水果刀?真是该!”

    “因为,橘子甜呀,” 她的眼泪还没擦干,就这样傻乎乎地瞧着他看,“想分、分哥哥一半。”

    戚渊:……

    这破孩儿!好烦啊!

    戚渊盯着她手指上的止血贴,许久才挫败地:“我真是招惹你干嘛,一个还在读幼儿园的孩儿,欺负也没真欺负到哪,哭了还得自己哄。”

    他从口袋里掏出那张红花,撕了一张,一点也不温柔地啪叽一下贴在桃山脑门上,“以后别哭了,哭了揍你。”

    桃山眼睛一亮:红花!

    “哥、哥哥奖励我什么?”桃山摸了摸自己额间的红花,特别高兴,不停地追问戚渊是奖励她什么方面做的好,并给出自己的猜测,“是奖、奖励桃山勇敢,还、还是奖励桃山给,给哥哥带药?哦奖励桃山分、分橘子??”

    她少这么长的话,这次是真的高兴极了。

    什么呀,贴红花就真的这么高兴吗?是糖不好吃还是平时他故事讲得不好??

    半大的少年站起身来,手里提着雪娃娃给他的药,弯腰看她,不甚好气地回答:“奖励你可爱行不行?”

    ……

    这破孩儿!真的好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