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林晓晓报了地址,竟在中心生态城那边,车程起码四十分钟。
没有再叫人下车的道理,许岁用导航:“走吧,系好安全带。”
林晓晓扯过来系上,满头是汗:“幸好遇见你了许岁姐,感谢感谢。我在外面站了一刻钟都多,真是急死人。”
“旁边有纸巾,你擦擦汗。”许岁在前面掉头:“每次救助都这么紧急吗?”
“是啊。”晓晓扯着衣领往里面扇风:“有的流浪狗遭遇车祸,有的被人打伤,有的皮肤病严重,情况都不一样。早救助早治疗,很多时候迟到一分钟它们的命运就不同了。”
“今天呢?”
林晓晓从上翻出一段视频,在等红灯时放给她看:“有人发到群里的,一只白色长毛串串,唯一特点是左眼下方有块斑痕,现在还不能确定是家养或流浪的。听它警惕性很强,从来不让人靠近,只吃投食和垃圾。”
这狗不知从哪里来的,在区里徘徊半个多月了,白天四处觅食,晚上回到缓台楼梯下面的死角休息。
因为它身上实在太脏太臭,时常被人驱赶,最后有业主投诉到物业那里,要他们尽快把狗处理掉。
保安大叔不忍心才发来求助信息,在拍这段视频的时候,它似乎很久没有进食了,脑袋耷拉着,走路十分吃力。
许岁对动保组织的运作不太了解:“谁都可以发起求助?”
“目前仅限同城。”林晓晓:“我们有一个志愿者内部交流平台,也有几个可供爱心人士加入的公开群组,或者遇到这种情况,可以直接拨打站主页的电话号码。”
“那救助产生的费用”
林晓晓知道她的意思,坦白:“我们主要依靠义工集资和社会募捐。”顿了顿,又:“不过陈准付出的要比我们多很多。”
许岁不由转头看她一眼。
林晓晓:“基地用的场地是管他爸借的,他其实是个富二代。”
陈准家的条件,许岁比她要清楚。她没插话,默默听着。
林晓晓侧着身体:“读书那会陈准的生活费和打工赚的钱主要有两个用途,一是捐给救助站,二是买球鞋。”
林晓晓完停住,转头观察许岁的反应。
许岁不明所以:“怎么了?”
“他的球鞋能装满整个落地柜,不觉得有毛病?他在食物上很节俭,衣服裤子也不买名牌,唯独对鞋感兴趣。许岁姐你知道吗,昨天去你家吃饭,明明两双鞋长得差不多,他愣是蹲那儿选半天。”
林晓晓绘声绘色地吐槽,脸上表情生动,是个闹腾又招人喜欢的姑娘。许岁对她印象很好,可以想象两人在一起有多快乐。
不觉间,她心里那道防线又降了几分。
许岁知道他喜好,笑着:“大概和我们热衷口红是一个道理。”
林晓晓从来不化妆,不理解女孩子买口红的乐趣,嘀咕道:“我家孙时就不同,反正他是个怪人。”
“什么?”许岁没听清。
“我是,那些钱拿来吃不好嘛!”
光顾着聊天,许岁错过一个路口,导航重新规划路线。
路上耽误些时间,到达目的地已经晚上七点钟。
太阳完全落山,天色正渐渐转暗。
保安大叔换班回家了,问了另外的人,对方只大概给她们指个方向。
林晓晓拎着航空箱一脸茫然。
中心生态城目前还在建设中,绿荫成片却人烟稀少,远处还有几个架着塔吊的工地。区比想象中大很多,初次来这边的人,很容易分辨不清方向。
许岁又看看时间,车速再快到顺城也要九十点钟,恐怕爸妈早睡了,再者也不放心把林晓晓一个人留下。
许岁:“我陪你找找看。”
“那多不好意思,都耽误你很久了。”林晓晓抱歉地。
“没关系,也挺好奇你们平时怎样救助的。”她忽然意识到自己有些唐突:“不方便的话”
林晓晓笑起来:“我们救助过程公开透明,特别欢迎。”
“那走吧。”
许岁接过她中航空箱,两人往区深处去。
这里几乎每栋楼都有缓台楼梯,目标不明确,只能碰运气。
两人找了很久,都没见到那狗的影子。
中途陈准忙完给林晓晓打了通电话,问问情况,告诉她太晚了先往回返,明天抽时间再过去。
林晓晓:“我们再找找,天黑估计它就回来休息了。”
陈准问:“还有谁?”
“许岁姐啊。”林晓晓哦了声:“打不到车,许岁姐送我过来的。”
又两句,那头挂了电话。
林晓晓冲着走在前面的许岁:“陈准马上过来。”
许岁却突然停住,指着一个方向,“在那边呢。”
天色太暗,变电房旁边有一团灰色影子。林晓晓悄悄走近几步,仔细辨认,正是视频上的那只狗。
这时狗也听见异动,忽地抬起头,随之身体后倾,夹紧尾巴,目光也变警惕起来。
林晓晓拆开一根火腿肠,轻声叫它,试图靠近。
那狗退后几步站着,防备心很强。
她只好把火腿肠扔到前方空地,它饿坏了,一步一停地挪过来,叼着火腿就跑。
许岁两人赶紧跟在后面,根本无法凑近。
吃完后,它停下来。
林晓晓又开一瓶罐头,放到地上后走远一些。她们商量着,一人在前面分散它的注意力,一人绕去后面用子罩住它。
可它十分聪明,很快发现她们的意图,吃了两口就逃开,这回怎样诱惑都不肯靠近了。
之前许岁把救助过程想象得太简单,原来多数时间都在和家伙们周旋,也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狗溜人。
折腾很久,人和狗都累了,在路边停下来。
家伙坐在两人之间、许岁右边的草坪上,它脑袋瓜里不知想什么呢,左右瞧了会儿热闹,忽然朝她来个歪头杀。
许岁一笑,它脏兮兮的样子令人心生怜悯,却也真的调皮。
路灯早已点亮,漆黑天幕下只有这里笼着橘黄的光。
陈准过来时看到的就是这副画面,两人一狗,三点连成一个钝角三角形。时间仿佛静止了,她们和狗高过招般都不动,有种莫名的滑稽感。
陈准目光落在许岁身上,多看了两眼。
她是侧对他盘腿坐在路边的,头发蓬松微卷,刚到肩膀。休闲t恤和阔腿长裤的打扮,裤腿潦草卷到膝盖上面,比前几次见面看着舒服自在许多。
他放轻脚步走过去,用指轻敲了下她头顶,指肚不经意间擦过她的发丝。
许岁抬头,弯下唇:“你来了。”
“你俩打坐呢?”陈准蹭两下指肚,把收回裤兜里。
许岁撑着地面起身:“腿都被它溜酸了。”
陈准想起来,身后背包里还有一瓶上午买来的矿泉水没有喝。
“喝水么?”他拿出来递过去:“没开过封的。”
其实许岁嗓子已经很干了,却没接:“我不渴,给晓晓喝吧。”
陈准瞧瞧里的水,稍顿两秒,隔空扔给林晓晓:“没想到你会跟着过来。”
许岁简单解释了下,问:“你呢,怎么来的?”
“打车。”陈准。
“还挺远的。”
“嗯。”
相处比早上自然许多。
话功夫,那狗躲进墙角与废弃水泥板架起的三角空隙里,另一侧没有完全挡住,它很可能趁溜走。
林晓晓急道:“你们待会再聊呗,它要跑了。”
陈准视线从许岁身上挪开,走过去用背包挡住另一侧的出口:“带保定器没有?”保定器是种前端圆环可伸缩的专业救助工具。
“没有。”林晓晓:“我带了子。”
“看情况子估计不好用。”
林晓晓平时杠归杠,救助时还蛮顺从陈准的:“那航空箱呢?”
陈准刚才一打眼就看出来:“狗比箱子大,装不进去。”
林晓晓:“”她站旁边不出声了。
陈准朝来时方向看一眼:“你们等会儿,我去借根绳子。”
陈准跑着去的,没多久,又跑回来。
男孩子活动过后狂出汗,他额头上已经挂满汗珠,气息不稳,胸膛微微起伏。陈准在绳子一端打了个松结,将另一端套进去,活动两下,前端的圆环可以自由缩放。一个简易的保定器。
陈准把圆环平放于出口,再将之前那盒罐头搁在圆环中间。他退后两步,握着绳子另一端,蹲下来,静静等待。
许岁两人站在稍远的地方没有打扰,林晓晓这才想起拍视频记录。
终究是动物,无法抵挡食物诱惑,何况它饿坏了,很久没吃过这样的美味。
也就五分钟左右,它探头出来。
陈准轻声:“饿了?吃吧。”
它扭头看了会儿陈准,舌头吐出来吧唧两下,没敢动。
陈准抬抬下巴:“快吃吧。”
又过一会它才试探着凑上前舔了口。
许岁心跳开始加速,一直盯着陈准中的绳子,着急他怎么还不行动。
陈准却淡定得多,姿势没变,仍低低着什么。
果不其然,家伙很快又退回去了。
就这样反复几次,当外界给了它一个相对安全的信号时,它终于放松警惕,挪过来安心吃罐头。
陈准在它快吃完时才动,慢慢靠近,右挑起圆环向后一套,左拉动绳索,动作迅速却不激烈,眨眼间那狗就被拴住了脖子。
林晓晓高呼一声:“漂亮!帅死了!”
许岁蹭掉掌心的汗,看一眼腕表,两人折腾几个时,陈准不到一刻钟就搞定了。
陈准还蹲在那儿,它眼中有茫然有恐慌,挣扎两下,无法逃脱,嘴巴不停哆嗦着,最后认命般任人宰割。它并不知道他们是来救它的。狗的命运,从来不由自己。
陈准心里拧着劲,试探着抚摸它的头,“别怕,我是来帮助你的。”
它抬眼怯懦地看他,瞳孔下面露出一弯白月牙。
陈准:“别流浪了,跟我回家吧,怎么样?”他始终相信狗是通人性的。
林晓晓把防咬套递给陈准,又去收散落在地的捕捉工具。
陈准心翼翼将它夹起来,无意间摸到了什么,“过来,照一下。”
这话是冲许岁的。
许岁走过去,打开电筒。
陈准拨开它脖颈间打结的毛发,竟发现了防丢牌。这真令人惊喜,能让走失宠物回到主人身边是多么万幸的事。
陈准笑露了几颗牙齿:“近点。”
许岁也被他的好心情感染,把抬高,踮起脚凑过去:“看不清么?”
本来狗身上的气味不太好闻,却随着她的靠近,一股洗发水的香味占据所有嗅觉。
味道是他熟悉的,她没有换过洗发水。陈准走了神。
许岁没察觉,调整角度,将光束照在的银色圆牌上。
陈准别过头。
许岁读:“我迷路了,捡到我的好心人请联系我姐姐,我姐姐”字很,她看着费劲:“稍微低一点,后面什么?”
许岁今天穿的平底鞋,比陈准矮了将近一个头。
陈准脑筋比较直,平时不怎么会照顾女生,这会儿站姿更是标准,肩膀歪都没歪一下。
他感觉自己身体的零件锈住了,就没有动,接着读下去:“我姐姐很有钱,会替我赎身的。”背面是一串电话号码。
一个很有趣的主人。看来家伙曾经也是被捧在心里的,如果主人知道它流浪时喝脏水、吃垃圾、被驱赶,会是什么心情。
许岁落下脚跟,抿唇笑了笑,第一次不太讨厌夏季夜晚,粘腻的风也没那么难以忍受了。
林晓晓按照上面的电话拨打过去,和对方约好见面地点。
三人返回停车场,准备往市区返。
路线还不太熟,许岁坐下来先拿导航。
“我来开吧。”陈准:“我知道路。”
于是两人调换位置。
开车还好,干坐着许岁就有犯困的毛病。起先还能和他们聊几句,慢慢的眼皮打架,她撑着头休息了会儿。
途中经过便利店,林晓晓准备下去买点什么垫肚子。
她探身向前想问许岁吃什么。
陈准没让叫,:“买瓶矿泉水,再给她买个蛋黄酱三明治吧。”
“你怎么知道?”
他在路边停车:“就随便吃一口,什么还不行。”
林晓晓想想也是,推门下去了。
这里热闹许多,对面是江边,霓虹灯下,各个海鲜摊位热火朝天。
狗狗拴在后排座位下面,环境陌生,它不安地调整坐姿,嗓子里发出嘤嘤哼叫。
陈准侧过身摸摸它,扭回头时,目光从许岁脸上一扫而过。他视线落在前面,不自觉抿了抿嘴唇,没多久,终究又转头看向她。
为了让空气流通,一路上车窗半降,没打空调。
她闭着眼靠在车窗边缘,头发挽到耳后,露出侧脸和细白的脖颈。微风吹来,她额前碎发调皮地舞动。
陈准注意到,有一滴汗珠顺着她太阳穴慢慢滑下来。
他不知怎么想的,忽然倾身,用食指关节在她颊边碰了下。
外面嘈杂声和这里无关,陈准耳边出奇地静。那粒汗珠转移到他皮肤上,像中邪了,他想再碰一碰。
陈准攥紧了拳,往前挪半分,却在意识到这行为不够坦荡时,彻底顿住了。
好一会儿,他泄气般摆正身体,目光挪回前方。这一转头,差点没吓晕过去。
林晓晓不知在车前站了多久,嘴里含着冰棒,正鬼一样看着他。她半天才咬下一口,十分确定,自己发现一个惊天大八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