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告别
“摩西摩西,是冢太太吗?我是长谷川,打扰您了!我是想问下您之前提到的炖菜的菜谱方便教给我吗?真是太不好意思了但我女儿总是不想吃饭,我想给她换换口味谢谢谢谢,那我记一下哦,非常感谢~”
“喂?是美季子吗?我是爱子,有一件事情要拜托你,还记得上次你送我的蛋糕吗?我女儿总是没胃口,我想学着做一下好的好的,谢谢你哦!”
“你好,我是长谷川”
站在门廊边,长谷川爱子面带微笑,蜡黄的脸颊凹陷进去,但她的眼神闪闪发亮,散发着异常亢奋的光芒。她夹着电话,一边不停地记着笔记,一边和听者抱怨着自己胃口不佳的女儿,墙上层层叠叠贴满了各式各样的菜谱。
整个房间里弥漫着刺鼻的恶臭,尸臭味、食物**的味道和浓度极高的消毒水味混杂在一起,几乎令人不能正常呼吸。但长谷川爱子恍若未觉,嘴角挂着诡异的微笑,哼着歌走进干净整洁的厨房,穿好围裙,拿起菜刀认真切起番茄。一旁的餐桌上堆满了装着食物的盘子,最下面的一层已经彻底变质,整个房间昏暗阴森,如同诡谲之境。
有不祥之物在这栋充斥着绝望与死亡的屋中孕育。
“澪!妈妈做好饭了哦!妈妈这次做了澪时候最爱吃的茄汁汉堡肉哦!”她端着餐盘敲了敲破败的木门,随后径直推开走了进去。又将食物端进里侧的盥洗室里。
“哎呀,你怎么又在泡澡的时候睡觉呢,这可不行诶。”将餐盘放到一边,长谷川爱子慌乱地伸将已经滑落整个泡在药剂里的澪扶起来,摆成正在泡澡的姿势,浴缸里半透明的液体散发着浓烈刺鼻的药味。澪的双眼紧闭着,脖子上深可透骨的伤口发白,她已经死去很久了。
满意地站起身拍了拍,长谷川爱子坐在浴缸边的板凳上,笑着挖了一勺饭菜递到女儿紧闭的嘴边。发现对方仍旧任性地不肯吃饭后,长谷川爱子脸上的和蔼笑意瞬间扭曲,她脸色涨红,嘴唇抖动着,神经质地低语道:“为什么,为什么不肯吃饭不吃饭怎么能好起来了,不吃饭就不是好孩子了,妈妈明明这么努力——”
“啊,抱歉抱歉,我没有吓到你吧澪,对不起”突然,她又恢复了温柔可亲的模样,愧疚地拍了拍女儿的头,叹了口气,“是妈妈的错,澪长大了,不喜欢汉堡肉了对不对,妈妈这就去继续学习”
“是妈妈的错,都是妈妈的错”她低头念叨着,端起餐盘走出了卧室,佝偻的身影步履蹒跚,紧缩的瞳孔透出决绝的疯狂。将盘子扔到餐桌上,长谷川爱子随从食物堆里翻出两块饭团塞进嘴里,一边械麻木地进食,一边再次打开冰箱。
“诶?食物食物呢?要去买食材了,但是”她抬起头,看向二楼的方向,混沌疯狂的大脑里唯一能够肯定的就是:绝对不能出门,不能让女儿一个人在家。
“怎么办,怎么办才好——”她蹲坐在空荡荡的冰箱前,紧紧抱住自己的臂,全身颤抖着,一下一下点着头,喃喃着重复道,“我需要食材,澪不吃东西——”
“滴答!”有水滴落下的声音响起,似乎有什么东西破壳而出。一个细弱的沙哑的声音突然在长谷川爱子混乱的大脑中响起。
我来帮你吧,妈妈。
让我来帮你。
“诶?”长谷川爱子直愣愣地歪着头,看着反光的冰箱门上的倒影,那是她的女儿,是坐在箱子里的女儿。她露出欣喜若狂的神情,痴痴地笑了起来,“澪——是澪!!”
她猛地扑上去想要抱抱自己的孩子,但只能触碰到冰冷的金属。“怎么回事——澪?!别怕,妈妈来救你!妈妈救你出来!”女人疯狂地拍打抓挠着冰箱,指甲破碎十指渗
血也毫不在意,她看到了自己的女儿,她活生生的女儿——
我不是澪,妈妈。那倒影中的女孩这样道,但我也是你的孩子。
让我来帮你。她漆黑一片的瞳孔中有血色蔓延,和澪一模一样的脸上咧出了一个扭曲的微笑,去给你的朋友们打电话吧,妈妈,请她们来家里做客。
你只需要好好休息,我来解决食物的问题。
长谷川爱子呆呆地站在原地,僵直着身体,失去理智的大脑艰难地思考着“女儿”的话,瞪大眼睛重复了一遍:“澪想要妈妈的朋友来家里做客?”
是的,妈妈。让她们来,一个一个地叫过来。倒影中的诡异少女坐在巨大的木匣中漂浮着,顿了顿,平静道,我不是澪,妈妈。
如同被开启开关的木偶,长谷川爱子骤然兴奋了起来,她将脏污的双在围裙上擦了擦,整个人亢奋异常。跌跌撞撞地拿起电话,神经质地低语着:“澪想要朋友,澪真的好起来了,对,要让她们来做客,要让她们看看我可爱的女儿——”
电话接通了。
“摩西摩西,是伊藤太太吗。我是长谷川爱子哦,这个周一你有空来我家做客吗,我们好久没见了吧,哈哈。我女儿你做的肋排非常好吃哦,我们聚一下?”
“啊——最好不要,澪她还是有点内向哦,你一个人来就好。”
“记住,一个人来就好哦。”
很好,妈妈。你做得非常好。旁边窗户的倒影中,那个诡异的少女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再次叮嘱道,去休息吧妈妈,记得吃药。
“好的,澪,妈妈要去吃药——吃药。”她快活地转过身,抓起桌子上已经落灰的药瓶打开倒了几颗,颤抖着丢进嘴里。“我的女儿哈哈!我的女儿回来了!”
我不是澪,妈妈。那声音重复道,语气无比认真,透着一股阴森冰冷。
但已经彻底陷入癫狂的长谷川太太并不在意,她蜷缩在破旧的沙发上,像个孩子一样团成一团,精疲力尽的她很快进入深沉的梦境。
一个毯子摇摇晃晃地悬浮飘起,轻轻盖在她的身上。
没关系的,妈妈。我来帮你。
我们,永远在一起。
几天后,一个带着丰盛食材来到长谷川家的妇人按响了门铃。
不是只有仇恨与邪恶才是伤人的利剑,无法放下的遗憾与伤痕累累的爱意同样会被染上血色。
大主教葱白如玉的指在空中轻点着,带着奇妙的韵律。数道光锁缠绕住奄奄一息的咒灵,将她吊在空中。
“这孩子的能力实在很适合逃跑。”维尔德笑了笑对众人解释道,银白色柔美的发丝飘散在背后,雪白光亮的脉轮映衬着他明艳的侧脸。无视对方的挣扎与嘶吼,他风度翩翩仿佛欣赏艺术品一般歪着头笑看着可怖的咒灵,“所以你是诞生于长谷川爱子对澪的爱意,因母爱而生的魔物吗?这可真是嘲讽。”
“你懂什么?!我也是母亲的孩子!她也爱着我——”那咒灵愤怒地尖叫着,即便被光锁烫伤也丝毫不退让。
夏油杰上前两步拽着那咒灵的脖子迫使她看向奄奄一息的灰原太太的方向,温和的眉眼此时无比冷峻,厉声道:“这就是你伤害其他人的理由?!你为了帮助自己的母亲,就要让别人失去亲人?”
灰原雄则愤怒地地瞪视着动弹不得的咒灵,咬牙切齿道:“我不会原谅你,就算你有不得已的苦衷,我也不会原谅你。”
黑发的咒术师垂下眼眸,平静地注视着因为预感到危险挣扎得越发厉害的咒灵。硬朗英俊的脸庞透着一股冰冷凌厉之色,修长的指微动,有无形的恐怖力量在他掌下形成。那咒灵发出惊恐的惨叫,她宁可彻底死去
,也不要变成没有自我的傀儡——
“等下。”五条悟突然出声道,摸着下巴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出声地打断夏油杰的施法,懒洋洋地道,“等会儿再吃啊杰,老子还有一个问题。”
“丑八怪,既然你只是抓人替长谷川爱子做两天饭就放回去,为什么要困死灰原太太?”
“莫非——她做得特别好吃?味道超级棒?”
夏油杰嘴角抽搐着看了自己思维发散的好兄弟一眼,显然被他的脱线行为尬到,忍不住提醒道:“咒灵可以不吃人类的食物,悟。长谷川太太只是精神不正常了,妄想她死去的女儿吃饭而已。”
沉吟片刻,他补充道,“虽然很难理解这种行为,不过她真的很爱她的女儿。”
那咒灵突然停止了挣扎,嘴唇紧抿成一条线,脸上露出人性化的不甘,漆黑的瞳孔里满是复杂的情绪,轻声道:“是的,妈妈她很爱澪,她在用自己的生命爱她。”
所以,她其实并不爱我,只是把我错认成了她的女儿。
哪怕我诞生于她的执念与爱意。哪怕我同样是她的孩子。
咒灵没有治愈的能力,她只能伤害别人,却无法挽留一条即将逝去的生命。但长谷川爱子的病情越发严重了,即便咒灵控制上门的人,使她们记忆错乱精神恍惚,给长谷川爱子送来治病的药物,也没办法阻止病魔的侵袭。
她的母亲在走向死亡。
躺在床上已经不能起身的长谷川爱子身体和精神状态每况愈下,但她仍旧惦记着自己的女儿。即便病入膏肓,她依然将女儿摆在她生前最爱的位置,为她换好衣服,梳好头发,每天陪她聊天。就像她还活着一样。
在她弥留之际,她的神智仍旧不曾清醒。“澪——”她虚弱地张开嘴,泪水从眼角留下,声音干涩沙哑,“我的女儿——”
“你要怎么办呢,我的孩子。妈妈,妈妈不能再照顾你了——”
“谁来帮帮她,谁来——”她挣扎地爬向窗台的方向,似乎想最后再给女儿一个拥抱,她不甘不舍,泪流满面“谁来做她的新妈妈呢。”
“谁来做她的新妈妈——”
在肮脏玻璃的倒影里,咒灵面无表情地看着长谷川爱子挣扎着,她动了动嘴唇,出了她的承诺,一个孩子对母亲最后的承诺。
我来帮助你,妈妈。我来为澪找一个新母亲。
妈妈,去给你最好的朋友打电话吧,请求她的帮助,澪需要她的照顾。
当灰原太太带着一袋子食材和药品焦急地推开长谷川家的房门时,看见的,就是倒在门厅已经停止呼吸的好友的尸身。
她惊叫一声,转身就要跑出去报警,但背后的木门已经死死关上。
倒影中的咒灵操控着灰原太太抱起长谷川太太的尸体,走上楼放到那个铺满鲜花的房间的床上,摆成面朝她心爱女儿的方向。
屋外正大雨滂沱。
我会实现你的愿望,妈妈,我才是你最贴心的女儿。
哪怕你甚至没有给我起一个名字。
灰暗死寂的倒影世界中,咒灵张开了她的领域,她狰狞可怖的脸上有两行血泪流下。
“再见了,妈妈。”
这一瞬间,仿佛人类少女澪和咒灵的身影渐渐重合,她们在同样的雨夜,对自己最爱的人做出了最后的道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