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第阿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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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画皮鬼的名字叫阿丑。

    她生下来,脸上就有一大块胎记,长得丑陋不堪。因相貌丑陋,父母不喜欢她,给她随便取了个名字叫阿丑,时刻提醒着她的丑陋。

    时候,她没有玩伴,别的孩子都取笑她,奚落她,她是“丑八怪”,不愿意和她玩。长大后,阿丑生活处处碰壁,都是因为这张脸,让她受尽冷眼。

    爹娘养她到十七岁,还没有人家来上门提亲。人人都道这丑姑娘是嫁不出去喽,爹娘嫌她待在家里吃白饭,就把她赶出家门,省下的口粮给弟弟娶媳妇儿。

    阿丑流落街头,无家可归。她想给自己找份活干,可人家看到她的脸,都不要她。她自学了门做面具的艺,靠卖面具维持生计。

    阿丑心灵巧,做的面具精美漂亮。卖面具的时候,她自己脸上也戴着面具,大家看不到她的脸,就会来买她的东西。

    好景不长,有个富人家的孩看上了她脸上戴的面具,不要摊子上的,非要她脸上这只。阿丑不敢摘,强行扯下了阿丑的面具。

    这下,孩子也不哭不闹了,呆呆看着阿丑的脸,以为见到了妖怪,被活活吓晕了过去,醒来后便脑子不太灵光了。

    孩子父母哪肯罢休,到处宣扬是阿丑吓傻了他们儿子,砸了阿丑的面具摊,拿走阿丑赚下的所有银钱,还废了她一只,把她赶出这座城。

    没有人为她讨公道。当日街上不是没有路人看清事情缘由,可谁都不愿为了一个丑女得罪本地的富户。

    阿丑没了谋生的本事,只能以乞讨为生。她长得丑,没多少人愿意施舍钱给她,路过还要嫌恶地踢她一脚:“死丑八怪,一边儿去。”

    十九岁那年的冬天,阿丑贫病交加,衣着单薄地跪在路边乞讨。到处都是冰天雪地,她撑不过这个冬天了。

    她饥寒交迫,发着高热,几乎昏倒在雪地里,永远醒不过来。

    然后,她遇见了一个神仙一般的人。

    那白衣公子,像九天之上高高在上的仙人,与她是云泥之别。这样的人物,在路过她这滩烂泥时,竟愿意为之驻足。

    他半蹲下来,摸了摸她的额头,丝毫不在意她丑陋的容貌,一双眼睛澄澈无暇,温柔至极:“这么烫。”

    他吩咐家丁:“将这位姑娘送去医馆,再为她置办几身过冬的衣裳。”

    阿丑烧得厉害,只听见这么两句便昏迷了过去,昏迷前,只看到白衣男子翩然远去的背影。

    那一刻,她疯狂地爱上了他。

    阿丑再次醒来,是在医馆,白府的一名家丁对她,医药费他家公子已替她付清,还赠了几身衣裳与一些银钱。

    她感恩戴德,询问他家公子姓甚名谁,日后定当牛做马报答。

    白府家丁道,公子心善,帮助过很多人,做好事不求回报。

    阿丑,她一定要知道恩人姓名,否则不收银钱。

    家丁无奈,只得报上自家公子名字——白府,白清寒。

    白清寒是方圆百里内有名的大善人,白府的位置很容易打听到。她听闻白公子未婚,激动暗喜,幻想着自己有朝一日能嫁给他。回到现实,摸上自己的脸,又自卑自己这样的人如何配得上他。

    他相貌高雅,气质出尘,出自书香门第,是当之无愧的天之骄子。而她贫穷丑陋,卑贱如泥。

    她只敢每天守在白府外,躲在角落里,在他出门的时候,偷偷看他一眼。

    他是高高在上的明月,是谁都配不上也得不到的明月。

    可有一天,这明月不再是孤身一人。

    他的身旁,逐渐有另一名女子相伴,白郎温柔地唤她的名字,那名女子叫姝色。

    姝色,姝丽之色,人如其名。

    她也人如其名,阿丑,丑陋之人。

    同样为人,怎么生来的名字就注定了不同的命运?

    那女子生得可真美啊,明媚艳丽,倾国倾城,她见了只会自惭形秽。

    她不甘心。如果她也有这样美丽的容貌,白郎一定也会爱上她。

    她羡慕又嫉妒地盯着白清寒身边的女子,脑海中幻想着取代她。

    姝色似乎发现了什么,敏锐地望向她藏身的方向:“谁在那儿?”

    阿丑一慌,连忙转身跑开。

    她跑得太急,没有注意到前方驶来的马车。

    马蹄声戛然而止,她倒下去,再没醒过来。

    车夫下车查看,见撞死的只是个丑陋乞丐,骂了句晦气,将尸身拖走,一把火烧了,毁尸灭迹。

    阿丑死了。魂魄离体,回顾自己的一生,满心戾气怨恨。

    为何她这样命苦?仿佛人世间的不幸,都发生在了她身上。

    就因为长得丑,她受尽冷眼不公,遭遇无数恶意。

    这辈子所遇到唯一的善意,就是那个清风明月般的男人。

    她恨这人世。她一生都在被以貌取人,她要诅咒这片土地上的所有人,都尝尝被以貌取人的滋味。

    她要重新创建一个国度,自己制定规章制度。她一生不幸都是源自于相貌,丑陋的容貌让她一无所有,那美丽的容貌,是否就可以让她得到想要的一切,包括白郎的爱?

    她要建立一个美丽至上的国度,自己成为那个最美的人。

    相貌丑陋的孩子,长大也不会幸福的,不如生下来就摔死。这样世上就少了许多像她这般受苦受难的人。阿丑不觉得自己是在造孽,她是在拯救那些注定命途坎坷的孩子,让他们早早解脱。

    人按容貌分三六九等,容貌不同等的父母子女也要遵守这种等级差异,分在不同城池。父母与子女的骨肉亲情,阿丑从未感受过。她的爹娘能狠心把她赶出家门,没有半分不舍留恋。让父母和孩子分离,算得上什么大事?

    那些美貌之人,他们的美丽能让他们轻易拥有她羡慕不来的一切。可他们也会有变老变丑的一天。她会让他们年轻貌美时享尽福分,年老色衰时晚景凄凉。从云端跌落到泥里的滋味,会不会比她这一直挣扎在烂泥里的人更痛苦呢?

    心理扭曲的恶鬼,平等地恨着这片土地上除了白清寒之外的所有人。

    她幻想着这样的国度,却没有能力把它变为现实。她只是一只刚死的恶鬼,有诅咒之心,却无诅咒之力,她甚至无法逃过鬼差的缉捕。

    她不甘心就这样去投胎,她要报复这世道!

    恶鬼强烈的恶念,吸引了以恶念为食的一团邪气。

    阿丑并不知道这邪气的来历,只知在她最绝望憎恨之时,这团邪气凭空出现,对她:“我可以实现你的愿望。”

    以恶念为食的邪气,最喜欢这种心怀恶念的存在。他会帮助恶意者达成他们的恶念,恶意者犯下的恶行越多,邪气就越满足,越强大。

    邪气已经在人间无聊地游荡了许久。人世有许多恶意,可都只是奸恶,根本不足以让它力量强大多少。直到来到怡容国,这滔天的恶念吸引了它,这只恶鬼的恶念竟然是想诅咒一个国度。

    这样大的恶意,它很乐意相助。

    于是邪气借给她力量,不仅让她逃过鬼差的捉拿,还帮她实现了她理想的国度。

    阿丑的诅咒成真,怡容国成了一个以貌取人的国度。

    阿丑生前就长得丑,死后成为恶鬼,更是狰狞丑陋。可无妨,对皮相的执着让她成为一只画皮鬼,能够偷走别人的美貌成全自己。

    偷来的人皮无法保持长久新鲜,她就杀人挖心,取心食用,维持自己的美人皮。

    人心加以她的妖术,有让人容貌年轻之功效。阿丑将人心变成一颗朱红丹药,制造出“抗老药”的噱头,赐给甲等城民服用。一是笼络人心,为她这个城主办事。二是这些甲等城民都是她的储备脸,当然要保持他们最好状态的美貌,等城主换届时,她再决定换下谁的脸。

    阿丑犯下累累罪行,邪气喜闻乐见。她作恶多端,它也跟着壮大力量,各取所需,两全其美。

    只是邪气实现了阿丑所有愿望,却有一点不能帮她实现。

    她想要得到白清寒。

    邪气,它无能为力。阿丑不仅不能得到白清寒,而且最好少跟白清寒见面,最好永远不见。

    “为什么?”阿丑很不能接受,“别的愿望都帮我实现了,为何只有这个不行?你连一个国度都能掌控,却不能帮我得到一个男人?”

    邪气,她的其他愿望都是恶念,唯有这个不是。而且,白清寒是个特殊的人。

    它是恶念化身,善念是它的天敌。白清寒虽是凡人,可有一颗世间难得的至纯至善之心,以它如今的力量,稍一接近他就会被净化。

    阿丑的力量来自邪气,阿丑也不能靠近白清寒。十年里,最多只能见上一面,且需得立刻分开。强行接近,白清寒身上的善力会吞噬邪气的恶力。邪气失去力量,诅咒便不再灵验,阿丑这个理想国度也会随之破碎。

    但也不是毫无办法,只要阿丑得到白清寒的真爱之心,这颗至纯至善之心爱上了她,他的气息就不会伤害她。

    可爱上也需要有个过程。她十年里只能见白清寒一面,换言之,她必须要让白清寒对她一见钟情。

    第一个十年,阿丑用锦瑟的脸去见了白清寒。她知道白郎已经娶了那个叫姝色的女人,可锦瑟的脸是她精挑细选的,比姝色更好看,白郎一定会选择她。

    她失败了。

    第二个十年,阿丑换了更美丽的应怜之脸去见白清寒。这次,她没有一开始就急匆匆去找他,耐心等到十年的最后,等到白清寒有了岁月痕迹,才以抗老药为筹码,服白清寒和她在一起。

    她又失败了。

    怡容国的诅咒维持了二十年,阿丑的恶念有限,邪气已经无法再从这里获得多少力量。它待腻了,想去别的地方寻找恶念,不愿再浪费力量借给阿丑。

    邪气不再借她力量,阿丑的美人皮渐渐难以维系,普通人心不再管用,要用心地善良的美人心才起效。

    邪气惩善扬恶,用良善之心才能维持画皮鬼的皮囊,自然也是它的恶趣味。天下善人,就该死绝。

    邪气最想杀的,还要数大善人白清寒,只可惜它无法靠近善力如此强大的人,阿丑更不会对白清寒动。

    阿丑察觉到邪气越来越不耐烦和她合作下去,便指使抹脸妖大肆抹去人脸,又挖了众多人的心,犯下大量恶行。

    邪气不就喜欢帮恶人么?只要她做的恶事足够多,邪气就不会去帮别的恶人,只能一直帮她。

    这届美人大会,是第三个十年的开端。

    阿丑这一回,是想换姝色的脸。

    她糊涂了二十年,以为拥有比姝色更美丽的脸,就能得到白清寒的爱。如今她想明白了,她长什么样子,白清寒眼里都只看得到姝色,那她还不如变

    成姝色。

    她派抹脸妖动去抹姝色的脸,抹脸妖却失偷回了白清寒的脸。阿丑大发雷霆,看着这张心爱男人的脸却舍不得归还。

    这是她十年只能见一面的心上人。就让她放在身边多看几眼,日后再还回去。

    阿丑挖了徐媚的心,嫁祸给姝色,将她抓回城主府试图剥脸,却被不知名力量震开。一夜过去,姝色不见了,白清寒的脸消失了,她的计划被彻底打乱。

    在得知白清寒与姝色准备造反推翻这个国度后,阿丑终于做了一个决定。

    她请邪气帮她最后一个忙。

    制造一个幻境,让她变成姝色的模样,得到白清寒的身心。

    她这段时间大量作恶,邪气又涨了一波力量,能够暂时压制白清寒的善力,将他拉入幻境。

    邪气自然不会无缘无故帮她,但她了一段话,让邪气心动了。

    ——你不觉得,让一颗至纯至善之心染上恶念,更有吸引力吗?

    我们这种黑心之人的恶念,得到的轻而易举,他这样的善人,要是生出恶念,对你才是无上美味吧?

    把我变成姝色,勾引他,占有他,而他真正深爱的妻子却在十二城受苦受罪。得知真相后,他也会忍不住怨恨,悲愤,继而生出对我的恶意,恨不得我去死吧你不想要污染一颗至纯至善之心吗?

    邪气听完愣了会儿,继而哈哈大笑起来:“是我看你了,你的恶意真是世间罕有。他当初以一颗善心让你爱上他,如今你却想毁了他这颗善心,哈哈哈哈哈哈,我太喜欢你这样的恶意了!”

    阿丑微笑。

    只要他能有一时一刻爱过我,恨我又何妨呢?

    何况,他未必能窥破幻境。

    只要他不窥破幻境,他会在幻境里和我天长地久,他会一直一直爱着我。

    阿丑想过很多种可能。想过她和白郎在幻境里一直幸福地生活下去。也想过在过完一段甜蜜温馨的日子后,得知真相的白郎对她恨之入骨。

    无论如何,她都算和白郎有过一段如胶似漆的恩爱甜蜜。

    她唯独没想到,白清寒一刻也不曾爱她。

    他只用了一天,就认清她不是他所爱的那个人,策马义无反顾地追去十二城,吻上那无脸之人。

    对于她,他无爱无恨,只有不曾回头的不在意。

    他的纯善之心,从未被玷污,他的真爱之心,也从未被撼动。

    这样坚定温暖的力量,击碎了幻境,让邪气遭受了严重反噬。

    也终于让她死心。

    姝色记得阿丑。

    二十年前,她初见白清寒,就是在一个冰天雪地里。

    白清寒解下身上的白裘,为她御寒,随后就走,一派正人君子。

    她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男人,不信他不是见色起意,在他身后偷偷跟了他一段时间。

    然后就见着他对路边的丑陋乞丐也温柔以待,施以援。看那乞丐的眼神,和方才看她的眼神没什么分别。

    姝色这才相信,这男人是真的不重色,对他起了兴趣,才有了之后的登门拜访。

    因是她对白清寒产生兴趣的关键,所以姝色还记得那个乞丐。

    只是没想到,那个乞丐,竟能将怡容国这二十年搅得天翻地覆。

    凤箫起先听阿丑生前的故事,还觉得她很可怜。

    可之后她做的事,实在可恨又可悲,让人同情不起来。

    “你一定后悔当初救了我吧。”

    阿丑望着白清寒,惨然一笑,“我这样的人,不被喜欢,也是应该的。”

    白清寒叹息:“姑娘太执着于美人皮,若有一颗美人心,也定会有真心爱你之人。”

    “这世道从来不公,没有美人皮,谁看得到美人心?”阿丑讽笑,“你们没有一个生来丑陋,怎会懂我的感受?”

    “世道待你不公,你也不能滥杀无辜。”凤箫拧眉道,“那些取笑你容貌,欺负你伤害你的人,是他们有错,可整个怡容国百姓何辜?他们有多少人根本就没有见过你,你报复他们做什么?你不也没有想过他们的感受?”

    冤有头债有主,阿丑这种无差别报复,实在恐怖。

    龙笙淡淡道:“恶鬼若能明辨是非,就不叫恶鬼了。”

    阿丑盯着他们,狞笑道:“是啊,我是作恶多端的恶鬼,你们要让我魂飞魄散么?”

    龙笙:“这事可不归我们管。你制造了这人间地狱二十年,按九幽的规矩,鬼差会抓你去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他轻笑:“多好啊,你再也不用体会人世之苦了。”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退出模式。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