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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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正门到主屋,花了二十三分钟五十六秒,纪阮特意掐了时间。

    一路上被沿途的景观弄得眼花缭乱,明明是来吃饭,却像莫名其妙和顾修义牵逛了一次公园,又累又饿直叹气。

    顾修义瞧纪阮这个样子也一时语塞,末了叹息道:“算了,等下回去直接坐车走吧。”

    纪阮猛地抬头:“还能坐车?”

    “从侧门出去有座露天车库,进后面的公路能直接开上高速。”顾修义平静叙述。

    “那还走什么正门!”纪阮有点绷不住了,脸都皱起来:“亏得我以为你们顾家专门把宅子修成迷宫防贼呢!”

    顾修义忍俊不禁,拍拍纪阮的背:“多走走路没什么不好,你太缺乏锻炼,赵阿姨你这半个月一次都没出过门?”

    “我”纪阮一哽,没想到这人一下就把矛头对到自己身上了。

    他当然不会承认不出门是因为懒。

    “我我我那是生病了!”纪阮强调:“病得很重!外面那么热出门病情会反复的。而且我出门干嘛,去你公司查岗吗?——咳咳咳”

    着还捂住胸口咳起来,活脱脱一副被气得弱柳扶风的林黛玉模样,好像别人再敢气他,他就敢拿出帕子咯血。

    顾修义简直没辙,学着赵阿姨的法给纪阮拍背,却依旧不松口:“可以查岗,雅他们也想你了,你什么时候想来随时可以约时间。”

    “呵,”纪阮冷笑一声:“谁家查岗是预约制的?等着吧,我会突袭的。”

    顾修义绷着笑,贴心道:“嗯,不急,等病好了再,别又反复了。”

    以前没发现纪阮这么好逗。

    “顾修义你!”纪阮是真的要被哽到吐血了。

    以前也没发现这人这么会阴阳怪气!

    “——修义啊,回来啦。”一道女声打断两人斗嘴。

    纪阮看过去,是位穿着紫色旗袍的中年妇人,保养得挺好,气质是典型的温柔贤妻,从远处的走廊连连跑着过来,眼里的柔情溢得夸张。

    “修义啊,你终于回来了,你都不知道,你爸可想你了!”

    女人热切得眼眶都红了,好像顾修义不是在上班,而且去边疆征战了几十年才归家一样。

    她身后还站着个大约二十岁左右的男孩子,两人长得像,神态也几乎一模一样,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见了顾修义激动不已:“大哥!”

    顾修义却淡淡的,“方姨,好久不见了。”

    着揽住纪阮的肩介绍到:“方兰,我继母,你叫她方姨就行。顾俢礼,我弟弟。”

    纪阮得体地笑了笑:“你们好,我叫纪阮。”

    两人平淡的反应也没能打消方兰的热情,她满面笑意地看着纪阮,相当慈爱地“诶”了一声:“阮吧,长得真好看。”

    “诶对了,礼,你哥呢,怎么还不出来?”方兰着忽然问顾俢礼:“这修义第一次带爱人回家,他怎么也不出来迎接一下!”

    顾俢礼面露难色:“妈,我哥那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会儿正陪着爸呢。”

    “这孩子!”方兰堆着笑看向顾修义:“哎哟修义你看,真是不好意思,回头我一定好好教训启明。”

    顾修义没什么表示:“您的孩子,当然是您自己教育,不必告诉我。”

    “诶是,你得是。”

    她脸上的笑像永远放不下来,堆在眼角成了一圈圈细纹,一副做伏低的后妈形象。

    纪阮觉得,这母子俩多少有点夸张了,一直笑着不会累吗

    顾修义看上去也不再打算跟他们多,微微点了点头:“我先带纪阮去看爷爷。”

    “诶修义——!”

    方兰脱口而出,待顾修义回过头,又握着笑起来:“这、这么急着去看爷爷啊,要不先喝口水,你这进门还没喝水呢。”

    “对对对,”顾俢礼附和:“大哥我去给你们倒水!”

    “不用了。”顾修义平静道。

    “可是——”方兰还想什么。

    顾修义脸色彻底冷了下来,深黑的瞳孔毫无温度,一字一句:

    “不用了。”

    两人当即噤声。

    等顾修义揽着纪阮消失在楼道拐角,方兰僵在脸上的笑瞬间垮了下来,幽幽盯着昏暗的走廊。

    她原本是唇角向下的面相。

    “妈,真就让他这么上楼了?”顾俢礼在方兰耳边声问:“他里拿的是不是就是”

    方兰狠狠睨他一眼。

    顾俢礼后半句话卡在嗓子眼。

    “不然呢?”方兰沉沉道:“他婚都结了,人尽皆知,我们能有什么办法?”

    “可爷爷还没死呢!他就这么急不可耐?”

    “住嘴!”方兰呵斥,而后冷笑出声:“那老头子还能活多久?半截身子进土的人反正早晚都是他顾修义的我倒盼着他早死,你还能早点出头”

    “可就算爷爷死了,还有顾修义呢!”

    方兰狠狠戳了把自己儿子的脑袋:

    “你再不济也是顾家二少爷,顾修义能压你一辈子?他能让你永生永世不见光?!就算他想,你爸也不会肯的”

    纪阮被顾修义揽着上楼,憋了一肚子问号。

    “想问什么?”

    顾修义没看他,却好像洞察了他心里的想法。

    纪阮也没掩饰,仰着头看顾修义:“顾俢礼为什么管你叫大哥?你上头不是还有个哥哥吗?”

    顾修义心带着纪阮上楼梯,坦然道:“方启明是方兰和前夫生的,不算顾家人。”

    纪阮若有所思点点头:“可在外面也很少能听到你还有个弟弟的事啊?”

    顾修义看纪阮:“因为他是我父亲和方兰婚内出轨生的,这件事情不体面,爷爷压下消息冷处理了。”

    “啊,这样啊”

    纪阮心里一惊,难怪那母子俩在顾修义面前装得像两只鹌鹑似的。

    虽这种有钱的大家族里腌臜事都不少,但偏偏又是这种人家最看重颜面,搞得顾俢礼身上明明留着顾家的血,活到二十岁了却还只能不阴不阳地半藏着。

    顾修义等了一会儿,没能等到纪阮再开口,挑了挑眉:“不继续问了?”

    这种家族里那些看起来混乱的纷争,白了也就是争权势争家产,现在的话题已经触及顾修义家里不好的内幕了,纪阮不准备让自己知道太多。

    他摇头:“没有好奇的了。”

    顾修义定定看了他一会儿,移开视线:“嗯。”

    顾老爷子的的房间在走廊最尽头,是一间宽敞向阳的屋子,可纪阮进去时,里面的窗帘却被拉得死死的,一丝光都透不进来。

    在顾氏掌权几十年的老人正坐在轮椅上,沉默地望着被窗帘掩埋的窗户,身边站着两位强壮的护工。

    听到声音他转过头来,身上的零件似乎都腐朽了,动作僵硬而没有生气。

    纪阮看到了一张形容枯槁的脸,老人浑身都弥漫着一股行将就木的、死尸般的气息。

    “来了?”声音也嘶哑得断断续续。

    “是啊,”顾修义脸上浮现起没有感情的笑容:“我带纪阮来看看您,我们结婚了。”

    顾昌云浑浊的眼珠子这才慢慢转到纪阮身上,静静看了一会儿,抬了抬指:“坐吧。”

    房间里有一排藤木编的长椅,顾修义带纪阮坐下,面前的木桌上放着一套紫砂茶具,正煮着茶,细烟一缕缕往半空中升。

    其中一位护工推着顾昌云过来,另一位向顾修义鞠了一躬后去门外守着了。

    顾修义把结婚证拿出来,放到木桌上,用两根指压着推到顾昌云面前。

    “这是结婚证,您看看。”

    护工拿起那两个红本,翻开送到顾昌云面前,被老爷子抬拂开。

    “叫纪阮?”

    纪阮紧挨顾修义坐着,闻言轻轻点头:“是的爷爷。”

    顾昌云仰起头,眼神没有聚焦不知道在看向哪里,“真年轻啊”

    纪阮不知道怎么答,下意识望向顾修义。

    顾修义宽慰地在他掌心捏了捏,而后打开那个一直被他带在身边的牛皮纸袋。

    里面是一份文件,放到桌面上后纪阮才看清,是股权转让协议。

    顾修义没有废话,直接进入正题:“当年我母亲死在您面前那天,您承诺过,并写入遗嘱,等到我结婚,您就会把自己名下剩余所有股份全部转交给我,由我和伴侣共同持有,您还记得吧?”

    顾昌云静静坐着不动。

    顾修义摊了摊:“如您所见我结婚了,签字吧。”

    见老爷子还是不动,顾修义也不急,斟了杯茶送到纪阮里:“心烫。”

    纪阮接过来,眼观鼻鼻观心地捧着口喝。

    股权这事他是知道的,顾修义没瞒着他,协议里交代得清清楚楚,婚后顾昌云转交给他们两人的所有股份,全部转为顾修义个人持有,相应的,顾修义会在协议结束时支付给他巨额财产。

    沉默对峙半晌后,顾昌云缓缓开口:“你也知道是遗嘱啊,甚至不愿意等到我死吗,孩子?我死了以后直接就是你的——”

    “爷爷,”顾修义打断,看向老爷子的眼里只有冰冷的敬重:“您会长命百岁的。”

    顾昌云一滞,随即笑起来,苍老的脸皮挂不住肉,皱在一起:“长命百岁?把我关在这里,指望我长命百岁吗?”

    顾修义很平静:“您身体不好,原本应该入院治疗的,可是您想留在家里是,我理解您落叶归根的思想,也尊重您的选择,所以派了专人照顾您。”

    “照顾的意思是,连我儿子都不能来看我吗?”

    “当然不是,”顾修义毫无情绪地解释:“我爸脾气不好,和您话容易吵起来,气到您就不好了。”

    “你”顾昌云双眼微睁,怒意带起面部肌肉微微抽动:“你要一遮天啊!”

    “我怎么会呢。”顾修义轻轻叹了口气,似乎很无奈的样子。

    “当年您也是这么保护我母亲的,我都记在心里,现在我只是在同样的方式保护您而已。”

    “你你!”

    纪阮安静喝茶,从只言片语中琢磨出了一场豪门恩怨。

    出轨、原配、三、私生子,还有冷血无情折磨原配的大家长。

    原来那两个壮得像保镖一样的护工,不只是为了照顾老爷子,还是为了不让其他人进来啊。

    纪阮依稀记得,宋岭在他面前大肆赞扬过顾修义的“孝顺”,这是真“孝顺”啊,顾修义身边的人果然都是见人人话见鬼鬼话的主。

    纪阮津津有味看着这出好戏,一杯茶一不留神就喝光了。

    顾修义又给纪阮蓄了茶水,向后靠在椅背上,轻轻拨着无名指上的戒指,语调和缓:“签吧,爷爷。”

    屋里弥漫着茶香的空气凌冽又稀薄,对峙的两端,一方垂垂老矣日薄西山,一方却如日中天意气飞扬。

    看起来是一场毫无悬念的较量

    可就是这么一场简单的较量,却因为顾昌云的顽抗久久都僵持不下。

    半晌——

    “叽里咕噜噜——”

    一串奇怪的声音刺破空气,传进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朵。

    纪阮肚子响了

    在寂静紧张的空气里,他的饥饿显得尤为响亮,并且可怜。

    纪阮自己都吓到了,被茶水呛了一口,拿纸捂住嘴巴,睁着大眼睛瞅瞅顾修义,又瞅瞅愣住的老爷子。

    顾修义:“”

    就连站在一边满脸严肃的护工也有一瞬间的迷茫,瞳孔地震地看着顾修义,似乎在询问要怎么办。

    时间只静止了短短几秒,顾修义很快调整过来。

    他咳了一声,面不改色把纪阮里的茶杯抽走放回桌上,看着老爷子:

    “爷爷,我理解,要您立刻转出股权您需要一点时间来接受,这样吧——”

    他起身:“半时后我来取文件,您也饿了,先吃饭吧。”

    他着拉起纪阮往门外走,叮嘱护工:“爷爷身体不好,你们要好好照顾,别让他磕了碰了。”

    护工立刻颔首:“是。”

    走廊上,纪阮跑地跟在顾修义身后,喊他名字他不理,拉袖子撒娇也不理。

    顾修义走着走着,又像是气不过似的忽然转身,食指点了点纪阮,欲言又止。

    纪阮尴尬地眨眼:“我饿了嘛”

    他捂着肚子:“本来就饿,你还一直灌我喝水,那它就响了呀”

    顾修义看了眼纪阮饿扁的肚子,嘴唇几次开开合合,最终也没能出话,转身继续走。

    “我正吵架呢”顾修义深深吸了口气,绷着脸:“你肚子一响,差点把我气势响没了。”

    纪阮福至心灵追上去,夸夸:“你那还叫没气势啊,护工大哥吓得半死,你爷爷气得话都讲不出来了!”

    顾修义脸色稍稍缓和。

    纪阮再接再厉:“我觉得你刚才好帅好厉害呀”

    顾修义扭头看天。

    纪阮拉袖子晃晃:“真的”

    “闭嘴!”顾修义嘴角抽搐。

    作者有话要:  阮阮:妈呀!好好哄的老男人

    顾总:妈呀,好会撒娇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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